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秦从齐国给燕王写了封信，字字句句都透着无奈。他提笔时，窗外的槐花正簌簌落在竹简上，像是替他叹息。
"大王啊，当初我离开燕国时，就知道会有人嚼舌根。"他蘸了蘸墨，手腕悬在半空，"所以我临走前特意上书说过：要是我在齐国混得好，燕国的大夫们肯定怀疑我；要是混得差，他们又瞧不起我；要是被重用了，大伙儿准会眼红；齐国但凡出点岔子，黑锅肯定扣我头上；要是天下诸侯不打齐国，他们就说我替齐国出谋划策；要是真打起来了，齐国准得拉我当替罪羊。这些难处啊，早在我动身那天就埋下了。"
笔锋一顿，他眼前浮现出燕王送别时的场景。那日宫墙下的积雪还没化尽，燕王拍着他肩膀说："甭管那些闲言碎语，我信你就跟信自家砍柴的斧头似的实在。你只管在齐国好好干，上能得齐王重用，下能叫百姓信服。只要我活着一天，你想怎么施展都行，把妻儿老小留在燕国当人质都成！"当时燕王还特意补了句："从燕国到齐国这条路，你尽管走，只要把事情办成就行。"
墨迹渐渐晕开，苏秦想起这五年来，自己像走钢丝似的周旋。齐国好几次出兵都没打燕国主意，倒是齐赵两国忽近忽远——燕国不是撺掇齐国对付赵国，就是联合赵国算计齐国。最险的那回，齐国居然放心到把北边防务都撤了，可见对燕国信任到什么地步。
可如今呢？苏秦苦笑着摇头，笔尖在"田伐"二字上狠狠一顿。大王听信田伐、参和去疾那帮人的鬼话，竟要攻打齐国！这下可好，把齐国逼得连看门狗都不信燕国了。前些日子庆还传话说"大王想重用你的心腹"，这话听着更叫人寒心——要是真打算用我推荐的人，我拼了命也给您办成；要是想撤我的职换您的人，那我干脆辞官回家种地算了。
最后几笔他写得极重，仿佛要把竹简戳穿："只要让我见着您一面，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。"窗外忽然刮进一阵风，把晾着的绢布吹得哗啦作响，像极了当年离燕时猎猎作响的旌旗。
苏秦自齐献书于燕王曰：“臣之行也，固知将有口事，故献御书而行曰：‘臣贵于齐，燕大夫将不信臣；臣贱，将轻臣；臣用，将多望于臣；齐有不善，将归罪于臣；天下不攻齐，将曰善为齐谋；天下攻齐，将与齐兼鄮臣。臣之所重处卯也。’王谓臣曰：‘吾必不听众口与谗言，吾信汝也，犹刬（爻刂）者也。上可以得用于齐，次可以得信于下，苟无死，女无不为也，以孥自信可也。’与之言曰：‘去燕之齐可也，期于成事而已。’臣受令以任齐，及五年。齐数出兵，未尝谋燕。齐、赵之交，一合一离，燕王不与齐谋赵，则与赵谋齐。齐之信燕也，至于虚北地行其兵。今王信田伐与参、去疾之言，且攻齐，使齐犬马（马戋）而不信燕。今王又使庆令臣曰：‘吾欲用所善。’王苟欲用之，则臣请为王事之。王欲醳臣剸任所善，则臣请归醳事。臣苟得见，则盈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