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昭公十年的春天,周王的正月里,天象异变。婺女星宿突然闪现一颗妖星,郑国的占星师裨竈急匆匆找到子产,压低声音道:"七月初三那天,晋国国君怕是要归天了。您看这岁星停在颛顼分野,本该是姜姓、任姓守护的地界,偏有妖星现于维首——这可是在警告晋国先祖邑姜啊!"
那边齐国正闹得不可开交。栾家和高家的老爷们整天泡在酒坛子里,对妻妾言听计从,惹得满朝怨恨。他们仗着势力比陈家、鲍家大,处处给这两家使绊子。
蝉鸣乍起的夏日,有人慌慌张张跑来告诉陈桓子:"栾施和高彊要带兵打过来了!"这消息同样传到了鲍家。陈桓子立刻给家臣们分发铠甲,抄近路往鲍家赶。半道撞见高彊醉醺醺地纵马狂奔,到了鲍家一看,鲍文子也在给家兵发武器。两人派人再探,却发现栾、高二人正在府里摆酒宴。
"就算他们现在没动手,听说咱们武装起来,肯定要赶尽杀绝。"陈桓子抹了把汗,"不如趁他们喝得烂醉先下手?"当时陈、鲍两家正处蜜月期,当即联合出兵。
高彊酒醒了大半,拍案叫道:"只要控制住国君,还怕陈家鲍家跑到天边去?"带着兵就冲向宫门。晏婴整整齐齐穿着朝服站在宫门外,四大家族都派人来拉拢他。手下人问:"咱们帮陈家鲍家?"晏婴摇头:"他们算什么好东西?""那帮栾家高家?"晏婴冷笑:"难道就更像话?"最后只说:"国君还在宫里,我能往哪去?"直到齐景公派人来召,他才进宫。
景公占卜后,让将军王黑举着灵姑旗出战,还特意把旗杆截短三尺。五月初三那天,稷城郊外杀声震天,栾、高两家连吃败仗,从稷城一路溃退到庄街,又被追兵杀得丢盔弃甲逃向鹿门。栾施和高彊连夜逃往鲁国,陈、鲍两家瓜分了他们的家产。
晏婴私下劝陈桓子:"这些产业该献给国君。谦让才是德行的根本啊!人都有争利之心,所以不能强取豪夺。利益就像野草,疯长起来要招祸的。"陈桓子听了,把吞下的产业全吐出来,自己请求退休回莒地养老。
这陈桓子倒会做人,把流亡在外的公子们一个个请回来。给子山置办全套帷帐用具,归还棘邑;给子商恢复封地;赐给子周夫于城。子城、子公、公孙捷都加了俸禄,没领地的公子公孙都分到私邑,穷困孤寡的百姓领到粮食。他总念叨着《诗经》里"广施恩惠兴周室"的句子,说当年齐桓公就是这么称霸的。
景公要赏他莒地附近的城邑,他死活不要。后来还是景公母亲穆孟姬说情,给了高唐这块肥地,从此陈家势力越发壮大。
秋七月麦收时节,鲁国的季孙意如带着叔弓、仲孙貜攻打莒国,占了郠城。祭祀亳社时竟然用了活人牲,在齐国的臧武仲听说后直摇头:"周公怕是不肯享用鲁国的祭祀了!《诗经》说'德政清明,百姓不轻佻',鲁国这般胡来,神明哪会降福?"
七月初三这天,晋平公果然如裨竈预言般去世。郑简公去吊丧,刚到黄河边就被晋国婉拒,只好派游吉前往。
九月下霜时,各国大夫齐聚晋国送葬。郑国的子皮非要带厚礼,子产急得直跺脚:"吊丧带什么礼物?带礼物就得配一百辆车,一千号人,这么多人肯定滞留在晋国,到时候财物耗尽怎么办?"子皮硬是带着车队出发了。葬礼后各国大夫想拜见新君,叔孙昭子说这不合礼数。晋国卿士叔向穿着孝服出来推辞:"诸位要是穿吉服来见,我们丧礼还没完;要是穿丧服来,等于让我们再受一次吊唁。"子皮白花了钱财,回来对子羽叹气:"不是不懂道理,难在管住自己啊!"
叔孙昭子从晋国回来,大夫们都来拜见。曾经逃亡的高彊躲在人群后不敢上前。昭子对众人感慨:"当儿子的不能不谨慎啊!当年庆封逃亡,他儿子子尾把封地都还给国君,深受宠信。临终时国君亲自推车送他回家,可他儿子守不住家业,现在沦落至此。祖宗积德,子孙不肖,祸患就来了。"
腊月里寒风刺骨,宋平公去世了。这里头有段蹊跷:原先太子讨厌太监柳,想杀了他。等平公病重,柳在灵堂烧炭盆取暖,太子快来就撤走。等到下葬时,这太监反倒成了新君跟前红人。
【经】
十年春,王正月。
夏,齐栾施来奔。
秋七月,季孙意如、叔弓、仲孙貜帅师伐莒。
戊子,晋侯彪卒。
九月,叔孙婼如晋,葬晋平公。
十有二月甲子,宋公成卒。
【传】
十年春,王正月,有星出于婺女。郑裨竈言于子产曰:“七月戊子,晋君将死。今兹岁在颛顼之虚,姜氏、任氏实守其地。居其维首,而有妖星焉,告邑姜也。邑姜,晋之妣也。天以七纪,戊子,逢公以登,星斯于是乎出。吾是以讥之。”
齐惠栾、高氏皆耆酒,信内多怨,强于陈、鲍氏而恶之。
夏,有告陈桓子曰:“子旗、子良将攻陈、鲍。”亦告鲍氏。桓子授甲而如鲍氏,遭子良醉而骋,遂见文子,则亦授甲矣。使视二子,则皆将饮酒。桓子曰:“彼虽不信,闻我授甲,则必逐我。及其饮酒也,先伐诸?”陈、鲍方睦,遂伐栾、高氏。
子良曰:“先得公,陈、鲍焉往?”遂伐虎门。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门之外,四族召之,无所往。其徒曰:“助陈、鲍乎?”曰:“何善焉?”“助栾、高乎?”曰:“庸愈乎?”“然则归乎?”曰:“君伐焉归?”公召之而后入。公卜使王黑以灵姑率,吉。请断三尺焉而用之。五月庚辰,战于稷,栾、高败,又败诸庄。国人追之,又败诸鹿门。栾施、高彊来奔。陈、鲍分其室。
晏子谓桓子:“必致诸公。让,德之主也,让之谓懿德。凡有血气,皆有争心,故利不可强,思义为愈。义,利之本也,蕰利生孽。姑使无蕰乎,可以滋长。”桓子尽致诸公,而请老于莒。
桓子召子山,私具幄幕器用从者之衣屦,而反棘焉。子商亦如之,而反其邑。子周亦如之,而与之夫于。反子城、子公、公孙捷,而皆益其禄。凡公子、公孙之无禄者,私分之邑。国之贫约孤寡者,私与之粟。曰:“《诗》云,‘陈锡载周’,能施也。桓公是以霸。”
公与桓子莒之旁邑,辞。穆孟姬为之请高唐,陈氏始大。
秋七月,平子伐莒取郠,献俘,始用人于亳社。臧武仲在齐,闻之曰:“周公其不飨鲁祭乎!周公飨义,鲁无义。《诗》曰:‘德音孔昭,视民不佻。’佻之谓甚矣,而壹用之,将谁福哉!”
戊子,晋平公卒。郑伯如晋,及河,晋人辞之。游吉遂如晋。
九月,叔孙婼、齐国弱、宋华定、卫北宫喜、郑罕虎、许人、曹人、莒人、邾人、薛人、杞人、小邾人如晋,葬平公也。郑子皮将以币行。子产曰:“丧焉用币?用币必百两,百两必千人,千人至将不行。不行,必尽用之。几千人而国不亡?”子皮固请以行。既葬,诸侯之大夫欲因见新君。叔孙昭子曰:“非礼也。”弗听。叔向辞之曰:“大夫之事毕矣。而又命孤,孤斩焉在衰绖之中。其以嘉服见,则丧礼未毕。其以丧服见,是重受吊也。大夫将若之何?”皆无辞以见。子皮尽用其币,归谓子羽曰:“非知之实难,将在行之。夫子知之矣,我则不足。《书》曰:‘欲败度,纵败礼。’我之谓矣。夫子知度与礼矣,我实纵欲而不能自克也。”
昭子至自晋,大夫皆见。高彊见而退。昭子语诸大夫曰:“为人子,不可不慎也哉!昔庆封亡,子尾多受邑而稍致诸君,君以为忠而甚宠之。将死,疾于公宫,辇而归,君亲推之。其子不能任,是以在此。忠为令德,其子弗能任,罪犹及之,难不慎也。丧夫人之力,弃德旷宗,以及其身,不亦害乎。《诗》曰:‘不自我先,不自我后。’其是之谓乎。”
冬十二月,宋平公卒。初,元公恶寺人柳,欲杀之。及丧,柳炽炭于位,将至,则去之。比葬,又有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