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国十一年春天,滕国和薛国的国君来朝见。这两位国君一见面就为谁该排在前头争执起来。薛侯挺直腰杆说:"我们薛国受封在先。"滕侯冷笑一声:"我可是周天子亲封的卜正官,你们薛国不过是外姓小国,怎能排在我前面?"
鲁隐公看这情形,赶紧派羽父去劝解。羽父恭敬地对薛侯说:"两位国君屈尊来访,我们主公实在荣幸。周人有句老话说得好:'山上的树木要由木匠来挑选,宾客的礼节要由主人来安排。'按周室宗盟的规矩,外姓诸侯确实该排在后面。要是哪天我们主公去薛国朝见,也绝不敢和任姓诸侯争先后。还望您给个面子,让滕侯排在前面如何?"薛侯思量片刻,终于点头应允。
转眼到了夏天,鲁隐公在时来与郑伯会面。郑伯正谋划攻打许国,五月初三那天,郑国在祖庙举行授兵仪式。仪式上出了乱子——公孙阏和颍考叔为争一辆战车闹起来。只见颍考叔一把抢过车辕就跑,公孙阏气得抄起长戟就追,一直追到大路口也没追上,那张俊脸气得铁青。
七月里,鲁隐公联合齐侯、郑伯攻打许国。初七这天,大军逼近许都。颍考叔举着郑伯的蝥弧旗第一个冲上城墙,谁知公孙阏在城下暗放冷箭,颍考叔应声栽倒。瑕叔盈赶紧接过军旗继续冲锋,边跑边挥舞旗帜大喊:"国君登城啦!"郑军士气大振,一鼓作气攻入许都。十五日这天,许庄公仓皇逃往卫国。
战后分地盘时,齐侯要把许国让给鲁隐公。隐公连连摆手:"您说许国不守本分,我们才跟着讨伐。如今他们认罪了,就算您发话,我也不敢要啊。"最后这块地盘归了郑国。
郑伯安排许国大夫百里照顾许叔住在许国东边,语重心长地说:"老天降祸给许国,鬼神都看不过许君所为,才借我的手来惩罚。我连自家兄弟都管不好,哪敢贪许国的功劳?我弟弟还在外漂泊呢,哪能长久占据许国?您好好辅佐许叔安抚百姓,我派公孙获来协助。要是我死后,老天开恩让许国复兴,只求郑国需要时,许国能念旧情帮衬一把。千万别让别国趁机占这块地,跟郑国争抢啊。"
转头又叮嘱公孙获:"你的家当别留在许国。等我死后赶紧撤回来。我们郑国新建城邑,周王室已经衰微,许国可是大岳的后裔。既然老天都厌弃周室,我们哪争得过许国?"
明白人都夸郑伯这事办得漂亮。讨伐有罪的许国,服软就放过,量力而行,不拖累后人,这才是懂礼数的做法。
可郑伯也有糊涂时候。他让士兵赶着公猪,行人牵着狗鸡,诅咒射死颍考叔的凶手。明眼人摇头:治国要靠德政和刑罚,光靠诅咒有什么用?
这时周天子又来找事,硬要用苏忿生的十二座城换郑国四块好地。明眼人叹息:自己守不住的城池送人,别人怎么会领情?
郑国和息国闹矛盾,息侯冒冒失失去打郑国,结果大败而归。明眼人早就料到:不掂量自己斤两,不顾亲戚情分,不弄清是非曲直,这么蛮干怎能不败?
十月里,郑伯借虢国军队狠狠教训了宋国,为之前宋国入侵报仇。不过这事史官没记载——因为宋国没来通报。
鲁国这边,羽父想当太宰,竟劝隐公杀掉弟弟桓公。隐公摇头:"我正打算传位给他呢。连养老的菟裘宫都让人修好了。"羽父做贼心虚,转头就向桓公诬陷隐公,还请求弑君。原来隐公年轻时曾被郑国俘虏,靠贿赂尹氏和祭祀钟巫才逃回来。十一月十五日,隐公在寪氏家祭祀钟巫时,羽父派刺客下了毒手。桓公即位后立刻清算寪氏,死了不少人。隐公连个体面的葬礼都没有,史书都不屑记载。
【经】
十有一年春,滕侯、薛侯来朝。
夏,公会郑伯于时来。
秋七月壬午,公及齐侯、郑伯入许。
冬十有一月壬辰,公薨。
【传】
十一年春,滕侯、薛侯来朝,争长。薛侯曰:“我先封。”滕侯曰:“我,周之卜正也。薛,庶姓也,我不可以后之。”公使羽父请于薛侯曰:“君与滕君辱在寡人。周谚有之曰:‘山有木,工则度之;宾有礼,主则择之。’周之宗盟,异姓为后。寡人若朝于薛,不敢与诸任齿。君若辱贶寡人,则愿以滕君为请。”薛侯许之,乃长滕侯。
夏,公会郑伯于郲,谋伐许也。郑伯将伐许,五月甲辰,授兵于大宫。公孙阏与颍考叔争车,颍考叔挟輈以走,子都拔棘以逐之,及大逵,弗及,子都怒。
秋七月,公会齐侯、郑伯伐许。庚辰,傅于许。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。子都自下射之,颠。瑕叔盈又以蝥弧登,周麾而呼曰:“君登矣!”郑师毕登。壬午,遂入许。许庄公奔卫。
齐侯以许让公。公曰:“君谓许不共,故从君讨之。许既伏其罪矣,虽君有命,寡人弗敢与闻。”乃与郑人。
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,曰:“天祸许国,鬼神实不逞于许君,而假手于我寡人。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亿,其敢以许自为功乎?寡人有弟,不能和协,而使餬其口于四方,其况能久有许乎?吾子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,吾将使获也佐吾子。若寡人得没于地,天其以礼悔祸于许,无宁兹许公复奉其社稷。唯我郑国之有请谒焉,如旧昏媾,其能降以相从也。无滋他族,实偪处此,以与我郑国争此土也。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,而况能禋祀许乎?寡人之使吾子处此,不唯许国之为,亦聊以固吾圉也。”
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,曰:“凡而器用财贿,无寘于许。我死,乃亟去之。吾先君新邑于此,王室而既卑矣,周之子孙日失其序。夫许,大岳之胤也,天而既厌周德矣,吾其能与许争乎?”
君子谓:“郑庄公于是乎有礼。礼,经国家,定社稷,序民人,利后嗣者也。许,无刑而伐之,服而舍之,度德而处之,量力而行之,相时而动,无累后人,可谓知礼矣。”
郑伯使卒出豭,行出犬、鸡,以诅射颍考叔者。君子谓:“郑庄公失政刑矣。政以治民,刑以正邪,既无德政,又无威刑,是以及邪。邪而诅之,将何益矣!”
王取邬、刘、 蒍、邘之田于郑,而与郑人苏忿生之田:温、原、 絺、樊、隰郕、 攒茅、向、盟、州、陉、隤、怀。君子是以知桓王之失郑也。恕而行之,德之则也,礼之经也。己弗能有而以与人,人之不至,不亦宜乎。
郑、息有违言,息侯伐郑。郑伯与战于竟,息师大败而还。君子是以知息之将亡也。不度德,不量力,不亲亲,不征辞,不察有罪,犯五不韪而以伐人,其丧师也,不亦宜乎!
冬十月,郑伯以虢师伐宋。壬戌,大败宋师,以报其入郑也。宋不告命,故不书。凡诸侯有命,告则书,不然则否。师出臧否,亦如之。虽及灭国,灭不告败,胜不告克,不书于策。
羽父请杀桓公,将以求大宰。公曰:“为其少故也,吾将授之矣。使营菟裘,吾将老焉。”羽父惧,反谮公于桓公而请弑之。公之为公子也,与郑人战于狐壤,止焉。郑人囚诸尹氏,赂尹氏而祷于其主钟巫,遂与尹氏归而立其主。十一月,公祭钟巫,齐于社圃,馆于寪氏。壬辰,羽父使贼弑公于 寪氏,立桓公而讨寪氏,有死者。不书葬,不成丧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