三十三年开春，周王室的二月里，秦国人突然闯进了滑国地界。那会儿齐侯派了国归父带着礼物来鲁国访问，两国正热热闹闹地互赠玉帛呢。
转眼到了四月辛巳这天，晋国人和姜戎联手在崤山那片险要之地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战，把秦军打得落花流水。才过了十二天，晋国上下披麻戴孝，把晋文公送进了陵墓。这时候北边的狄人趁机骚扰齐国边境，鲁国这边也没闲着，发兵攻打邾国，把訾娄这块地盘给占了。
秋风吹起的时候，鲁国公子遂又带着兵马去教训邾国。晋国人则在箕地大败狄人，战场上刀光剑影，连白狄的首领都被郤缺活捉了。先轸将军看着染血的战袍突然摘下头盔，单枪匹马冲进狄人军中——这位老将军最后是站着死的，狄人送回他的首级时，那面容还像活着时一样威严。
寒冬十月，鲁公冒着风雪去齐国朝见。腊月里回国时，谁也没想到他会在寝宫里一睡不起。那年冬天怪得很，霜雪压不垮野草，李树梅树反倒结满了果子。就在这当口，晋国、陈国、郑国三国联军又去讨伐倒向楚国的许国。
要说这年最精彩的，还得是春天秦军过周王城那出戏。三百辆战车上的秦兵刚摘下头盔行礼，转眼就跳上车横冲直撞。当时还是个孩子的王孙满扯着周襄王的袖子说："您瞧他们轻狂的样子，这仗准得输！"果然，秦军走到滑国就碰上了郑国商人弦高。这弦高也是个人物，当即把准备做买卖的十二头牛和四张熟牛皮全送出去犒军，还派人火速回郑国报信。郑穆公派人去客馆一看，好家伙，杞子他们正磨刀喂马准备里应外合呢。皇武子去下逐客令时说得多漂亮："诸位在我们这儿住久了，连肉干粮食都吃光了。要不您去猎场打些麋鹿？就跟在秦国具囿打猎一个样。"吓得杞子连夜逃往齐国，逢孙、扬孙奔了宋国。秦军主将孟明跺着脚说："郑国有防备了！"只好灭了滑国撒气回师。
晋国这边，先轸正拍着桌子跟同僚争论："老天把秦军送上门，不打白不打！"他穿着染黑的丧服亲自带兵，在崤山峡谷把秦军包了饺子，连孟明视这三个大将都当了俘虏。后来晋襄公听了母亲文嬴的劝说，放虎归山把三人放了。先轸气得在朝堂上直吐唾沫："将士们拼死抓来的俘虏，妇人一句话就放了！"等阳处父追到黄河边，孟明已经在船上行大礼了："贵国的大恩，三年后再谢！"秦穆公穿着素服在郊外迎接败军，哭得像个孩子："都是我不听蹇叔劝告啊！"
这年还有件暖心事儿。臼季出使路过冀地，看见郤缺在田里除草，他妻子送饭来，两口子相敬如宾。后来郤缺果然成了晋国栋梁。到秋天论功行赏时，晋襄公把先茅的县邑赏给举荐郤缺的胥臣，还让郤缺当了卿大夫。
楚国人也没消停，令尹子上带着兵在陈国、蔡国和郑国之间来回折腾，想扶立公子瑕。结果公子瑕掉进周氏家的池塘淹死了，还是郑文公夫人给收的尸。晋国的阳处父和楚军隔着泜水对峙时，双方将领斗智斗勇，最后楚军因为太子商臣的谗言，白白折了员大将——子上被楚王杀了。
这年尾声时，鲁国给僖公办丧事出了岔子，该做的神主牌位迟迟没做好，惹得礼官们直摇头。按照周礼，国君下葬后就得把神主请进宗庙，可他们连祭祀都耽搁了。
【经】
三十有三年春，王二月，秦人入滑。
齐侯使国归父来聘。
夏四月辛巳，晋人及姜戎败秦师于殽。
癸巳，葬晋文公。
狄侵齐。
公伐邾，取訾娄。
秋，公子遂帅师伐邾。
晋人败狄于箕。
冬十月，公如齐。十有二月，公至自齐。乙巳，公薨于小寝。
陨霜不杀草，李、梅实。
晋人、陈人、郑人伐许。
【传】
三十三年春，秦师过周北门，左右免胄而下。超乘者三百乘。王孙满尚幼，观之，言于王曰：“秦师轻而无礼，必败。轻则寡谋，无礼则脱。入险而脱，又不能谋，能无败乎？”及滑，郑商人弦高将市于周，遇之。以乘韦先牛十二犒师，曰：“寡君闻吾子将步师出于敝邑，敢犒从者。不腆敝邑，为从者之淹，居则具一日之积，行则备一夕之卫。”且使遽告于郑。郑穆公使视客馆，则束载、厉兵、秣马矣。使皇武子辞焉，曰：“吾子淹久于敝邑，唯是脯资饩牵竭矣。为吾子之将行也，郑之有原圃，犹秦之有具囿也。吾子取其麋鹿以閒敝邑，若何？”杞子奔齐，逢孙、扬孙奔宋。孟明曰：“郑有备矣，不可冀也。攻之不克，围之不继，吾其还也。”灭滑而还。
齐国庄子来聘，自郊劳至于赠贿，礼成而加之以敏。臧文仲言于公曰：“国子为政，齐犹有礼，君其朝焉。臣闻之，服于有礼，社稷之卫也。”
晋原轸曰：“秦违蹇叔而以贪勤民，天奉我也。奉不可失，敌不可纵。纵敌患生，违天不祥。必伐秦师。”栾枝曰：“未报秦施而伐其师，其为死君乎。”先轸曰：“秦不哀吾丧而伐吾同姓，秦则无礼，何施之为？吾闻之，一日纵敌，数世之患也。谋及子孙，可谓死君乎？”遂发命，遽兴姜戎。子墨衰绖，梁弘御戎，莱驹为右。
夏四月辛巳，败秦师于殽，获百里孟明视、西乞术、白乙丙以归。遂墨以葬文公。晋于是始墨。
文嬴请三帅，曰：“彼实构吾二君，寡君若得而食之，不厌，君何辱讨焉！使归就戮于秦，以逞寡君之志，若何？”公许之。先轸朝，问秦囚。公曰：“夫人请之，吾舍之矣。”先轸怒曰：“武夫力而拘诸原，妇人暂而免诸国。堕军实而长寇仇，亡无日矣。”不顾而唾。公使阳处父追之，及诸河，则在舟中矣。释左骖，以公命赠孟明。孟明稽首曰：“君之惠，不以累臣衅鼓，使归就戮于秦，寡君之以为戮，死且不朽若从君惠而免之，三年将拜君赐。”
秦伯素服郊次，乡师而哭曰：“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，孤之罪也。不替孟明，孤之过也。大夫何罪？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。”
狄侵齐，因晋丧也。
公伐邾，取訾娄，以报升陉之役。邾人不设备，秋，襄仲复伐邾。
狄伐晋，及箕。八月戊子，晋侯败狄于箕。郤缺获白狄子。先轸曰：“匹夫逞志于君而无讨，敢不自讨乎？”免胄入狄师，死焉。狄人归其元，面如生。
初，臼季使过冀，见冀缺耨，其妻馌之。敬，相待如宾。与之归，言诸文公曰：“敬，德之聚也。能敬必有德，德以治民，君请用之。臣闻之，出门如宾，承事如祭，仁之则也。”公曰：“其父有罪，可乎？”对曰：“舜之罪也殛鲧，其举也兴禹。管敬仲，桓之贼也，实相以济。《康诰》曰：‘父不慈，子不祗，兄不友，弟不共，不相及也。’《诗》曰：‘采葑采菲，无以下体。’君取节焉可也。”文公以为下军大夫。反自箕，襄公以三命命先且居将中军，以再命命先茅之县赏胥臣曰：“举郤缺，子之功也。”以一命命郤缺为卿，复与之冀，亦未有军行。
冬，公如齐，朝，且吊有狄师也。反，薨于小寝，即安也。
晋、陈、郑伐许，讨其贰于楚也。楚令尹子上侵陈、蔡。陈、蔡成，遂伐郑，将纳公子瑕，门于桔柣之门。瑕覆于周氏之汪。外仆髠屯禽之以献。文夫人敛而葬之郐城之下。
晋阳处父侵蔡，楚子上救之，与晋师夹泜而军。阳子患之，使谓子上曰：“吾闻之，文不犯顺，武不违敌。子若欲战，则吾退舍，子济而陈，迟速唯命，不然纾我。老师费财，亦无益也。”乃驾以待。子上欲涉，大孙伯曰：“不可。晋人无信，半涉而薄我，悔败何及，不如纾之。”乃退舍。阳子宣言曰：“楚师遁矣。”遂归。楚师亦归。大子商臣谮子上曰：“受晋赂而辟之，楚之耻也，罪莫大焉。”王杀子上。
葬僖公，缓作主，非礼也。凡君薨卒哭而祔，祔而作主，特祀于主，烝尝禘于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