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波有个姓吴的书生,最爱往烟花巷里钻。后来结识了个狐仙姑娘,两人时常幽会。可这吴生啊,还是改不了逛青楼的毛病。
有天狐女倚在他怀里说:"我能千变万化,你相好的那些姑娘,我瞧一眼就能变得分毫不差。你心里想着谁,我立马就能变成谁,不比花银子买笑强?"吴生一试,果然眨眼功夫眼前人就换了模样,连眉梢那颗痣都一般无二,从此再不出门寻欢。
有回云雨过后,吴生摸着狐女的脸叹道:"虽说温柔乡里快活,可终究是幻化出来的,总觉得隔了层什么似的。"
狐女噗嗤一笑:"傻郎君,男女欢爱本就是电光火石的事。别说我变的这些姑娘是幻影,就是那些真人又何尝不是?千百年的红粉佳人,哪个不是过眼云烟?你看那白杨树下,绿草坡前,黄土垄中,哪处不是当年的歌舞场?恩爱缠绵也好,香消玉殒也罢,不过是伸个懒腰的功夫。两个人好在一处,短的几个时辰,长的几十年,到头来还不是要撒手?当年画眉点唇的佳人,如今不都成了枯骨?怎么偏说我变的才是幻影呢?"吴生听了如醍醐灌顶。后来狐女离去,他再没踏进过秦楼楚馆。
交河县的及孺爱和青县的张文甫,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学究。两人在献县开私塾,有天夜里结伴赏月,走着走着离学堂远了。四野荒凉,灌木丛里黑影幢幢。
张文甫后颈发凉,扯着同伴袖子要回去:"坟地里多鬼魅,可不能久留。"
正说着,忽然冒出个拄拐杖的老头,笑呵呵招呼他们坐下:"世上哪来的鬼?没读过阮瞻的《无鬼论》吗?二位都是读书人,怎么信起和尚那套唬人的把戏?"接着滔滔不绝讲起程朱理学,说得头头是道。两个老儒生听得直点头,连声赞叹还是宋朝大儒看得透彻,竟忘了问对方姓名。
远处传来牛车铃铛声,老头突然整衣起身:"我们地底下的人寂寞太久了。要不是装成不信鬼的,哪能留二位聊到这会儿?实话说了吧,我就是个老鬼。"话音未落,人已经不见了。后来他们琢磨,这附近读书人少,大概是在董空如先生墓里住着的鬼魂。
河间府有个唐生,最爱恶作剧,至今当地人还管他叫"唐疯子"。有家私塾先生整天嚷嚷世上没鬼,说什么阮瞻遇鬼纯属胡扯。
唐生夜里摸到学堂,先往窗户上撒沙子,又捏着嗓子学鬼叫。先生吓得直哆嗦,蒙着被子问是谁,外头阴森森答:"我是阴阳二气的天然功能啊!"先生差点尿了裤子,叫两个学生守到天亮。第二天朋友来看他,只见他躺在床上哼哼:"真有鬼啊..."后来知道是唐生捣鬼,众人都笑岔了气。可打那以后真闹起鬼来,砖头瓦块满天飞,门窗整夜哐当响。起初还当是唐生又来,细看才知是真遇上邪祟,最后吓得卷铺盖跑了。这就叫心里先虚了,妖孽自然趁虚而入。
天津有个举人,春天带着几个浪荡朋友郊游。看见柳树下有个骑驴的小媳妇独行,这群轻薄子就追着调戏。小媳妇不搭理,猛抽驴子快走。跑在最前头的两三个追上时,小媳妇突然下驴软语相迎。等举人追到跟前,发现竟是自家娘子!可他妻子根本不会骑驴,今天也没出门啊。举人又惊又怒,正要扇耳光,小媳妇突然翻身上驴变了模样,扬着鞭子骂:"调戏别人老婆就来劲,看见自己老婆就急眼?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!"说完扬长而去。举人面如土色,站在路边半天挪不动步。
德州田白岩讲过个故事:有位额都统在云贵山区巡查,看见道士把个美女按在石头上要挖心。美女惨叫求救,额都统赶紧救人。刚扯开道士的手,美女"嗖"地化作火光没了影。道士跺脚:"这妖精害了上百人,好不容易要挖心除害,现在又得继续害人了!放过老虎容易,可山里的麋鹿就该遭殃了!"说完收起匕首愤然离去。田白岩说这就像官场,饶了个贪官自以为积德,却不想想有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。
献县有个王师爷,写状子坑人钱财是一把好手。可奇怪的是,每回攒下些银子,准要出点意外破财。
城隍庙的小道士有夜看见两个阴差对账,一个说:"王某人今年捞得不少,想个法子让他吐出来。"另一个笑道:"派个翠云去就够了。"后来果然来了个叫翠云的妓女,王师爷迷得神魂颠倒,银子花得精光不说,还染上脏病。等病好,家底早空了。有人给他算过,这辈子昧心钱少说三四万两,最后发疯暴毙,连棺材都是草草收殓。
陈云亭舍人说过个趣事:台湾来的驿使住驿站时,看见墙头有个美女偷看,喝骂又不见人影。半夜"啪"地一声,有瓦片砸在枕边。驿使怒问何方妖孽,窗外脆生生答道:"大人官威重,我躲都来不及。可您方才做梦,把驿丞闺女想成小妾了。这邪念一动,鬼神皆知,怪不得我扔瓦片提醒呀!"驿使臊得连夜收拾行李跑了。
叶旅亭御史家闹狐仙,大白天跟人吵架,逼着主人搬家。碗碟自己跳舞,桌椅满屋乱跑。叶御史请来龙虎山的张天师,天师派法官来降妖。第一道符刚贴上就裂了,给城隍爷的公文也不管用。
法官擦着汗说:"这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,得上奏天庭才行。"连做七天法事,前三天那狐狸还在骂街,第四天才服软求饶。叶御史心软想和解,天师摇头:"奏章都送上天了。"到第七天,屋里突然乒乒乓乓打起来,最后法官请来雷部神将,才把狐狸收进瓦罐,埋在广渠门外。
我曾向一位真人请教驱使鬼神的门道,他捋着胡子笑道:"这事儿啊,我也说不清其中玄机,不过是按着祖传的法子行事罢了。"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方铜印,在阳光下泛着青芒,"您瞧,这鬼神就像衙门里的差役,得认官印。符箓好比公文,得由法官来写。真人若比作县太爷,法官就是师爷——没有师爷拟文书,县太爷的印盖不出去;可师爷的文书若没有县太爷的印,也不过是废纸一张。"
窗外的老槐树上,知了突然齐声嘶鸣。我给他续了杯茶:"那要是独个儿在荒山野岭撞见精怪..."真人把茶盏往案几上一顿,茶水溅出几滴:"好比巡抚大人出巡,土匪自然望风而逃。可要遇上那不长眼的亡命徒..."他忽然压低声音,"就算怀里揣着兵符,一时半会儿也调不来官兵不是?"说罢自己先笑起来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狡黠。
后来听朱运使说起件奇事。那年泰山脚下有个读书人,正踩着满地松针往深山里走,忽然岩壁里传出人声:"好生奇怪,这经书香气,莫不是转世之人来了?"话音未落,山石轰然中开,但见云雾间楼阁重重,有位戴方巾的老先生提着衣摆迎出来。读书人吓得倒退三步,却见那老先生拱手道:"此处是经香阁。"
待奉上松子茶,老先生抚着案上玉函娓娓道来:"当年孔圣人删定六经,就像种下棵万年松。汉儒们离根近,虽只摸着些枝枝叶叶,倒实实在在守着根本。"他忽然指向西厢房,"您闻见没?这《周礼》的墨香特别浓——您前世是刻书匠,亲手刻过半部呢!"读书人正摸着温润的玉函发愣,忽听钟鸣三响,再抬头时,眼前只剩陡峭山崖。
说到这儿,朱运使忽然拍案:"您说这事荒唐不?可细想汉学宋学之争,倒像两个樵夫争辩——个说松针该当柴烧,个说松果能榨油,却忘了本是一棵树生出来的。"窗格子透进的夕阳正照在他腰间玉佩上,晃得人眼花。
倒是曹竹虚大人说得妙。他那族兄盛夏赶路,偏要住传闻闹鬼的书房。夜半果然见个纸片似的影子从门缝溜进来,渐渐鼓成个披发女鬼。这位爷竟笑道:"头发倒是真头发,就是乱了点儿。"后来再经那屋子,鬼影才露个头,就听他"呸"地一声:"又是你这扫兴玩意儿!"倒把鬼给臊跑了。
您说这事怪不?其实啊,就像醉汉不怕虎——心里不哆嗦,鬼怪自然近不得身。当年嵇康夜半弹琴,那来寻替身的水鬼听了半晌,反倒惭愧地钻回河里去了。可见这世上许多事,原不在鬼神,只在人心。
宁波吴生,好作北里游。后昵一狐女,时相幽会。然仍出入青楼 间。一日狐女请曰:吾能幻化,凡君所眷,吾一见即可肖其貌。君一存想,应念而至,不逾于黄金买笑乎?试之,果倾刻换形,与真无二,遂不复外出。尝与狐女曰:眠花藉柳,实惬人心,惜是幻化,意中终隔一膜耳。狐女曰:不然,声色之娱,本雷光石火,岂特吾肖某某为幻化,即彼某某亦幻化也。岂特某某为幻化,即妾亦幻化也。即千百年来名姬艳女皆幻化也。白杨绿草,黄土青山,何一非古来歌舞之场;握雨携云,与埋香葬玉,别鹤、离鸾,一曲伸臂顷耳,中间两美相合,或以时刻计,或以日计,或以月计,或以年计,终有绝别之期;及其诀别,则数十年而散,与片刻暂遇而散者,同一悬崖撒手,转瞬成空。倚翠偎红,不皆恍如春梦 乎?即夙契原深,终身聚首,而朱颜不驻,白发已侵,一人之身,非复旧态。则当时黛眉粉颊,亦谓之幻化可矣。何独以妾肖某某为幻化也?吴洒然有悟。后数岁,狐女辞去,吴竟绝迹于狎游。
交 河及孺爱,青县张文甫,皆老儒也。并授徒于献。尝同步月南村北村之间,去馆稍远,荒原阒寂,榛莽翳然。张心怖欲返,曰:墟墓间多鬼,曷可久留。俄一老人扶杖至,揖二人坐,曰:世间何得有鬼,不闻阮瞻之论乎?二君儒者,奈何信释氏之妖妄。因阐发程朱二气屈伸之理,疏通证明,词条流畅,二人听之皆首肯,共叹宋儒见理之真,递相酬对。竟忘问姓名。适大车数辆远远至,牛铎铮然,老人振衣急起曰:泉下之人,岑寂久矣。不持无鬼之论,不能留二君作竟夕谈。今将别,谨以实告,毋讶相戏侮也。俯仰之顷,欻然已灭,是间绝少文士,惟董空如先生墓相近,或即其魂欤。
河间唐生,好戏侮,士人至今能道之。所谓唐啸子者是也。有塾师好讲无鬼,尝曰:阮瞻遇鬼,安有是事?僧徒妄造蜚语耳。唐夜洒土其窗,而呜呜击其户,塾师骇问为谁,则曰:我二气之良能也。塾师大怖,蒙首股栗,使二弟子守达旦,次日委顿不起。朋友来问,但呻吟曰有鬼。既而知唐所为,莫不拊掌。然自是魅大作,抛掷瓦石,摇撼户牖无虚夕。初尚以为唐再来,细察之乃真魅,不胜其嬲,竟弃馆而去。盖震惧之后,益以惭恧,其气已馁,狐乘其馁而中之也。妖由人兴,此之谓乎?
天津某孝廉,与数友郊外踏青。皆少年轻薄,见柳荫中少妇 骑驴过,欺其无伴,邀众逐其后,嫚语调谑。少妇 殊不答,鞭驴疾行。有两三人先追及,少妇 忽下驴软语,意似相悦。俄某与三四人追及,审视正其妻也。但妻不解骑,是日亦无由至郊外,且疑且怒,近前诃之。妻嬉笑如故,某愤气潮涌,奋掌欲掴其面,妻忽飞跨驴背,别换一形,以鞭指某数曰:见他人之妇,则狎亵百端;见自己妇,则恚恨如是,尔读圣贤书,一恕字尚不能解,何以挂名桂籍也。数讫,径行。某色如死灰,殆僵立道左不能去,竟不知是何魅也。
德州田白岩曰:有额都统者,在滇黔间山行,见道士按一丽女于石,欲剖其心,女哀呼乞救,额急挥骑驰及,遽格道士手,女噭然一声,化火光飞去,道士顿足曰:公败吾事!此魅已媚杀百余人,故捕诛之以除害,但取精已多,岁久通灵,斩其首则神遁去,故必剖其心乃死,公今纵之,又贻患无穷矣。惜一猛虎之命,放置深山,不知泽麋林鹿,劘其牙者几许命也!匣其匕首,恨恨渡溪去,此贻白岩之寓言,即所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也。姑容墨吏,自以为陰功,人亦多称为忠厚。而穷民之卖儿贴妇,皆未一思,亦安用此长者乎?
献县吏王某工刀笔,善巧取人财。然每有所积,必有一意外事耗去。有城隍庙道童,夜行廊庑间,有二吏持簿对算,其一曰:渠今岁所蓄较多,当何法以销之?方沉思间,其一曰:一翠云足矣,无烦迂折也。是庙往往遇鬼,道童习 见亦不怖。但不知翠云为谁,亦不知为谁销算。俄有小妓翠云至,王某大嬖之,耗所蓄八九,又染恶疮,医药备至,比愈则已荡然矣。人计其平生所取,可屈指数者,约三四万金,后发狂疾暴卒,竟无棺以殓。
陈云亭舍人言,有台湾驿使宿馆舍,见艳女登墙下窥,叱索无所睹。夜半琅然有声,乃片瓦掷枕畔,叱问是何妖魅,敢侮天使。窗外朗声曰:公禄命重,我避公不及,致公叱索,惧干神谴,惴惴至今。今公睡中萌邪念,误作驿卒之女,谋他日纳为妾。人心一动,鬼神知之,以邪召邪,不得而咎我,故投瓦相报,公何怒焉?驿使大愧,未及天曙,促装去。
叶旅亭御史宅,忽有狐怪白昼对语,迫叶让所居,扰攘戏侮,至杯盘自舞,几榻自行。叶告张真人,真人以委法官。先书一符,甫张而裂,次牒都城隍,亦无验。法官曰:是必天狐,非拜章不可。乃建道场七日,至三日狐犹诟詈,至四日乃婉词请和。叶不欲与为难,亦祈不竟其事。真人曰:章已拜不可追矣。至七日忽闻格斗砰[石訇],门窗破堕,薄暮尚未已,法官又檄他神相助,乃就擒,以罂贮之,埋广渠门外。余尝问真人驱役鬼神之故,曰:我亦不知所以然,但依法施行耳。大抵鬼神皆受役于印,而符录则掌于法官。真人如官长,法官如胥吏;真人非法官不能为符录,法官非真人之印,其符录亦不灵。中间有验有不验,则如各官司文移章奏,或准或驳,不能一一必行耳。此言颇近理,又问设空宅深山,猝遇精魅,君尚能制伏否,曰:譬大吏经行,劫盗自然避匿。倘或无知猖獗,突犯双旌,虽手握兵符,征调不及,一时亦无如之何。此言亦颇笃实。然则一切神奇之说,皆附会也。
朱子颖运使言守泰安日,闻有士人到岱岳深处,忽人语出石壁中曰:何处经香,岂有转世人来耶?剨然震响,石壁中开,贝阙琼楼涌现峰顶。有耆儒冠带下迎,士人骇愕,问此何地?曰:此经香阁也。士人叩经香阁之义,曰:其说长矣,请坐讲之。昔尼山删定,垂教万年。大义微言,递相授受。汉代诸儒,去古未远,训诂笺注,类能窥见先圣之心,又淳朴未漓,无植党 争名之习 ,惟各传师说,笃溯渊源。沿及有唐,斯文未改。迨乎北宋,勒为注疏十三部,先圣嘉焉。诸大儒虑新说日兴,渐成绝学,建是阁以贮之。中为初本,以五色玉为函,尊圣教也;配以历代官刊之本,以白玉为函,昭帝王表章之功也,皆南面;左右则各家私刊之本,每一部成,必取初印精好者,按次时代,庋置斯阁,以苍玉为函,奖汲古之勤也,皆东西面,并以珊瑚为签,黄金作锁钥。东西两庑,以沉檀为几,锦绣为茵,诸大儒之神,岁一来视,相与列坐于斯阁。后三楹则唐以前诸儒经义,帙以纂组,收为一库。自是以外,虽著述等身,声华盖代,总听其自贮名山,不得入此门一步焉。先圣之志也,诸书至子刻午刻,一字一句,皆发浓香,故题曰经香。盖一元斡运,二气絪缊,陰起午中,陽生子半,圣人之心,与天地通。诸大儒阐发圣人之理,其精奥亦与天地通,故相感也。然必传是学者始闻之,他人则否。世儒于此十三部,或焚膏继晷,钻仰终身,或锻炼苛求,百端掊击,亦各因其性识之所根耳。君四世前为刻工,曾手刊周礼半部,故余香尚在,吾得以知君之来,因引使周览阁庑,款以茗果。送别,曰:君善自爱,此地不易至也。士人回顾,唯万峰插天,杳无人迹。案此事荒诞,殆尊汉学者之寓言。夫汉儒以训诂专门,宋儒以义理相尚,似汉学粗而宋学精。然不明训诂,义理何由而知?概用诋诽,视犹土苴,未免既成大辂,追斥椎轮,得济迷川,遽焚宝筏。于是攻宋儒者,又纷纷而起故。余撰四库全书诗部总序,有曰:宋儒之攻汉儒,非为说经起见也,特求胜于汉儒而已。后人之攻宋儒,亦非为说经起见也,特不平宋儒之诋汉儒而已。韦苏州诗曰:水性自云静,石中亦无声,如何两相激,雷转空山惊。此之谓矣。平心而论,易自王弼始变旧说,为宋学之萌芽,宋儒不攻;孝经词义明显,宋儒所争,只今文古字句,亦无关宏旨,均姑置勿议;至尚书三礼三传毛诗尔雅诸注疏,皆根据古义,断非宋儒所能;论语孟子,宋儒积一生精力,字斟句酌,亦断非汉儒所及。盖汉儒重师傅,渊源有自。宋儒尚心悟,研索易深;汉儒或执旧文,过于信传,宋儒或凭臆断,勇于改经。计其得失,亦复相当。唯汉儒之学,非读书稽古,不能下一语;宋儒之学,则人人皆可以空谈其间。兰艾同生,诚有不尽餍人心者。是嗤点之所自来。此种虚构之词,亦非无因而作也。
曹司农竹虚言,其族兄自歙往扬州,途经友人家,时盛夏,延坐书屋,甚轩爽。暮欲下榻其中,友人曰:是有魅,夜不可居。曹强居之,夜半有物自门隙蠕蠕入,薄如夹纸,入室后,渐开展作人形,乃女子也。曹殊不畏,忽披发吐舌,作缢鬼状,曹笑曰:犹是发,但稍乱。鬼技穷,倏然灭。及归途再宿,夜半门隙又蠕动,甫露其首,辄唾曰:又此败兴物耶?竟不入。此与嵇中散事相类。夫虎不食醉人,不知畏也。畏则心乱,心乱则神涣,神涣则鬼得乘之。不畏则心定,心定则神全,神会则沴戾之气不能干。故记中散是事者,称神志湛然,鬼惭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