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年春天,齐国的将军高偃带着兵马,把北燕国的国君款护送回了唐地。这事儿能成,全靠当地百姓的支持。
三月里,郑简公嘉去世了。准备下葬的时候,要清理送葬的道路,正好要经过游氏家族的宗庙。子大叔带着清理道路的工人们拿着工具站在那儿,却不动手拆庙。他教工人们说:"要是子产过来问你们为啥不拆,你们就说实在不忍心毁掉宗庙啊!不过要是非拆不可,我们这就动手。"子产听说后,就让道路绕开了宗庙。可是司墓官家的房子又挡在道上,要是拆了,早上就能下葬;不拆的话,就得等到中午。子大叔建议拆掉:"不然让来吊丧的诸侯宾客们等太久怎么办?"子产却说:"诸侯宾客们既然大老远来参加葬礼,难道还怕等到中午?不损害宾客,又不祸害百姓,为啥非要拆呢?"最后就没拆,等到中午才下葬。后来有识之士都说:"子产这才叫懂礼数。真正的礼,可不是靠损害别人来成全自己的。"
夏天,宋国的华定来鲁国访问,为新即位的国君通好。鲁国设宴招待他,席间乐工唱起《蓼萧》这首诗,华定却一脸茫然,也不知道该回唱什么。昭子看在眼里,摇头说:"这人啊,离败亡不远了。宴席上的好话听不进,主人的盛情感受不到,美德教化不明白,共同的福分不接受,还怎么在世上立足?"
齐侯、卫侯和郑伯一起去晋国,朝见新即位的晋君。鲁昭公也去了,可刚到黄河边就折返了。原来是因为之前夺取郠地的战事,莒国人向晋国告状,正赶上晋平公去世,一直没处理这事,所以晋国婉拒了鲁昭公。公子慭就代替去了晋国。晋侯设宴招待各国诸侯,子产作为郑伯的相礼,在宴席上请求说:"我家主公还在服丧期间,等丧期过了再来领受您的盛情。"晋国人答应了,觉得这很合乎礼数。
宴会上玩投壶游戏,晋侯先投。中行穆子在一旁说:"我们晋国的酒像淮河水一样多,肉堆得像小山。要是我们国君投中了,就能当诸侯的领袖。"晋侯果然投中了。轮到齐侯时,他举起箭说:"我们齐国的酒像渑河水一样多,肉堆得像山陵。要是我投中了,就能和晋君轮流当霸主。"也投中了。伯瑕悄悄对穆子说:"你说错话了。咱们晋国本来就是诸侯领袖,何必靠投壶来证明?齐君这是存心要压我们国君一头,看来是不会真心归顺了。"穆子却不以为然:"咱们晋国军力强盛,将士用命,现在和古代一样强大,齐国能翻出什么浪来?"这时公孙傁快步上前说:"天色已晚,国君也累了,该散席了。"就领着齐侯出去了。
楚灵王觉得成虎是若敖氏余党,就把他杀了。其实有人向楚王进谗言陷害成虎,成虎自己也知道,可就是没办法应对。史书上写"楚杀其大夫成虎",是说他到死还贪恋权位。
六月,郑国安葬了简公。
晋国的荀吴假装要去和齐军会师,向鲜虞借道,趁机攻入了昔阳城。到了八月壬午那天,灭了肥国,把肥国君主绵皋抓回了晋国。
周朝的原伯绞虐待手下,逼得家臣们纷纷逃走。到了十月初一那天,原地的百姓把绞赶下台,拥立了公子跪寻。绞仓皇逃到了郊地。
甘简公没有儿子,就让弟弟过继位。过想铲除成氏和景氏的势力。这两家赶紧贿赂刘献公。到了丙申日,他们杀了甘悼公,立了成公的孙子。第二天又杀了献太子的师傅庾皮的儿子过,还在街市上杀了瑕辛,接着处死了宫嬖绰、王孙没、刘州鸠、阴忌和老阳子。
季平子当政后对南蒯很不客气。南蒯就找子仲商量:"我想把季氏赶下台,把他的家产还给国君,让你来接替他的位置,我只要费邑当个臣子就行。"子仲答应了。南蒯又去跟叔仲穆子通气,把计划都告诉了他。原来季悼子去世时,叔孙昭子受命为卿。后来季平子讨伐莒国得胜,又加封一级。叔仲子想挑拨两家关系,就对平子说:"昭子受三命,地位都超过父兄了,这不合礼数啊。"平子说:"是啊。"就去质问昭子。昭子回答:"我们叔孙家之前出过乱子,杀了嫡子立庶子,所以我才到这个位置。要是因为家祸要废了我,那我认了。要不是国君的意思,那我的职位可是明明白白记录在案的。"第二天上朝,昭子就命令文书:"我要和季氏打官司,状词要写得公正。"季平子一听就怕了,把责任都推到叔仲子身上。这下叔仲小、南蒯和公子慭就密谋对付季氏。公子慭跑去报告鲁昭公,跟着昭公去了晋国。南蒯怕事情不成,就带着费邑投奔了齐国。子仲回国路上经过卫国,听说出事了,丢下随从先跑。刚到郊外,听说费邑叛变,干脆也逃往齐国。
南蒯准备叛逃前,有个老乡看出苗头,经过时叹着气说:"愁啊,苦啊,难啊。想得深却谋得浅,身在近处心在远方,一个家臣却要图谋国君,真有这样的人啊!"
南蒯用蓍草占了一卦,得到坤卦变比卦,卦辞说"黄裳元吉",以为是大吉之兆。他拿去给子服惠伯看:"我要是干件大事,你看怎么样?"惠伯说:"我学过这个,要是忠信之事自然好,否则必败。外表刚强内心温和是忠,行事和谐坚守正道是信。所以说'黄裳元吉'。黄色是中和之色,裳是下身的服饰,元是善的首位。心中不忠,就配不上这颜色;行为不恭,就配不上这服饰;事情不善,就达不到极致。内外相应是忠,守信办事是恭,具备这三种美德是善,缺一不可。再说《易经》可不是用来占卜险事的,你到底要干什么?而且这卦象能当真吗?真正的美,内心要像黄色般中和,外表要像元色般纯正,行为要像下裳般得体,三者兼备才算好卦。你这还差得远呢,就算卦象吉利,也没用。"
南蒯去费邑前,请老乡们喝酒。有人唱道:"我家菜园里,长出枸杞啦!跟着我的都是好人,离开我的都是混蛋,背叛邻居的真丢脸!算啦算啦,反正不是我们一伙的!"
季平子想让叔孙昭子赶走叔仲小。叔仲小听说后,连朝都不敢上。昭子派人传话说:"你照常来上朝吧,我不会当冤大头的。"
楚灵王在州来打猎,驻扎在颍水边上,派荡侯、潘子、司马督、嚣尹午和陵尹喜带兵包围徐国,想吓唬吴国。楚王自己驻在乾谿作后援。下雪天,楚王戴着皮帽子,穿着秦国送的羽衣,披着翠鸟羽毛装饰的披风,踩着豹皮鞋,拿着鞭子走出来,仆析父跟在后面。
右尹子革晚上来见,楚王摘下帽子脱下披风,放下鞭子和他聊天:"当年我们先王熊绎,和吕级、王孙牟、燮父、禽父一起侍奉周康王,那四国都分到了宝器,就我们楚国没有。现在我派人去周朝要九鼎,天子会给吗?"子革回答:"当然会给啊!当年我们先王住在荆山,驾着柴车穿着破衣,在草莽中开辟疆土,跋山涉水侍奉天子,只能用桃木弓棘木箭进贡。齐国是周王的舅舅,晋国和鲁国、卫国是周王的同母弟弟,所以他们有分封而楚国没有。现在周朝和四方诸侯都得听您的,哪敢舍不得鼎?"楚王又说:"我皇祖伯父昆吾曾经住在许国旧地,现在郑国人占着那块地不肯还。我要是去要,他们会给吗?"子革说:"当然会给啊!周朝连鼎都舍得,郑国哪敢舍不得田地?"楚王得意地说:"以前诸侯都疏远楚国怕晋国,如今我扩建了陈、蔡、不羹的城墙,这些地方都能出千辆兵车,这里头也有你的功劳。现在诸侯该怕我了吧?"子革赶紧说:"当然怕您啊!光这四个城就够吓人的了,再加上楚国本土,谁敢不怕您啊?"
那一年春天,楚国的工尹路急匆匆跑来,搓着手对楚王说:"大王您吩咐把玉圭剖开装饰斧柄,小的斗胆来请您示下具体做法。"楚王点点头,转身进内室去查看玉圭。
这边厢,析父扯住子革的袖子直叹气:"您可是咱们楚国的顶梁柱啊!如今跟大王说话就像回声似的随声附和,国家可怎么办才好?"子革眯着眼睛磨了磨佩剑,压低声音道:"我这刀刃都磨利了等着呢,待会儿大王出来,您就瞧好吧。"
正说着楚王踱步出来,刚要开口说话,忽然看见左史倚相捧着竹简匆匆走过。楚王眼睛一亮,指着倚相对子革炫耀:"这可是位好史官啊!你得多跟他亲近。他连《三坟》《五典》这些上古典籍都能倒背如流。"子革不慌不忙整了整衣袖:"臣倒曾请教过他。当年周穆王想纵情游玩,打算让天下都留下他的车辙马迹。祭公谋父作了首《祈招》劝谏,穆王这才在祗宫善终。可我问起这首诗,倚相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。要是问更久远的事,他哪能知道呢?"
楚王来了兴致:"那你知道吗?"子革挺直腰板:"当然知道。诗里说:'祈招之乐安详和悦,彰显德政之音。愿我王的气度,如玉般温润,似金般坚定。体恤民力行事,切莫存放纵之心。'"说罢深深一揖。
楚王听完怔在原地,连晚饭都没动筷子,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。这么折腾了好几天,到底还是没管住自己,后来在乾谿那地方栽了大跟头。孔子听说后感叹:"古话说得好啊,约束自己回归礼制就是仁。说得太对了!楚灵王要是能做到这点,哪会在乾谿受辱呢?"
这时候晋国正攻打鲜虞,其实是借着在肥地打仗的机会顺手收拾他们。
【经】
十有二年春,齐高偃帅师纳北燕伯于阳。
三月壬申,郑伯嘉卒。
夏,宋公使华定来聘。
公如晋,至河乃复。
五月,葬郑简公。
楚杀其大夫成熊。
秋七月。
冬十月,公子慭出奔齐。
楚子伐徐。
晋伐鲜虞。
【传】
十二年春,齐高偃纳北燕伯款于唐,因其众也。
三月,郑简公卒。将为葬除,及游氏之庙,将毁焉。子大叔使其除徒执用以立,而无庸毁。曰:“子产过女,而问何故不毁,乃曰,不忍庙也!诺,将毁矣!”既如是,子产乃使辟之。司墓之室,有当道者。毁之,则朝而塴;弗毁,则日中而塴。子大叔请毁之,曰:“无若诸侯之宾何?”子产曰:“诸侯之宾,能来会吾丧,岂惮日中?无损于宾,而民不害,何故不为?”遂弗毁,日中而葬。君子谓:“子产于是乎知礼。礼无毁人以自成也。”
夏,宋华定来聘,通嗣君也。享之,为赋《蓼萧》,弗知,又不答赋。昭子曰:“必亡。宴语之不怀,宠光之不宣,令德之不知,同福之不受,将何以在?”
齐侯、卫侯、郑伯如晋,朝嗣君也。公如晋,至河乃复。取郠之役,莒人愬于晋,晋有平公之丧,未之治也。故辞公。公子慭遂如晋。晋侯享诸侯,子产相郑伯,辞于享,请免丧而后听命。晋人许之,礼也。晋侯以齐侯宴,中行穆子相。投壶,晋侯先。穆子曰:“有酒如淮,有肉如坻。寡君中此,为诸侯师。”中之。齐侯举矢曰:“有酒如渑,有肉如陵。寡人中此,与君代兴。”亦中之。伯瑕谓穆子曰:“子失辞。吾固师诸侯矣,壶何为焉?其以中儁也。齐君弱吾君,归弗来矣。”穆子曰:“吾军帅强御,卒乘竞劝,今犹古也,齐将何事?”公孙傁趋进曰:“日旰君勤,可以出矣。”以齐侯出。
楚子谓成虎,若敖之馀也,遂杀之。或谮成虎于楚子,成虎知之而不能行。书曰:“楚杀其大夫成虎。”怀宠也。
六月,葬郑简公。
晋荀吴伪会齐师者,假道于鲜虞,遂入昔阳。秋八月壬午,灭肥,以肥子绵皋归。
周原伯绞虐其舆臣,使曹逃。冬十月壬申朔,原舆人逐绞而立公子跪寻,绞奔郊。
甘简公无子,立其弟过。过将去成、景之族。成、景之族赂刘献公。丙申,杀甘悼公,而立成公之孙。丁酉,杀献大子之傅、庾皮之子过。杀瑕辛于市,及宫嬖绰、王孙没、刘州鸠、阴忌、老阳子。
季平子立而不礼于南蒯。南蒯谓子仲:“吾出季氏,而归其室于公,子更其位,我以费为公臣。”子仲许之。南蒯语叔仲穆子,且告之故。季悼子之卒也,叔孙昭子以再命为卿。及平子伐莒,克之,更受三命。叔仲子欲构二家,谓平子曰:“三命踰父兄,非礼也。”平子曰:“然。”故使昭子。昭子曰:“叔孙氏有家祸,杀適立庶,故婼也及此。若因祸以毙之,则闻命矣。若不废君命,则固有著矣。”昭子朝而命吏曰:“婼将与季氏讼,书辞无颇。”季孙惧,而归罪于叔仲子。故叔仲小、南蒯、公子慭谋季氏。慭告公,而遂从公如晋。南蒯惧不克,以费叛如齐。子仲还及卫,闻乱,逃介而先。及郊,闻费叛,遂奔齐。
南蒯之将叛也,其乡人或知之,过之而叹,且言曰:“恤恤乎,湫乎,攸乎。深思而浅谋,迩身而远志,家臣而君图,有人矣哉!”
南蒯枚筮之,遇《坤》之《比》,曰:“黄裳元吉。”以为大吉也,示子服惠伯曰:“即欲有事,何如?”惠伯曰:“吾尝学此矣,忠信之事则可,不然必败。外强内温,忠也。和以率贞,信也。故曰‘黄裳元吉’。黄,中之色也。裳,下之饰也。元,善之长也。中不忠,不得其色。下不共,不得其饰。事不善,不得其极。外内倡和为忠,率事以信为共,供养三德为善,非此三者弗当。且夫《易》不可以占险,将何事也,且可饰乎?中美能黄,上美为元,下美则裳,参成可筮。犹有阙也,筮虽吉,未也。”
将適费,饮乡人酒。乡人或歌之曰:“我有圃,生之杞乎!从我者子乎,去我者鄙乎,倍其邻者耻乎!已乎已乎,非吾党之士乎!”
平子欲使昭子逐叔仲小。小闻之,不敢朝。昭子命吏谓小待政于朝,曰:“吾不为怨府。”
楚子狩于州来,次于颍尾,使荡侯、潘子、司马督、嚣尹午、陵尹喜帅师围徐以惧吴。楚子次于乾谿,以为之援。雨雪,王皮冠,秦复陶,翠被,豹舄,执鞭以出,仆析父从。
右尹子革夕,王见之,去冠被,舍鞭。与之语曰:“昔我先王熊绎,与吕级、王孙牟、燮父、禽父,并事康王,四国皆有分,我独无有。今吾使人于周,求鼎以为分,王其与我乎?”对曰:“与君王哉。昔我先王熊绎,辟在荆山,筚路蓝缕,以处草莽。跋涉山林,以事天子。唯是桃弧、棘矢,以共御王事。齐,王舅也。晋及鲁、卫,王母弟也。楚是以无分,而彼皆有。今周与四国服事君王,将唯命是从,岂其爱鼎!”王曰:“昔我皇祖伯父昆吾,旧许是宅。今郑人贪赖其田,而不我与。我若求之,其与我乎?”对曰:“与君王哉。周不爱鼎,郑敢爱田?”王曰:“昔诸侯远我而畏晋,今我大城陈、蔡、不羹,赋皆千乘,子与有劳焉。诸侯其畏我乎?”对曰:“畏君王哉。是四国者,专足畏也,又加之以楚,敢不畏君王哉?”
工尹路请曰:“君王命剥圭以为柲,敢请命。”王入视之。
析父谓子革:“吾子,楚国之望也!今与王言如响,国其若之何?”子革曰:“摩厉以须,王出,吾刃将斩矣。”
王出,复语。左史倚相趋过。王曰:“是良史也,子善视之。是能读《三坟》、《五典》、《八索》、《九丘》。”对曰:“臣尝问焉。昔穆王欲肆其心,周行天下,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。祭公谋父作《祈招》之诗,以止王心。王是以获没于祗宫。臣问其诗而不知也。若问远焉,其焉能知之?”王曰:“子能乎?”对曰:“能。其诗曰:‘祈招之愔愔,式昭德音。思我王度,式如玉,式如金。形民之力,而无醉饱之心。’”
王揖而入,馈不食,寝不寐,数日。不能自克,以及于难。仲尼曰:“古也有志,克己复礼,仁也。信善哉!楚灵王若能如是,岂其辱于乾谿?”
晋伐鲜虞,因肥之役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