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秦一路风尘仆仆来到北方,在燕国的宫殿里见到了燕昭王。他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,恭敬地说道:"我本是东周乡野之人,早就听说大王仁义高尚、德行深厚。我这粗人虽然愚钝,还是放下锄头来求见大王。路过邯郸时,听到的赞誉比在东周听到的还要高。我怀着这份仰慕之情来到燕国,亲眼看到大王的臣子们个个尽心尽力,这才确信您真是天下少有的明君啊!"
燕昭王捋着胡须,眼中闪过一丝好奇:"先生所说的明君,到底是什么样的呢?"
苏秦挺直了腰板,声音忽然变得严肃:"我听说真正的明君,最想听的是自己的过失,而不是那些阿谀奉承的话。请允许我斗胆指出大王的过错。那齐国是大王的仇敌,楚国和魏国却是燕国的盟友。可如今大王却帮着仇敌去打盟友,这对燕国有什么好处?大王若仔细想想就该明白这个错误。要是没人敢指出这点,那才叫没有忠臣呢!"
燕昭王脸色变了变,支吾道:"寡人...寡人其实并不真想攻打齐国..."
苏秦目光如炬,上前一步:"没有害人之心却让人起疑,这是危险;有害人之心却被人察觉,这叫愚蠢;计谋还没实施就传出去,那更是大祸临头。我听说大王这些日子寝食难安,整天想着报复齐国。您亲自打磨铠甲,说'这是为了大计';您的夫人亲手编织甲绳,也说'这是为了大计'。可有此事?"
燕昭王长叹一声,终于卸下伪装:"先生既然都知道了,寡人也不瞒你。我与齐国有深仇大恨,想报仇已经两年了。齐国确实是我的仇敌,我无时无刻不想讨伐它。只是担心国力衰弱,力量不够啊。先生若能助燕国对抗齐国,寡人愿意把整个国家都托付给你。"
苏秦眼中精光一闪:"如今天下七国争雄,燕国最为弱小。单打独斗肯定不行,但若能依附强国,地位立刻不同。向南依附楚国,楚国就会重视;向西依附秦国,秦国就会看重;要是依附韩国、魏国,他们也会另眼相看。只要依附的国家强大了,大王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。再说那齐王,虽然是个有作为的君主,但太过刚愎自用。南边攻打楚国五年,国库都打空了;西边与秦国对峙三年,百姓疲惫不堪;北边和燕国交战,折损了三支军队,损失了两员大将;现在又调集剩余兵力南下攻打拥有五千辆战车的宋国,还想吞并十二个小诸侯国。这样的君主贪得无厌,百姓却已经精疲力竭,他还能撑多久?况且我听说,连年征战百姓困苦,长期用兵军队疲惫。"
燕昭王皱着眉头问:"可我听说齐国有清澈的济水和浑浊的黄河作为天险,还有长城和要塞作为屏障,真的攻不破吗?"
苏秦笑道:"天时不利,就算有济水黄河又算什么天险?民力耗尽,就算有长城要塞又算什么屏障?再说从前齐国在济西不征兵,是为了防备赵国;在黄河北岸不驻军,是为了防范燕国。如今这两处都抽调一空,国内已经空虚了。骄傲的君主往往听不进劝告,亡国之臣又贪图钱财。大王若是舍得派宠爱的儿子或弟弟去做人质,再用珠宝绸缎收买齐王身边的近臣,他们必定会对燕国感恩戴德,反而会轻视灭亡宋国的事。这样一来,齐国就离灭亡不远了。"
燕昭王听得眼睛发亮,激动地说:"寡人终于等到上天派来的贤士了!"
苏秦深深一揖:"内忧不除,外患难挡。大王负责对外联络,我来处理内部谋划,这才是灭亡齐国的正确方式啊。"
苏秦北见燕昭王曰:“臣东周之鄙人也,窃闻王义甚高甚顺,鄙人不敏,窃释锄耨而干大王,至于邯郸,所闻于邯郸者,又高于所闻东周。臣窃负其志,乃至燕廷,观王之群臣下吏,大王天下之明主也。”
王曰:“子之所谓天下之明主者,何如者也?”对曰:“臣闻之,明主者务闻其过,不欲闻其善,臣请谒王之过。夫齐者,王之仇雠也,楚、魏者,王之援国也。今王奉仇雠以伐援国,非所以利燕也。王自虑此则计过,无以谏者,非忠臣也!”
王曰:“寡人之于齐也,非所敢欲伐也。”曰:“夫无谋人之心而令人疑之,殆;有谋人之心而令人知之,拙;谋未发而闻于外则危。今臣闻王居处不安,食饮不甘,思念报齐,身自削甲扎,曰有大数矣,妻自组甲絣,曰有大数矣,有之乎?”
王曰:“子闻之,寡人不敢隐也。我有深怨积怒于齐,而欲报之二年矣。齐者,我雠国也,故寡人之所欲伐也。直患国弊,力不足矣。子能以燕敌齐,则寡人奉国而委之于子矣。”
对曰:“凡天下之战国七,而燕处弱焉。独战则不能,有所附则无不重。南附楚则楚重,西附秦则秦重,中附韩、魏则韩、魏重。且苟所附之国重,此必使王重矣。今夫齐王长主也,而自用也。南攻楚五年,蓄积散;西困秦三年,民憔瘁,士罢弊;北与燕战,覆三军,获二将;而又以其余兵南面而举五千乘之劲宋,而包十二诸侯。此其君之欲得也,其民力竭也,安犹取哉?且臣闻之,数战则民劳,久师则兵弊。”
王曰:“吾闻齐有清济、浊河可以为固,有长城、巨防足以为塞,诚有之乎?”对曰:“天时不与,虽有清济、浊河,何足以为固?民力穷弊,虽有长城、巨防,何足以为塞?且异日也,济西不役,所以备赵也;河北不师,所以备燕也。今济西、河北尽以役矣,封内弊矣。夫骄主必不好计,而亡国之臣贪于财。王诚能毋爱宠子、母弟以为质,宝珠玉帛以事其左右,彼且德燕而轻亡宋,则齐可亡已。”
王曰:“吾终以子受命于天矣。”曰:“内寇不与,外敌不可距。王自治其外,臣自报其内,此乃亡之之势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