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国六年开春,正月里,那位从曹国来的使者风尘仆仆到了鲁国。史官提笔记下"寔来"二字,这意思啊,是说这位使者来了就不打算回故国了。
转眼到了四月,鲁公在成地会见了纪侯。那会儿槐花正香,两国君主在树荫下议事,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。
楚武王那边可没闲着,他带着大军逼近随国边境,先派薳章去递和谈书,自己把军队驻扎在瑕地等着回信。随国派了少师来主持和谈。楚国的鬥伯比悄悄对楚王说:"咱们在汉水以东老吃败仗,都是自己策略不对。要是摆开阵势亮出刀枪,人家一害怕就会抱团对付咱们。随国在汉东诸国里势力最大,要是把它捧高了,小国自然离心,这对楚国才有利。那个少师向来狂妄,不如让军队装得疲弱些,助长他的气焰。"旁边熊率且比插嘴:"可随国还有贤臣季梁在呢?"鬥伯比眯着眼睛笑:"这是长远之计,少师正得随侯宠信呢。"楚王听罢,当即下令收起精兵,摆出副残兵败将的模样迎接少师。
少师回到随国,果然拍着胸脯请战:"楚军不堪一击,此时追击定能大胜!"随侯刚要点头,季梁一个箭步上前拦住:"老天爷正在帮楚国呢!他们故意示弱,就是要引我们上钩啊!小国要想对抗大国,得靠正道。什么是正道?就是对百姓忠诚,对神明诚信。可如今百姓饿着肚子,国君只顾享乐;祭祀时祝史胡编乱造,这样怎能得到神明保佑?"随侯不服气:"我用的祭牲又肥又壮,粮食祭品样样齐全,怎么就不诚信了?"季梁叹道:"百姓才是神明的依靠啊!所以圣明的君王都先安顿好百姓,再诚心祭祀。献上肥壮的牲畜,是要告诉神明百姓安居乐业;端出洁净的粮食,是要说明四季风调雨顺;敬上美酒,是要展现举国上下品德美好。现在民心涣散,鬼神没了依托,您祭品再丰盛又有什么用?不如先修明政事,团结邻国才是正理。"随侯听得冷汗直流,赶紧整顿内政,楚国见状果然没敢来犯。
夏日炎炎,鲁公和纪侯在成地会面,原来纪国是来商量怎么应对齐国的威胁。这时北方的戎人突然攻打齐国,齐侯火急火燎向郑国求救。郑国太子忽带着兵马星夜驰援,六月里杀得戎人大败,连人家两个元帅大良、少良都活捉了,还砍下三百个戎兵脑袋献给齐国。各国大夫纷纷带兵帮齐国守边境,齐国送来慰劳的粮食,让鲁国负责分配,却把郑国排在后头。太子忽觉得自己立了大功反被轻视,气得牙痒痒,这才有了后来郎地那场战事。
说起这位太子忽,早先齐侯想把女儿文姜嫁给他,他死活不答应。别人问起来,他振振有词:"婚姻要门当户对,齐国太大,我们郑国配不上。《诗经》不是说'求福要靠自己'吗?"后来他打败戎人,齐侯又提亲事,太子忽更坚决了:"没帮齐国时我都不敢高攀,如今奉命救急反倒娶亲回去,百姓该说我借出兵来讨老婆了!"连自己父亲郑伯说情都给回绝了。
秋风起时,鲁国搞了场盛大的阅兵,战车骏马排得整整齐齐。九月丁卯这天,鲁公的儿子同呱呱坠地。按太子出生的规格,用太牢之礼迎接,让卜人选的士人抱着,士人的妻子喂第一口奶。鲁公和夫人文姜带着宗室妇女们给孩子取名。
鲁公特意请教申繻起名的讲究。申繻掰着手指说:"取名有五种法子:按出生特征叫信,按道德期望叫义,按相貌特点叫象,借物品名称叫假,随父亲名讳叫类。但要避开国名、官名、山川名、疾病名、牲畜名和礼器名。咱们周人讲究避讳,这些名字将来祭祀时都要避忌的。晋国就因僖侯叫司徒废了这官职,宋国因武公叫司空改了官名,咱们先君献公、武公的名字还让两座山改了称呼呢。"鲁公望着怀里的婴孩笑道:"这孩子和我生辰相同,就叫同吧。"
腊月里寒风刺骨,纪侯又来朝见,这次是想请周天子调解与齐国的矛盾。鲁公搓着手直摇头:"这事儿我可帮不上忙啊。"
【经】
六年春正月,寔来。
夏四月,公会纪侯于成。
秋八月壬午,大阅。
蔡人杀陈佗。
九月丁卯,子同生。
冬,纪侯来朝。
【传】
六年春,自曹来朝。书曰“寔来”,不复其国也。
楚武王侵随,使薳章求成焉,军于瑕以待之。随人使少师董成。鬥伯比言于楚子曰:“吾不得志于汉东也,我则使然。我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,以武临之,彼则惧而协以谋我,故难间也。汉东之国随为大,随张必弃小国,小国离,楚之利也。少师侈,请羸师以张之。”熊率且比曰:“季梁在,何益?”鬥伯比曰:“以为后图,少师得其君。”王毁军而纳少师。
少师归,请追楚师,随侯将许之。季梁止之曰:“天方授楚,楚之羸,其诱我也,君何急焉?臣闻小之能敌大也,小道大淫。所谓道,忠于民而信于神也。上思利民,忠也;祝史正辞,信也。今民馁而君逞欲,祝史矫举以祭,臣不知其可也。”公曰:“吾牲牷肥腯,粢盛丰备,何则不信?”对曰:“夫民,神之主也。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。故奉牲以告曰,‘博硕肥腯’,谓民力之普存也,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,谓其不疾瘯蠡也,谓其备腯咸有也。奉盛以告曰,‘洁粢丰盛’,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。奉酒醴以告曰,‘嘉栗旨酒’,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。所谓馨香,无谗慝也。故务其三时,修其五教,亲其九族,以致其禋祀。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,故动则有成。今民各有心,而鬼神乏主,君虽独丰,其何福之有!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,庶免于难。”随侯惧而修政,楚不敢伐。
夏,会于成,纪来谘谋齐难也。
北戎伐齐,齐侯使乞师于郑。郑太子忽帅师救齐。六月,大败戎师,获其二帅大良、少良,甲首三百,以献于齐。于是,诸侯之大夫戍齐,齐人馈之饩,使鲁为其班,后郑。郑忽以其有功也,怒,故有郎之师。
公之未昏于齐也,齐侯欲以文姜妻郑太子忽。大子忽辞,人问其故,大子曰:“人各有耦,齐大,非吾耦也。《诗》云:‘自求多福。’在我而已,大国何为?”君子曰:“善自为谋。”及其败戎师也,齐侯又请妻之,固辞。人问其故,大子曰:“无事于齐,吾犹不敢。今以君命奔齐之急,而受室以归,是以师昏也。民其谓我何?”遂辞诸郑伯。
秋,大阅,简车马也。
九月丁卯,子同生。以大子生之礼举之,接以大牢,卜士负之,士妻食之。公与文姜、宗妇命之。
公问名于申繻。对曰:“名有五:有信,有义,有象,有假,有类。以名生为信,以德命为义,以类命为象,取于物为假,取于父为类。不以国,不以官,不以山川,不以隐疾,不以畜牲,不以器币。周人以讳事神,名终将讳之。故以国则废名,以官则废职,以山川则废主,以畜牲则废祀,以器币则废礼。晋以僖侯废司徒,宋以武公废司空,先君献、武废二山,是以大物不可以命。”公曰:“是其生也,与吾同物,命之曰同。”
冬,纪侯来朝,请王命以求成于齐,公告不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