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里有个卖花的老太太讲了个稀奇事。说是有户人家挨着片荒废的园子,那园子早年间狐狸特别多。有个漂亮媳妇半夜翻矮墙去会邻家少年郎,怕事情败露,起初胡乱编了个假名。后来两人打得火热,她估摸着少年不会抛弃自己,干脆谎称是园子里的狐仙。
那少年被美色迷了心窍,竟也信以为真。日子久了,忽然有天夜里,那家屋顶上哗啦啦砸下瓦片,有个声音骂道:"我在园子里住了百八十年,小崽子们扔砖头惊扰四邻是有的,可从来没干过勾引人的下作事!你凭什么往我头上泼脏水?"这下子奸情全露了馅。您说怪不怪?向来是狐狸精冒充人,这回倒好,人反倒冒充起狐狸精来了。
有个靠卖字画为生的读书人,在京城纳了房小妾,疼得跟眼珠子似的。每逢赴宴,总要袖些点心果子带回来给她。这小妾也知冷知热,两人过得蜜里调油。
好景不长,读书人得了重病。临终前拉着小妾的手说:"我无家无业,你无处可去;我无亲无故,你无人可依。靠笔墨糊口的人,死后你琵琶别抱也是常理。好在没留下债务拖累你,你娘家也没人阻拦,但求你改嫁时莫收聘礼,只叫那人答应年年给我上坟,我在九泉下也瞑目了。"小妾哭成泪人儿应下。后来改嫁的丈夫果然依约而行,待她也是真心实意。
可这小妾总惦记前夫恩情,夜夜梦见与前夫同床共枕,睡梦里还呢喃细语。后夫察觉后,悄悄请道士画了符咒镇邪。梦话是不说了,人却渐渐病倒,最后竟到了弥留之际。临断气时,她额头抵着绣枕喃喃道:"前夫情重难忘,您是知道的,我也不瞒您...昨夜又梦见他说:'被符咒驱赶多时,今日才得回来。你病成这样,不如跟我走吧。'我已经答应了。求您开恩,把我尸骨葬在他坟旁,来世结草衔环报答您。"说罢就断了气。
这后夫倒是个豪爽汉子,叹道:"魂都跟人走了,留副皮囊做什么?当年杨越公能让乐昌公主破镜重圆,我难道不能成全他们地府团聚?"真就把尸骨送去了前夫坟地。这是雍正甲寅乙卯年间的事,我那会儿才十一二岁,听人说起时连名姓都没记全。要我说啊,改嫁已是对不起前夫,改嫁后又三心二意更对不起后夫,这妇人真是进退两难。
何子山先生却说:"相思而死,哪比得上殉情而死?"何励庵先生又有不同见解:"《春秋》责备贤者,不能用士大夫的标准要求妇道人家。哀叹她的遭遇,怜悯她的心意就够了。"
有个杀猪的叫许方,有天夜里挑着两坛酒赶路。走累了在大树下歇脚,月光亮堂堂照得四下通明。忽然听见呜呜怪声,只见乱坟岗里钻出个青面獠牙的鬼怪。许方赶紧躲到树后,抄起扁担防身。那鬼凑到酒坛前,手舞足蹈好不快活,拍开泥封就喝。喝完一坛还要开第二坛,刚启开条缝,就烂泥似的瘫倒在地。
许方见它醉成这样,胆子也壮了,抡圆扁担就打。谁知像打在空气里,连抽带打几十下,那鬼渐渐瘫成团黑烟。许方怕它使诈,又补了百十下,黑烟铺在地上越来越淡,最后像水墨晕开似的,消散得无影无踪。要我说啊,鬼不过是人残留的一口气。气会慢慢消散,所以《左传》里说新鬼大旧鬼小。世上见鬼的不少,可谁见过伏羲黄帝时候的鬼?早散干净了。酒最能散气,大夫们活血发汗、驱寒化瘀的药都要用酒送服。这鬼靠着点残存阴气,灌下满坛烈酒,阳气一冲,哪能不魂飞魄散?它是醉死的,可不是被打死的。
听说这事后,戒酒的人说:"鬼怪多狡猾,就为贪杯,躺平了挨揍;人本来怕鬼,就为贪杯,鬼反被人收拾。酗酒的该引以为戒啊!"好酒的却另有一番道理:"鬼虽无形却有知觉,免不了七情六欲。如今醉得不省人事,返璞归真,这才是酒中真趣。佛家说的涅槃极乐,俗人哪能领会?"您看,庄子说"此亦一是非,彼亦一是非",可不就是这个理儿?
献县有户农家,母牛生下只麒麟,主人家吓坏了,当场打死。县令刘征廉听说后,派人收葬,还立了块"见麟郊"的石碑。刘大人本是个好官,这事办得可够蠢的。麒麟本是祥瑞,哪能是牛生的?那小牛犊长鳞生角,八成是雷雨时沾了蛟龙的灵气。
董文恪公没中举时,借住在间空宅子,总听人说里头闹鬼。董公偏不信邪,有天晚上点着灯等鬼。三更时分阴风骤起,门窗自个儿开了,闯进来几个似人非人的怪物。一见董公坐在那儿,吓得直叫:"这屋有鬼!"连滚带爬往外逃。董公抄起门闩就追,只听它们边跑边喊:"鬼追来了,快跑!"翻墙时还互相拉扯。
后来董公每提起这事就笑:"不知它们为何管我叫鬼?"他的学生贾汉恒想起《太平广记》里有个故事:野叉鬼要吃哥舒翰小妾的尸体,见哥舒翰睡在旁边,嘀咕说:"贵人在此,如何是好?"哥舒翰心想它们既称我贵人,打它们应当无碍,果然把野叉打跑了。贾汉恒说:"'鬼'和'贵'发音相近,莫不是它们喊您贵人,您听岔了?"董公大笑:"八成是这样。"
庚午年秋天,我买了本《埤雅》,里头夹着张绿笺,上头题着首诗:"愁烟低幂朱扉双,酸风微戛玉女窗..."落款是"靓云仙子降坛诗,张凝敬录",看来是扶乩请仙写的。要我说啊,这诗鬼气森森,哪像仙子手笔?
沧州张铉耳先生有回梦见自己作了首七绝:"江上秋潮拍岸生..."醒来觉得蹊跷:要说梦不是预兆,怎会凭空成诗?要说是预兆,自己从没去过江南,哪来的这些景象?便随手记下了。后来桐城姚别峰来京,在李锐巅家拿出新刻的诗集,里头赫然有这首。一问写作时间,竟比张先生的梦还晚一年多。两人翻出旧稿对照,惊得目瞪口呆。这世上真有说不清的道理,宋儒动不动讲天理,这般玄乎事该往哪条理上推?
还有件奇事:我厅堂上挂着幅蓝田叔画的《渊明采菊图》,董曲江见了直说:"活脱脱就是李漱六的模样!"细看果然神似。后来李漱六进京赶考,硬是把画要了去,说平生画像都不及这幅传神。这事也真叫人琢磨不透。
景城西边有几座快被踏平的荒坟。小时候路过那儿,老家仆施祥指着说:"这就是周某的子孙,因祖上积德福延三代的。"原来崇祯末年河南山东大旱,蝗虫过处寸草不生,最后竟闹到人吃人的地步。官府禁止不住,妇女儿童被反绑着当牲口卖,称作"菜人"。屠户买去,宰杀时跟猪羊没两样...
周家老祖宗当年从东昌府做买卖回来,半道上进饭馆打尖。那屠夫擦着油手说:"肉卖完了,您且稍等。"
正说着话呢,忽听后厨"哐当"响,只见两个五花大绑的姑娘被拖进来。屠夫扯着嗓子喊:"客人等急了,先剁只蹄膀来!"周老爷冲进去拦时已经晚了,只听"啊"的一声惨叫,有个姑娘右胳膊生生被砍断,血淋淋在地上打滚。另一个吓得直哆嗦,见着周老爷就哭喊,一个求给个痛快,一个喊救命。
周老爷心里跟刀绞似的,当场掏钱把俩人都赎了。那断臂的眼看活不成,他含着泪给心口来了个痛快;另一个带回家,因着没儿子,收了房。后来这妾室生了个大胖小子,孩子右胳膊从胳肢窝到肩膀有条红印子,活脱脱就是当年那断臂姑娘的伤疤。周家这一支传了三代就绝了,大伙儿都说,周老爷本该绝后,这是行善积德换来的三世香火。
青县有个小媳妇,平日跟丈夫下地干活形影不离。小两口打情骂俏从不避人,夏天夜里还睡在瓜棚里。村里人都说她轻浮,可这媳妇对外人冷若冰霜。有浪荡子来撩拨,必定碰一鼻子灰。后来遇上强盗,身中七刀还在骂,宁死不受辱。
这下乡亲们又夸她贞烈。老学究刘君琢捋着胡子说:"这叫璞玉未雕啊!心里只装着丈夫,所以以死明志;可又不懂礼数,情意都在脸上,亲热也不避人。"辛彤甫先生接话:"程子说过,避嫌的人心里都有鬼。这妇人心里干净,行事自然坦荡。"先父姚安公听完直点头:"刘先生说得在理,辛先生话里有话啊。"
后来她丈夫夜里看豆田,睡在窝棚里。忽然媳妇飘飘荡荡来了,还像生前那样温柔,说:"阎王爷念我贞烈,判我下辈子中举当县官。我舍不得你,求着不要功名当个游魂。"丈夫哭得不行,发誓不再娶。从此这媳妇天黑就来,鸡叫就走,整整二十年。有小孩还撞见过。这是康熙末年的事,姚安公当年记得姓名住址,如今倒忘了。
献县有个韩秀才,为人刚正,做事最讲规矩,乡里红白喜事都请他主持。有回染了风寒,迷迷糊糊看见个鬼差说:"城隍爷传你。"韩秀才想该来的躲不掉,跟着去了。
到了地府一查生死簿,城隍爷一拍惊堂木:"抓错人了!"打了鬼差二十板子,让送回去。韩秀才不依不饶:"人命关天,您派这么糊涂的鬼差,万一没发现,我不就冤死了?还说什么聪明正直!"
城隍爷笑了:"都说你倔,果然不假。老天爷还有算错时辰的时候,何况鬼神?错了马上改叫聪明,知错不护短叫正直。看你平日品行端正,这次饶了你。"韩秀才猛然惊醒,这事是他本家韩章美亲口说的。
我家先祖有个小厮叫大月,十三四岁年纪。有回跟村里人下河摸鱼,逮着条二尺长的大鱼。他刚举起来显摆,那鱼猛地一甩尾巴,"啪"地抽在左脸上,把孩子打落水。众人见他半天不浮头,捞上来才发现太阳穴扎着片碎碗碴子,血把河水都染红了。
原来他娘早做过噩梦,梦见儿子被绑在案板上像猪羊似的挨刀,醒来心惊肉跳,天天嘱咐别跟人打架。谁成想最后让条鱼给收了命,怕是前世欠下的债。
礼部侍郎刘少宗伯讲过一桩事:他有个表亲跟人私通怀了孕,骗她娘说夜夜有个黑脸巨人来压床。老太太信以为真,给了团彩线让拴那"妖怪"脚上。姑娘转手给了情郎,这缺心眼的竟绑在关帝庙周仓像腿上。
老太太顺着线找去,把周仓腿都快打断了。后来这对野鸳鸯再私会时,忽然看见周将军挥刀砍来,两人当场瘫在地上动弹不得。大家都说这是亵渎神明的报应。其实神明哪在乎被泼脏水?是厌恶他们嫁祸于人的奸诈心肠啊!
有卖花老妇言,京师一宅近空圃,圃故多狐。有丽妇夜逾短垣与邻家少年狎,惧事泄,初诡托姓名,欢昵渐洽,度不相弃,乃自冒为圃中狐女。少年悦其色,亦不疑拒。久之,忽妇家屋上,掷瓦骂曰:我居圃中久,小儿女戏抛砖石,惊动邻里或有之,实无冶荡蛊惑事。汝奈何污我?事乃泄。异哉,狐媚恒托于人,此妇乃托于狐。人善媚者比之狐,此狐乃贞于人。
有游士以书画自给,在京师纳一妾,甚爱之。或遇宴会,必袖果饵以贻妾,亦甚相得。无何病革,语妾曰:吾无家,汝无归;吾无亲属,汝无依;吾以笔墨为活,吾死汝琵琶别抱,势也,亦理也。吾无遗债累汝,汝亦无父母兄弟掣肘,得行己志,可勿受锱铢聘金,但与约岁时许汝祭我墓,则吾无恨矣。妾泣受教,纳之者亦如约,又甚爱之。然妾恒郁郁忆旧恩,夜必梦故夫同枕席,睡中或妮妮呓语。夫觉之,密延术士镇以符箓,梦语止而病渐作,驯至绵惙。临殁,以额叩枕曰:故人情重,实不能忘,君所深知,妾亦不讳。昨夜又见梦曰:久被驱遣,今得再来,汝病如是,何不同归?已诺之矣。能邀格外之惠,还妾尸于彼墓,当生生世世,结草衔环。不情之请,惟君图之。语讫奄然。夫亦豪士,慨然曰:魂已往矣,留此遗蜕何为?杨越公能合乐昌之镜,吾不能合之泉下乎!竟如所请。此雍正甲寅乙卯间事。余时年十一二,闻人述之,而忘其姓名。余谓再嫁,负故夫也;嫁而有二心,负后夫也,此妇进退无据焉。何子山先生亦曰:忆而死,何如殉而死乎?何励庵先生则曰:春秋责备贤者,未可以士大夫之义,律儿女子,哀其遇可也,悯其志可也。
屠者许方尝担酒二罂夜行,倦息大树下。月明如昼,远闻呜呜声,一鬼自丛墓中出,形状可怖。乃避入树后,持担以自卫。鬼至罂前,跃舞大喜,遽开饮。尽一罂,尚欲开其第二罂,缄甫半启,已颓然倒矣。许恨甚,且视之似无他技,突举担击之,如中虚空,因连与痛击,渐纵驰委地,化浓烟一聚。恐其变幻,更捶百余,其烟平铺地面,渐散渐开,痕如淡墨,如轻穀,渐愈散愈薄,以至于无。盖已澌灭矣。余谓鬼,人之余气也。气以渐而消,故左传称新鬼大,故鬼小。世有见鬼者,而不闻见羲轩以上鬼,消已尽也。酒散气者也,故医家行血发汗、开郁驱寒之药,皆治以酒。此鬼以仅存之气,而散以满罂之酒,盛陽鼓荡,蒸铄微陰,其消尽也固宜。是澌灭于醉,非澌灭于棰也。闻是事时,有戒酒者曰:鬼善幻,以酒之故,至卧而受捶;鬼本人所畏,以酒之故,反为人所困,沉湎者念哉。有耽酒者曰:鬼虽无形而有知,犹未免乎喜怒哀乐之心,今冥然醉卧,消归乌有,反其真矣。酒中之趣,莫深于是。佛氏以涅癅为极乐,营营者恶乎知之。庄子所谓此亦一是非,彼亦一是非欤。
献县田家,牛产麟,骇而击杀。知县刘征廉收葬之,刊碑曰:见麟郊。刘固良吏,此举何陋也。麟本仁兽,实非牛种。犊之麟而角,雷雨时蛟龙所感耳。
董文恪公未第时,馆于空宅,云常见怪异。公不信,夜篝灯以待,三更后,陰风飒然,庭户自启,有似人非人数辈,杂癆拥入。见公大骇曰:此屋有鬼,皆狼狈奔出。公持梃逐之,又相呼曰:鬼追至,可急走。争逾墙去。公恒言及,自笑曰:不识何以呼我为鬼?故城贾汉恒,时从公受经,因举太平广记载野叉欲啖哥舒翰妾尸,翰方眠侧,野叉相语曰:贵人在此,奈何?翰自念呼我为贵人,击之当无害。遂起击之,野叉逃散。鬼贵音近,或鬼呼先生为贵人,先生听未审也?公笑曰:其然。
庚午秋,买得埤雅一部,中折叠绿笺一片,上有诗曰:愁烟低幂朱扉双,酸风微戛玉女窗,青磷隐隐出古壁,土花蚀断黄金癇。草根露下陰虫急,夜深悄映芙蓉立,湿萤一点过空塘,幽光照见残红泣。末题靓云仙子降坛诗,张凝敬录。盖扶乩者所书。余谓此鬼诗,非仙子诗也。
沧州张铉耳先生,梦中作一绝句曰:江 上秋潮拍岸生,孤舟夜泊近三更,朱楼十二垂杨遍,何处吹箫伴月明。自跋云:梦如非想,如何成诗;梦如是想,平生未到江 南,何以落想至此?莫明其故,姑录存之。桐城姚别峰,初不相识,新自江 南来,晤于李锐巅家,所刻近作,乃有此诗。问其年月,则在余梦后岁余。开箧出旧稿示之,共相骇异。世间真有不可解事,宋儒事事言理,此理从何处推求耶?又海陽李漱六名承芳,余丁卯同年也。余听事挂渊明采菊图,是蓝田叔画。董曲江 曰:一何神似李漱六,余审视信然。后漱六公车入都,乞此画去,云平生所作小照,都不及此。此事亦不可解。
景城西偏,有数荒冢,将平矣。小时过之,老仆施祥指曰:是即周某子孙,以一善延三世者也。盖前明崇祯末,河南山东大旱蝗,草根木皮皆尽,乃以人为粮。官吏弗能禁,妇女幼孩,反接鬻于市,谓之菜人。屠者买去,如癈羊豕。周氏之祖,自东昌商贩归,至肆午餐,屠者曰:肉尽,请少待。俄见曳二女子入厨下,呼曰:客待久,可先取一蹄来。急出止之,闻长号一声,则一女已生断右臂,宛转地上,一女战栗无人色,见周并哀呼,一求速死,一求救。周恻然心动,并出资赎之。一无生理,急刺其心死;一携归,因无子,纳为妾,竟生一男,右臂有红丝,自腋下绕肩胛,宛然断臂女也。后传三世乃绝。皆言周本无子,此三世乃一善所延云。
青县农家少妇 ,性轻佻,随其夫操作,形影不离。互相对嬉笑,不避忌人,或夏夜并宿瓜圃中。皆薄其冶荡,然对他人,则面如寒铁。或私挑之,必峻拒。后遇劫盗,身受七刃,犹诟詈,卒不污而死。又皆惊其贞烈,老儒刘君琢曰:此所谓质美而未学也,惟笃于夫妇,故矢死不二;惟不知礼法,故情欲之感,介于仪容,燕昵之私,形于动静。辛彤甫先生曰:程子有言,凡避嫌者,皆中不足。此妇中无他肠,故坦然径行不自疑。此其所以能守死也。彼好立崖岸者,吾见之矣。先姚安公曰:刘君正论,辛君有激之言也。后其夫夜守豆田,独宿团 焦中,忽见妇来,燕婉如平日,曰:冥官以我贞烈,判来生中乙榜,官县令,我念君不欲往,乞辞官禄为游魂,长得随君,冥官哀我,许之矣。夫为感泣,誓不他偶。自是昼隐夜来,几二十载。儿童或亦窥见之。此康熙末年事,姚安公能举其姓名居址,今忘矣。
献县老儒韩生,性刚正,动必遵礼,一乡推祭酒。一日得寒疾,恍惚间,一鬼立前曰:城隍神唤。韩念数尽当死,拒亦无益,乃随去。至一官署,神检籍曰:以姓同,误矣。杖其鬼二十,使送还。韩意不平,上请曰:人命至重,神奈何遣愦愦之鬼,致有误拘。倘不检出,不竟枉死耶?聪明正直之谓何!神笑曰:谓汝倔强,今果然。夫天行不能无岁差,况鬼神乎?误而即觉,是谓聪明;觉而不回护,是谓正直,汝何足以知之。念汝言行无玷,姑贷汝。后勿如是躁妄也。霍然而苏。韩章美云。
先祖有小奴,名大月,年十三四,尝随村人罩鱼河中,得一大鱼,长几二尺。方手举以示众,鱼忽拨刺掉尾,击中左颊,仆水中。众怪其不起,试扶之,则血缕浮出。有破碗在泥中,锋癉如刃,刺其太陽穴矣。先是其母梦是奴为人执缚俎上,屠割如羊豕,似尚有余恨,醒而恶之,恒戒以毋与人斗,不虞乃为鱼所击。佛氏所谓夙生中负彼命耶。
刘少宗伯青垣言,有中表涉元稹会真之嫌者,女有孕,为母所觉,饰言夜恒有巨人来,压体甚重,而色黝黑。母曰:是必土偶为妖也。授以彩丝,于来时陰系其足,女窃付所欢,系关帝祠周将军足上。母物色得之,挞其足几断。后复密会,忽见周将军击其腰,男女并僵卧不能起。皆曰:污蔑神明之报也。夫专其利而移祸于人,其术巧矣,巧者造物之所忌。机械万端,反而自及,天道也。神恶其险癊,非恶其污蔑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