貂勃这人啊,平日里总看田单不顺眼,动不动就说:"安平君那家伙,就是个卑鄙小人。"这话传到田单耳朵里,他也不恼,反而特意备下好酒,把貂勃请到府上。酒过三巡,田单放下酒杯,笑眯眯地问:"我田单到底哪里得罪先生了,怎么朝堂上总听见您夸我呢?"这话问得巧妙,明着是请教,暗里带着刺儿。
貂勃也不含糊,抹了抹嘴边的酒渍说:"盗跖的狗冲着尧帝狂吠,难道是觉得盗跖比尧帝高贵?狗嘛,见着不是自家主子自然要叫唤。好比现在有个公孙先生德才兼备,徐先生品行不端,可要是让徐家的狗碰上公孙先生,照样会扑上去咬他的腿肚子。要是这狗能换个贤明的主人,哪止是咬腿肚子这么简单?"田单听完哈哈大笑,拍案道:"受教了!"第二天就向齐王举荐了貂勃。
齐王身边有九个宠臣,整天琢磨着要害田单。这天他们凑在齐王跟前嘀咕:"当年燕国打过来的时候,楚王派将军带兵帮过咱们。如今国家太平了,是不是该派个使者去谢谢楚王?"齐王问:"派谁去合适呢?"这九个人异口同声:"貂勃最合适。"貂勃到了楚国,楚王设宴款待,一留就是好几天。
那九个宠臣又凑到齐王跟前煽风点火:"貂勃区区一个使者,竟能让万乘之君留他这么久,还不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?再说安平君对大王您,哪有什么君臣之礼?对内收买人心,救济穷苦,对外结交戎狄,笼络天下豪杰,这分明是要图谋不轨啊!"齐王被说得心里发毛,过了几天突然召见田单:"传相国田单进宫!"
田单一听这口气不对,赶紧摘了帽子,光着脚,袒露上身来请罪,跪在地上直说"臣罪该万死"。过了五天,齐王才慢悠悠地说:"爱卿没罪,你行你的臣子之礼,我行我的君王之礼罢了。"
这时貂勃从楚国回来复命,齐王设宴接风。酒喝到兴头上,齐王又来了句:"传相国田单来见。"貂勃"啪"地推开席案,额头重重磕在地上:"大王怎么能说这种亡国的话?您觉得自己比周文王如何?"齐王摇头:"不如。"貂勃又问:"那比齐桓公呢?"齐王又摇头:"也不如。"
貂勃直起身子,眼睛瞪得铜铃大:"臣就知道大王比不上!可周文王得姜尚尊为太公,齐桓公得管仲称为仲父,大王得了安平君这样的栋梁,却张口闭口'田单'。自开天辟地以来,为人臣子立下大功的,谁能超过安平君?当年燕国大军压境,大王逃到城阳山里躲着,是安平君带着即墨城那点残兵,硬是把千里江山给您夺回来。那时候他要是自立为王,天下谁能拦得住?可他念着君臣大义,修栈道搭阁楼,恭恭敬敬把您迎回来。如今国泰民安了,大王倒摆起架子喊'田单',这连三岁小孩都不会干的蠢事啊!要是不赶紧杀了这九个挑拨离间的东西给安平君赔罪,齐国可就危险了!"
齐王听得冷汗直流,当即处死了那九个宠臣,把他们全家都赶出都城,又把夜邑万户封给田单。
貂勃常恶田单,曰:“安平君,小人也。”安平君闻之,故为酒而召貂勃,曰:“单何以得罪于先生,故常见誉于朝?”貂勃曰:“跖之狗吠尧,非贵跖而贱尧也,狗固吠非其主也。且今使公孙子贤,而徐子不肖。然而使公孙子与徐子斗,徐子之狗,犹时攫公孙子之腓而噬之也。若乃得去不肖者,而为贤者狗,岂特攫其腓而噬之耳哉?”安平君曰:“敬闻命!”明日,任之于王。
王有所幸臣九人之属,欲伤安平君,相与语于王曰:“燕之伐齐之时,楚王使将军将万人而佐齐。今国已定,而社稷已安矣,何不使使者谢于楚王?”王曰:“左右孰可?”九人之属曰:“貂勃可。”貂勃使楚,楚王受而觞之,数日不反。九人之属相与语于王曰:“夫一人身,而牵留万乘者,岂不以据势也哉?且安平君之与王也,君臣无礼,而上下无别。且其志欲为不善。内牧百姓,循抚其心,振穷补不足,布德于民;外怀戎翟,天下之贤士,阴结诸侯之雄俊豪英。其志欲有为也。愿王之察之。”异日,而王曰:“召相单来。”田单免冠徒跣肉袒而进,退而请死罪。五日,而王曰:“子无罪于寡人,子为子之臣礼,吾为吾之王礼而已矣。”
貂勃从楚来,王赐诸前,酒酣,王曰:“召相田单而来。”貂勃避席稽首曰:“王恶得此亡国之言乎?王上者孰与周文王?”王曰:“吾不若也。”貂勃曰:“然,臣固知王不若也。下者孰与齐桓公?”王曰:“吾不若也。”貂勃曰:“然,臣固知王不若也。然则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,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,今王得安平君而独曰‘单’。且自天地之辟,民人之治,为人臣之功者,谁有厚于安平君者哉?而王曰‘单,单’,恶得此亡国之言乎?且王不能守先王之社稷,燕人兴师而袭齐墟,王走而之城阳之山中。安平君以惴惴之即墨,三里之城,五里之郭,敝卒七千,禽其司马,而反千里之齐,安平君之功也。当是时也,阖城阳而王,城阳、天下莫之能止。然而计之于道,归之于义,以为不可,故为栈道木阁,而迎王与后于城阳山中,王乃得反,子临百姓。今国已定,民已安矣,王乃曰‘单’。且婴儿之计不为此。王不亟杀此九子者以谢安平君,不然,国危矣!”王乃杀九子而逐其家,益封安平君以夜邑万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