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年春天刚过,宋桓公御说就咽了气。灵柩还停在堂上没下葬呢,新继位的襄公就急匆匆赶去会盟诸侯。按照周礼,国君新丧未葬,只能称"子",所以史书上记作"宋子"。
转眼到了盛夏,各路诸侯在葵丘碰头。齐桓公摆开阵势要重申盟约,周天子特意派宰孔送来祭肉。那宰孔捧着胙肉宣旨:"天子正祭祀文王武王,特赐伯舅祭肉。"齐桓公刚要下跪磕头,宰孔连忙拦住:"且慢!天子还有口谕:'伯舅年事已高,加赐一等礼遇,免了跪拜之礼。'"齐桓公却诚惶诚恐:"天子的威严就在眼前,小白我哪敢贪图恩宠不守礼数?要是失了分寸,岂不是让天子蒙羞?"说着就规规矩矩跪拜,这才恭恭敬敬接过祭肉。
秋风起时,齐桓公在葵丘主持盟誓,当众宣布:"凡我同盟之国,既已歃血为盟,往后都要和睦相处。"宰孔提前离席,路上碰见晋献公,压低声音劝道:"您不必去参会了。齐侯不修德政只顾扩张,北伐山戎南征楚国,如今又搞这西盟会。我看啊,齐国怕是要生乱子。"晋献公听罢,当即调转车驾回国。
九月里晋献公病危,把大夫荀息叫到榻前,指着年幼的奚齐说:"这孩子托付给你了。"荀息叩首至地:"臣定当竭尽全力,若事不成,唯有一死。"献公追问何为忠贞,荀息答道:"凡对国家有利的事,拼死也要去做,这叫忠;侍奉逝去的先君和活着的幼主,始终如一,这叫贞。"
转眼入冬,晋国果然大乱。里克要杀奚齐,先来试探荀息:"秦晋两国都要拥立流亡公子,您打算怎么办?"荀息挺直腰板:"唯有一死。"里克冷笑:"死了也白搭。"荀息却道:"我既已向先君立誓,岂能反悔?难道为了活命就背弃诺言吗?"
十月初寒,里克在丧次杀了奚齐。荀息本想殉死,旁人劝他不如改立卓子。谁知十一月朝堂血溅,里克又杀了卓子。这回荀息二话不说,当场触柱而亡。后来人们都说,荀息这人啊,就像白玉上的瑕疵,说过的话绝不反悔。
齐桓公闻讯带着联军伐晋,走到高梁就撤了兵。那边晋国流亡公子夷吾派人贿赂秦国,郤芮还振振有词:"国土本是身外物,只要能回国即位,割地算什么?"秦穆公问公孙枝:"夷吾能坐稳君位吗?"公孙枝摇头:"听他说那些话,满肚子猜忌算计,难啊!"
宋国这边倒是安稳。襄公即位后重用贤能的公子目夷,让他执掌左师之职。从此宋国大治,目夷的后人世代担任左师,这就是鱼氏家族的由来。
【经】
九年春,王三月丁丑,宋公御说卒。
夏,公会宰周公、齐侯、宋子、卫侯、郑伯、许男、曹伯于葵丘。
秋七月乙酉,伯姬卒。
九月戊辰,诸侯盟于葵丘。
甲子,晋侯佹诸卒。
冬,晋里克杀其君之子奚齐。
【传】
九年春,宋桓公卒,未葬而襄公会诸侯,故曰子。凡在丧,王曰小童,公侯曰子。
夏,会于葵丘,寻盟,且修好,礼也。王使宰孔赐齐侯胙,曰:“天子有事于文武,使孔赐伯舅胙。”齐侯将下拜。孔曰:“且有后命。天子使孔曰:‘以伯舅耋老,加劳,赐一级,无下拜。’”对曰:“天威不违颜咫尺,小白余敢贪天子之命无下拜!恐陨越于下,以遗天子羞。敢不下拜!”下拜,登受。
秋,齐侯盟诸侯于葵丘曰:“凡我同盟之人,既盟之后,言归于好。”宰孔先归,遇晋侯曰:“可无会也。齐侯不务德而勤远略,故北伐山戎,南伐楚,西为此会也。东略之不知,西则否矣。其在乱乎。君务靖乱,无勤于行。”晋侯乃还。
九月,晋献公卒,里克、 邳郑欲纳文公,故以三公子之徒作乱。
初,献公使荀息傅奚齐,公疾,召之,曰:“以是藐诸孤,辱在大夫,其若之何?”稽首而对曰:“臣竭其股肱之力,加之以忠贞。其济,君之灵也;不济,则以死继之。”公曰:“何谓忠贞?”对曰:“公家之利,知无不为,忠也。送往事居,耦俱无猜,贞也。”及里克将杀奚齐,先告荀息曰:“三怨将作,秦、晋辅之,子将何如?”荀息曰:“将死之。”里克曰:“无益也。”荀叔曰:“吾与先君言矣,不可以贰。能欲复言而爱身乎?虽无益也,将焉辟之?且人之欲善,谁不如我?我欲无贰,而能谓人已乎。”
冬十月,里克杀奚齐于次。书曰:“杀其君之子。”未葬也。荀息将死之,人曰:“不如立卓子而辅之。”荀息立公子卓以葬。
十一月,里克杀公子卓于朝,荀息死之。君子曰:“诗所谓‘白圭之玷,尚可磨也;斯言之玷,不可为也’,荀息有焉。”
齐侯以诸侯之师伐晋,及高梁而还,讨晋乱也。令不及鲁,故不书。
晋郤芮使夷吾重赂秦以求入,曰:“人实有国,我何爱焉。入而能民,土于何有。”从之。齐隰朋帅师会秦师,纳晋惠公。秦伯谓郤芮曰:“公子谁恃?”对曰:“臣闻亡人无党,有党必有雠。夷吾弱不好弄,能斗不过,长亦不改,不识其他。”
公谓公孙枝曰:“夷吾其定乎?”对曰:“臣闻之,唯则定国。《诗》曰:‘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。’文王之谓也。又曰:‘不僭不贼,鲜不为则。’无好无恶,不忌不克之谓也。今其言多忌克,难哉!”公曰:“忌则多怨,又焉能克?是吾利也。”
宋襄公即位,以公子目夷为仁,使为左师以听政。于是宋治。故鱼氏世为左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