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世上啊,有一种叫圆光术的奇门法术。把白纸贴在墙上,烧张符咒请神仙,再让五六岁的小娃娃盯着看。那娃娃准能瞧见纸上突然冒出个大圆镜子,镜子里人影晃动,能照出未来的事儿,跟算卦差不多。不过算卦是暗着来,这法术可是明明白白给你看个真真切切。
有个叫庞斗枢的会这手绝活。某位书生跟他交情不错,有回看上别人家的媳妇,偷偷求庞斗枢施法,想看看能不能得手。庞斗枢一听就变了脸色:"这种缺德事哪能拿来亵渎鬼神!"可架不住书生死缠烂打,只好勉强烧了符。小娃娃盯着纸看了老半天,突然说:"瞧见个亭子,里头摆着张床,三娘子和个年轻后生坐在上头。"这三娘子啊,正是书生死去的小妾。书生正要骂孩子胡说八道,庞斗枢拍腿大笑:"我也瞧见了!亭子里还挂着块匾,娃娃不识字罢了。"书生铁青着脸问写的啥,庞斗枢一字一顿道:"己、所、不、欲。"书生顿时哑口无言,甩着袖子就走了。后来有人说,庞斗枢压根没烧真符,是拿点心哄孩子编的瞎话。虽说是个恶作剧,倒也算尽了朋友劝善的本分。
我祖母说过,外祖父家以前夜里总有个怪东西在楼前跳舞,见人就躲。有回月光正好,家里人扒着窗缝偷看,只见它穿着惨绿衫子,笨拙得像只大王八,看得见手脚却看不见头。外叔祖紫衡公带着几个壮实家丁,拿着刀枪棍棒埋伏在门外。等那东西一露头,大伙儿一拥而上。那怪物慌不择路,跌跌撞撞钻进了楼梯底下。举着火把一照——墙角里躺着个绿锦缎包袱,裹着条带四个轮子的银船,原来是外祖父家鼎盛时孩子们玩的物件。这才明白绿衫是包袱皮,手脚是那四个轮子。把银船熔了,足足有三十多两银子。家里老嬷嬷看见直拍大腿:"我当丫鬟时这东西就丢了,当年为这事儿可没少挨板子,没想到藏在这儿成精了!"
《搜神记》里记载孔子说过,那些龟啊蛇啊鱼啊鳖啊,连草木都能成精作怪,这叫"五酉"。意思是活久了的东西,难免要闹点幺蛾子。宰了也就消停了,没什么好怕的。这么看来,老物件变妖怪,倒也是常理。
要说两世夫妻这种事,像韦皋和玉箫那样的还真有。景州李西崖讲过,乙丑年会试时遇见个贵州举人,说他老家有个娃娃刚会说话就嚷嚷:"我是某某家的闺女,某某人的媳妇,我男人叫某某,我死时他多大年纪,现在该多大岁数了,老家离这儿也就四五天路程。"这话传开后,等孩子长到十四五岁,她那前世的丈夫真找上门来。两人一见面就抱头痛哭,说起前世的事桩桩件件都对得上。当晚那男人就要同宿,当娘的拦都拦不住。老太太疑心,半夜扒窗根偷听,吹了灯后尽是些卿卿我我的私房话。气得当娘的把男人轰走了,结果姑娘绝食抗议,那男人也在客栈赖着不走。有天家里没看住,俩人竟私奔了,至今下落不明。这种稀奇事,古往今来头一遭听说。要我说啊,这是发乎情可没止乎礼了。
东光霍从占讲过个更惨的故事。有个富家小姐五六岁时看夜戏被拐子拐走,五六年后人贩子落网,供出曾用药迷晕这姑娘。官府发文来查,这才回了家。回家时浑身没块好肉,鞭子抽的、棍子打的、剪刀绞的、锥子扎的、烙铁烫的、指甲掐的、牙咬的,跟画了花脸似的。她娘抱着哭了几天几夜,一提这事就抹眼泪。姑娘说主母凶残得不像人,小时候吓得只会哆嗦等死,大了实在熬不住想自杀。有天夜里梦见个白胡子老头说:"别寻短见,再烙两回、抽一百鞭子,你的孽债就还清了。"后来果然被绑在树上挨鞭子,刚抽满一百下,差役就拿着公文来解救。原来她娘当年对待丫鬟极其狠毒,站班的丫头没一个身上不带伤,老太太眼风一扫,底下人都吓得面无人色。这是报应在了闺女身上。可这当娘的到死都不悔改,后来脖子上生毒疮死了,子孙如今也败落了。霍从占还说过另一桩事:有个官太太惩罚丫鬟从不打骂,专扒裤子让光着屁股跪着,说是学古人"蒲鞭示辱"。后来得了疯病,稍不注意就脱光衣服跳舞。
及孺爱先生讲过他仆人的奇遇。有回这仆人去邻村喝酒,醉倒在回家路上。醒来时露水打湿了衣裳,月亮都挂中天了。正伸懒腰呢,忽然看见树后缩着个人影。仆人壮着胆子喝问是谁,那人说:"您别怕,我是个鬼。这儿野鬼专爱戏弄醉汉,我是来给您守夜的。"仆人纳闷:"咱俩素不相识,为何帮我?"鬼说:"您忘啦?我死后有人造谣污蔑我媳妇,是您仗义执言还她清白。九泉之下都记着您的恩情呢!"说完就消失了。仆人到底没想起这是谁,也不记得做过这事。看来人间无心的一句话,黄泉底下都听得真真的。那些存心造谣生事的,到了阴曹地府怕是要被咬碎牙根吧?
河间献王墓在献县城东八里地。墓前有祠堂,祠堂前两棵柏树传说是汉朝种的,真假难辨,可能是后人补种的。左右两座陪葬墓,县志上说左边埋的是毛苌,右边是贯长卿。可任邱县也有个毛苌墓,这就说不清了。有人说宋代追封毛苌为乐寿伯,献县正是古乐寿所在地,任邱那个应该是毛亨墓。我舅舅安五占说过,康熙年间有伙盗墓贼盯上献王墓里的玉鱼,在墓前种瓜打掩护,暗地里挖地道。快挖到墓室时用长锥子试探,突然一股白气顺着锥子喷出来,声如炸雷,把盗贼全震趴下了,再不敢动手。有人说这是墓封闭两千年积攒的地气,我倒觉得献王整理六经的功德,自有鬼神守护。挖古墓的多了,怎么别处不见地气喷发?
鬼怪在肚子里说话的事,我亲眼见过三回。头一桩是云南李衣山编修的事,他玩扶乩招来狐仙姐妹,结果几个狐女全钻他肚子里住下了,整天在肚子里跟他聊天。龙虎山张天师来作法都赶不走,最后疯癫了一辈子。我在翰林院当差时亲眼所见。第二桩是宛平张文鹤在南汝光道当官时,跟个姓史的师爷住驿站。半夜有人递帖子拜见史师爷,两人聊到天亮,客人跟仆从突然不见了。后来那声音竟从史师爷肚子里传出来,拜北斗星才赶走,没几天又回来了,直到史师爷死了才消停。听说是前世冤孽,这事是听金听涛侍郎讲的。第三桩是平湖有个尼姑,肚子里住着个能预知祸福的鬼,香火钱收得盆满钵满。那鬼自称前世欠尼姑钱,这是来还债的。有人贴着尼姑胳肢窝,真能听见说话声。我猜是樟柳神作祟,这事听沈云椒侍郎说过。
晋国处死秦国间谍六天后复活,可能是吊死或杖毙的缘故。不过人死那几天是什么情形,考据经典可说不清,倒不如野史笔记写得活灵活现。我家佃户张天锡死过七天,她娘听见棺材里有动静,打开一看人活过来了。问他阴间见闻...
话说有这么个人,醒来后跟人说:"我啥也没瞧见,也不知道过了七天,只觉得一会儿像睡着了,一会儿又像做了个梦。"
当时我家住着个老学究,一听这话拍着大腿直蹦跶:"程朱两位圣人说得对啊!鬼神这事儿,孔圣人孟夫子都不敢说没有,就他们二位敢断定。如今死人复生,可不正应了他们的话?不是圣人哪能看得这么准!"我心想这八成是闭过气去了,家里人误当是死了,哪是真死呢。《史记》里虢太子假死的事儿,这老头儿怕是没读过吧。
您瞧啊,皇帝用刑罚奖赏劝人向善,圣人用褒贬评价劝人向善,可总有刑罚够不着、褒贬管不到的地方。佛祖就用因果报应来劝善,法子不同,心意是一样的。可那些和尚拿福报罪孽吓唬老百姓,不分人品好坏,光看给庙里捐没捐钱。这福田的说法一传开,佛祖的本意反倒没人明白了。
听说有个能通阴间的,问阴差这血盆经超度到底管不管用。阴差直摆手:"哪有这回事!男女交合生儿育女,这是天地自然的道理。既然要生育,就免不了见血污,再贤惠的妇人也躲不开,哪能算罪过?要照这么说,吃饭要拉屎,喘气要流鼻涕,这些腌臜事也该算罪过了?"那阴差越说越气,"编这瞎话的,就是看准妇人最易哄骗。生孩子这事儿谁躲得过?硬说是罪过,非让她们花钱消灾,好把银子都送进庙里!你常去阴间,可见过什么血池?见过谁真掉进去了?还跑来问我!"后来这人把阴差的话传出来,可没一个人信。唉,谎话说多了,假的也成真的了。
明玉和尚讲过两桩事。西山有个僧人,看见踏青的女子动了凡心,正发呆呢,忽见个少妇冲他抛媚眼,娇滴滴说丈夫出门久了,约他夜里跟着灯笼走。僧人真去了,果然见盏灯忽远忽近,他追啊追,在林子里转了一宿,天亮才发现一直在棵老树底下打转。这才知道是心魔作祟,赶紧找师父忏悔去了。
还有个山东和尚,总看见经阁上有美艳女子偷看他。明知是妖精,却想着妖精也不错,结果每次扑上去都扑个空。这么来来回回百十次,竟想出了心病,临死才说出这事。要我说啊,这两个和尚都是自己害了自己,哪能怪妖魔呢?
吴惠叔讲过个大夫的事。这大夫向来老实,有天半夜来个老太婆,拿着金镯子要买打胎药,把他吓得不轻,死活不肯卖。第二天晚上,老太婆又添了两支珠花来,大夫更怕了,直接把人轰走。过了半年,他梦见被抓到阴曹,有个披头散发的女子,脖子上勒着红绳,哭诉说就是他不给打胎药害的。
大夫喊冤:"我开药是救人的,哪敢害命赚钱?你自己做了丑事,关我什么事?"
那女子哭道:"那时胎儿还没成形,要是打了胎,我就能活命。你非要讲什么天理,害得孩子被掐死,我也上了吊。你这一救,反倒害了两条命啊!"
判官叹气道:"你说的是实情,他守的是死理。自打宋朝以来,死认道理不管实情的,何止他一个?罢了罢了。"惊堂木一拍,大夫吓醒了。
惠叔还说过个还魂的事。有个人死后还阳,说在阴间遇见老朋友戴着枷锁,两人执手痛哭。他还纳闷:"您生前那么阔气,钱财都带不来吗?"那朋友苦笑:"钱财都能带来,只是人不肯带罢了。您看看那些生前积德的,在这儿不照样享福?给活人捎个话,趁早准备些能带来的东西吧。"
李南涧听了直点头:"这话说得通透,比空说什么富贵如浮云强多了。"
世有圆光术,张素纸于壁,焚符召神,使五六岁童子视之,童子必见纸上突现大圆镜,镜中人物历历,示未来之事,犹卦影也。但卦影隐示其象,此则明著其形耳。庞斗枢能此术,某生素与斗枢狎,尝觊觎一妇,密祈斗枢圆光,观谐否。斗枢骇曰:此事岂可渎鬼神,固强之。不得已勉为焚符,童子注视良久,曰:见一亭子,中设一榻,三娘子与一少年坐其上。三娘子者,某生之亡妾也。方诟责童子妄语,斗枢大笑曰:吾亦见之,亭中尚有一匾,童子不识字耳。怒问何字,曰:己所不欲四字也。某生默然拂衣去。或曰:斗枢所焚实非符,先以饼饵诱童子,教作是语,是殆近之。虽曰恶谑,要未失朋友规过之义也。
先太夫人言,外祖家恒夜见一物,舞蹈于楼前,见人则窜避,月下循窗隙窥之,衣惨绿衫,形蠢蠢如巨鳖,见其手足而不见其首,不知何怪。外叔祖紫衡公遣健仆数人,持刀杖绳索伏门外,伺其出,突掩之。踉跄逃入楼梯下。秉火照视,则墙隅绿锦袱包一银船,左右有四轮,盖外祖家全盛时儿童戏剧之物。乃悟绿衫其袱,手足其四轮也。熔之得三十余金。一老媪曰:吾为婢时,房中失此物,同辈皆大遭棰楚,不知何人窃置此间,成此魅也。搜神记载孔子之言曰:夫六畜之物,龟蛇鱼鳖草木之属,神皆能为妖怪,故谓之五酉。五行之方,皆有其物。酉者老也,故物老则为怪矣。杀之则已,夫何患焉。然则物久而幻形,固事理之常耳。
两世夫妇如韦皋、玉箫者,盖有之矣。景州李西崖言,乙丑会试,见贵州一孝廉,述其乡民家生一子,甫能言,即云我前生某氏之女,某氏之妻,夫名某字某,吾卒时夫年若干,今年当若干,所居之地,距民家四五日程耳。此语渐闻,至十四五岁时,其故夫知有是说,径来寻问,相见涕泗,述前生事悉相符。是夕竟抱被同寝,其母不能禁。疑而窃听 ,灭烛以后,已妮妮儿女语矣。母怒,逐其故夫去,此子愤悒不食,其故夫亦栖迟旅舍不肯行。一日防范偶疏,竟相偕遁去,莫知所终。异哉此事,古所未闻也。此谓发乎情而不止乎礼矣。
东光霍从占言,一富室女,五六岁时,因夜出观剧,为人所掠卖。越五六年,掠卖者事败,供曾以药迷此女。移檄来问,始得归。归时视其肌肤,鞭痕,杖痕,剪痕,锥痕,烙痕,烫痕,爪痕,齿痕,遍体如刻画,其母抱之泣数日。每言及,辄沾襟。先是,女自言主母酷暴无人理,幼时不知所为,战栗待死而已。年渐长,不胜其楚。思自裁,夜梦老人曰:尔勿短见。再烙两次,鞭一百,业报满矣。果一日缚树受鞭,甫及百,而县吏持符到。盖其母御婢极残忍,凡觳觫而侍立者,鲜不带血痕,回眸一视,则左右无人色。故神示报于其女也,然竟不悛改。后疽发于项死。子孙今亦式微。从占又云,一宦家妇遇婢女有过,不加鞭捶,但褫下衣使露体伏地,自云如蒲鞭之示辱也。后患颠痫,每防守稍疏,辄裸而舞蹈云。
及孺爱先生言,其仆自邻村饮酒归,醉卧于路,醒则草露沾衣,月向午矣。欠伸之顷,见一人瑟缩立树后,呼问为谁,曰:君勿怖,身乃鬼也,此间群鬼喜嬲醉人,来为君防守耳。问素昧生平,何以见护。曰:君忘之耶?我殁之后,有人为我妇造蜚语,君不平而白其诬。故九泉衔感也。言讫而灭。竟不及问其为谁。亦不自记有此事。盖无心一语,黄壤已闻。然则有意造言者,冥冥之中宁免握拳啮齿耶。
河间献王墓,在献县城东八里。墓前有祠,祠前二柏树,传为汉物,未知其审,疑后人所补种。左右陪葬二墓,县志称左毛苌,右贯长卿。然任邱又有毛苌墓,亦莫能详也。或曰:苌宋代追封乐寿伯,献县正古乐寿地,任邱毛公墓,乃毛亨也,理或然欤。从舅安公五占,言康熙中,有群盗觊觎玉鱼之藏,乃种瓜墓前,陰于团 焦,中穿地道,将近墓,探以长锥,有白气随锥射出,声若雷霆,冲诸盗皆仆,乃不敢掘。论者谓王墓封闭二千载,地气久郁,故遇隙涌出,非有神灵。余谓王功在六经,自当有鬼神呵护。穿古冢者多矣,何他处地气不久郁而涌乎?
鬼魅在人腹中语,余所见闻凡三。事一为云南李编修衣山,因扶乩与狐女唱和,狐女姊妹数辈,并入居其腹中,时时与语,正一真人劾治弗能遣,竟颠痫终身。余在翰林目见之。一为宛平张文鹤友,官南汝光道时,与史姓幕友宿驿舍,有客投剌谒史,对语彻夜,比晓,客及仆皆不见,忽闻语出史腹中,后拜斗,祛之去。俄仍归腹中,至史死乃已。疑其夙冤也,闻金听涛少宰言之。一为平湖一尼,有鬼在腹中谈休咎,多验,檀施鳞集,鬼自云夙生负此尼钱,以此为偿。如北梦琐言所记田布事。人侧耳尼腋下,亦闻其语。疑为樟柳神也。闻沈云椒少宰言之。
晋杀秦谍,六日而苏,或由缢杀杖杀,故能复活。但不识未苏以前作何情状。诂经有体,不能如小说琐记也。佃户张天锡,尝死七日,其母闻棺中击触声,开视,已复生。问其死后何所见。曰:无所见,亦不知经七日,但倏如睡去,倏如梦觉耳。时有老儒馆余家,闻之拊髀雀跃曰:程朱圣人哉。鬼神之事,孔孟犹未敢断其无,惟二先生敢断之。今死者复生,果如所论,非圣人能之哉。余谓天锡自气结尸厥,瞀不知人,其家误以为死耳,非真死也。虢太子事载于史记,此翁未见耶。
帝王以刑赏劝人善,圣人以褒贬劝人善,刑赏有所不及,褒贬有所弗恤者,则佛以因果劝人善,其事殊,其意同也。缁徒执罪福之说诱胁愚民,不以人品邪正分善恶,而以布施有无分善恶,福田之说兴,瞿昙氏之本旨晦矣。闻有走无常者,以血盆忏经有无利益问冥吏,冥吏曰:无是事也。夫男女构精,万物化生,是天地自然之气,陰陽不息之机也。化生必产育,产育必秽污,虽贤媛淑母亦不得不然,非自作之罪也。如以为罪,则饮食不能不便溺,口鼻不能不涕唾,是亦秽污,是亦当有罪乎?为是说者,盖以最易惑者惟妇女,妇女所必不免者惟产育,以是为有罪,以是罪为非忏不可,而闺阁之财无不充功德之费矣。尔出入冥司,宜有闻见,血池果在何处,堕血池者果有何人,乃犹疑而问之欤?走无常后以告人,人讫无信其言者。积重不返,此之谓矣。
释明玉言,西山有僧,见游女踏青,偶动一念,方徙倚凝思间,有少妇 忽与目成,渐相软语,云家去此不远,夫久外出,今夕当以一灯在林外相引,叮咛而别。僧如期往,果荧荧一灯,相距不半里,穿林渡涧,随之以行,终不能迫及。既而或隐或现,倏左倏右,奔驰转辗,道路遂迷,困不能行,踣卧老树之下,天晓谛观,仍在故处,再往林中,则苍藓绿莎,履痕重叠,乃悟彻夜绕此树旁,如牛旋磨也。自知心动生魔,急投本师忏悔,后亦无他。又言山东一僧,恒见经阁上有艳女下窥,心知是魅,然思念魅亦良得,径往就之,则一无所睹,呼之亦不出,如是者凡百余度,遂惘惘得心疾,以至于死。临死乃自言之。此或夙世冤愆,借以索命欤?然二僧究皆自败,非魔与魅败之也。
吴惠叔言,医者某生,素谨厚,一夜 ,有老媪持金钏一双就买堕胎药,医者大骇,峻拒之。次夕,又添持珠花两枝来,医者益骇,力挥去。越半载余,忽梦为冥司所拘,言有诉其杀人者。至则一披发女子,项勒红巾,泣陈乞药不与状。医者曰:药医活人,岂敢杀人以渔利。汝自以奸败,于我何有?女子曰:我乞药时,孕未成形,倘得堕之,我可不死,是破一无知之血块,而全一待尽之命也。既不得药,不能不产,以致子遭扼杀,受诸痛苦,我亦见逼而就缢,是汝欲全一命,反戕两命矣。罪不归汝,反归谁乎?冥官喟然曰:汝所言,酌乎时势;彼所执者,则理也。宋以来固执一理,而不揆事势之利害,独此人也哉。汝且休矣。拊几有声,医者悚然而悟。
惠叔又言,有疫死还魂者,在冥司遇其故人,褴褛荷校,相见悲喜,不觉握手太息曰:君一生富贵,竟不能带至此耶?其人蹙然曰:富贵皆可带至此,但人不肯带尔。生前有功德者,至此何尝不富贵耶?寄语世人早作带来计可也。李南涧曰:善哉斯言,胜于谓富贵皆空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