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国纪事·定公八年
那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,正月里鲁定公就带着人马去攻打齐国。大军开到阳州城门下,士兵们排着队坐在地上休息。有个叫颜高的壮士,他那张硬弓要六钧力气才能拉开,大伙儿都抢着传看。正热闹着,阳州守军突然冲出来,颜高慌忙间抓了把软弓应战。敌将籍丘子鉏一戈劈来,颜高和旁边一个士兵当场毙命。有个叫偃的射手急忙放箭,正中子鉏面门,那敌将应声倒地。还有个叫颜息的射手,一箭射中敌人眉毛,退下来时还懊恼地说:"我这准头不行啊,本来想射他眼睛的。"鲁军撤退时,冉猛假装腿受伤跑在最前头,他哥哥冉会在后面急得直喊:"阿猛!该你断后啊!"
二月里,单公和刘公分别带兵攻打穀城、仪栗这些地方,说是要安定周王室。这时候晋国那边也不太平,赵鞅劝晋侯说:"诸侯里就宋国还听咱们的,要是连他们的使臣乐祁都扣着不放,谁还肯来朝见?"士鞅却反对:"都扣了三年,无缘无故放回去,宋国肯定要造反。"后来乐祁在回国路上死在大行山,士鞅又出主意:"不如扣下尸体当筹码。"结果真把棺材停在州地不让人运走。
鲁军再次攻打齐国廪丘城,守军放火烧了攻城车。鲁国士兵急得用湿马衣扑火,总算把城墙轰塌了。可敌人一冲出来,鲁军又吓得掉头就跑。阳虎故意激冉猛:"要是你在场,肯定能打赢!"冉猛被激得冲上去,回头发现没人跟上,只好假装摔倒。阳虎冷笑说:"全是装模作样。"这时苫越家刚添了儿子,正赶上在阳州打仗得胜,就给娃娃取名"阳州"。
夏天齐国来报仇,国夏和高张带兵攻打鲁国西境。晋国派士鞅、赵鞅、荀寅来救援,鲁定公在瓦地会见晋军。那场面可讲究了——范献子捧着羔羊,赵简子他们捧着大雁,从此鲁国朝聘就开始流行用羔羊当礼物。
晋国要和卫国结盟,赵简子问:"谁敢去和卫君盟誓?"涉佗、成何抢着出头。轮到卫国执牛耳时,成何竟说:"卫国就像我们晋国的县邑,配和诸侯平起平坐吗?"涉佗更过分,盟誓时故意捏卫侯的手腕。卫侯气得发抖,王孙贾赶紧打圆场:"结盟要讲礼数,我们国君哪敢不守礼?"
卫侯回去就想造反,又怕大臣们反对。王孙贾让他在郊外驻营,等大夫们来问,卫侯就哭诉晋国羞辱卫国,还要大臣们送儿子当人质。没想到大夫们齐声说:"只要对国家有利,我们的儿子都愿去!"临行前王孙贾又出主意:"工匠商人也该派人质。"等真要出发时,卫侯召集百姓问:"要是晋国打来五次,咱们顶得住吗?"百姓都说能打。王孙贾趁机说:"那不如先造反,等撑不住了再送人质!"卫国就这样叛离晋国。
秋天晋国士鞅带兵攻打郑国虫牢,回头又打卫国。九月鲁国也跟风去打卫国,全是跟着晋国指挥棒转。
鲁国这边更热闹。季寤、公鉏极这几个不得志的贵族,加上叔孙辄、叔仲志,都投靠了阳虎。阳虎盘算着要除掉三桓,让自己人取代季氏、叔孙氏和孟氏。
冬天十月祭祀祖先时,阳虎暗中准备政变。他定好十月初七在蒲圃设宴杀季桓子,还通知兵车初八待命。成邑宰公敛处父察觉不对劲,提醒孟懿子:"季氏突然调兵车,怕是要出事!"孟懿子假装不知情,处父急得说:"真要乱起来,您也跑不掉!"
政变当天,阳虎打头阵,林楚给季桓子驾车,前后都有持盾武士。车队往蒲圃去时,季桓子突然对林楚说:"你们家世代都是季氏忠臣..."林楚叹气:"如今阳虎掌权,违抗就是死啊!"季桓子急问:"能送我去孟家吗?"林楚一咬牙,突然扬鞭催马冲过街市。阳虎弟弟阳越在后面放箭没射中,孟家早就埋伏好的三百壮丁立即关门放箭,把阳越射死了。
阳虎见事情败露,干脆劫持鲁定公和武叔去攻打孟氏。公敛处父带着成邑兵马来救,和阳虎在南门大战。打到棘下时,阳虎终于败走。他慌得连朝服都来不及换,冲进宫里抢了宝玉大弓就跑,躲在五父之衢吃饭。手下催他快逃,他还嘴硬:"鲁国人巴不得我走,谁有闲工夫追?"结果公敛阳真追来了,孟懿子却不让深追。阳虎最后逃到讙地和阳关,公然造反去了。
这时候郑国也换了当家人,驷歂接替子大叔执政。
【经】
八年春,王正月,公侵齐。
公至自侵齐。
二月,公侵齐。
三月,公至自侵齐。
曹伯露卒。
夏,齐国夏帅师伐我西鄙。
公会晋师于瓦。
公至自瓦。
秋七月戊辰,陈侯柳卒。
晋士鞅帅师侵郑,遂侵卫。
葬曹靖公。
九月,葬陈怀公。
季孙斯、仲孙何忌帅师侵卫。
冬,卫侯、郑伯盟于曲濮。
从祀先公。
盗窃宝玉、大弓。
【传】
八年春,王正月,公侵齐,门于阳州。士皆坐列,曰,颜高之弓六钧,皆取而传观之。阳州人出,颜高夺人弱弓,籍丘子鉏击之,与一人俱毙。偃且射子鉏,中颊,殪。颜息射人中眉,退曰:“我无勇,吾志其目也。”师退,冉猛伪伤足而先。其兄会乃呼曰:“猛也殿。”
二月己丑,单子伐穀城,刘子伐仪栗。辛卯,单子伐简城,刘子伐盂,以定王室。
赵鞅言于晋侯曰:“诸侯唯宋事晋,好逆其使,犹惧不至。今又执之,是绝诸侯也。”将归乐祁。士鞅曰:“三年止之,无故而归之,宋必叛晋。”献子私谓子梁曰:“寡君惧不得事宋君,是以止子。子姑使溷代子。”子梁以告陈寅。陈寅曰:“宋将叛晋,是弃溷也。不如待之。”乐祁归,卒于大行。士鞅曰:“宋必叛,不如止其尸以求成焉。”乃止诸州。
公侵齐,攻廪丘之郛。主人焚冲,或濡马褐以救之,遂毁之。主人出,师奔。阳虎伪不见冉猛者,曰:“猛在此,必败。”猛逐之,顾而无继,伪颠。虎曰:“尽客气也。”苫越生子,将待事而名之。阳州之役获焉,名之曰阳州。
夏,齐国夏、高张伐我西鄙。晋士鞅、赵鞅、荀寅救我。公会晋师于瓦。范献子执羔,赵简子、中行文子皆执雁。鲁于是始尚羔。
晋师将盟卫侯于泽。赵简子曰:“群臣谁敢盟卫君者?”涉佗、成何曰:“我能盟之。”卫人请执牛耳。成何曰:“卫,吾温原也,焉得视诸侯?”将歃,涉佗捘卫侯之手及捥,卫侯怒。王孙贾趋进曰:“盟以信礼也。有如卫君,其敢不唯礼是事,而受此盟也?”
卫侯欲叛晋,而患诸大夫。王孙贾使次于郊,大夫问故。公以晋诟语之,且曰:“寡人辱社稷,其改卜嗣,寡人从焉。”大夫曰:“是卫之祸,岂君之过也?”公曰:“又有患焉,谓寡人必以而子与大夫之子为质。”大夫曰:“苟有益也,公子则往。群臣之子,敢不皆负羁絏以从。”将行,王孙贾曰:“苟卫国有难,工商未尝不为患,使皆行而后可。”公以告大夫,乃皆将行之。行有日,公朝国人,使贾问焉,曰:“若卫叛晋,晋五伐我,病何如矣?”皆曰:“五伐我,犹可以能战。”贾曰:“然则如叛之,病而后质焉,何迟之有?”乃叛晋。晋人请改盟,弗许。
秋,晋士鞅会成桓公,侵郑,围虫牢,报伊阙也。遂侵卫。
九月,师侵卫,晋故也。
季寤、公鉏极、公山不狃皆不得志于季氏,叔孙辄无宠于叔孙氏,叔仲志不得志于鲁。故五人因阳虎。阳虎欲去三桓,以季寤更季氏,以叔孙辄更叔孙氏,己更孟氏。
冬十月,顺祀先公而祈焉。辛卯,禘于僖公。壬辰,将享季氏于蒲圃而杀之,戒都车曰:“癸巳至。”成宰公敛处父告孟孙曰:“季氏戒都车,何故?”孟孙曰:“吾弗闻。”处父曰:“然则乱也,必及于子,先备诸。”与孟孙以壬辰为期。
阳虎前驱,林楚御桓子,虞人以铍盾夹之,阳越殿。将如蒲圃,桓子咋谓林楚曰:“而先皆季氏之良也,尔以是继之。”对曰:“臣闻命后。阳虎为政,鲁国服焉。违之,征死。死无益于主。”桓子曰:“何后之有?而能以我適孟氏乎?”对曰:“不敢爱死,惧不免主。”桓子曰:“往也。”孟氏选圉人之壮者三百人,以为公期筑室于门外。林楚怒马,及衢而骋,阳越射之,不中,筑者阖门。有自门间射阳越,杀之。阳虎劫公与武叔,以伐孟氏。公敛处父帅成人,自上东门入,与阳氏战于南门之内,弗胜。又战于棘下,阳氏败。阳虎说甲如公宫,取宝玉大弓以出,舍于五父之衢,寝而为食。其徒曰:“追其将至。”虎曰:“鲁人闻余出,喜于征死,何暇追余?”从者曰:“嘻!速驾,公敛阳在。”公敛阳请追之,孟孙弗许。阳欲杀桓子,孟孙惧而归之。子言辨舍爵于季氏之庙而出。阳虎入于讙、阳关以叛。
郑驷歂嗣子大叔为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