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五年开春,周王的正月里,吴国君主夷末去世了。
二月癸酉这天,鲁国在武宫举行祭祀大典。乐师刚拿着籥器走进来,大夫叔弓突然倒地不起。众人慌忙撤去乐舞,强忍悲痛完成了仪式。
夏日的知了声里,蔡国的朝吴仓皇逃往郑国。六月初一那天,日头突然被黑影咬去一块,天地间昏昏沉沉。
秋风吹起时,晋国大将荀吴带着兵马去讨伐鲜虞。腊月将至,鲁昭公冒着风雪前往晋国。
说起这年春天,鲁国准备在武公庙举行禘祭,百官都忙着筹备。占星师梓慎望着天象直摇头:"这祭日怕是不吉利啊。我瞧见赤黑交错的凶气,不是祭祀的好兆头,倒像丧事的晦气。莫不是要应在主祭官身上?"果然二月癸酉这天,叔弓正主持祭祀,乐师刚进门,他就突然倒下。按礼制撤去音乐完成仪式,倒也算得体。
楚国的费无极一直忌惮朝吴在蔡国的势力,盘算着要除掉他。他先对朝吴假意关心:"楚王最信任您,才让您治理蔡国。可您这般年长还屈居下位,实在委屈。不如我帮您讨个更高的官职?"转头又对朝吴的上司煽风点火:"楚王只信重朝吴,把你们都比下去了。你们地位反在他之下,岂不危险?"等到蝉鸣震耳的夏日,蔡国人果然把朝吴赶走了。
楚王得知后拍案大怒:"我正是信任朝吴,才让他镇守蔡国!没有他,我哪有今日?你们为何赶走他?"费无极不慌不忙:"臣哪敢不护着朝吴?只是早看出他野心勃勃。留他在蔡国,蔡国迟早要飞走。除掉他,正是剪除蔡国的羽翼啊!"
六月初八,周王的太子寿夭折了。秋八月二十日,王后穆氏也薨逝了。
再说晋国荀吴带兵围攻鲜虞的鼓城。有鼓城人偷偷来献城,荀吴却断然拒绝。副将们急得直跺脚:"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城,为何不要?"荀吴摸着佩剑说:"叔向先生说过,爱憎分明,百姓才知道该怎么做。别人献城背叛主君,正是我最厌恶的事。若奖赏背叛者,我们提倡的忠义何在?"他让鼓城人处死叛徒,加强守备。
围城三个月后,鼓城人又来请降。荀吴看过他们脸色说:"你们还有存粮,再守守吧。"将士们抱怨:"白耗军力却不取城,如何向国君交代?"荀吴正色道:"得一座城却让百姓学会懈怠,要城何用?"直到鼓城人粮尽援绝,荀吴才进城,不杀一人,只带着鼓国君主鸢鞮凯旋。
寒冬腊月,鲁昭公为平丘会盟的事出访晋国。同月,晋国派荀跞去周王室参加穆后葬礼,籍谈作为副使。葬礼后宴席上,周景王端着鲁国进贡的酒壶突然发难:"各国都有器物进献王室,怎么晋国没有?"籍谈拱手答道:"晋国地处偏远,整天应付戎狄都来不及..."话没说完就被周王冷笑打断:"你祖父掌管晋国典籍,你倒把祖宗功绩忘光了?"
籍谈灰头土脸回来找叔向诉苦。叔向摇头叹息:"周王怕是要遭殃了。一年里连遭两场大丧,却在这时宴饮索要礼器。礼是王室的根本,他一次就违背两条礼制。再说这些礼器本该用来表彰功勋,哪有借着丧事讨要的道理?"
【经】
十有五年春,王正月,吴子夷末卒。
二月癸酉,有事于武宫。
籥入,叔弓卒,去乐卒事。
夏,蔡朝吴出奔郑。
六月丁巳朔,日有食之。
秋,晋荀吴帅师伐鲜虞。
冬,公如晋。
【传】
十五年春,将禘于武公,戒百官。梓慎曰:“禘之日,其有咎乎。吾见赤黑之祲,非祭祥也,丧氛也。其在涖事乎?”二月癸酉,禘,叔弓涖事,籥入而卒,去乐卒事,礼也。
楚费无极害朝吴之在蔡也,欲去之。乃谓之曰:“王唯信子,故处子于蔡。子亦长矣,而在下位,辱。必求之,吾助子请。”又谓其上之人曰:“王唯信吴,故处诸蔡,二三子莫之如也。而在其上,不亦难乎?弗图,必及于难。”夏,蔡人逐朝吴。朝吴出奔郑。王怒曰:“余唯信吴,故寘诸蔡。且微吴,吾不及此。女何故去之?”无极对曰:“臣岂不欲吴?然而前知其为人之异也。吴在蔡,蔡必速飞。去吴,所以翦其翼也。”
六月乙丑,王大子寿卒。
秋八月戊寅,王穆后崩。
晋荀吴帅师伐鲜虞,围鼓。鼓人或请以城叛,穆子弗许。左右曰:“师徒不勤,而可以获城,何故不为?”穆子曰:“吾闻诸叔向曰:‘好恶不愆,民知所適,事无不济。’或以吾城叛,吾所甚恶也。人以城来,吾独何好焉。赏所甚恶,若所好何?若其弗赏,是失信也,何以庇民?力能则进,否则退,量力而行。吾不可以欲城而迩奸,所丧滋多。”使鼓人杀叛人而缮守备。围鼓三月,鼓人或请降,使其民见,曰:“犹有食色,姑修而城。”军吏曰:“获城而弗取,勤民而顿兵,何以事君?”穆子曰:“吾以事君也。获一邑而教民怠,将焉用邑?邑以贾怠,不如完旧。贾怠无卒,弃旧不祥。鼓人能事其君,我亦能事吾君。率义不爽,好恶不愆,城可获而民知义所,有死命而无二心,不亦可乎!”鼓人告食竭力尽,而后取之。克鼓而反,不戮一人,以鼓子鸢鞮归。
冬,公如晋,平丘之会故也。
十二月,晋荀跞如周,葬穆后,籍谈为介。既葬除丧,以文伯宴,樽以鲁壶。王曰:“伯氏,诸侯皆有以镇抚王室,晋独无有,何也?”文伯揖籍谈,对曰:“诸侯之封也,皆受明器于王室,以镇抚其社稷,故能荐彝器于王。晋居深山,戎狄之与邻,而远于王室。王灵不及,拜戎不暇,其何以献器?”王曰:“叔氏,而忘诸乎?叔父唐叔,成王之母弟也,其反无分乎?密须之鼓,与其大路,文所以大蒐也。阙巩之甲,武所以克商也。唐叔受之以处参虚,匡有戎狄。其后襄之二路,钺秬鬯,彤弓虎贲,文公受之,以有南阳之田,抚征东夏,非分而何?夫有勋而不废,有绩而载,奉之以土田,抚之以彝器,旌之以车服,明之以文章,子孙不忘,所谓福也。福祚之不登叔父,焉在?且昔而高祖孙伯黡,司晋之典籍,以为大政,故曰籍氏。及辛有之二子董之,晋于是乎有董史。女,司典之后也。何故忘之?”籍谈不能对。宾出,王曰:“籍父其无后乎!数典而忘其祖。”
籍谈归,以告叔向。叔向曰:“王其不终乎。吾闻之,所乐必卒焉。今王乐忧,若卒以忧,不可谓终。王一岁而有三年之丧二焉,于是乎以丧宾宴,又求彝器,乐忧甚矣,且非礼也。彝器之来,嘉功之由,非由丧也。三年之丧,虽贵遂服,礼也。王虽弗遂,宴乐以早,亦非礼也。礼,王之大经也。一动而失二礼,无大经矣。言以考典,典以志经,忘经而多言举典,将焉用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