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国都城临淄,春风拂过宫墙外的柳枝。那位以直言闻名的王斗先生,整了整衣冠,径直来到齐宣王的宫门前求见。
宫里的谒者赶忙进去通报。宣王正倚在几案边批阅竹简,听说是王斗来了,眼皮都没抬一下,只挥挥手说:"让他进来吧。"
谁知王斗站在宫门外纹丝不动,对着传话的谒者微微一笑:"劳烦再禀报大王,就说我王斗若是小跑着进去见王,那是趋炎附势;若是大王快步出来迎我,那才是礼贤下士。不知大王觉得哪种更好?"
谒者捧着这话回禀时,宣王手中的毛笔顿在半空。他慢慢放下竹简,忽然起身道:"请先生稍候,寡人这就去迎。"说着竟真的一路小跑到宫门口,亲自把王斗迎进殿内。
殿内熏香袅袅,宣王亲手为王斗斟了杯酒:"寡人继承先王基业,日夜忧心宗庙社稷,久闻先生敢说真话,今日特来请教。"
王斗却不接酒,只是摇头:"大王听错了。我生在乱世,侍奉的又是昏君,哪敢说什么直言正谏?"这话像根针似的,扎得宣王脸色骤变,手里的酒樽重重搁在案上。
沉默片刻,王斗忽然话锋一转:"当年齐桓公五次召集诸侯会盟,匡扶周室,连天子都赐他方伯之位。如今大王您啊,倒是有四点很像桓公。"
宣王眼睛一亮,身子不自觉地前倾:"寡人愚笨,能守住齐国就不错了,哪敢和桓公比?先生说的四点是什么?"
"先君爱马,大王也爱马;先君爱犬,大王也爱犬;先君好酒,大王也好酒;先君好色,大王也好色。"王斗掰着手指说完,忽然收起笑容,"唯独先君敬重贤士这点,大王没学到。"
宣王涨红了脸:"如今天下哪还有什么贤士?叫寡人去哪里找?"
"世上没有麒麟良驹,可大王的马厩早就塞满了;没有东郭俊犬、卢氏名犬,大王的猎犬却成群结队;没有毛嫱西施那样的美人,大王的后宫照样莺莺燕燕。"王斗冷笑一声,"说到底不是没有贤士,是大王心里压根不看重贤士。"
"寡人日夜忧心国事,正需要贤士辅佐啊!"宣王急得直拍案几。
王斗突然指着宣王衣襟:"大王爱惜国家百姓,怕是还不如爱惜这尺把长的绉纱吧?"见宣王愣住,他解释道,"大王要做帽子,宁可找专业工匠也不让近侍动手,因为知道他们做不好。可治理齐国这么大的事,大王却只用身边阿谀奉承之人。所以说啊,您对绉纱倒比对齐国更上心。"
宣王手里的玉杯"当啷"掉在地上。他缓缓起身,对着王斗深深一揖:"先生说得对,是寡人辜负了国家。"第二天早朝,宣王当即选拔五位贤士入朝为官。从那以后,齐国上下风气一新,路不拾遗的太平景象又回来了。
先生王斗造门而欲见齐宣王,宣王使谒者延入。王斗曰:“斗趋见王为好势,王趋见斗为好士,于王何如?”使者复还报。王曰:“先生徐之,寡人请从。”宣王因趋而迎之于门,与入,曰:“寡人奉先君之宗庙,守社稷,闻先生直言正谏不讳。”王斗对曰:“王闻之过。斗生于乱世,事乱君,焉敢直言正谏。”宣王忿然作色,不说。
有间,王斗曰:“昔先君桓公所好者,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,天子受籍,立为大伯。今王有四焉。”宣王说,曰:“寡人愚陋,守齐国,唯恐失抎之,焉能有四焉?”王斗曰:“否。先君好马,王亦好马。先君好狗,王亦好狗。先君好酒,王亦好酒。先君好色,王亦好色。先君好士,是王不好士。”宣王曰:“当今之世无士,寡人何好?”王斗曰:“世无骐驎騄耳,王驷已备矣。世无东郭俊、卢氏之狗,王之走狗已具矣。世无毛嫱、西施,王宫已充矣。王亦不好士也,何患无士?”王曰:“寡人忧国爱民,固愿得士以治之。”王斗曰:“王之忧国爱民,不若王爱尺縠也。”王曰:“何谓也?”王斗曰:“王使人为冠,不使左右便辟而使工者何也?为能之也。今王治齐,非左右便辟无使也,臣故曰不如爱尺縠也。”
宣王谢曰:“寡人有罪国家。”于是举士五人任官,齐国大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