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昭公二十七年,春风吹绿了齐鲁大地。鲁昭公的车驾碾过新发的草芽,一路向东往齐国去。回来时却没进国都,只在郓城住下,这分明是告诉天下人:国君有家难回啊。
那边吴国正趁着楚国有丧事,想占点便宜。吴王僚派公子掩馀、烛庸带着大军围住楚国的潜城,又让延州来的季子出使中原各国,顺便去晋国探探风声。楚国人哪是好惹的?莠尹然和工尹麇立刻带兵救援,左司马沈尹戌更调集精锐部队,在穷地和吴军撞个正着。楚国的令尹子常带着水军刚到沙汭就撤了,倒是左尹郤宛和工尹寿的部队及时赶到潜城,把吴军进退两难地困在原地。
吴国公子光在暗处搓着手笑:"机会来了!"他找来勇士鱄设诸咬耳朵:"老话说得好,不去要怎么能得到?我本是王位继承人啊。"鱄设诸拍拍胸脯:"杀王这事包在我身上,反正我老娘老了孩子还小,没什么牵挂。"公子光紧紧握住他的手:"我的命就是你的命。"
转眼到了四月,公子光在自家地窖埋伏好甲士,摆酒请吴王僚赴宴。那吴王也谨慎,从宫门到宴席,沿路站满持铍的卫士。上菜的侍从都要在门外脱光更衣,跪着捧食盒进去,两旁卫士的铍尖就抵在他们肋间。公子光假装脚疼躲进地窖,鱄设诸把短剑藏在鱼肚子里。当寒光闪过时,卫士们的铍也同时穿透了他的胸膛——吴王僚就这样倒在血泊里。公子光即位后,封鱄设诸的儿子做卿大夫。
季子从晋国回来,对着吴王僚的坟墓痛哭:"只要祖宗香火不断,百姓有主君,社稷安稳,谁当国君我都认命。"转身就向新君阖庐称臣。两位公子吓得分别逃往徐国和钟吾,楚军听说吴国内乱,也就撤兵回国了。
楚国郤宛是个正直的好官,百姓都喜欢他。可右领鄢将师与奸臣费无极勾结,在令尹子常耳边吹风。这天费无极两头传话,先对子常说:"郤宛要请您喝酒。"又跑去吓唬郤宛:"令尹要来你家赴宴,你可得好好准备。"郤宛急得直搓手:"我这样的小官哪配招待令尹?"费无极阴笑着出主意:"令尹最爱兵器,你挑几件好的摆在门口。"
等宴请那天,郤宛家门口果然挂着五套铠甲兵器。费无极转头就对子常尖叫:"郤宛要谋害您啊!"子常派人一看,立即调兵围住郤家。郤宛含冤自尽,百姓们却偷偷把火把扔进水沟,谁也不肯烧他家。子常索性派亲兵放火,把郤氏全族和阳令终兄弟、晋陈一家都杀了。晋陈族人临死前在街上大喊:"费无极这些奸臣要把楚国掏空啊!"
秋八月,晋国士鞅召集各国在扈地会盟,商量帮鲁昭公复国的事。宋国、卫国都支持,可士鞅收了季孙氏的贿赂,转头就威胁两国大夫:"季氏深得民心,又有齐楚撑腰,你们非要迎回鲁君,咱们就联合出兵试试?"吓得宋卫两国立刻改口。
鲁国这边,孟懿子和阳虎带兵攻打郓城。子家子望着战旗直摇头:"天意早就不站在国君这边了。"果然鲁昭公的军队在且知吃了败仗。
楚国郤宛的冤案越闹越大,连祭祀时分肉的小官都在骂令尹。沈尹戌实在看不下去:"您被费无极当刀使,现在全国都在骂街。那奸臣害过多少忠良?再这样下去,吴国打来时谁还肯卖命?"子常这才恍然大悟,在九月杀了费无极和鄢将师全族,民愤才渐渐平息。
寒冬腊月,鲁昭公又去齐国求助。齐侯设宴招待时,子家子悄悄提醒:"天天在朝堂见面,何必再摆酒?怕是别有用心。"果然宴席上齐侯让夫人出来敬酒——那夫人正是鲁国子仲的女儿。子家子赶紧扶着昭公离席。
岁末飘雪时,晋国籍秦来催各国派兵戍守周王室。鲁国人两手一摊:"我们自家国君都流亡在外,实在顾不上啊。"
【经】
二十有七年春,公如齐。
公至自齐,居于郓。
夏四月,吴弑其君僚。
楚杀其大夫郤宛。
秋,晋士鞅、宋乐祁犁、卫北宫喜、曹人、邾人、滕人会于扈。
冬十月,曹伯午卒。
邾快来奔。
公如齐。
公至自齐,居于郓。
【传】
二十七年春,公如齐。公至自齐。处于郓,言在外也。
吴子欲因楚丧而伐之。使公子掩馀、公子烛庸帅师围潜。使延州来季子聘于上国,遂聘于晋,以观诸侯。楚莠尹然、工尹麇帅师救潜。左司马沈尹戌帅都君子与王马之属以济师,与吴师遇于穷。令尹子常以舟师及沙汭而还。左尹郤宛、工尹寿帅师至于潜,吴师不能退。
吴公子光曰:“此时也,弗可失也。”告设诸曰:“上国有言曰,不索何获?我,王嗣也,吾欲求之。事若克,季子虽至,不吾废也。”鱄设诸曰:“王可弑也。母老子弱,是无若我何。”光曰:“我,尔身也。”
夏四月,光伏甲于堀室而享王。王使甲坐于道,及其门。门阶户席,皆王亲也,夹之以铍。羞者献体改服于门外。执羞者坐行而入,执铍者夹承之,及体以相授也。光伪足疾,入于堀室。鱄设诸置剑于鱼中以进。抽剑刺王,铍交于胸,遂弑王。阖庐以其子为卿。
季子至,曰:“苟先君无废祀,民人无废主,社稷有奉,国家无倾,乃吾君也。吾谁敢怨?哀死事生,以待天命。非我生乱,立者从之,先人之道也。”复命哭墓,复位而待。吴公子掩馀奔徐,公子烛庸奔钟吾。楚师闻吴乱而还。
郤宛直而和,国人说之。鄢将师为右领,与费无极比而恶之。令尹子常贿而信谗。无极谮郤宛焉,谓子常曰:“子恶欲饮子酒。”又谓子恶:“令尹欲饮酒于子氏。”子恶曰:“我,贱人也,不足以辱令尹。令尹将必来辱,为惠已甚。吾无以酬之,若何?”无极曰:“令尹好甲兵,子出之,吾择焉。”取五甲五兵。曰:“寘诸门,令尹至,必观之,而从以酬之。”及飨日,帷诸门左。无极谓令尹曰:“吾几祸子。子恶将为子不利,甲在门矣,子必无往。且此役也,吴可以得志,子恶取赂焉而还,又误群帅,使退其师,曰:‘乘乱不祥。’吴乘我丧,我乘其乱,不亦可乎?”令尹使视郤氏,则有甲焉。不往,召鄢将师而告之。将师退,遂令攻郤氏,且爇之。子恶闻之,遂自杀也。国人弗爇。令曰:“不爇郤氏,与之同罪。”或取一编菅焉,或取一秉秆焉,国人投之,遂弗爇也。令尹炮之。尽灭郤氏之族党,杀阳令终与其弟完及佗与晋陈及其子弟。晋陈之族呼于国曰:“鄢氏、费氏自以为王,专祸楚国,弱寡王室,蒙王与令尹以自利也。令尹尽信之矣,国将如何?”令尹病之。
秋,会于扈,令戍周,且谋纳公也。宋、卫皆利纳公,固请之。范献子取货于季孙,谓司城子梁与北宫贞子曰:“季孙未知其罪,而君伐之,请囚,请亡,于是乎不获。君又弗克,而自出也。夫岂无备而能出君乎?季氏之复,天救之也。休公徒之怒,而启叔孙氏之心。不然,岂其伐人而说甲执冰以游?叔孙氏惧祸之滥,而自同于季氏,天之道也。鲁君守齐,三年而无成。季氏甚得其民,淮夷与之,有十年之备,有齐、楚之援,有天之赞,有民之助,有坚守之心,有列国之权,而弗敢宣也,事君如在国。故鞅以为难。二子皆图国者也,而欲纳鲁君,鞅之愿也。请从二子以围鲁,无成,死之。”二子惧,皆辞。乃辞小国,而以难复。
孟懿子、阳虎伐郓。郓人将战。子家子曰:“天命不慆久矣。使君亡者,必此众也。天既祸之,而自福也,不亦难乎?犹有鬼神,此必败也。呜呼!为无望也夫,其死于此乎!”公使子家子如晋。公徒败于且知。
楚郤宛之难,国言未已,进胙者莫不谤令尹。沈尹戌言于子常曰:“夫左尹与中厩尹莫知其罪,而子杀之,以兴谤,至于今不已。戌也惑之。仁者杀人以掩谤,犹弗为也。今吾子杀人以兴谤而弗图,不亦异乎?夫无极,楚之谗人也,民莫不知。去朝吴,出蔡侯朱,丧大子建,杀连尹奢,屏王之耳目,使不聪明。不然,平王之温惠共俭,有过成、庄,无不及焉。所以不获诸侯,迩无极也。今又杀三不辜,以兴大谤,几及子矣。子而不图,将焉用之?夫鄢将师矫子之命,以灭三族,国之良也,而不愆位。吴新有君,疆埸日骇,楚国若有大事,子其危哉!知者除谗以自安也,今子爱谗以自危也,甚矣其惑也!”子常曰:“是瓦之罪,敢不良图。”九月己未,子常杀费无极与鄢将师,尽灭其族,以说于国。谤言乃止。
冬,公如齐,齐侯请飨之。子家子曰:“朝夕立于其朝,又何飨焉?其饮酒也。”乃饮酒,使宰献而请安。子仲之子曰重,为齐侯夫人,曰:“请使重见。”子家子乃以君出。
十二月,晋籍秦致诸侯之戍于周,鲁人辞以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