续集卷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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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元末年,蔡州上蔡县南李村有个叫李简的庄稼汉,得了癫痫病死了。埋了十几天后,离那儿百来里地的汝阳县,有个素不相识的张弘义也病死了,可过了一夜又活过来。这人醒来就不认得自家爹娘媳妇,张口就说:"我是李简啊,家住上蔡县南李村,我爹叫李亮。"家里人吓坏了,忙问怎么回事。

这张弘义就说,他病着的时候梦见两个穿黄衣裳的差人拿着帖子来抓他。走了几里地,看见一座大城,城门上写着"王城"。被带进个像衙门的地方,审问了好几天,可他啥也答不上来。忽然外边进来个人,嚷嚷着:"抓错啦,这李简不该死,快放回去!"旁边有个官吏却说:"李简的身子都烂了,得找个新身子托生。"他一听就急了,想着家里爹娘亲戚,死活不肯投别处去。

正说着,又押进来个人,禀报说:"这是汝阳县当杂差的张弘义。"那官吏一拍大腿:"这张弘义身子还新鲜,正好让李简借尸还魂!"两个差人架着他就往外跑,越跑越快,后来就啥也不知道了。等再睁眼,就见一群人围着哭,屋子也不认得。李亮来试探他,问亲戚姓名、家里琐事,他全答得分毫不差。原先会编竹器的本事也回来了,自己进屋找工具破篾子,说话走路活脱脱就是李简。后来干脆就在李家住下,再没回汝阳。这事儿啊,段成式的三堂叔当时在蔡州当司户,亲眼见证的。古时候扁鹊给鲁公扈、赵齐婴换心,醒来后两家人都认不出来,看来这等奇事还真不是瞎编的。

武宗六年,扬州海陵县有个还俗和尚义本快死了,嘱咐他弟弟:"我死后,一定要给我剃光头,换上三件僧衣。"弟弟照办了。谁知这义本过了一夜又活过来,说看见两个黄衣差人把他抓到阴司。堂上坐着个大王问:"这是哪儿的和尚?"差人说:"扬州海陵县的。"大王一瞪眼:"皇上正下令清理僧尼,海陵县根本没和尚,怎么抓个和尚来?"赶紧让他还了俗重新抓。义本慌忙找俗家衣服换上,这才真断了气。

汴州光德坊住着个赵怀正,他媳妇阿贺靠做针线活挣钱。有天来了个卖石枕的,阿贺用个银环换了个枕头。夜里赵怀正枕着,听见里头哗啦啦像刮风下雨。让家里人轮流枕,别人都没事,就他一枕就响,闹得睡不着。他侄子想砸开看看,老赵说:"要是砸开啥也没有,岂不白瞎了个银环?等我死了你们再砸。"过个把月老赵真死了,媳妇让侄子砸开枕头,里头竟藏着金锭银锭各一个,像是模子铸的。装锭子的地方严丝合缝,真不知怎么放进去的。那锭子三寸多长,有胳膊那么粗。卖了办完丧事还清债务,一个子儿都没剩下。阿贺如今在洛阳会节坊住,段成式家雇她做针线,亲口说的这事。

段成式有个远房叔父,贞元末年从信安去洛阳,天黑到瓜洲泊船。半夜弹琴时,老听见船外有人叹气,琴声一停就没了。反复好几次,叔父只好收琴睡觉。梦里来个二十出头的女子,衣衫褴褛,上前行礼说:"我叫郑琼罗,本是丹徒人。爹娘早死,跟着寡嫂过活。后来嫂子也死了,我去扬子江找姨娘。夜里住店时,被市吏的儿子王惟举借着酒劲要糟蹋。我知道逃不过,就用衣带勒脖子自尽了。那恶棍偷偷把我埋在鱼行西边的水沟里。当晚我就托梦给扬子县令石义留,他竟不管。后来江边石头上显出冤气,他们还说是什么祥瑞,画下来报给朝廷。含冤四十年没人管,刚才听见您弹琴,想起我爹娘也善琴,不知不觉就来了。"后来这叔父到河清县温谷拜访表弟樊元则。元则自小会法术,住了几天突然说:"哥你咋带了个女鬼回来?我帮你送走。"当下点灯烧香作法,灯后窸窸窣窣响。元则说:"她要纸笔呢。"往灯影里扔了纸笔。不一会儿飘回张写满字的纸,全是七言诗,字字血泪。元则赶紧让人抄下来,说鬼写的字很快就会消失。天亮一看,纸上只剩煤灰似的污迹。元则又备了酒肉纸钱,天黑时在路边烧化。旋风吹着纸灰直上云霄,隐隐还有哭声。那诗共二百六十二字,记的都是冤情,可惜大半认不清了。其中有二十八字看得分明:"痛填心兮不能语,寸断肠兮诉何处?春生万物妾不生,更恨魂香不相遇。"

庐州舒城县出过件怪事。段成式有个远房伯父,太和三年在庐州当官时,衙门院子里突然爬出条三尺长的蚯蚓,有食指那么粗,白脖子底下长着两只麻雀似的脚,在墙根爬了好几天才死。

荆州百姓孔谦也遇着过怪蚯蚓。段成式侄女的奶妈阿史是荆州人,说她小时候见邻居孔谦家篱笆下有只一尺五寸长的蚯蚓,嘴里露着两颗牙,肚子底下长着蜈蚣似的脚,爬得比普通蚯蚓快得多。孔谦觉得晦气,当场打死了它。结果那年孔谦死了娘和哥哥,自己也送了命。

越州有个穷秀才卢冉,准备进京赶考前在顾头堰暂住,和表哥韩确同屋。这韩确从小爱吃鱼生,常托差役去买鱼。有天韩确午睡,梦见自己变成鱼在潭里游得正欢,忽然看见两个渔夫划船撒网,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捞进鱼篓,盖上芦苇。又看见那个常买鱼的差役来谈价钱,那差役一把掐住鱼鳃,用草绳穿嘴,疼得他死去活来。到家后挨个认出了妻子婢女,接着就被按在砧板上剁,痛得像剥皮似的。脑袋落地时才惊醒,呆坐了半天。卢冉忙问怎么回事,韩确说完梦,立刻叫来差役问买鱼的地方和渔夫长相,竟和梦里分毫不差。后来韩确出家当了和尚,住在祗园寺。这是开元二年的事,段成式的文书沈郅家就在越州,离顾头堰不远,亲眼所见。

曹州南华县端相寺出过桩蹊跷事。县尉李蕴来巡查时,发现尼姑房里有一块地特别高,怀疑藏了东西。挖了几尺深,找到个盖着木盘的瓦罐,打开一看是块头盖骨,还有两片八寸长的颧骨,像合着的瓦片似的严丝合缝,白得像象牙。李蕴以为是尼姑私生孩子,当场砸碎了。

中书舍人崔嘏的弟弟崔暇,娶了曹州刺史李氏的女儿。婚礼上兵马使国邵南负责拦车讨喜钱。后来邵南有回打盹,梦见崔家小姐站在厅堂西边床前,崔暇在东边床上拿着红笺写诗,笑着递给她。只听崔暇朗声念道:"莫以贞留妾,从他理管弦。容华难久驻,知得几多年。"这梦过后刚一年,崔暇的妻子就死了。

李正己本名怀玉,是侯希逸的小舅子。侯希逸镇守淄青时,让他当兵马使。后来有人造谣,侯希逸大怒,把怀玉关起来要处死。怀玉在牢里用石头垒了尊佛像,日夜祈祷。眼看快到腊月,想着同僚们都在准备过年,自己却要冤死,叹着气睡着了。

李怀玉睡得正香,忽然听见有人在他头顶说话:"李怀玉,你富贵的时候到了!"他一个激灵惊醒过来,四周黑漆漆的,哪有什么人影。他心里直犯嘀咕,这大半夜的,莫不是撞鬼了?

刚躺下想接着睡,那声音又来了:"你瞧见墙上有青鸟叫唤,那就是你发迹的时辰。"这回他彻底睡不着了,瞪着眼睛等到天亮。忽然呼啦啦飞来几十只青鸟,跟麻雀似的落在墙头叽叽喳喳。没过多久,就听见外面三军喧哗,原来是李希逸派人来请他去做留后。这事儿是台州乔庶亲口说的,他祖上在东平当官时亲眼所见。

河南少尹韦绚年轻时在夔州江边见过个怪虫子。起初还以为是谁丢的棘刺,随从赶紧拦住他:"这虫子有灵性,碰不得!惹急了能招来风雷。"韦绚偏不信邪,跺脚吓唬它。那虫子"嗖"地钻进地里,地上只留下石头纹路似的痕迹。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冒出来,每根刺上都长着小爪子,突然"哧溜"钻进草丛,快得跟箭似的,至今没人知道是个啥玩意儿。

永宁王相王涯家出过三件怪事:他家的老厨子苏润后来到荆州,说起王家凶兆——宅子南边有口井,夜里老是咕嘟咕嘟冒泡,白天凑近看,有时候浮着铜洗脸盆,有时候漂着银熨斗,那水都臭得不能喝。还有王相书房里的禅床,明明是上等柘木做的,绑着丝绳,好端端突然自己散架,零件整整齐齐堆在角落,王涯心里发毛,叫人搬去灶房烧了。最瘆人的是他大儿子孟博有天早起,看见厅堂地上有血点子,顺着血迹一直追到大门口才消失,赶紧让人铲干净,没敢告诉父亲。结果没过几个月,王家就遭了大难。

许州有个老和尚,四十岁后每次睡觉打呼噜都跟吹笙似的有板有眼。当地戏班子偷偷记谱,配上乐器一演奏,居然都是古调。老和尚醒着的时候自己完全不知道,这稀奇事持续了二十多年。

荆州有个叫魏溪的,特别爱吃白鱼,天天让仆人去买,买不着就抽鞭子。有回仆人空手回来,打听到个猎户说:"我前些天打鱼,网里捞着个麝香,您说稀奇不稀奇?"仆人赶紧买回来献宝。魏溪乐坏了:"这肯定是灵物啊!"供在床前天天烧香拜。好几年都不腐坏,还挺灵验。后来他朋友看不惯,趁他出门把麝香煮着吃了,结果屁事没有。

成都坊正张和是个奇人。当地有个富豪公子,家里金山银山,把蜀地美女都搜罗遍了,还是不满意。有人出主意:"坊正张和神通广大,谁家闺女他都知道。"公子连夜带着整箱金银绸缎去求他。过了几天,张和带公子出城进了座破庙,指着大佛像说:"上来。"伸手在佛像乳头一按,竟按出个碗大的洞,自己先钻进去,把公子也拽了进去。走了十几步,眼前豁然出现座气派的官府。

张和敲开门,有个梳九个小辫的童子行礼:"主人等您多时了。"不一会儿出来个穿紫袍系贝壳腰带的贵人,对张和毕恭毕敬。张和指着公子说:"好好招待这位少爷。"说完就不见了。主人摆出满桌珍馐,叫来几个天仙似的歌妓。公子发现有个年长些的歌妓偷偷拉他到墙角:"您怎么也被骗来了?我们都是被妖术困在这儿的。想逃出去,等会主人回来您就..."递给他七尺白绸嘱咐了一番。

天快亮时主人回来,公子照歌妓教的,突然用白绸罩住主人脑袋。那主人跪地求饶:"死老婆子坏我好事!"说完就跑了。公子和那个歌妓过了两年,想家想得厉害。临别时歌妓在东墙挖个洞,把他推出去——居然到了长安城东墙根底下。等他千辛万苦回到成都,家里人都以为他早死了。这是贞元年间的事。

兴元城固县有个韦家姑娘,两岁会说话,天生认字,五岁就把全县佛经读遍了。八岁那年早上,她穿戴整齐站在窗前发呆。父母觉得不对劲,进去一看,只剩衣裳堆在地上,人早没影了。这事是荆州隐士许卑从韦家邻居张弘郢那儿听来的。

忠州垫江县有个县吏叫冉端,开成初年父亲去世。风水先生严师给选了块宝地,说下面肯定有活物。挖到一丈多深,居然挖出座蚂蚁城!城墙垛口俱全,里头街道纵横,每个土堆住着几千只蚂蚁。城楼里两只大蚂蚁特别显眼,一只紫壳金脚,一只长着透明翅膀。蚂蚁们慌作一团,像是求救。县令李玄之劝冉端另选墓地,严师却说这地方风水极好。后来他们把蚂蚁迁到岩石边,还盖了石板。没过十天,严师突然发疯似的自残骂人,县令用雄黄丸才治好他。

太和八年,朱道士在庐山山涧休息,看见条花蛇盘成锦缎似的,一眨眼变成大乌龟。山里老人说这是玄武显灵。后来他在青城山丈人观龙桥下,发现岩缝里有具白骨,端坐在石头上,双手搭膝,缠满青苔。听老辈人说,这具白骨早在他爷爷那辈就存在了,说不定是修仙得道之人留下的。

武宗刚登基那会儿,戎州发了大水。江水暴涨,上游冲下来的木头把江面堵得严严实实。刺史赵士宗赶紧调水军去捞木头,捞上来百来根。衙门地方小,堆不下这么多木料,干脆拿来重修了开元寺。

谁成想个把月后,有个夷人在江边撞见个怪事。那是个穿旧青布衣裳的猴脸人,衣裳样式也说不清是哪朝的。猴脸人愁眉苦脸地说:"关将军派我来采木料,全让这州城截胡了。没法子,等来年再来取吧。"夷人把这事当稀奇讲给城里人听。

到了第二年七月,天刚蒙蒙亮的时候,江水突然暴涨。这戎州城原本依山傍水,往常发大水离城墙还有五十多丈远。这回可好,浪头足有百丈高,眨眼间卷走两千多人。洪水退后,衙门地基陷下去十丈深,三间屋子那么大的石头堆得跟小山似的。那水又黑又腥,直到天黑才退干净。刺史虞藏玘带着官吏们拼命划船,好歹抢在洪水前靠了岸。

等水退干净一看,整个州城就剩开元寺的玄宗真容阁还立在沙地上,离原地挪了十几步远。其他铁铸石雕的佛像,全叫洪水卷得没影了。

成都西市有个叫严七师的乞丐,浑身脏得没法近身,说话疯疯癫癫的。他常住在悲田坊,有回在街上碰见五个唱戏的——干满川、白迦那几个。七师挨个塞给他们十五文钱,那神情活像在道别。没过几天,这五个人在监军院唱戏讨赏,惹恼了李少师,每人挨了十五板子赶出城去。后来四五年间,人们争着给七师布施,他得了钱帛全拿去修道观。有回他嘟囔:"修什么佛寺啊。"后来武宗灭佛,大伙才明白他话里有话。如今这人早不知去哪了。

荆州有个莽汉叫郝惟谅,会昌二年寒食节,他带着帮混混在郊外踢球摔跤,喝得烂醉倒在坟堆里。半夜醒过来跌跌撞撞往家走,瞧见路边有户矮房子亮着灯。他敲门讨水喝,开门的妇人脸色惨白,衣裳破旧,正就着油灯缝补。

妇人递过水碗,犹豫半天开口:"壮士有胆量,妾身才敢说实话。我本是秦地人,丈夫李自欢戍边十几年没音讯,我病死在这儿,邻里草草埋了。鬼魂没入土为安,阴司就不给落户,整天浑浑噩噩的..."

郝惟谅搓着手:"可我穷得叮当响..."妇人赶紧说:"我这些年给胡家做雨衣攒了十三万钱,埋在坟头当迁葬费。"第二天郝惟谅找到胡家对证,果然不差。众人凑了二十万钱,把妇人隆重迁葬到鹿顶原。当夜胡家和郝惟谅都梦见了她道谢。

衡山朱陵洞附近有片险地,长庆年间有个叫悟空的和尚偏往那儿钻。这天他在岩下歇脚,饿得直叹气。忽然瞧见个道士在石床上打坐,和尚抱怨他不懂待客之道。道士突然跳起来,拿锄头在石头上刨几下,竟挖出陈米煮饭。和尚嫌饭夹生,道士笑道:"你福分浅,吃不得熟的。"说完把硬饭粒嚼得嘎嘣响,又表演上树踩石的绝活,转眼就没了踪影。和尚回寺后,好几天都不觉得饿。

太原节度使严绶在任时,有群小孩在河边玩水。忽然漂来个裹着绸缎的瓦罐,孩子们砸开一看,里头蹦出个一尺多长的婴儿。那婴儿脚底生风往天上蹿,撑船的一篙子把它打下来——竟是个红皮肤、眼睛长头顶的怪物。

虔州刺史王哲在平康里盖房子,家人挖地挖出块石头,上头用朱砂写着"修此不吉"。王哲以为是下人搞鬼,亲自打磨,发现字迹渗进石头里。当年他就死了。

还有个乡下人求和尚传授真言,和尚骗他说是"驴"。这人天天念,几年后照镜子发现自己背上趴着青驴影子。后来知道受骗,法术就不灵了。

秀才田瞫说过个奇事:太和六年秋,凉州西县有个妇人生了个怪胎——四手四脚,一个身子两张脸,脖子上还拖着条穗子直垂到脚背。当时县令叫朝伯峻。

韦斌这人生在富贵人家,可性子却出奇地老实。虽说家里门第高,满朝文武数他家最显赫,可这小伙子站在朝堂上腰杆笔直,连跟同僚说句闲话都不肯。按老规矩,大臣们上朝都得在院子里站着,就算下雪下雨也不能躲到廊檐下。有一回突然下起鹅毛大雪,从宰相往下个个都在抖官帽上的雪,还有人偷偷挪位置。唯独韦斌站得越发端正,雪都埋到膝盖了还纹丝不动。等散朝时,只见他从雪堆里拔出腿就走,看得旁人直竖大拇指。

他哥哥韦陟可大不一样,早年间就靠文章书法名满长安。这人穿着绫罗绸缎,出门几十个丫鬟小厮跟着,吃饭要用鸟毛挑米粒,厨房倒掉的剩菜都值上万钱。去别人家赴宴,山珍海味摆满桌,他连筷子都懒得动。最绝的是写信——让丫鬟代笔,自己只管最后签个名。他那签名写得跟五朵云似的,满长安的读书人都跟着学,管这叫"郇公五云体"。可就是这么个讲究人,教儿子却严得很。小韦允夜里读书,当爹的派人盯着,背不出书就罚站,十天半月不跟儿子说话。来客人必定让儿子迎送,寒冬酷暑都不例外。可惜啊,韦陟到底因为太傲气,得罪了掌权的大人物。

转眼到了天宝年间,洛阳城东住着个叫崔玄微的隐士,吃了几十年草药。有回进山采灵芝,一年后回家发现院子都长满野草了。这年春夜,他正对着月亮发呆,忽然来个绿衣姑娘说要借地方歇脚。眨眼间院里多了十几位美人,穿绿的姓杨,穿白的姓李,还有个红衣裳小姑娘叫石阿措。正说着话,外头通报封十八姨到了。这位姨母说话带着山间清气,可喝酒时把酒泼在阿措裙子上。小姑娘当场翻脸:"你们怕她,我可不怕!"甩袖子就走。

第二天夜里,姑娘们又来了。阿措气鼓鼓地说:"再不去求那老风婆!崔先生,您帮我们在院子东头立个画着日月星辰的红幡吧?"原来她们都是花精,杨花李花石榴花,那封十八姨竟是风神。崔玄微照办后,果然狂风大作时满园花朵纹丝不动。后来花精们送来几斗花瓣报恩,崔生吃了容颜不老。到元和年间,六十多岁的人看着还像三十出头呢。

原文言文

  支诺皋下

  开元末,蔡州上蔡县南李村百姓李简痫疾卒。瘗后十余日,有汝阳县百姓张弘义素不与李简相识,所居相去十余舍,亦因病死,经宿却活,不复认父母妻子,且言:“我是李简,家住上蔡县南李村,父名亮。”惊问其故,言方病时,梦有二人著黄,赍帖见追。行数里,至一大城,署曰王城。引入一处,如人间六司院。留居数日,所勘责事悉不能对。忽有一人自外来,称:“错追李简,可即放还。”一吏曰:“李简身坏,须令别托生。”时忆念父母亲族,不欲别处受生,因请却复本身。少顷,见领一人至,通曰:“追到杂职汝阳张弘义。”吏又曰:“弘义身幸未坏,速令李简托其身,以尽余年。”遂被两吏扶持却出城,但行甚速,渐无所知。忽若梦觉,见人环泣及屋宇都不复认。亮访其亲族名氏及平生细事,无不知也。先解竹作,因自入房索刀具,破蔑成器。语音举止,信李简也,竟不返汝阳。时成式三从叔父摄蔡州司户,亲验其事。昔扁鹊易鲁公扈、赵齐婴之心,及寤,互返其室,二室相谘。以是稽之,非寓言矣。

  武宗六年,扬州海陵县还俗僧义本且死,托其弟言:“我死,必为我剃须发,衣僧衣三事。”弟如其言。义本经宿却活,言见二黄衣吏追至冥司,有若王者问曰:“此何州县?“吏言:“扬州海陵县僧。”王言:“奉天符沙汰僧尼,海陵无僧,因何作僧领来?”令回还俗了领来。僧遽索俗衣衣之而卒。

  汴州百姓赵怀正,住光德坊。太和三年,妻阿贺常以女工致利。一日,有人携石枕求售,贺一环获焉。赵夜枕之,觉枕中如风雨声。因令妻子各枕一夕,无所觉。赵枕辄复如旧,或喧悸不得眠。其侄请碎视之,赵言:“脱碎之无所见,弃一百之利也。待我死后,尔必破之。”经月余,赵病死。妻令侄毁视之,中有金银各一铤,如模铸者。所函铤处无丝隙,不知从何而入也。铤各长三寸余,阔如巨臂。遂货之,办其殓及偿债,不余一钱。阿贺今住洛阳会节坊,成式家雇其纫针,亲见其说。

  成式(一作段文昌)三从房叔父某者,贞元末,自信安至洛,暮达瓜洲,宿于舟中。夜久,弹琴,觉舟外有嗟叹声,止息即无。如此数四,乃缓轸还寝。梦一女子,年二十余,形悴衣败,前拜曰:“妾姓郑名琼罗,本居丹徒。父母早亡,依于孀嫂。嫂不幸又殁,遂来扬子寻姨。夜至逆旅,市吏子王惟举,乘醉将逼辱。妾知不免,因以领巾绞项自杀,市吏子乃潜埋妾于鱼行西渠中。其夕,再见梦扬子令石义留,竟不为理。复见冤气于江石上,谓非烟之祥,图而表奏。抱恨四十年,无人为雪。妾父母俱善琴,适听郎君琴声,奇音翕响,心感怀叹,不觉来此。”寻至洛北河清县温谷,访内弟樊元则。元则自少有异术,居数日,忽曰:“兄安得此一女鬼相随,请为遣之。”乃张灯焚香作法,顷之,灯后窣窣有声。元则曰:“是请纸笔也。”即投纸笔于灯影中。少顷,旋纸疾落灯前。视之,书盈于幅,书杂言七字,辞甚凄恨。元则遽令录之,言鬼书不久辄漫灭。及晓,纸上若煤污,无复字也。元则复令具酒脯纸钱,乘昏焚于道。有风旋灰,直上数丈,及聆悲泣声。诗凡二百六十二字,率叙幽冤之意,语不甚晓,词故不载。其中二十八字曰:“痛填心兮不能语,寸断肠兮诉何处?春生万物妾不生,更恨魂香不相遇。”

  庐州舒城县蚓,成式三从房伯父,太和三年庐州某官,庭前忽有蚓出,大如食指,长三尺,白项下有两足。足正如雀脚,步于垣下。经数日方死。

  荆州百姓孔谦蚓,成式侄女乳母阿史,本荆州人,尝言小儿时,见邻居百姓孔谦篱下有蚓,口露双齿,肚下足如蚿,长尺五,行疾于常蚓。谦恶,遽杀之。其年谦丧母及兄,谦亦不得活。

  越州有卢冉者,时举秀才,家贫,未及入京,因之顾头堰,堰在山阴县顾头村,与表兄韩确同居。自幼嗜鲙,在堰尝凭吏求鱼。韩方寝,梦身为鱼在潭,有相忘之乐。见二渔人乘艇张网,不觉入网中,被掷桶中,覆之以苇。复睹所凭吏就潭商价,吏即擢鳃贯鲠,楚痛殆不可忍。及至舍,历认妻子婢仆。有顷,置砧斮之,苦若脱肤。首落方觉,神痴良久,卢惊问之,具述所梦。遽呼吏访所市鱼处洎渔子形状,与梦不差。韩后入释,住祗园寺。时开元二年,成式书吏沈郅家在越州,与堰相近,目睹其事。

  曹州南华县端相寺,时尉李蕴至寺巡捡,偶见尼房中地方丈余独高,疑其藏物,掘之数尺,得一瓦瓶,覆以木槃。视之,有颅骨、大方隅颧下属骨两片,长八寸,开罅彻上,容钗股若合筒瓦,下齐如截,莹如白牙。蕴意尼所产,因毁之。

  中书舍人崔嘏,弟崔暇,娶李氏,为曹州刺史。令兵马使国邵南勾当障车,后邵南因睡忽梦崔女在一厅中。女立于床西,崔暇在床东,执红笺题诗一首,笑授暇。暇因朗吟之,诗言:“莫以贞留妾,从他理管弦。容华难久驻,知得几多年。”梦后才一岁,崔暇妻卒。

  李正己本名怀玉,侯希逸之内弟也。侯镇淄青,署怀玉为兵马使。寻构飞语,侯怒,囚之,将置于法。怀玉抱冤无诉,于狱中累石象佛,默期冥报。时近腊日,心慕同侪,叹吒而睡。觉有人在头上语曰:“李怀玉,汝富贵时至。”即惊觉,顾不见人。天尚黑,意甚怪之。复睡,又听人谓曰:“汝看墙上有青乌子噪,即是富贵时。”及觉,不复见人。有顷,天曙,忽有青乌数十,如雀飞集墙上。俄闻三军叫唤逐出,希逸坏练取怀玉,扶知留后。成式见台州乔庶说,乔之先官于东平,目击其事。

  河南少尹韦绚,少时,常于夔州江岸见一异虫。初疑棘针一枝,从者惊曰:“此虫有灵,不可犯之。或致风雷。”韦试令踏地惊之,虫伏地如灭,细视地上若石脉焉。良久,渐起如旧。每刺上有一爪。忽人草疾走如箭,竟不知是何物。

  永宁王相王涯三怪:淅米匠人苏润,本是王家炊人,至荆州方知,因问王家咎徵,言宅南有一井,每夜常沸涌有声,昼窥之,或见铜(一作叵)厮罗,或见银熨斗者,水腐不可饮。又王相内斋有禅床,柘材丝绳,工极精巧,无故解散,各聚一处,王甚恶之,命焚于灶下。又长子孟博,晨兴,见堂地上有凝血数滴,踪至大门方绝,孟博遽令铲去,王相初不知也,未数月及难。

  许州有一老僧,自四十已后,每寐熟即喉声如鼓簧,若成韵节。许州伶人,伺其寝,即谱其声,按之丝竹,皆合古奏。僧觉,亦不自知。二十余年如此。

  荆有魏溪,好食白鱼,日命仆市之,或不获,辄笞责。一日,仆不得鱼,访之于猎者可渔之处,猎者绐之曰:“某向打鱼,网得一麝,因渔而获,不亦异乎?”仆依其所售,具事于溪。溪喜曰:“审如是,或有灵矣。”因置诸榻,日夕荐香火。历数年不坏,颇有吉凶之验。溪友人恶溪所为,伺其出,烹而食之,亦无其灵。

  成都坊正张和。蜀郡有豪家子,富拟卓、郑,蜀之名姝,无不毕致。每按图求丽,媒盈其门,常恨无可意者。或言:“坊正张和,大侠也。幽房闺稚,无不知之,盍以诚投乎?”豪家子乃具籯金箧锦,夜诣其居,具告所欲,张欣然许之。异日,谒豪家子,偕出西郭一舍,入废兰若。有大像岿然,与豪家子升像之座。坊正引手扪拂乳,揭之,乳坏成穴如碗,即挺身入穴,因拽豪家子臂,不觉同在穴中。道行十数步,忽睹高门崇墉,状如州县。坊正叩门五六,有九髻婉童启迎,拜曰:“主人望翁来久矣。”有顷,主人出,紫衣贝带,侍者十余,见坊正甚谨。坊正指豪家子曰:“此少君子也,汝可善待之,予有切事须返。”不坐而去,言已,失坊正所在。豪家子心异之,不敢问。主人延于堂中,珠玑缇绣,罗列满目。又有琼杯,陆海备陈。饮彻,命引进妓数四,支鬟撩鬓,缥若神仙。其舞杯闪球之令,悉新而多思。有金器容数升,云擎鲸口,钿以珠粒。豪家子不识,问之,主人笑曰:“此次皿也,本拟伯雅。“豪家子竟不解。至三更,主人忽顾妓曰:“无废欢笑,予暂有所适。”揖客而退,骑从如州牧,列烛而出。豪家子因私于墙隅妓中,年差暮者遽就,谓曰:“嗟乎,君何以至是?我辈早为所掠,醉其幻术,归路永绝。君若要归,第取我教。”授以七尺白练,戒曰:“可执此,候主人归,诈祈事设拜,主人必答拜,因以练蒙其头。”将曙,主人还,豪家子如其教。主人投地乞命,曰:“死妪负心,终败吾事。今不复居此。”乃驰去。所教妓即共豪家子居。二年,忽思归,妓亦不留,大设酒乐饯之。饮既阑,妓自持锸开东墙一穴,亦如佛乳,推豪家子于墙外,乃长安东墙堵下。遂乞食,方达蜀,其家失已多年,意其异物,道其初始信。贞元初事。

  兴元城固县有韦氏女,两岁能语,自然识字,好读佛经。至五岁,一县所有经悉读遍。至八岁,忽清晨薰衣靓妆,默存牖下。父母讶移时不出,视之,已蜕衣而失,竟不知何之。荆州处士许卑得于韦氏邻人张弘郢。

  忠州垫江县县吏冉端,开成初,父死。有严师者,善山冈,为卜地,云合有生气群聚之物。掘深丈余,遇蚁城,方数丈,外重雉堞皆具,子城谯橹工若雕刻。城内分径街,小垤相次。每垤有蚁数千,憧憧不绝。径甚净滑。楼中有二蚁,一紫色,长寸余,足作金色;一有羽,细腰,稍小,白翅,翅有经脉,疑是雌者。众蚁约有数斛。城隅小坏,上以坚土为盖,故中楼不损。既掘露,蚁大扰,若求救状。县吏遽白县令李玄之,既睹,劝吏改卜。严师代其卜验,为其地吉。县吏请迁蚁于岩侧,状其所为,仍布石,覆之以板。经旬,严师忽得病若狂,或自批触,秽詈叫呼,数日不已。玄之素厚严师,因为祝祷,疗以雄黄丸方愈。

  朱道士者,太和八年,常游庐山,憩于涧石。忽见蟠蛇,如堆缯锦,俄变为巨龟。访之山叟,云是玄武。

  朱道士又曾游青城山丈人观,至龙桥,见岩下有枯骨,背石平坐,按手膝上,状如钩锁,附苔络蔓,色白如雪。云祖父已尝见,不知年代,其或炼形濯魄之士乎?

  武宗之元年,戎州水涨,浮木塞江。刺史赵士宗召水军接水,约获百余段。公署卑小,地窄不复用,因并修开元寺。后月余日,有夷人逢一人如猴,着故青衣,亦不辩何制,云:“关将军差来采木,今被此州接去,不知为计,要须明年却来取。”夷人说于州人。至二年七月,天欲曙,忽暴水至。州城临江枕山,每大水犹去州五十余丈。其时水高百丈,水头漂二千余人。州基地有陷深十丈处,大石如三间屋者,堆积于州基。水黑而腥,至晚方落,知州官虞藏玘及官吏才及船投岸。旬月后,旧州寺方干,除大石外,更无一物。惟开元寺玄宗真容阁去本处十余步,卓立沙上,其他铁石像,无一存者。

  成都乞儿严七师,幽陋凡贱,涂垢臭秽不可近。言语无度,往往应于未兆。居西市悲田坊,常有帖衙俳儿干满川、白迦、叶珪、张美、张翱等五人为火。七师遇于途,各与十五文,勤勤若相别为赠之意。后数日,监军院宴满川等为戏,以求衣粮。少师李相怒,各杖十五,递出界。凡四五年间,人争施与。每得钱帛,悉用修观。语人曰:“寺何足修。”方知折寺之兆也。今失所在。

  荆州百姓郝惟谅,性粗率,勇于私斗。武宗会昌二年,寒食日,与其徒游于郊外,蹴鞠角力,因醉于墦间。迨宵分方始寤,将归,历道左里余,值一人家,室绝卑,虽张灯而颇昏暗,遂诣乞浆。睹一妇人,姿容惨悴,服装羸弊,方向灯纫缝,延郝,以浆授郝。良久,谓郝曰:“知君有胆气,故敢陈情。妾本秦人,姓张氏,嫁于府衙健儿李自欢。自欢自太和中戍边不返,妾遘疾而殁,别无亲戚,为邻里殡于此处,已逾一纪,迁葬无因。凡死者肌骨未复于土,魂神不为阴司所籍,离散恍惚,如梦如醉。君或留念幽魂,亦是阴德,使妾遗骸得归泉壤,精爽有托,斯愿毕矣。”郝谓曰:“某生业素薄,力且不办,如何?“妇人云:“某虽为鬼,不废女工。自安此,常造雨衣,与胡氏家佣作,凡数岁矣。所聚十三万,备掩藏固有余也。”郝许诺而归。迟明,访之胡氏,物色皆符,乃具以告。即与偕往殡所,毁瘗视之,散钱培榇,缗之数如言。胡氏与郝哀而异之,复率钱与同辈合二十万,盛其凶仪,瘗于鹿顶原。其夕,见梦于胡、郝。

  衡岳西原近朱陵洞,其处绝险,多大木、猛兽,人到者率迷路,或遇巨蛇,不得进。长庆中,有头陀悟空,常裹粮持锡,夜入山林,越兕侵虎,初无所惧。至朱陵原,游览累日,扪萝垂踵,无幽不迹。因是蹻并蹻氐,憩于岩下,长吁曰:“饥渴如此,不遇主人。”忽见前岩有道士,坐绳床。僧诣之,不动,遂责其无宾主意,复告以饥困。道士欻起,指石地曰:“此有米。”乃持钁斸石,深数寸,令僧探之,得陈米升余。即着于釜,承瀑敲火煮饭,劝僧食,一口未尽,辞以未熟。道士笑曰:“君飧止此,可谓薄分。我当毕之。”遂吃硬饭。又曰:“我为客设戏。”乃处木枭枝,投盖危石,猿悬鸟跂,其捷闪目。有顷,又旋绕绳床,劾步渐趋,以至蓬转涡急,但睹衣色成规,攸忽失所。僧寻路归寺,数日不复饥渴矣。

  严绶镇太原,市中小儿如水际泅戏。忽见物中流流下,小儿争接,乃一瓦瓶,重帛幕之。儿就岸破之,有婴儿,长尺余,遂走。群儿逐之,顷间足下旋风起,婴儿已蹈空数尺。近岸,舟子遽以篙击杀之。发朱色,目在顶上。

  王哲,虔州刺史,在平康里治第西偏,家人掘地,拾得一石子,朱书其上曰“修此不吉。”家人揩拭,转分明,乃呈哲。哲意家人情于畚锸,自磨朱,深若石脉,哲甚恶之。其年,哲卒。

  世有村人供于僧者,祈其密言,僧绐之曰:“驴”。其人遂日夕念之。经数岁,照水,见青毛驴附于背。凡有疾病魅鬼,其人至其所立愈。后知其诈,咒效亦歇。

  秀才田瞫云:太和六年秋,凉州西县百姓妻产一子,四手四足,一身分两面,项上发一穗,长至足。时朝伯峻为县令。

  韦斌虽生于贵门,而性颇厚质,然其地望素高,冠冕特盛。虽门风稍奢,而斌立朝侃侃,容止尊严,有大臣之体。每会朝,未常与同列笑语。旧制,群臣立于殿庭,既而遇雨雪,亦不移步廊下。忽一旦,密雪骤降,自三事以下,莫不振其簪裾,或更其立位。独斌意色益恭,俄雪甚至膝。朝既罢,斌于雪中拔身而去,见之者咸叹重焉。斌兄陟,早以文学识度著名于时,善属文,攻草隶书,出入清显,践历崇贵。自以门地才华,坐取卿相,而接物简傲,未常与人款曲。衣服车马,犹尚奢移。侍儿阉竖,左右常数十人。或隐几搘颐,竟日懒为一言。其子馔羞,犹为精洁,仍以鸟羽择米。每食毕,视厨中所委弃,不啻万钱之直。若宴于公卿,虽水陆具陈,曾不下箸。每令侍婢主尺牍,往来复章未常自札,受意而已。词旨重轻,正合陟意,而书体遒利,皆有楷法,陟唯署名。尝自谓所书“陟”字如五朵云,当时人多仿效,谓之郇公五云体。尝以五彩纸为缄题,其侈纵自奉皆此类也。然家法整肃,其子允,课习经史,日加诲励,夜分犹使人视之。若允习读不辍,旦夕问安,颜色必悦。若稍怠惰,即遽使人止之,令立于堂下,或弥旬不与语。陟虽家僮数千人,应门宾客,必遣允为之,寒暑未尝辍也,颇为当时称之。然陟竟以简倨恃才,常为持权者所忌。

  天宝中,处士崔玄微洛东有宅,耽道,饵术及茯苓三十载。因药尽,领童仆辈入嵩山采芝,一年方回,宅中无人,蒿莱满院。时春季夜间,风清月朗,不睡,独处一院,家人无故辄不到。三更后,有一青衣云:“君在院中也,今欲与一两女伴,过至上东门表姨处,暂借此歇,可乎?”玄微许之。须臾,乃有十余人,青衣引入。有绿裳者前曰:“某姓杨氏。”指一人曰:“李氏”。又一人曰:“陶氏。”又指一绯衣小女曰:“姓石,名阿措。”各有侍女辈。玄微相见毕,乃坐于月下。问行出之由,对曰:“欲到封十八姨。数日云欲来相看不得,今夕众往看之。“坐未定,门外报封家姨来也,坐皆惊喜出迎。杨氏云:“主人甚贤,只此从容不恶,诸处亦未胜于此也。”玄微又出见封氏,言词泠泠,有林下风气。遂揖入坐,色皆殊绝,满座芬芳,馥馥袭人。命酒,各歌以送之,玄微志其一二焉。有红裳人与白衣送酒,歌曰:“皎洁玉颜胜白雪,况乃青年对芳月。沉吟不敢怨春风,自叹容华暗消歇。”又白衣人送酒,歌曰:“绛衣披拂露盈盈,淡染胭脂一朵轻。自恨红颜留不住,莫怨春风道薄情。”至十八姨持盏,情颇轻佻,翻酒污阿措衣,阿措作色曰:“诸人即奉求,余不奉畏也。”拂衣而起。十八姨曰:“小女弄酒。“皆起至门外别,十八姨南去,诸人西入苑中而别。玄微亦不至异。明夜又来,欲往十八姨处。阿措怒曰:“何用更去封妪舍,有事只求处士,不知可乎?”诸女皆曰:“可。”阿措来言曰:“诸女伴皆住苑中,每岁多被恶风所挠,居止不安,常求十八姨相庇。昨阿措不能依回,应难取力。处士倘不阻见庇,亦有微报耳。”玄微曰:“某有何力得及诸女?”阿措曰:“但求处士每岁岁日与作一朱幡,上图日月五星之文,于苑东立之,则免难矣。今岁已过,但请至此月二十一日平旦,微有东风,即立之,庶可免也。”玄微许之,乃齐声谢曰:“不敢忘德。”各拜而去。玄微于月中随而送之,逾苑墙乃入苑中,各失所在。乃依其言,至此日立幡。是日东风振地,自洛南折树飞沙,而苑中繁花不动。玄微乃悟诸女曰姓杨、姓李及颜色衣服之异,皆众花之精也。绯衣名阿措,即安石榴也。封十八姨,乃风神也。后数夜,杨氏辈复至愧谢,各裹桃李花数斗,劝崔生:“服之,可延年却老。愿长如此住护卫,某等亦可至长生。”至元和初,玄微犹在,可称年三十许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