续集卷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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支诺皋的故事

上都浑家的宅子里,戟门内长着一棵小槐树,树干上有个铜钱大小的洞。每到月明风清的夜晚,就有条胳膊粗的大蚯蚓从洞里爬出来,足有二尺多长,白脖子红斑点,领着几百条小蚢蚓像绳子似的缠满树枝。天一亮,它们又全钻回洞里。有时候这些蚯蚓还会齐声鸣叫,竟能成调子。学士张乘说过,浑令公家堂前忽然有棵树破土而出,树上挂满了蚯蚓。这事原是有出处的,可惜书名记不清了。

东都尊贤坊田令家的院子里,有株紫牡丹长成了大树,开花时能开上千朵。每逢花开最盛的月夜,就有五六个一尺来高的小人在花间嬉戏,这般景象持续了七八年。有人想捉他们,一靠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太和七年,上都青龙寺的契宗和尚,老家在樊州。他哥哥樊竟得了热病,开始胡言乱语傻笑不停。契宗仗着自己修持佛法,就焚香念咒要给哥哥驱邪。

谁知他哥哥突然破口大骂:"你个出家人不好好在庙里待着,多管什么闲事?我住在南柯国,看你家庄稼长得好,特意来收点租子。"契宗怀疑是狐妖作祟,抄起桃树枝就打。

他哥哥反而笑着说:"打兄长要遭天打雷劈的,有本事再加把劲儿!"契宗知道奈何不得,只好停手。病人突然跳起来拽住老母亲,老太太立刻中了邪;又去拉妻子,妻子当场咽了气;最后抓住弟媳妇,把她脸一转就瞎了眼,过了一天才恢复。

这怪物还威胁契宗:"再不滚蛋,我可要叫家属来了。"话音刚落,几百只大得出奇的老鼠窸窸窣窣涌进来,赶都赶不走。天亮时又全消失了。

契宗吓得发抖,他哥哥又说:"省省力气吧,我才不怕你。看来得叫我大哥亲自来。"接着拖长声音喊:"寒月!寒月!快来啊!"喊到第三声,有个火红的东西像野猫那么大,顺着被子爬到病人肚子上,眼睛射出四道寒光。契宗举刀就砍,砍中那东西一条腿,它蹦出窗外就不见了。

顺着血迹追到一间空屋,发现那东西躲在瓦瓮里。契宗扣上大盆用泥封死,三天后打开看,那东西硬得像铁块。用热油一煎,臭气飘出几里地,他哥哥的病就好了。过了一个月,村里有户人家父子六七口突然暴毙,大家都说是养蛊遭了报应。

贞元年间,望苑驿西边有个叫王申的老汉,在路边种榆树成林,搭了几间茅草屋。夏天常给过路人送茶水,遇到官差还会请进屋歇脚。他十三岁的儿子常在门口迎客。有天孩子突然跑来说:"爹,路上有个姑娘讨水喝。"

那姑娘穿着绿袄子,扎着白头巾,自称:"家在南边十几里,丈夫死了没孩子,守孝期满要去马嵬坡投亲,讨口饭吃。"说话伶俐,模样也招人疼。王申留她吃饭,说:"天快黑了,不如住一宿明早再走。"姑娘爽快答应了。

王妻把她带到后堂,亲热地认作干妹妹。请她帮忙做几件衣裳,从中午到天黑就全做好了,针脚密得不像人手缝的。王申看得目瞪口呆,他妻子越发喜欢,开玩笑说:"妹子既然没依靠,给我家当媳妇好不好?"

姑娘抿嘴一笑:"既然无处可去,洗衣做饭我都行。"当天就借来衣裳办了喜事。夜里闷热,新娘嘱咐新郎:"最近贼多,别开门睡。"搬来大木头顶着门就寝。

半夜王妻梦见儿子披头散发哭诉:"我要被吃光了!"惊醒要去看孩子,王申骂她:"老糊涂!娶个好媳妇乐得说梦话!"妻子再睡着,又做同样的梦。老两口点灯去叫小夫妻,怎么喊都没动静。推门推不开,硬把门撞开时,有个蓝皮肤、圆眼睛、长獠牙的怪物冲出来跑了。床上只剩儿子的头发和头盖骨。

枝江县令张汀的儿子叫省躬,父亲死后就住在枝江。有个叫张垂的秀才落第后流落四川,两人素不相识。太和八年,省躬白天打盹,忽然梦见个自称张垂的人,两人相谈甚欢。临别时那人留了首诗:"戚戚复戚戚,秋堂百年色。而我独茫茫,荒郊遇寒食。"省躬惊醒赶紧记下诗,没过几天就死了。

江淮有个叫何亚秦的力士,能拉三百斤的硬弓,曾经分开打架的牛,掰断过牛角。有次路过蕲州,遇见个六尺多高的红胡子大汉喊他:"背我过桥!"何亚秦知道不是人,背起来觉得后脑勺像贴着冰块,冲到拴牛桩前猛地一摔,那东西变成杉木,流了升把血。

长庆初年,洛阳利俗坊有几辆牛车出长夏门。有个背布袋的人求搭车,再三嘱咐别打开袋子,说完又跑回坊里。刚进去就听见哭声,搭车的人忍不住解开布袋——袋口扎着生绢,里面像装着牛胞衣,还有几尺黑绳。众人吓得赶紧系回去。

不一会儿那人追上车说:"脚疼,再搭几里路行吗?"大家知道遇着异类,硬着头皮答应。那人上车看见布袋被动过,沉着脸说:"不讲信用?"众人连忙道歉。

他又说:"实话告诉你们,我是阴间派来勾五百人的。走遍陕州、虢州、晋州、绛州,这儿的人多半已成虫,只凑够二十五人。现在得去徐州、泗州。"见众人发愣,解释道:"生赤疮的就是虫变的。"车行二里地,他告辞说:"公务在身,各位命不该绝,不必担心。"背着布袋下车就不见了。那年夏天果然赤疮流行,但死人不多。

元和年间,光宅坊有户人家病人垂危,请来和尚念经,全家守着。有天晚上众人恍惚看见个黑影溜进来,追打时那东西躲进瓦瓮。家里人浇开水进去,烫出个口袋——阴间管这叫"搐气袋"。忽然空中有人哀求还袋子,说愿意另找替身。这家人把袋子扔出去,病人立刻好了。

老话说人要死时虱子会离开身体。也有人把病人身上的虱子放床前占卜——虱子往病人身上爬能活,背对着爬就会死。

兴州有个雷穴,平常半穴积水。每次打雷,水就涨满洞穴涌出鱼群。百姓听到雷声就在树下张网,能捞无数鱼。就算不打雷,渔夫们在洞口敲鼓,鱼也会出来,不过比雷天少一半。韦行规当兴州刺史时,给亲友写信讲过这事。

上都务本坊在贞元年间,有户人家修墙挖地,掘出个石匣子。刚打开,满匣子丝状物飞散开来。正吃惊呢,突然冒出个白发老头,身高丈余,抖抖衣服就出门消失了。这家人倒没遭灾。道家的太阴炼形术说,修炼快圆满时得有人撞破才行。

于季友当和州刺史时,江边寺庙前是渔民聚集处。有次渔夫收网特别沉,拉上来一看是拳头大的石头。放在佛殿后,这石头不停长大,一年就重达四十斤。员外郎张周封入蜀时亲眼见过。

进士王恽的故事

王恽是个才华横溢的进士,尤其擅长写景抒情的文章,他写的《送君南浦赋》在文人圈子里备受推崇。会昌二年的一个夜晚,他的好友陆休符做了个怪梦,梦见被带到个陌生的地方,门口站着穿制服的差役拦着不让进。往里一瞧,几十个披枷带锁的犯人里,王恽赫然在列。

陆休符想上前搭话,却见王恽躲躲闪闪,脸上写满难堪。硬拽住他衣袖追问,王恽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:"刚在这儿谋了个差事,实在没脸见人啊。"说着指了指那群囚犯:"这些都是同僚。"陆休符猛然惊醒,发现枕头都哭湿了。

当时王恽正在扬州公干,妻儿住在太平坊附近。陆休符越想越不对劲,天刚蒙蒙亮就跑去王家打听消息,正巧收到王恽从洛阳寄来的家书。可七天之后,讣告就到了——算算日子,王恽咽气那晚,正是陆休符做梦的时候。

邓俨的阴间差事

武宗元年那会儿,金州有个管军事档案的邓典事死了好几年。有天他手下的文书蒋古突然心口绞痛,当场昏死过去。

迷迷糊糊被人拽到个衙门,抬眼看见老上司邓俨乐呵呵迎上来:"我这儿公务堆成山,正缺你这样的好手来抄写呢!"蒋古环顾四周,只见四面墙上贴满红字黑纸的公文,急中生智:"我这右手废了,握不住笔啊。"旁边有个判官模样的发话:"既然写不了字,送他回去吧。"蒋古只觉得天旋地转,扑通掉进土坑里醒了过来。打那以后,他右手真就瘫痪了。

姚家小姐的怪病

汾州有个姚司马,宅子挨着小溪住。他家两个闺女总爱在溪边钓鱼,可从来钓不上活物。有天突然竿子一沉,钓上来个长毛的鳝鱼和带腮的乌龟,养在盆里怪瘆人的。

过了半年,两个姑娘越来越不对劲。夜里不睡觉,净点着灯捻针线,把布料染得蓝一块黑一块。后来发展到灯影里伸出两只小手讨钱,还自称"乌郎""黄郎"是她们女婿。有次家人啐了一口,那东西竟破口大骂。

在邠州当官的杨元卿听说老友家闹邪祟,特意请来长安驱鬼的瞻和尚。这和尚在屋里拉红线布阵,半夜果然来了个牛鼻子怪物偷喝祭酒。瞻和尚一剑刺去,那怪物带着喷血的伤口逃到后院,变成个鼓囊囊的黑皮袋,烧起来臭气熏天。大女儿病好了,小女儿还疯疯癫癫的——原来她衣带里藏着丧葬用的黄黑布条。可惜瞻和尚任期到了没除尽根,第二年姚司马带女儿进京求医,扎针放血才治好。

龙门蜂精奇遇

洛阳龙门山有个传说中广成子修炼的洞府。天宝年间,雅禅师在这儿建寺庙时,发现院里的古桐树开花时,会引来吟诗般的蜂群。有次禅师用竹网捕到一只,竟是长着翅膀的小人儿!

关在纱笼里观察时,蜂群居然组织营救。禅师躲在柱子后听见它们商量:"孔升翁给你算过卦了吧?""怕什么,生死簿上都没你名字了!"最绝的是有只蜂炫耀:"我和青桐君下棋赢了十张玉版纸,正好写祭星词用。"禅师听得目瞪口呆,赶紧打开笼子。第二天果然有个三尺高的黄衣仙女来道谢,自称是三清使者。

峨眉山奇遇记

元和十三年,日本僧人金刚三昧和蜀僧广升结伴游峨眉山。走到狭窄的山南小路时,挑行李的脚夫突然被吸进石缝!广升和尚拽住行李绳,眼睁睁看着石头像活物般裂开又合拢。那脚夫后来交代,石缝里住着个道士常找他捣药,这次是应邀去做客的。

奉化县的怪婴

开元初年,太琼和尚在奉化县讲经。有天清晨开门,突然掉下个襁褓中的婴儿。老和尚赶紧用袈裟裹着去找村民收养,走到半路觉得袖子轻飘飘的,掏出来一看——竟是把破扫帚!

田登娘的佛堂姻缘

陕州有个田家姑娘在佛堂供香火时,总看见个白衣少年出入。后来这姑娘竟然怀孕了,她娘请来游方和尚驱邪。和尚一进佛堂就有白鸽飞走,当晚供桌上的怪根茎就腐烂了。七个月后姑娘早产,生下三节像树根似的怪胎,烧掉后才安宁。

范璋遇灶神

宝历二年,书生范璋在梁山夜读。连续两晚厨房叮当作响,早起发现灶台上摆着五寸长的整齐柴捆和五个蒸饼。第二夜追出去看,只见个狗崽大的东西变成满地火星。

画中马求医

建中年初,有人牵着匹骏马找兽医治腿,愿意出二十贯钱。兽医绕着马转了三圈直咂嘴:"您这马活脱脱是韩幹画里的神驹,世上哪有这样的真马啊?"

那天韩幹正巧路过,看见一匹马儿在街上溜达,定睛一瞧,惊得差点跳起来:"这分明是我画上的设色!"这才明白,原来随手画的东西,只要画得传神,真能和实物通灵。他忍不住伸手去摸,那马突然尥蹶子,把前蹄给崴了。韩幹心里直犯嘀咕,回家翻开画册一看——好家伙!画上马的前蹄果然有个墨点掉了色。

再说那给马治伤的兽医,收了诊金揣兜里。可这钱怪得很,过几个人的手就化成泥巴了。

莱州即墨县有户姓王的人家,三兄弟里老大叫王丰。这人从来不信风水忌讳,偏在太岁头上动土。一锄头下去,挖出个斗大的肉团子,还一拱一拱地蠕动。他赶紧填土埋了,谁知那肉团跟着土往外冒。王丰吓得扔下就跑,第二天整个院子都被肉团塞满了。不出几日,他家兄弟奴仆全暴毙而亡,就剩个闺女活下来。

虢州五城县的黑鱼谷里,贞元年间有个叫王用的樵夫在烧炭。谷中有个水洼,常见两条尺把长的黑鱼游来游去。这天王用砍柴饿急了,捞起一条烤着吃。他弟弟急得直跺脚:"这怕是镇谷的灵物啊!"正说着,他媳妇来送饭,见丈夫抡斧子的动作越来越慢,转头时脸色青紫。突然"刺啦"一声,王用撕破衣裳变成猛虎,蹿进深山去了。此后两年,常有血淋淋的獐鹿半夜扔进院里。

某个黄昏,突然有人拍门:"我是王用啊!"弟弟隔着门发抖:"我哥变虎三年了,哪来的野鬼冒充?"门外声音带着哭腔:"当年杀黑鱼遭了天谴,最近又伤人,被阴司打了一百板子才放还。"弟弟一开门,只见个虎头人身的怪物,当场吓死。村里人乱棍打死这怪物,验看身上黑痣,果然是王用——就脑袋没变回来。后来元和年间,有个叫赵齐约的隐士路过黑鱼谷,还听村民说起这事。

长安城义宁坊有个疯女人叫五娘,总睡在永穆观的墙根下。当时有个叫信夫的疯汉能预知祸福,大夏天裹棉被不出汗,三九天光膀子不感冒。有太监出使金陵前,信夫突然拦马喊:"给我城里的妹妹五娘捎个信!"太监早知他神异,接过个包袱塞进靴筒。等太监回京走到长乐坡,五娘竟早早等着讨包袱。打开一看是三件衣裳,她穿上就手舞足蹈,笑着回到墙根,当夜就断了气。第二年江南来人说,信夫和五娘是同一天死的。

元和年间,淮西来的军将在汴州驿站歇脚。半夜觉得有东西压在身上,他膂力过人,反手夺下个皮袋子。黑暗里鬼哭狼嚎地求饶,军将冷笑:"说清楚这是啥玩意儿?"半晌才听见回答:"是搐气袋..."军将抄起砖头砸下去,再没声息了。那袋子没缝没线,藕丝似的质地,大太阳底下竟没影子。

书生何讽买了卷黄纸古书,翻着翻着抖出个头发圈,四寸来宽,首尾相连。他剪断时两头滴出清水,烧起来有头发焦味。道士见了直拍大腿:"这是蠹鱼啃三次仙书化的脉望啊!夜里举着它看北斗,能招来神仙赐丹..."何讽忙查那书,果然蛀洞处都是仙家字句,悔得捶胸顿足。

华阴县赵村的桥被水冲垮三年,有天夜里村正过桥,看见一群小孩围着火堆玩耍。他知道是精怪,一箭射去,听见"哎哟"声,火堆灭了。第二天发现烂车轮在渗血,还咬着他那支箭。

李固言落第时在蜀地遇见个老太婆,预言他明年会中状元,二十年后当宰相。果然第二年科举的题目里有"人镜芙蓉",正应了预言。二十年后老太婆来拜见,李宰相开始没认出来,老太太提起当年预言,他赶紧换上朝服招待。老太太只喝了三杯酒,临走时要了把牙梳作纪念。后来李宰相在成都任上,他外孙突然开口说:"照顾好董巫婆,还愁不会说话么?"原来那巫婆就是老太太的女儿。从此董巫婆被奉若神明,直到新来的崔节度使把她轰出蜀地。

登封县有个游子回乡,半夜看见墙缝飞出个火星子,渐渐变成穿红衫绿裙的小人儿。他一把抓住,凑近蜡烛一看——竟是颗老鼠屎!掰开里头有条红头青身的虫子。

融州山崖上的泉水九曲十八弯,每道石阶下都摆着白玉浴盆接水。有个人让丫鬟拿浴盆洗毛巾,突然天降霹雳把丫鬟劈死,浴盆也摔得粉碎。后来换的新盆,比原先的还白净。

终南山有个钟乳石洞,滴水凝成的飞仙像少说也有几十尊。有游客用手接住正在滴落的石乳漱口,隔年再来时,发现那处石乳像已经成型,唯独衣襟缺了两寸——正是当年被他手碰过的地方。

最后说个趣闻:紫极宫宴会上,秀才刘鲁封聊起《滕王蛱蝶图》,里头蝴蝶都有名号,什么"江夏斑"、"大海眼",还有"村里来"、"菜花子"之类的土名字。

原文言文

  支诺皋中

  上都浑〈卓戈〉宅,戟门内一小槐树,树有穴,大如钱。每夜月霁后,有蚓如巨臂,长二尺余,白颈红斑,领数百条如索,缘树枝条。及晓,悉入穴。或时众鸣,往往成曲。学士张乘言,浑令公时堂前,忽有一树从地踊出,蚯蚓遍挂其上。已有出处,忘其书名目。

  东都尊贤坊田令宅,中门内有紫牡丹成树,发花千朵。花盛时,每月夜有小人五六,长尺余,游于上。如此七八年。人将掩之,辄失所在。

  太和七年,上都青龙寺僧契宗,俗家在樊州(一作川)。其兄樊竟,因病热,乃狂言虚笑。契宗精神总持,遂焚香敕勒。兄忽诟骂曰:“汝是僧,第归寺住持,何横于事?我止居在南柯,爱汝苗硕多获,故暂来耳。”契宗疑其狐魅,复禁桃枝击之。其兄但笑曰:“汝打兄不顺,神当殛汝,可加力勿止。”契宗知其无奈何乃已。病者欻起牵其母,母遂中恶;援其妻,妻亦卒;乃摹其弟妇,回面失明,经日悉复旧。乃语契宗曰:“尔不去,当唤我眷属来。”言已,有鼠数百,穀穀作声,大于常鼠,与人相触,驱逐不去。及明,失所在。契宗恐怖加切,其兄又曰:“慎尔声气,吾不惧尔。今须我大兄弟自来。”因长呼曰:“寒月,寒月,可来此。”至三呼,有物大如狸,赤如火,从病者脚起,缘衾止于腹上,目光四射。契宗持刀就击之,中物一足,遂跳出户。烛其穴踪,至一房,见其物潜走瓮中。契宗举巨盆覆之,泥固其隙。经三日发视,其物如铁,不得动。因以油煎杀之,臭达数里,其兄遂愈。月余,村有一家,父子六七人暴卒,众意其兴蛊。

  贞元中,望苑驿西有百姓王申,手植榆于路傍成林,构茅屋数椽,夏月常馈浆水于行人,官者即延憩具茗。有儿年十三,每令伺客。忽一日,白其父:“路有女子求水。”因令呼入。女少年,衣碧襦,白幅巾,自言:“家在此南十余里,夫死无儿,今服〈衤覃〉矣,将适马嵬访亲情,丐衣食。”言语明悟,举止可爱。王申乃留饭之,谓曰:“今日暮夜可宿此,达明去也。”女亦欣然从之。其妻遂纳之后堂,呼之为妹。倩其成衣数事,自午至戌悉办。针缀细密,殆非人工。王申大惊异,妻犹爱之,乃戏曰:“妹既无极亲,能为我家作新妇子乎?”女笑曰:“身既无托,愿执粗井灶。”王申即日赁衣贳礼为新妇。其夕暑热,戒其夫:“近多盗,不可辟门。”即举巨椽捍而寝。及夜半,王申妻梦其子披发诉曰:“被食将尽矣。”惊欲省其子。王申怒之:“老人得好新妇,喜极呓言耶!”妻还睡,复梦如初。申与妻秉烛呼其子及新妇,悉不复应。启其户,户牢如鍵,乃坏门。阖才开,有物圆目凿齿,体如蓝色,冲人而去。其子唯余脑骨及发而已。

  枝江县令张汀子名省躬,汀亡,因住枝江。有张垂者,举秀才下第,客于蜀,与省躬素未相识。太和八年,省躬昼寝,忽梦一人自言姓张名垂,因与之接,欢狎弥日。将去,留赠诗一首曰:“戚戚复戚戚,秋堂百年色。而我独茫茫,荒郊遇寒食。”惊觉,遽录其诗。数日卒。

  江淮有何亚秦,弯弓三百斤,常解斗牛,脱其一角。又过蕲州,遇一人,长六尺余,髯而甚口,呼亚秦:“可负我过桥。”亚秦知其非人,因为背,觉脑冷如冰,即急投至交牛柱,乃击之,化为杉木,沥血升余。

  长庆初,洛阳利俗坊有百姓行车数辆,出长夏门。有一人负布囊,求寄囊于车中,且戒勿妄开,因返入利俗坊。才入坊,内有哭声起。受寄者发囊视之,其口结以生绠,内有一物,状如牛胞,及黑绳长数尺,百姓惊,遽敛结之。有顷,其人亦至,复曰:“我足痛,欲憩君车中数里,可乎?”百姓知其异,许之。其人登车,览其囊不悦,顾曰:“何无信?”百姓谢之。又曰:“我非人,冥司俾予录五百人,明历陕、虢、晋、绛,及至此,人多虫,唯得二十五人耳。今须往徐、泗。”又曰:“君晓予言虫乎?患赤疮即虫耳。”车行二里,遂辞:“有程,不可久留。君有寿者,不复忧矣。”忽负囊下车,失所在。其年夏,天下多患赤疮,少有死者。

  元和中,光宅坊百姓失名氏,其家有病者将困,迎僧持念,妻儿环守之。一夕,众仿佛见一人入户,众遂惊逐,乃投于瓮间。其家以汤沃之,得一袋,盖鬼间所谓搐气袋也。忽听空中有声求其袋,甚哀切,且言:“我将别取人以代病者。”其家因掷还之,病者即愈。

  相传人将死,虱离身。或云取病者虱于床前,可以卜病。将差,虱行向病者,背则死。

  兴州有一处名雷穴,水常半穴。每雷声,水塞穴流,鱼随流而出。百姓每候雷声,绕树布网,获鱼无限。非雷声,渔子聚鼓于穴口,鱼亦辄出,所获半于雷时。韦行规为兴州刺史时,与亲故书说其事。

  上都务本坊,贞元中有一家,因打墙掘地,遇一石函。发之,见物如丝满函,飞出于外。惊视之次,忽有一人起于函,被白发,长丈余,振衣而起,出门失所在。其家亦无他。前记之中多言此事,盖道门太阴炼形,日将满,人必露之。

  于季友为和州刺史,时临江有一寺,寺前渔钓所聚。有渔子下网,举之重,坏网,视之,乃一石如拳。因乞寺僧置于佛殿中,石遂长不已,经年重四十斤。张周封员外入蜀,亲睹其事。

  进士王恽,才藻雅丽,犹长体物,著《送君南浦赋》,为词人所称。会昌二年,其友人陆休符,忽梦被录至一处,有驺卒止之屏外,见若胥靡数十,王恽在其中。陆欲就之,恽面若愧色。陆强牵与语,恽垂泣曰:“近受一职司,厌人闻。”指其类:“此悉同职也。”休符恍惚而觉。时恽往扬州,有妻子居住太平侧。休符异所梦,迟明访其家信,得王至洛书。又七日,其讣至。计其卒日,乃陆之梦夕也。

  武宗元年,金州军事典邓俨先死数年,其案下书手蒋古者,忽心痛暴卒。如有人捉至一曹司,见邓俨,喜曰:“我主张甚重,籍尔录数百幅书也。”蒋见堆案绕壁,皆涅楮朱书,乃绐曰:“近损右臂,不能搦管。”有一人谓邓:“既不能书,令可还。”蒋草草被遣还,陨一坑中而觉。因病,右手遂废。

  姚司马者,寄居汾州,宅枕一溪。有二小女常戏钓溪中,未常有获。忽挠竿各得一物,若鱣者而毛,若鳖者而鳃。其家异之,养以盆池。经年,二女精神恍惚,夜常明灯锉针,染蓝涅皂,未常暂息,然莫见其所取也。时杨元卿在邠州,与姚有旧,姚因从事邠州。又历半年,女病弥甚。其家张灯戏钱,忽见二小手出灯下,大言曰:“乞一钱。”家人或唾之,又曰:“我是汝家女婿,何敢无礼。”一称乌郎,一称黄郎,后常与人家狎熟。杨元卿知之,因为求上都僧瞻,瞻善鬼神部,持念治魅,病者多著效。瞻至其家,摽红界绳,印手敕剑召之。后设血食盆酒于界外。中夜,有物如牛,鼻于酒上。瞻乃匿剑,躧步大言,极力剌之。其物匣刃而走,血流如注。瞻率左右明炬索之,迹其血至后宇角中,见若乌革囊,大可合篑,喘若鞴囊,盖乌郎也。遂毁薪焚杀之,臭闻十余里。一女即愈。自是风雨夜,门庭闻啾啾。次女犹病,瞻因立于前,举伐折罗叱之,女恐怖泚额。瞻偶见其衣带上有皂袋子,因令侍婢解视之,乃小籥也。遂搜其服玩,籥得一篑,篑中悉是丧家搭帐衣,衣色唯黄与皂耳。瞻假将满,不能已其魅,因归京。逾年,姚罢职入京,先诣瞻,为加功治之。浃旬,其女臂上肿起如沤,大如瓜。瞻针刺之,出血数合,竟差。

  东都龙门有一处,相传广成子所居也。天宝中,北宗雅禅师者,于此处建兰若。庭中多古桐,枝干拂地。一年中,桐始华,有异蜂,声如人吟咏。禅师谛视之,具体人也,但有翅长寸余。禅师异之,乃以卷竹幕巾网获一焉,置于纱笼中。意嗜桐花,采华致其傍。经日集于一隅,微聆吁嗟声。忽有数人翔集笼者,若相慰状。又一日,其类数百,有乘车舆者,其大小相称,积于笼外,语声甚细,亦不惧人。禅师隐于柱听之,有曰:“孔升翁为君筮不祥,君颇记无?”有曰:“君已除死籍,又何惧焉。”有曰:“叱叱,予与青桐君弈,胜获琅玕纸十幅,君出可为礼星子词,当为料理。”语皆非世人事。终日而去。禅师举笼放之,因祝谢之。经次日,有人长三尺,黄罗衣,步虚止禅师屠苏前,状如天女:“我三清使者,上仙伯致意多谢。”指顾间失所在。自是遂绝。

  倭国僧金刚三昧,蜀僧广升,峨眉县,与邑人约游峨眉,同雇一夫,负笈荷糗药。山南顶径狭,俄转而待,负笈忽入石罅。僧广升先览,即牵之,力不胜。视石罅甚细,若随笈而开也。众因组衣断蔓,厉其腰肋出之。笈才出,罅亦随合。众诘之,曰:“我常薪于此,有道士住此隙内,每假我舂药。适亦招我,我不觉入。”时元和十三年。

  上都僧太琼者,能讲《仁王经》。开元初,讲于奉化县京遥村,遂止村寺。经两夏,于一日,持钵将上堂,阖门之次,有物坠檐前。时天才辨色,僧就视之,乃一初生儿,其襁裼甚新。僧惊异,遂袖之,将乞村人。行五六里,觉袖中轻,探之,乃一弊帚也。

  陕州西北白径岭上逻村村人田氏,常穿井得一根,大如臂,节中粗,皮若茯苓,气似术。其家奉释,有像设数十,遂置于像前。田氏名登娘,年十六七,有容质,父常令供香火焉。经岁余,女常见一少年出入佛堂中,白衣蹑履,女遂私之,精神举止有异于常矣。其物根每岁至春擢芽,其女有娠,乃以其事白于母。母疑其怪,常有衲僧过门,其家因留之供养。僧将入佛宇,辄为物拒之。一日,女随母他出,僧入佛堂,门才启,有鸽一只,拂僧飞去。其夕,女不复见其怪。视其根,顿成朽蠹。女娠才七月,产物三节,其形如像前根也。田氏并火焚之,其怪亦绝。成式常见道者论枸杞、茯苓、人参、术形有异,服之获上寿。或不荤血、不色欲遇之,必能降真为地仙矣。田氏五分,见怪而去,宜乎。

  宝历二年,明经范璋居梁山读书。夏中深夜,忽听厨中有拉物声,范慵省之。至明,见束薪长五寸余,齐整可爱,积于灶上,地上危累蒸饼五枚。又一夜,有物叩门,因转堂上,笑声如婴儿。如此经二夕。璋素有胆气,乃乘其笑。曳巨薪逐之。其物状如小犬。璋欲击之,变成火满川,久而乃灭。

  建中初,有人牵马访马医,称马患脚,以二十鐶求治。其马毛色骨相,马医未常见,笑曰:“君马大似韩幹所画者,真马中固无也。”因请马主绕市门一匝,马医随之。忽值韩幹,幹亦惊曰:“真是吾设色者。”乃知随意所匠,必冥会所肖也。遂摩挲,马若蹶,因损前足,幹心异之。至舍,视其所画马本,脚有一点黑缺,方知是画通灵矣。马医所获钱,用历数主,乃成泥钱。

  莱州即墨县有百姓王丰兄弟三人。丰不信方位所忌,常于太岁上掘坑,见一肉块,大如斗,蠕蠕而动,遂填。其肉随填而出,丰惧,弃之。经宿,长塞于庭。丰兄弟奴婢数日内悉暴卒,唯一女存焉。

  虢州五城县黑鱼谷,贞元中,百姓王用业炭于谷中。中有水,方数步,常见二黑鱼,长尺余,游于水上。用伐木饥困,遂食一鱼。其弟惊曰:“此鱼或谷中灵物,兄奈何杀此!”有顷,其妻饷之。用运斤不已,久乃转面。妻觉状貌有异,呼其弟视之。忽褫衣号跃,变为虎焉,径入山。时时杀獐鹿,夜掷庭中。如此二年。一日日昏,叩门自名曰:“我用也。”弟应曰:“我兄变为虎三年矣,何鬼假吾兄姓名?”又曰:“我往年杀黑鱼,冥谪为虎。比因杀人,冥官笞余一百。今免放,杖伤遍体。汝第视予无疑也。”弟喜,遽开门,见一人,头犹是虎,因怖死。举家叫呼奔避,竟为村人格杀之。验其身有黑子,信王用也,但首未变。元和中,处士赵齐约常至谷中,见村人说。

  元和初,上都义宁坊有妇人风狂,俗呼为五娘,常止宿于永穆墙垣下。时中使茹大夫使于金陵,有狂者,众名之信夫,或歌或哭,往往验未来事,盛暑拥絮未常沾汗,冱寒袒露体无拘折,中使将返,信夫忽叫阑马曰:“我有妹五娘在城中,今有少信,必为我达也。”中使素知其异,欣然许之。乃探怀出一袱,内中使靴中,仍曰:“为语五娘,无事速归也。”中使至长乐坡,五娘已至,阑马笑曰:“我兄有信,大夫可见还。”中使久而方悟,遽令取信授之。五娘因发袱,有衣三事,乃衣之而舞,大笑而归,复至墙下,一夕而死,其坊率钱葬之。经年有人自江南来,言信夫与五娘同日死矣。

  元和中,有淮西道军将使于汴州,止驿。夜久,眠将熟,忽觉一物压己。军将素健,惊起,与之角力。其物遂退,因夺手中革囊,鬼暗中哀祈甚苦。军将谓曰:“汝语我物名,我当相还。”良久曰:“此搐气袋耳。”军将乃举甓击之,语遂绝。其囊可盛数升,无缝,色如藕丝,携于日中无影。

  建中末,书生何讽常买得黄纸古书一卷。读之,卷中得发卷,规四寸,如环无端,何因绝之。断处两头滴水升余,烧之作发气。讽尝言于道者,吁曰:“君固俗骨,遇此不能羽化,命也。据《仙经》曰:蠹鱼三食神仙字,则化为此物,名曰脉望。夜以规映当天中星,星使立降,可求还丹。取此水和而服之,即时换骨上宾。”因取古书阅之,数处蠹漏,寻义读之,皆神仙字,讽方哭伏。

  华阴县东七级赵村,村路因水啮成谷,梁之。村人日行车过桥,桥根坏,坠车焉,村人不复收。积三年,村正尝夜度桥,见群小儿聚火为戏。村正知其魅,射之,若中木声。火即灭,啾啾曰:“射著我阿连头。”村正上县回,寻之,见败车轮六七片,有血,正衔其箭。

  相国李公固言,元和六年下第游蜀,遇一老姥,言:“郎君明年芙蓉镜下及第,后二纪拜相,当镇蜀土。某此时不复见郎君出将之荣也。”明年,果然状头及第,诗赋题有“人镜芙蓉”之目。后二十年,李公登庸,其姥来谒。李公忘之,姥通曰:“蜀民老姥尝嘱季女者。“李公省前事,具公服谢之,延入中堂见其妻女。坐定,又曰:“出将入相定矣。”李公为设盛馔,不食,唯饮酒数杯。即请别,李固留不得,但言乞庇我女。赠金皂襦帼,并不受,唯取其妻牙梳一枚,题字记之。李公从至门,不复见。及李公镇蜀日,卢氏外孙子九龄不语,忽弄笔砚,李戏曰:“尔竟不语,何用笔砚为?”忽曰:“但庇成都老姥爱女,何愁笔砚无用也。”李公惊悟,即遣使分诣诸巫,巫有董氏者,事金天神,即姥之女,言能语此儿。请祈华岳三郎,如其言。诘旦,儿忽能言。因是蜀人敬董如神,祈无不应,富积数百金,恃势用事,莫敢言者。洎相国崔郸来镇蜀,遽毁其庙,投土偶于江,仍判责事金天王董氏杖背,递出西界。今在贝州,李公婿卢生舍之于家,其灵歇矣。

  登封尝有士人,客游十余年归庄,庄在登封县。夜久,士人睡未著,忽有星火发于墙堵下,初为萤,稍稍芒起,大如弹丸,飞烛四隅,渐低,轮转来往,去士人面才尺余。细视光中,有一女子,贯钗,红衫碧裙,摇首摆尾,具体可爱。士人因张手掩获,烛之,乃鼠粪也,大如鸡栖子。破视,有虫,首赤身青,杀之。

  融州河水有泉半岩,将注其下,相次九磴,每磴下一白石浴斛承之,如似镌造。尝有人携一婢,取下浴斛中浣巾。须臾风雨忽至,其婢震死,所浣巾斛碎于山下。自别安一斛,新于向者。

  有人游终南山一乳洞,洞深数里,乳旋滴沥成飞仙状,洞中已有数十,眉目衣服,形制精巧。一处滴至腰已上,其人因手承漱之。经年再往,见其所承滴像已成矣,乳不复滴,当手承处,衣缺二寸不就。

  《滕王图》,一日,紫极宫会,秀才刘鲁封云:“尝见《滕王蛱蝶图》,有名江夏斑、大海眼、小海眼、村里来、菜花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