树棂还讲过一个故事,垛庄有个叫张子仪的人,平生最爱喝酒。五十多岁那年得了风寒,眼看着人都咽气了,家里人正张罗着给他换寿衣呢,他突然睁眼坐起来说:"我这病好啦!刚才到阴曹地府走了一遭,看见三口大酒缸,上头都贴着'张子仪专用'的封条。其中一缸已经开封,还剩半缸酒没喝完。敢情我得把这三缸酒都喝光才能死啊!"打那以后,他果然又活蹦乱跳了。
这老酒鬼接着痛饮了二十多年。有天突然对亲戚说:"我怕是活到头了,昨晚又梦见去阴司,三缸酒都见底啦。"没过几天,他果然无病无灾地走了。您说这事儿奇不奇?倒是让我想起古书上记载李卫公吃羊的传说,看来还真有这回事。
宝坻县有位举人王锦堂说过这么档子事:早先宝坻老城墙年久失修,雨水冲刷出许多窟窿,成了精怪的老窝。后来重修城墙拆了旧墙,这些妖怪没了住处,就分散到空宅破庙里作祟,专门迷惑男女。忽然来了个道士,教大家用四十九粒黑豆念咒炼七天,拿这豆子打妖怪,一打一个准。
王举人家空屋子多,也被妖怪占了。他家有个女仆被迷住,用道士给的豆子一打,忽然刮起狂风,听见好些人嚷嚷:"老太太受伤啦!"跑去一看,地上躺着条大蛇,被豆子打中的地方就像中了火枪似的。有人问道士:"迷惑女人的不都是男妖吗?这蛇怎么被称作老太太?"道士捋着胡子说:"这是条母蛇。蛇精害人不用真身交合,头尾都能吸人精气。"后来果然有人只是听见风声就像鬼压床,觉得精气被吸走。看来道士说得不假。
还有个更邪门的:某人突然撞见妖怪,来不及解开装豆子的纸包,连纸带豆扔过去,居然也把妖怪打伤了。最惨的是个被女妖迷住的书生,别人给他驱邪的豆子,他贪恋女妖美色不肯用,最后把命都搭进去了。要说精怪作乱本不稀奇,可像这样成群结伙害人,就是天理难容的大恶了。那道士来得不早不晚,说不定就是老天爷派来的救星呢。
某位侍郎夫人去世后,棺材都钉好了,家里人正摆祭品呢,突然有只白鸽子飞进灵帐,一眨眼就不见了。正惊疑间,棺材里突然冒出火苗,转眼就把整座灵堂烧成灰烬。听说这位夫人生前对待下人极狠,买来的丫鬟都要先让跪着听几百条规矩,美其名曰"教导"。接着扒了衣服绑起来打一百鞭子,叫"试刑"。要是丫鬟躲闪喊疼,就打得更凶,直到打得像木头人一样不会动弹才罢休。
安州陈大人的夫人——也就是我太夫人的表姐——家里规矩更吓人。我去做客时见过,她家仆人列队行走,比军营操练还整齐。还有位长辈亲戚,卧房门口挂着两条鞭子,穗子上还沾着血,手柄磨得锃亮。听说他每晚睡觉前,要把所有丫鬟绑在条凳上,再盖被子,防她们逃跑或自尽。后来这人死的时候,大腿烂得露出骨头,那伤口活像挨过板子。
刑部档案里常见这种案子:有人被打伤后得破伤风死了,只要在保辜期限内,按律凶手就得偿命。太常寺吕大人刊印过个秘方:用荆芥、黄蜡、炒黄的鱼鳔各五钱,加三片艾叶,兑一碗黄酒隔水蒸透,趁热喝下发汗就好。只是百日内不能吃鸡肉。后来他儿子考中举人,大家都说是刊印药方的善报。
古书里记着个骰子咒语,念十万遍就能让骰子听指挥。我试过有时灵有时不灵,就跟"驴"字能治病一个道理。其实心诚则灵,半信半疑就不灵。所有法术都是这个理儿。
老家仆兰桂说,他刚进京时住在福清会馆,门外全是乱坟岗。有天夜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突然听见哭喊吵嚷声,还有劝架的声音。他扒着门缝看又啥都没有,听了半天才明白——原来是有人迁坟时搬错了棺材,把别人家的媳妇棺材抬走了。那媳妇的亡夫葬得不远,现在闹着要拿这人的媳妇抵债呢!正吵得凶,巡夜的梆子声一响,顿时鸦雀无声。也不知后来怎么解决的,更不知将来合葬时又要闹什么幺蛾子。看来"魂随尸骨不随墓"的说法靠不住啊。
虞惇家有个佃户孙某,打鸟铳百发百中。有回看见只黄鹂,让他打下来。孙某问:"要活的死的?"问铁丸子怎么控制死活,他说:"要死的直接打中,要活的就惊飞了打翅膀。"让他打活的,果然一枪下去,黄鹂掉下来只是折了翅膀。后来碰上个会念放生咒的,说念三遍咒就让他打一百枪也打不中,试了果然如此。只是那咒语粗俗可笑,不知为啥这么灵验。其实所有咒语都差不多粗鄙,可偏偏都有效,真是怪事。
蔡葛山先生说过,他校勘《四库全书》时因为错别字被罚过好几次俸禄,倒是有回靠校书救了小孙子一命。孩子误吞铁钉,医生用了朴硝等药都不管用,眼看越来越虚弱。后来在校《苏沈良方》时看见个偏方:把新炭皮磨粉调粥喂三碗,铁钉自下。照着做果然排出裹着炭粉的铁钉。原来杂书也有大用,这书世上早失传了,幸亏《永乐大典》里还留着全本。
德州老郎中叶守甫常来我家走动,我小时候还见过。记得他跟我父亲说,有回从平原县去海丰,夜里迷了路。眼看要下雨,四野无人,见座破庙就想进去躲雨。庙门虚掩着,借着火折子看见门上用白粉写着两行大字:"此寺多鬼,行人勿住"。正进退两难,他对着庙门作揖说:"过路遇上大雨,求神灵行个方便,雨停就走。"就听头顶房梁上有人说:"看您这么懂礼数,本该招待,可今日喝多了实在起不来。您在东墙根坐着吧,西墙是蝎子窝。渴了别喝屋檐水,当心蛇口水。后院酸梨熟了可以摘来吃。"听得人寒毛直竖。雨稍小他就慌忙逃出来,跟捡了条命似的。父亲听后说:"能在鬼庙门上题警告的,必是害过不少人。您能平安无事还得到指点,可见以礼相待总能换来善意,精怪也不例外。您这不光是老郎中,更是老江湖啊。"
朱导江讲了个故事,说是新泰有个书生,赶考路上天没亮就和几个朋友结伴往济南走。黑灯瞎火的,后头跟着两头驴,你追我赶的,大伙儿也没在意。等天蒙蒙亮了,才看清驴背上坐着两个妇人——一个五六十岁的黑胖老太太,另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媳妇,生得那叫一个俊俏。
书生忍不住多瞅了几眼,那小媳妇突然回头惊叫:"这不是表哥吗?"书生一愣,还没反应过来,小媳妇已经红着眼圈说:"我是你表妹呀!咱们家规矩严,表兄妹不能见面,所以表哥不认得我。可我从前总躲在门帘后头偷看你呢!"
书生这才想起来,是有个表妹嫁到了济南。俩人越聊越热乎,书生问她大清早赶路去哪儿。小媳妇叹气说:"昨儿陪妹夫来看舅母的病,本打算当天回去。可舅母摊上官司,央求妹夫上京城走动,我就先回婆家收拾行李。"说着眼波流转,还提起小时候就喜欢表哥的事。书生听得心头直跳,走到岔路口就邀她们到家吃饭。
小媳妇爽快答应了,书生跟同伴约好晚上在某处会合。谁知等到半夜也不见人影,第二天还是没消息。书生顺着岔路找去,只见驴子还在野地里吃草,鞍子都没卸下来。附近村子问遍了,压根没人见过这婆媳俩。后来找到表妹家才晓得,表妹半年前就过世了。至于那晚遇见的到底是鬼是妖还是强盗扮的,谁也说不清,反正书生再没回来。
当时方可村也在场,听了就说在陕西听过类似的怪事——后来有人要把夫妻合葬,挖开坟发现里头还躺着个陌生男人。戴东原插嘴说:"这算什么,《后汉书》里还记着三夫共妻呢!"我打趣道:"二位别争了,山阴公主养着三十个面首,你们倒忘了?不过人家公主不怕丈夫吃醋,这女鬼偷藏书生,就没想过将来要合葬?"
东原叹气道:"贪图快活不顾后患的,何止是鬼啊!"
说到这儿,想起钱大昕说过男宠之风始于黄帝,不过《逸周书》里"美男破老"的记载更靠谱些。《周礼》里提到"不男之讼",说的八成也是这类事。那些富贵人家玩弄童子,先买来十岁以下的俊俏男孩,让他们举着蜡烛看大人行房,日子久了就觉得天经地义。有个和尚劝过某大户:"您要寻欢作乐,强逼良家子就是造孽。"后来那户人家果然遭了报应。
马周箓老丈说过雍正年间的事:东光县有条王莽河,水浅时干涸,涨水时又难渡。有个要饭的媳妇一手抱孩子,一手扶病弱的婆婆过河。走到河心婆婆摔倒了,媳妇扔下孩子把婆婆背上了岸。婆婆捶胸大哭:"我都七十了,死就死了!张家就指望这孩子传香火啊!"两天后婆婆哭孙子绝食而死,媳妇呆坐几天也咽了气。
讲学家们议论纷纷,有的说该救婆婆,有的说该保孩子。姚安公听不下去:"急流里哪容得人细琢磨?救婆婆是天理良心,要是反过来救了孩子,这辈子能安心吗?再说孩子能不能养大还两说呢!这媳妇已经难得,婆婆自己想不开绝食,她跟着殉死够可怜了,还扯什么大道理?"孙复写《春秋尊王发微》,胡寅著《读史管见》,把古人骂得一无是处——道理是没错,可听着实在堵心。
树棂又言,垛庄张子仪,性嗜饮。年五十余,以寒疾卒,将敛矣,忽苏曰:我病愈矣,顷至冥司,见贮酒巨瓮三,皆题张子仪封字。其一已启封,尚存半瓮,是必皆我之食料,须饮尽方死耳。既而果愈。复纵饮二十余年,一日谓所亲曰:我其将死乎?昨又梦至冥司,见三瓮酒俱尽矣。越数日,果无疾而卒。然则补录纪传载李卫公食羊之说,信有之乎?
宝坻王孝廉锦堂言,宝坻旧城圮坏,水啮雨穿,多成洞穴,妖物遂窟宅其中,后修城时,毁其旧垣,失所凭依,遂散处空宅古寺,四出祟人,男女多为所媚。忽来一道士,教人取黑豆四十九粒,持咒炼七日以击妖物,应手死。锦堂家多空屋,遂为所据,一仆妇亦为所媚,以道人所炼豆击之,忽风声大作,似有多人喧呼曰:太夫人被创,死矣。趋视见一巨蛇,豆所伤处,如铳炮铅丸所中。因问道士,凡媚女者必男妖,此蛇何呼太夫人?道士曰:此雌蛇也。蛇之媚人,其首尾皆可以皁精气,不必定相交 接也。旋有人但闻风声,即似梦魇,觉有吸其精者,精即涌溢,则道士之言信矣。又一人突见妖物,豆在纸裹中,猝不及解,并纸掷之,妖物亦负创遁。又一人为女妖所媚,或授以豆,耽其色美,不肯击,竟以陨身。夫妖物之为祟,事所恒有,至一时群聚而肆毒,则非常之恶,天道所不容矣。此道士不先不后,适以是时来,或亦神所假手欤。
某侍郎夫人卒,盖棺以后,方陈祭祀,忽一白鸽飞入帏,寻视无睹。睭扰间,烟焰自棺中涌出,连甍累栋,顷刻并焚。闻其生时御下严,凡买女奴,成券入门后,必引使长跪,先告戒数百语,谓之教导教导,后即褫衣反接,挞百鞭,谓之试刑。或转侧,或呼号,挞弥甚,挞至不言不动,格格然如击木石,始谓之知畏。然后驱使。安州陈宗伯夫人,先太夫人姨也,曾至其家,常曰:其僮仆婢媪,行列进退,虽大将练兵无如是之整齐也。又余常至一亲串家,丈人行也。入其内室,见门左右悬二鞭,穗皆有血迹,柄皆光泽可鉴。闻其每将就寝,诸婢一一缚于凳,然后覆之以衾,防其私遁或自戕也。后死时,两股疽溃露骨,一若杖痕。
刑曹案牍,多被殴后以伤风死者,在保辜限内,于律不能不拟抵。吕太常含晖尝刊秘方,以荆芥黄蜡鱼鳔三味,鱼鳔炒黄色,各五钱,艾叶三片,入无灰酒一碗,重汤煮一炷香,热饮之,汗出立愈。惟百日以内,不得食鸡肉。后其子慕堂,登庚午贤书,人以为刊方之报也。
酉陽杂俎载骰子咒曰:伊帝弥帝弥揭罗帝,诵至十万遍,则六子皆随呼而转。试之,或验或不验,余谓此犹诵驴字治病耳。大抵精神所聚,气机应之,气机所感,鬼神通之,所谓至诚则金石为开也。笃信之则诚,诚则必动,姑试之则不诚,不诚则不动。凡持炼之术,莫不如是,非独此咒为然矣。
旧仆兰桂言,初至京师,随人住福清会馆,门以外皆丛冢也,一夜 月黑,闻汹汹喧呶声,哭泣声,又有数人劝谕声,念此地无人,是必鬼斗。自门隙窃窥,无所睹。屏息谛听,移数刻,乃一人迁其妇柩,误取他家柩去,妇故有夫,葬亦相近,谓妇为此人所劫,当以此人妇相抵,妇不从而诟争也。会逻者鸣金过,乃寂无声。不知其作何究竟,又不知此误取之妇,他年合窆又作何究竟也。然则谓鬼附主而不附墓,其不然乎?
虞惇有佃户孙某,善鸟铳,所击无不中。尝见一黄鹂,命取之。孙启曰:取生者耶?死者耶?问铁丸冲击,安能预决其生死,曰:取死者直中之耳,取生者则惊使飞而击其翼。命取生者,举手铳发,黄鹂果堕,视之一翼折矣,其精巧如此。适一人能诵放生咒,与约曰:我诵咒三遍,尔百击不中也。试之果然。后屡试之,无不验。然其词鄙俚,殆可笑。噱不识何以能禁制。又凡所闻禁制诸咒,其鄙俚大抵皆似此。而实皆有验,均不测其所以然也。
蔡葛山先生曰:吾校四库书,坐讹字夺俸者数矣。惟一事深得校书力。吾一幼孙,偶吞铁钉,医以朴硝等药,攻之不下,日渐睮弱。后校苏沈良方,见有小儿吞铁物方,云剥新炭皮,研为末,调粥三碗,与小儿食,其铁自下,依方试之,果炭屑裹铁钉而出。乃知杂书亦有用也。此书世无传本,惟永乐大典收其全部。余领书局时,属王史亭排纂成帙。苏沈者,苏东坡,沈存中也。二公皆好讲医药,宋人集其所论,为此书云。
叶守甫,德州老医也,往来余家,余幼时犹及见之,忆其与先姚安公言,常从平原诣海丰,夜行失道,仆从皆迷。风雨将至,四无村墟,望有废寺,往投暂避。寺门虚掩,而门扉隐隐有白粉大书字,敲火视之,则此寺多鬼,行人勿住二语也。进退无路,乃推门再拜曰:过客遇雨,求神庇荫,雨止即行,不敢久稽。闻承尘板上语曰:感君有礼,但今日大醉,不能见客,奈何。君可就东壁坐,西壁蝎窟,恐遭其螫,渴勿饮檐溜,恐有蛇涎。殿后酸梨已熟,可摘食也。毛发植立,噤不敢语。雨稍止,即惶遽拜谢出,如脱虎口焉。姚安公曰:题门榜示,必伤人多矣,而君得无恙,且得其委曲告语,盖以礼自处,无不可以礼服者。以诚相感,无不可以诚动者。虽异类无间也。君非惟老于医,抑亦老于涉世矣。
朱导江 言,新泰一书生,赴省乡试,去济南尚半日程,与数友乘凉早行,黑暗中有二驴追逐行,互相先后,不以为意也。稍辨色后,知为二妇人,既而审视,乃一妪,年约五六十,肥而黑,一少妇 年约二十,甚有姿首。书生频目之,少妇 忽回顾失声曰:是几兄耶?生错愕不知所对。少妇 曰:我即某氏表妹也,我家法中表,兄妹不相见,故兄不识妹,妹则尝于帘隙窥兄,故相识也。书生忆原有表妹嫁济南,因相款语,问早行何适。曰:昨与妹婿往问舅母疾,本拟即日返,舅母有讼事,浼妹婿入京,不能即归。妹早归为治装也。流目送盼,情态嫣然,且微露十余岁时,一见相悦意。书生心微动,至路歧,邀至家具一饭,欣然从之。约同行者晚在某所候至。钟动不来,次日亦无耗,往昨别处循歧路寻之,得其驴于野田中,鞍尚未解,遍物色村落间,绝无知此二妇者。再询访得其表妹家,则表妹殁已半年余,其为鬼所惑,怪所啖,抑或为盗所诱,均不可知。而此人遂长已矣。此亦足为少年佻薄者戒也。时方可村在座,言游秦陇时,闻一事与此相类,后有合窆于妻墓者,启圹则有男子尸在焉,不知地下双魂,作何相见。焦氏易林曰:两夫共妻,莫适为雌,若为此占矣。戴东原亦在座,曰:后汉书尚有三夫共妻事,君何见不广耶?余戏曰:二君勿喧,山陰公主面首三十人,独忘之欤?然彼皆不畏其夫者,此鬼私藏少年,不虑及后来之合窆,未免纵欲忘患耳。东原喟然曰:纵欲忘患,独此鬼也哉。
杂说称娈童始黄帝--钱詹事辛楣如此说。辛楣能举其书名,今忘之矣--殆出依托。比顽童始见商书,然出梅赜伪古文,亦不足据。逸周书称美男破老,殆指是乎?周礼有不男之讼,注谓天阉不能御女者。然自古及今,未有以不能御女成讼者;经文简质,疑其亦指此事也。凡女子婬佚,发乎情欲之自然,娈童则本无是心,皆幼而受绐,或势劫利饵言。相传某巨室喜狎狡童,而患其或愧拒,乃多买端丽小儿未过十岁者;与诸童盙戏时,使执烛侍侧,种种婬状,久而见惯,视若当然,过三数年,稍长可御,皆顺流之舟矣。有所供养僧规之曰:此事世所恒有,不能禁檀越不为,然因其自愿,譬诸挟妓,其过尚轻;若处心积虑,凿赤子之天真,则恐干神怒,某不能从。后卒罹祸,夫术取者造物所忌,况此事而以术取哉。
东光王莽河,即胡 苏河也,旱则涸,水则涨,每病涉焉。外舅马公周箓言雍正末,有丐妇一手抱儿,一手扶病姑,涉此水,至中流,姑蹶而仆,妇弃儿于水,努力负姑出,姑大诟曰:我七十老妪,死何害,张氏数世,待此儿延香火,尔胡 弃儿以拯我,斩祖宗之祀者尔也。妇泣不敢语,长跪而已。越两日,姑竟以哭孙不食死,妇呜咽不成声,痴坐数日亦立槁。不知其何许人,但于其姑詈妇时,知为姓张耳。有著论者,谓儿与姑较,则姑重,姑与祖宗较,则祖宗重,使妇或有夫,或尚有兄弟,则弃儿是。既两世穷嫠,止一线之孤子,则姑所责者是。妇虽死有余悔焉。姚安公曰:讲学家责人无已时。夫急流汹涌,少纵即逝,此岂能深思长计时哉。势不两全,弃儿救姑,此天理之正,而人心之所安也。使姑死而儿存,终身宁不耿耿耶?不又有责以爱儿弃姑者耶?且儿方提抱,育不育未可知,使姑死而儿又不育,悔更何如耶?此妇所为,超出恒情已万万,不幸而其姑自殒,以死殉之,其亦可哀矣。犹沾沾焉而动其喙,以为精义之学,毋乃白骨衔冤,黄泉赍恨乎?孙复作春秋尊王发微,二百四十年内,有贬无褒。胡 致堂作读史管见,三代以下无完人。辨则辨矣,非吾之所欲闻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