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原有个叫申铁蟾的才子，最爱写些香艳诗词，字里行间却总透着怀才不遇的苦闷。
有一回去拜见某位大官吃了闭门羹，他随手在粉墙外写了首无题诗：白粉墙围着彩画楼，隔着窗听见箜篌声悠悠。可惜没有青鸟当信使，白白让游人勒住了紫骝。月宫仙子定是追着玉兔走，织女哪会真等牵牛？垂杨疏影里雕花窗棂近在眼前，只恨那珠帘不卷起帘钩。这诗倒有几分李商隐的风韵。
王近光看了直摇头："怎能怀疑织女不忠，这不是污蔑神仙吗？"
我笑着接话："老兄且看——'算了吧织女，你与牛郎一年才见一回，隔着银河能有什么事儿？'这是元稹的诗。'海客乘槎上九霄，织女停下机杼说知道，定是不怕牛郎吃醋，才把支机石赠予君'这是李商隐的手笔。元稹写的是双文姑娘，李商隐说的是令狐楚，文人舞文弄墨借题发挥，跟织女本不相干。申铁蟾这诗，不过学着元李二位罢了，哪算得上亵渎神灵？"
要说真正胡编乱造的，还得数《灵怪集》里郭翰遇织女的故事——这书早失传了，片段留在《太平广记》卷六十八，简直荒唐透顶。文人引经据典就像渔夫撒网，本不必处处较真，但太过分的胡说八道，咱们心里得有数。自从庄子、列子用寓言抒怀，战国诸子百家越说越玄，后来谶纬野史你抄我我抄你，渐渐就有人信口开河了。像《独异志》说伏羲女娲是兄妹成亲，已经丧心病狂；《博物志》竟敢污蔑孔子，更是狂犬吠日——张华不至于这么疯，八成是后人冒名的。这类混账书居然还能流传，实在可恨！
还有些人死抠史书字眼穿凿附会。《汉书》里说太守吴公"爱幸"贾谊，明代不知谁写的《骈语雕龙》——陈枚刻印时连作者名都没留——就把贾谊归到男宠类，还注解说"大儒也搞龙阳"。《史记》写刘邦母亲在大泽边休息，太公去看时见有蛟龙盘在她身上，晁以道就写诗"杀翁分我一杯羹，龙种由来事杳冥"，非说刘邦是龙的儿子。《左传》记载成风私事季友、敬嬴私事襄仲，这"私事"本是指暗中结党扶持儿子上位，后来儒生死抠"私"字，连朱熹都说"这真是大恶"，这类曲解多得数不清。做学问的该明辨真伪，别为了显摆学问就抓着这些当谈资。
我堂叔梅庵公讲过一桩趣事——那会儿我年纪小，记不清当事人名字了，大概是族里两位叔伯辈的年轻人。听说某处古墓有狐狸精，夜里扛着火铳去蹲守，背靠背躲在草堆里打盹。醒来可不得了，两人的头发竟缠成乱麻，怎么解都解不开，稍一动弹就疼得嗷嗷叫。折腾到天亮，总算喊来个过路人用佩刀割断头发，这才灰头土脸回家。
两人气不过要报仇，村里老人劝道："狐狸精无影无形，你们斗不过的。况且无缘无故去招惹人家，本来就没理。这不过是小惩大诫，真要下狠手，你们早没命了。"两人这才作罢。要我说这狐狸精挺有分寸，既给了教训又不结死仇。不过话说回来，小小捉弄也容易激怒人，不如彻底藏好形迹更稳妥。
太和门丹墀下有个石匣子，谁也不知道叫什么，更不晓得里头装了什么。德脊斋前辈——脊斋名叫德保，和定圃前辈同名，乾隆壬戌年的进士，官至翰林院侍读，当时人们管他俩叫大德保、小德保——说图裕斋的先人当年督建宫殿时曾打开看过。
我问图裕斋可有此事，他点头道："确实如此，里头全是黄色细末，不到半匣子，结成像土块似的。仔细看像是陈年粮食变的。"我觉得丹墀左边的石阙既然存放良种，这儿放五谷更合理。况且皇帝仪仗里，象背宝瓶装的也是五谷。"民以食为天"的古训，《洪范》八政以食为首，这般设计实在深谋远虑。
宣武门瓮城里五个土包砌着砖，当地人说是"五火神墓"。传言明成祖北征时，靠着火仁、火义、火礼、火智、火信五人造的飞炮，在乱柴沟大破元军。后来怕他们技艺太精造反，就把人杀了埋在这儿，城楼上插五根旗杆，年年祭祀免得作乱。更玄乎的说后来明成祖转世成崇祯帝，五人转世成李自成、张献忠来报仇。这纯属胡扯，正史野史从没这记载。戊子年秋天，我听汉军步校董某说，听老兵讲这其实是泄水用的。宣武门地势最低，下雨时街巷积水全往瓮城涌。守夜兵卒看土包快被淹没，就得赶紧开门排水，要是全淹了门就打不开了。如今人们忘了这用处，有时反而误事。城楼五根杆子是和
那科举考场里头，调换卷子的事儿常有。被调换的考生心里不痛快，也是人之常情，不过也得看那卷子到底写得怎么样。记得壬午年顺天乡试，我当同考官那会儿，阅卷还不避讳本省考生。我批到一份合字号的卷子，文章写得漂亮，就是诗差些。当时刚改考诗的规矩，想着可以宽容些，就推荐给了主考官梁文庄公，已经录取了。
可临到填草榜时，梁公指着那句"何不改乎此度"皱眉头——这句子犯了题目的忌讳，题目是"始吾于人也"四句。结果这卷子就被刷下来，另调了份合字号的备卷给我看。我读到第六联"素娥寒对影，顾兔夜眠香"——这诗题是《月中桂》——已经觉得清丽脱俗。再看第七联"倚树思吴质，吟诗忆许棠"，我拍案叫绝："吴刚字质，李贺《李凭箜篌引》里'吴质不眠倚桂树，露脚斜飞湿寒兔'，这典故现在诗选本都不收录，要不是读过《昌谷集》的哪能知道？许棠当年在华州考《月中桂》诗得了第一，他的诗如今失传了，没读过《唐摭言》和《唐诗纪事》的也不晓得这茬儿。"比起之前那份卷子里"开花临上界，持斧有仙郎"的句子，我宁可取这份！就算梁公不调换，我自己都想换。后来才知道，这考生叫朱子颖。
放榜已是九月天，子颖穷得连件棉衣都没有。蒋心余平日和他唱和诗词，借了件衣裳给他，这才来拜见我，还带着诗作当见面礼。我忽然想起丙子在古北口随驾时，路上车马堵塞，在旅店歇脚看见墙上一首诗，大半都剥落了，只剩三四句还能辨认。尤其"一水涨喧人语外，万山青到马蹄前"两句，让我觉得比"云中路绕巴山色，树里河流汉水声"还要妙。可惜不知作者是谁。这会儿展开子颖的诗卷，赫然就是那首墙头诗！原来我们文字上的缘分，早在六七年前就结下了。我和他相对唏嘘良久。后来子颖对我执礼最恭，他过世后，两个儿子继承父志，见着我还很亲热。这笔墨缘分，哪是偶然？谁说调换卷子就会疏远呢？
我在严州江上写过："山色空濛淡似烟，参差绿到大江边。斜阳流水推篷坐，处处随人欲上船。"其实是从子颖"万山"句化出来的。有回我打趣他："人说青出于蓝，今儿个倒是蓝出于青了。"子颖虽然谦让，那神情分明是认了。这也算诗坛一段佳话。
先师介野园先生做礼部侍郎时，随驾南巡，死在路上。去世前晚，有流星坠在船头。京城还没得信儿，施夫人就梦见先生骑着高头大马到家门口，随从很多，却只让人传话："家里好生照应，我走了。"匆匆而过。夫人醒来正惊疑，凶信就到了，正是先生咽气的时候。先生四次做主考官，四次主持乡试，其他考试更数不清。他有首《恩荣宴》诗："鹦鹉新班宴御园，摧颓老鹤也乘轩。龙津桥上黄金榜，四见门生作状元。"是丁丑年写的。于文襄公赠他对联："天下文章同轨辙，门墙桃李半公卿。"算得上读书人至高的荣耀了。不过算命的说他最后会当上一品武官，难道将来要出镇为将？先生笑答："要真像你说的，这将军可不爱动武。"后来先生过世，皇上追赠他都统——他虽在礼部，却兼着副都统，随驾也是按武官序列走的。这么看，算命的话倒也应验了。
扶乩请仙多半是假托古人，可也有灵验的时候。温铁山前辈——名温敏，乙丑进士，官至盛京侍郎——有回问自己能活多久，乩笔写道："甲子年华有二秋。"他以为是六十二岁，结果两年后就走了，原来"二秋"是两年。看来鬼灵也能预知些事情。
还听说山东某位国公扶乩问寿，乩仙直接判"不知"。国公问："仙人还有不知道的？"答说："别人可知，您不可知。常人寿命有定数，封疆大吏却不然——施政好，千万人得福，能增寿；施政不善，千万人遭殃，也会减寿。连司命神君都定不准，何况我呢？没听过苏颋误杀两人减寿二年，娄师德误杀两人减寿十年的事吗？"这话在情在理，怕是遇着真仙了。
族叔育万讲过张歌桥北边的事：有个人看见黑狐狸醉倒在打谷场的小屋里——乡下管看庄稼的棚子叫场屋。他本想捉拿，转念想到狐仙能招财，就脱下衣裳盖住狐狸，守在旁边。狐狸醒后伸几个懒腰变成人形，很感激他守护，两人就成了朋友。狐狸常送他东西。有天这人问："要是有人藏您那儿，能瞒住不？"狐狸说能。又问："能附在人身上发狂奔跑不？"狐狸也说能。这人就央求："我家穷，您给的接济不上，老麻烦您也过意不去。村里某甲有钱又怕打官司，正要雇厨娘。我想让媳妇去应工，过几天找机会逃出来藏您家。我假装要告官，媳妇有几分姿色，再编些闲话，准能诈出钱来。等银子到手，您附她身跑到某甲别院，我们再找回来，还能多讹一笔。"狐狸照办，果然弄到不少钱。可这媳妇接回来后疯病不愈，整天梳妆打扮，夜里跟人嬉笑，不让丈夫近身。他急忙找狐狸，狐狸说没这回事，去查看后跺脚回来："坏事了！是某甲家楼上的狐仙看上尊夫人，趁我不在钻了空子。这狐狸我可对付不了。"这人再三哀求，狐狸正色道："好比你们村某恶霸强占人妻，您能出头吗？"后来那媳妇疯得越来越厉害，还把丈夫的阴谋全抖了出来，针灸吃药都不管用，最后痨病死了。村里人都说："这人狡猾如鬼，又有狐仙帮忙，本该万无一失。哪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，狐狸招来更厉害的狐狸。"古诗说"利旁有倚刀，贪人还自贼"，真是一点不假。
太原申铁蟾，好以香奁艳体，寓不遇之感。尝谒某公未见，戏为无题诗曰：垩粉围墙罨画楼，隔窗闻拨细箜篌，分无信使通青鸟，枉遣游人驻紫骝，月姊定应随顾兔，星娥可止待牵牛，垂杨疏处雕栊近，只恨珠帘不上钩。殊有玉溪生风致。王近光曰：似不应疑及织女，诬蔑仙灵。余曰：已矣哉，织女别黄姑，一年一度一相见，彼此隔河何事无。元微之诗也。海客乘槎上紫氛，星娥罢织一相闻，只应不惮牵牛妒，故把支机石赠君。李义山诗也。微之之意，在于双文；义山之意，在于令狐。文士掉弄笔墨，借为比喻，初与织女无涉，铁蟾此语，亦犹元李之志云尔，未为诬蔑仙灵也。至于纯构虚词，宛如实事，指其时地，撰以姓名，灵怪集所载郭翰遇织女事--灵怪集今佚，此条见太平广记六十八，则悖妄之甚矣。夫词人引用，渔猎百家，原不能一一核实，然过于诬罔，亦不可不知。盖自庄列寓言，借以抒意，战国诸子，杂说弥多，谶纬稗官，递相祖述，遂有肆无忌惮之时。如李冗独异志，诬伏羲兄妹为夫妇，已属丧心；张华博物志，更诬及尼山，尤为狂吠--案张华不应悖妄至此，殆后人依托。如是者不一而足，今尚流传，可为痛恨。又有依傍史文，穿凿锻炼，如汉书贾谊传，有太守吴公爱幸之之语，骈语雕龙--此书明人所撰，陈枚刻之，不著作者姓名--遂列长沙于娈童类中，注曰：大儒为龙陽。史记高帝本纪称，母媪在大泽中，太公往视，见有蛟龙其上，晁以道诗遂有杀翁分我一杯羹，龙种由来事杳冥句，以高帝乃龙交 所生，非太公子。左传有成风私事季友，敬嬴私事襄仲之文，私事云者，密相交 结以谋立其子而已。后儒拘泥私字，虽朱子亦有碸是大恶之言，如是者亦不一而足。学者当考校真妄，均不可炫博矜奇，遽执为谈柄也。
从叔梅庵公，言族中有二少年--此余小时闻公所说，忘其字号，大概是伯叔行也，闻某墓中有狐迹，夜携铳往，共伏草中伺之，以背相倚而睡，醒则两人之发交 结为一，贯穿缭绕，猝不可解，互相牵掣不能行，亦不能立，稍稍转动，即彼此呼痛，胶扰彻晓，望见行路者，始呼至，断以佩刀，狼狈而返。愤欲往报，父老曰：彼无形声，非力所胜，且无故而侵彼，理亦不直，侮实自召，又何仇焉。仇必败滋甚，二人乃止。此狐小虐之使警，不深创之，以激其必报，亦可谓善自全矣。然小虐亦足以激怒，不如敛戢勿动，使伺之无迹弥善也。
太和门丹墀下有石匮，莫知何名，亦莫知所贮何物，德脊斋前辈--脊斋名德保，与定圃前辈同名，乾隆壬戌进士，官至翰林院侍读，故当时以大德保小德保别之云--云，图裕斋之先德，昔督理殿工时曾开视之。以问裕斋，曰：信然，其中皆黄色细屑，仅半匮不能满，凝结如土坯，谛审似是米谷岁久所化也。余谓丹墀左之石阙，既贮嘉种，则此为五谷，于理较近。且大驾卤簿中，象背宝瓶，亦贮五谷，盖稼穑维宝，古训相传，八政首食，见于洪范，定制之意，诚渊乎远矣。
宣武门子城内，如培者五，砌之以砖，土人云五火神墓。明成祖北征时，用火仁火义火礼火智火信，制飞炮，破元兵于乱柴沟，后以其术太精，恐或为变，杀而葬于是，立五竿于丽谯侧，岁时祭之，使鬼有所归，不为厉焉。后成祖转生为庄烈帝，五人转生李自成张献忠诸贼，乃复仇也。此齐东之语，非惟正史无此文，即明一代稗官小说，充栋汗牛，亦从未言及斯人斯事也。戊子秋，余见汉军步校董某，言闻之京营旧卒云，此水平也。京城地势，惟宣武门最低，衢巷之水，遇雨皆汇于子城，每夜雨太骤，守卒即起，视此培確，水将及顶，则呼开门以泄之，没顶则门扉为水所壅，不能启矣。今日久渐忘，故或有时阻碍也。其城上五竿，则与白塔信炮相表里，设闻信炮，则昼悬旗，夜悬灯耳。与五火神何与哉。此言似乎近理，当有所受之。
科场拨卷，受拨者意多不惬，此亦人情，然亦视其卷何如耳。壬午顺天乡试，余充同考官，时阅卷尚不回避本省，得一合字卷，文甚工而诗不佳，因甫改试诗之制，可以恕论，遂呈荐主考梁文庄公，已取中矣。临填草榜，梁公病其何不改乎此度句，侵下文改字--题为始吾于人也四句--驳落，别拨一合字备卷，与余先视，其诗第六联曰：素娥寒对影，顾兔夜眠香--题为月中桂，己喜其秀逸，及观其第七联曰：倚树思吴质，吟诗忆许棠，遂跃然曰：吴刚字质，故李贺李凭箜篌引曰：吴质不眠倚桂树，露脚斜飞湿寒兔，此诗选本皆不录，非曾见昌谷集者不知也。华州试月中桂诗举许棠为第一人，棠诗今不传，非曾见王定保摭言、计敏夫唐诗纪事者不知也，中彼卷之开花临上界，持斧有仙郎，何如中此诗乎？微公拨入，亦自愿易之。即朱子颖也。放榜后，时已九月，贫无絮衣，蒋心余素与唱和，借衣与之乃来见，以所作诗为贽。余丙子扈从古北口时，车马拥塞，就旅舍小憩，见壁上一诗，剥残过半，惟三四句可辨，最爱其一水涨喧人语外，万山青到马蹄前二语，以为云中路绕巴山色，树里河流汉水声，不是过也。惜不得姓名，及展其卷，此诗在焉，乃知芥契合，已在六七年前，相与叹息者久之。子颖待余最尽礼，殁后，其二子承父之志，见余尚依依有情。翰墨因缘，良非偶尔。何尝以拨房为亲疏哉。余严江 舟中诗曰：山色空濛淡似烟，参差绿到大江 边，斜陽流水推篷坐，处处随人欲上船。实从万山句夺胎。尝以语子颖曰：人言青出于蓝，今日乃蓝出于青。子颖虽逊谢，意似默可。此亦诗坛之佳话，并附录于此。
先师介野园先生，官礼部侍郎，扈从南巡，卒于路。卒前一夕，有星陨于舟前，卒后京师尚未知，施夫人梦公乘马至门前，骑从甚都，然伫立不肯入，但遣人传语曰：家中好自料理，吾去矣。匆匆竟过，梦中以为时方扈从，疑或有急差遣，故不暇入。觉后乃惊怛，比凶问至，即公卒之夜也。公屡掌文柄，凡四主会试，四主乡试，其他杂试，殆不可缕数，尝有恩荣宴诗曰：鹦鹉新班宴御园，（案鹦鹉新班，不知出典，当时拟问公，竟因循忘之）摧颓老鹤也乘轩，龙津桥上黄金榜， 四见门生作状元。丁丑年作也。于文襄公亦赠以联曰：天下文章同轨辙，门墙桃李半公卿。可谓儒者之至荣。然日者推公之命，云终于一品武阶，他日或以将军出镇耶？公笑曰：信如君言，则将军不好武矣。及公卒，圣心悼惜，特赠都统。盖公虽官礼曹，而兼摄副都统。其扈从也，以副都统班行，故即武秩进一阶。日者之术，亦可云有验矣。
乩仙多伪托古人，然亦时有小验。温 铁山前辈--名温 敏，乙丑进士，官至盛京侍郎。尝遇扶乩者，问寿几何，乩判曰：甲子年华有二秋。以为当六十二，后二年卒，乃知二秋为二年，盖灵鬼时亦能前知也。又闻山东巡抚国公，扶乩问寿，乩判曰：不知。问仙人岂有所不知？判曰：他人可知，公则不可知，修短有数常，人尽其所禀而已。若封疆重镇，操生杀予夺之权，一政善，则千百万人受其福，寿可以增一政；不善，则千百万人受其祸，寿亦可以减。此即司命之神，不能预为注定，何况于吾？岂不闻苏盫误杀二人，减二年寿，娄师德亦误杀二人，减十年寿耶？然则年命之事，公当自问，不必问吾也。此言乃凿然中理，恐所遇竟真仙矣。
族叔育万言，张歌桥之北，有人见黑狐醉卧场屋中--场中守视谷麦小屋，俗谓之场屋，初欲擒捕，既而念狐能致财，乃覆以衣而坐守之，狐睡醒，伸缩数四，即成人 形，甚感其护视，遂相与为友。狐亦时有所馈赠，一日问狐曰：设有人匿君家，君能隐蔽弗露乎？曰：能。又问君能凭附人身狂走乎？曰：亦能。此人即恳乞曰：吾家酷贫，君所惠不足以赡，而又愧于数渎君。今里中某甲，甚富而甚畏讼，顷闻觅一妇司庖，吾欲使妇往应，居数日，伺隙逃出藏君家，而吾以失妇陽欲讼，妇尚粗有姿首，可诬以蜚语，胁多金。得金之后，公凭附使奔至某甲别墅中，然后使人觅得，则承惠多矣。狐如所言，果得多金，觅妇返后，某甲以在其别墅，亦不敢复问。然此妇狂疾竟不愈，恒自碼饰，夜似与人共嬉笑，而禁其夫勿使前。急往问狐，狐言无是理，试往侦之，俄归而顿足曰：败矣，是某甲家楼上狐，悦君妇之色，乘吾出而彼入也，此狐非我所能敌，无如何矣。此人固恳不已，狐正色曰：譬如君里中某，暴横如虎，使彼强据人妇，君能代争乎？后其妇颠痛日甚，且具发其夫之陰谋，瞈灸劾治皆无效，卒以瘵死。里人皆曰：此人狡黠如鬼，而又济以狐之幻，宜无患矣，不虞以狐召狐，如螳螂黄雀之相伺也。古诗曰：利旁有倚刀，贪人还自贼，信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