诺皋记上
话说这天地之间啊，有度朔山上的神明掌管刑罚，能看透人间善恶；有葆登大神主持祭祀，能让凡人与神灵相通。世间万物看似真实，其实都是幻象，连游魂都能千变万化。所以上古圣人才会制定天文历法，设立巫祝官职，观察日月星辰的吉凶征兆，平定九黎部落的动乱。在太平盛世里，鬼怪不敢伤人；在德行彰显的时代，神灵也不缺供奉。就像列子说的灶台下的虫子会跳舞，庄子讲的门缝里能打雷，楚庄王为争猎随兕而招祸，齐桓公见了委蛇妖怪反而病愈——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哪天没有呢？关键只要不害人、不缺祭祀就好。我段成式翻遍历代志怪书籍，随手记下这些故事，取名《诺皋记》。虽说都是些街谈巷议的粗浅传闻，比不上九鼎上的铭文贵重，也赶不上战国策士的雄辩，不过闲暇时读来，倒像听个小曲儿解闷。
那昆仑山啊，是天帝在人间的都城，住着千百位神仙。大荒之中还有座灵山，住着十位巫师：咸巫、即巫、盼巫、彭巫、姑巫、真巫、礼巫、抵巫、谢巫、罗巫，他们就从这座山往来天上人间。
天山有位浑潡大神，长得像个鼓囊囊的皮口袋，浑身发光像团火。六条腿两对翅膀，偏生没长脸。这神仙最爱歌舞，其实就是上古的帝江神。当年形夭和天帝争位，被砍了脑袋葬在常羊山，结果这猛人用乳头当眼睛，拿肚脐做嘴巴，举着盾牌斧头还在那跳舞呢。
汉朝的竹宫里用紫泥砌祭坛，天神降临时光芒像流星雨，摆着七千件玉器，三百个舞女翩翩起舞。也有人说汉朝祭天要用一万两千个酒杯，还得养头五千斤重的大牛养五年。
太一神君名叫腊，在天庭的俸禄是一万两千石粮食。
天上原来那位老天爷姓刘，后来被个叫张坚的渔阳人给篡位了。这张坚年轻时无法无天，有回逮着只白雀当宝贝养着。刘天翁在梦里要杀他，白雀总来报信，张坚设下各种埋伏都伤不着刘天翁。后来刘天翁下凡视察，张坚假装设宴招待，趁机偷骑人家的天车，驾着白龙就冲上天庭。刘天翁骑着剩下的龙追都追不上。张坚到了天宫就大换百官，堵死北天门，封白雀当上卿侯，还让白雀的后代都不准下凡。丢了天庭的刘天翁在五岳间徘徊作乱，张坚干脆封他当泰山太守，管生死簿去了。
北斗七星各有神名：第一星叫执阴，第二星叫叶诣，第三星叫视金，第四星叫拒理，第五星叫防作，第六星叫开宝，第七星叫招摇。
东王公大名叫倪，字君明。开天辟地那会儿，他年薪两万六千石，挂着六丈六尺长的彩色绶带，带着九千仙女。死在丁亥日。
西王母姓杨名回，住在昆仑山西北角。死在丁丑日。也有人叫她婉衿。
灶王爷长得像美女，大名叫隗。也有人说姓张名单，字子郭。他老婆叫卿忌，六个闺女都叫察洽。每月最后一天，这家人就上天打小报告，大罪减寿三百天，小过扣一百天寿命。所以灶神既是天庭特派员，又是地界精灵。己丑日卯时上天，午时回灶台，这天祭祀最灵验。他手下还有天帝娇孙、天帝大夫等一帮神仙。也有说法管灶神叫壤子。
河伯长着人脸，骑着两条龙。有人说他叫冰夷或冯夷，也说是人面鱼身。《金匮》里说他叫冯循，《河图》说姓吕名夷，《穆天子传》叫无夷，《淮南子》叫冯迟。《圣贤记》里说他吃了八种仙丹才成水神。《抱朴子》说八月的第一个庚日跳河就能见着他。
甲子日的神仙叫弓隆，要下水前喊他名字，河伯派九千向导护着，保准淹不着。甲戌日的神仙叫执明，喊他名字就烧不着。
《太真科经》记载的鬼怪可有意思了：丙戌日的鬼叫｛殸龍｝生，丙午日的叫挺〈弓農〉，乙卯日的叫天陪，戊午日的叫耳述，壬戌日的叫〈辶春〉，辛丑日的叫〈辶氏〉，乙酉日的叫聂左，丙辰日的叫夭雄，辛卯日的叫｛棘心｝。酉虫鬼叫发廷〈辶毛〉，厕所鬼叫顼天竺。语忘、敬遗这俩鬼名，产妇临盆时喊他们就不害人，这俩小鬼才三寸三分高，穿一身黑。马鬼叫赐，蛇鬼叫〈俠刂〉石圭，井鬼叫琼，衣服鬼叫甚僚。神荼和郁垒是管着万鬼的大头目。
古龟兹国有个阿主儿国王，天生神力能降毒龙。有阵子商贩们买的金银珠宝到夜里全变炭灰，全国几百户都遭了殃。国王的儿子早就出家修成罗汉，国王去请教，罗汉说："是北山的龙在作怪，那龙头像老虎，这会儿正睡觉呢。"国王换了衣服提着剑悄悄出宫。
找到熟睡的龙，国王举剑又放下："我杀条睡龙算什么本事？"就大喝一声。那龙惊醒变成狮子，国王一跃骑上去。龙怒吼着腾空飞到城北二十里。国王说："不投降就砍你头！"龙吓得口吐人言："别杀我，我给您当坐骑，想去哪眨眼就到。"后来国王就常骑着龙出行。
乾陀国从前有位伽当王，勇猛善战，周边国家都被他打服了。有次打到天竺国，得了两条上等细麻布，自己留一条，给王妃一条。王妃穿着麻布来见驾，布上胸口位置有个郁金香手印。国王大惊："你穿这带手印的衣服什么意思？"王妃说："就是您赏的那块布啊！"国王怒问管库房的，库官说："布本来就这样！"找来商人一问，才知道南天竺的娑陀婆恨王有个怪癖：每年把贡品麻布叠成千百层，染上郁金香汁按手印，能透到最底层。男的穿手印在背后，女的穿就在胸前。
国王气得拔剑发誓："不砍了娑陀婆恨王的手脚，我寝食难安！"派使者去南天竺要手脚。那边君臣骗使者："我们这只有个金人叫娑陀婆恨王，国事都是大臣处理。"伽当王亲率大军讨伐，南天竺把真王藏地窖，铸个金人出来应付。伽当王识破诡计，一剑砍断金人手脚——地窖里真王的手脚也跟着掉了下来。
齐郡历山顶上挂着条古铁锁，粗得跟人胳膊似的，绕着山峰缠了两圈。老辈人说啊，这山原本是海里头的，那山神性子野总爱乱跑，海神一怒之下就用铁锁把它拴住了。后来锁链突然断裂，这山就"嗖"地飞到了这儿来啦。
太原郡东边的崖山可神了，每逢天旱，当地人就会放火烧山求雨。传说这崖山神娶了河伯的闺女，老丈人看见女婿家着火，哪能不管？立马就降大雨来救火。如今那山上水草特别茂盛，估摸着是河伯闺女回娘家带的嫁妆。
华不注泉当年齐顷公来打过水，方圆百来步的水面清凌凌的。北齐时候有个胆大的，用千尺长的绳子绑着石头往下沉，愣是没探到底。等把石头拉上来，好家伙！石头变得血红血红的，没过多久这人就摊上事儿死了。
荆州永丰县东乡有块神石头，九尺六寸长，模样跟人似的，青黄相间的纹路像雕出来的。只要天旱，大伙儿合力把它举起来——举得低就下小雨，举得高就下暴雨。这石头原先只有九尺长，不知怎的现在多出六寸来。
清水宛口那地方更奇，义兴十二年有群娃娃在河边洗澡，忽然岸上沙子变成铜钱哗啦啦往外冒。孩子们两手捧满了往地上放，钱就消失不见，后来用衣襟兜着才能带回家。钱堆里还冒出辆铜马车，由铜牛拉着跑得飞快。孩子们追着抢，只拽下来个五寸长的车轱辘，六根车辐条青森森的，车轴却泛着黄光。当时南阳太守沈敬弄到这个车轱辘，可怪了，用草绳穿着走几步就碎，最后不知落到哪儿去了。
虎窟山这名儿有来头，燕国建平年间，济南太守胡谘在这山窟窿里逮着只白虎，就这么叫开了。
乌山原本干得冒烟，魏朝末年有人挖井挖到五丈深，碰上个石匣子，里头趴着马蹄大的乌龟，旁边堆着五根炭条。再往下挖三丈遇到石板，底下水声轰隆隆的。凿穿石板后，大水往北奔流，突然有艘船逆流撞上石板。工匠们偷看船舱，发现块杉木板写着"吴国赤乌二年八月十日，武昌王子义之船"。
平原县西边十里的杜林更玄乎。南燕太上末年，长白山住的邵敬伯收到封信，送信人说："我是吴江使者，要给济伯送信。路过长白山麻烦您转交。"还教他用杜林树叶扔水里。敬伯照做，果然水里冒出个人引路。敬伯怕水，那人让他闭眼，再睁眼时眼前竟是水晶宫。八九十岁的老头坐在水精床上拆信，看完说了句："裕兴超灭。"侍卫个个圆眼睛穿着铠甲。临走老头送他一把刀说："带着它就不会遭水灾。"后来宋武帝灭燕那年，果然发大水淹了整个村子，唯独敬伯坐着个龟壳漂到天亮。等他死后，那宝刀也不见了。
要说最逗的还是妒妇津。晋朝刘伯玉总在媳妇段氏面前念《洛神赋》，还感慨："要能娶这样的仙女该多好。"段氏气得跳河："我死了也能当水神！"七天后托梦说已成神，吓得刘伯玉再不敢渡河。从此女人过这渡口都得弄乱头发擦掉胭脂，要是风平浪静反而要哭——说明自己太丑连水神都懒得嫉妒。
虞道施有回在山里赶车，突然蹿上来个黑衣怪客，头顶放光红眼睛，满脸长毛。坐了十里地才走，临别留下对银环说："我是驱除大将军，谢你让我搭车。"
晋朝隆安年间更邪门，吴兴冒出个自称"圣公"的年轻人，非说陈家大宅是他百年前的故居，不给就放火。当晚果然起火，地上插满鸟毛围成圈，百姓只好给他盖庙。
大唐年间有个书生随使团出海，被风吹到长须国。这里人人长胡子，国王招他当驸马。公主美是美，可惜也长着几十根胡须。十多年后国家遭难，书生去求龙王，才发现全国都是大虾变的！龙王笑着从锅里捞出虾王——正是他老丈人。等书生回到登州，送他的两个使者现出原形，竟是两条巨龙！
天宝年间，安思顺给皇上献上一条五色玉带，又在国库里发现了五色玉杯。皇上纳闷了，这西域进贡的五色玉怎么最近都没见着？派人去责问西域各国。那些番邦使者战战兢兢回话："往常进贡的宝物，都被小勃律国半路劫走了，送不到长安啊。"皇上一听就火了，非要发兵征讨不可。满朝文武都劝皇上三思，唯独李右相拍着胸脯支持，还举荐说武成王天运有勇有谋堪当大任。于是四万大军浩浩荡荡开拔，连带着各番邦的兵马，直扑小勃律。兵临城下时，那勃律国王吓得直哆嗦，捧着所有宝玉跪地求饶，承诺年年进贡。谁知王天运杀红了眼，二话不说屠了城，抢走三千俘虏和无数珠宝。撤退路上，有个勃律巫师阴森森地说："将军行事不义，怕是要遭天谴。"果然走了几百里地，突然狂风大作，鹅毛般的雪片像鸟翅膀似的扑下来，连海水都被卷起冻成冰柱，刚立起来又轰然倒塌。不到半日，整个海面突然暴涨，四万人马眨眼间冻成冰雕，就剩一个汉人士兵和一个蕃人侥幸生还。消息传到长安，玄宗皇帝惊得打翻了茶盏，赶紧派太监跟着幸存者去查看。到了那片海域，只见冰山耸立，隔着透明冰层能清楚看见那些冻死的士兵，有站着的、坐着的，连表情都清晰可辨。太监正要回禀，忽然冰层开裂，那些尸体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再说那郭代公在山里隐居时，有天半夜油灯下突然冒出张脸盆大的怪脸，眼珠子滴溜溜转。郭公面不改色，慢悠悠蘸了墨汁在那脸上题诗："久戍人偏老，长征马不肥。"写完还摇头晃脑吟诵起来，那怪物"嗖"地就不见了。过了几天，郭公跟着樵夫散步，发现棵大树上长着斗大的白木耳，上面赫然印着自己题的诗句。
大历年间，渭南有个读书人的庄子。主人病死在长安后，妻子柳氏带着十一二岁的儿子守着庄园。有个夏夜，孩子突然惊叫着睡不着。三更时分，屋里冒出个白衣老头，龇着两颗獠牙，直勾勾盯着他们看。那怪物慢慢蹭到床前，见婢女睡得正熟，一把掐住喉咙，"咔嚓"咬下去，衣服碎片混着血肉横飞，不一会儿就啃得只剩骨架。老头张开簸箕大的嘴吸溜五脏时，孩子刚喊出声，怪物就消失了，只剩婢女的骨头散在床上。过了几个月相安无事，有天柳氏在院子里乘凉，忽然有马蜂绕着她脑袋飞。她拿扇子一打，掉下来个核桃，刚捡起来就膨胀成拳头大，眨眼变得像盘子似的。"啪"地裂成两半在空中打转，嗡嗡声像蜂群似的，突然合拢夹住柳氏脑袋——等家仆赶到时，只见碎骨嵌在树干上，那怪物早飞得没影了。
贾相公在滑州当官时遇上大旱，庄稼全枯死了。他把两位大将叫来："今年闹饥荒，劳烦二位救救军民。"两位将军抱拳："但凭差遣，万死不辞！"贾相公神秘一笑："明日未时，会有两个穿暗红衣袍的人骑着长鬃蕃马进城，你们悄悄跟着，看他们在哪儿消失。"第二天果然见到这么俩人，两位将军扮作百姓尾随二百多里，眼瞅着他们钻进一座大坟就不见了。回去禀报后，贾相公立刻带着几百士兵扛着铁锹去挖坟，竟挖出几十万斛陈年粮食，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算准的。
虢州刺史胡珦遇到件奇事。猎人打到头一百八十斤的鹿，蹄子上戴着铜环，环上刻着连博学之士都认不出的篆字。博士丘濡说起五十年前汝州的怪事：有户人家的女儿失踪几年后突然回家，说当初被个美男子掳到古塔里当妻子。那男子警告她别偷看，结果有天她发现丈夫腾空时会变成蓝皮肤、驴耳朵的怪物。怪物坦白自己是夜叉，但保证不伤害她。女子机灵，哄着夜叉说想家，夜叉最后送她回来时给了颗青石蛋，磨粉喝下后排出斗余青泥。后来每逢风雨天，村里人还能听见塔里传来呜咽声。
庐州书吏王庚有回夜归，撞见一队仪仗。紫衣官员查完簿子说："该取庐州张氏妻的脊筋。"结果第二天，王庚的姨母突然背痛身亡——原来昨夜那些白衣差役抽走的白条子，竟是活人的筋络。
元和年间有个醉汉在厅堂睡着，醒来看见屏风上的美人全走下来跳舞唱歌。有个梳双鬟的姑娘问："什么叫弓腰呀？"领舞的姑娘咯咯笑着，突然把发髻折到地上，腰弯得像张拉满的弓，把醉汉吓得大叫一声，那些美人又"唰"地回到屏风里去了。
梁州郑相公特别敬重龙兴寺的智圆和尚。这老和尚会念咒治病，每天门口排着长队。后来郑相公给他在城东盖了草堂，还配了小沙弥伺候。有天老和尚正晒着太阳剪脚指甲，忽然来了个端庄的布衣妇人哭诉："丈夫死了孩子还小，老母亲又病危，求大师救命......"
智圆和尚叹了口气，对那妇人说："我这出家人啊，最怕城里那些应酬往来。你母亲既然病着，不如就在这儿给她诵经祈福吧。"那妇人却扑通一声跪下了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，说母亲病得连床都下不了，求他一定得去家里。和尚看她哭得可怜，心一软就答应了。
妇人说往北二十多里有个村子，村边鲁家庄上找韦十娘家就是。第二天天刚蒙蒙亮，智圆就拄着拐杖出门了。走了一整天，问遍全村都没找着这户人家，只好灰头土脸地回来。
隔日那妇人又来了，和尚气得直跺脚："贫僧这把老骨头走了一天冤枉路！"妇人却眨着眼睛说："明明离您寺院才二三里地啊。大师慈悲为怀，再去一趟吧。"和尚把禅杖往地上一杵："老衲发誓再也不出门了！"
谁知那妇人突然变了脸色，尖着嗓子喊："出家人的慈悲心让狗吃了？"说着就冲上台阶拽和尚的胳膊。智圆吓得一激灵，疑心撞了邪祟，慌乱间摸出戒刀一挥——哪知倒下的竟是自家小沙弥，血汩汩地流了一地。
老和尚手忙脚乱，和杂役把尸体塞进米缸底下埋了。这小沙弥本是附近村里的，家里人在田里干活时，碰见个穿黑衣服的怪人讨水喝。闲聊间那人说住在智圆庙附近，沙弥爹娘一听就慌了神，赶到庙里追问儿子下落。和尚支支吾吾搪塞，老父亲抄起铁锹一挖——官差来验尸时，郑大人惊得茶盏都打翻了。
公堂上智圆面如死灰："贫僧前世造孽，甘愿偿命。"只求宽限七日做场法事。那几天老和尚沐浴斋戒，日夜结印诵经。到第三晚，法坛上突然冒出个妇人影子，阴森森地说："我们这类精怪多着呢，偏你总坏我们好事。想要小沙弥活命，就发誓永不念经！"
和尚咬牙发了毒誓，那女鬼才咯咯笑着指了路。官差按她说的找到城南古坟，果然发现痴痴呆呆的小沙弥。开棺一看，里头竟是把破扫帚。从此智圆再不敢碰佛珠，连"阿弥陀佛"都不念了。
转眼到了元和年间，洛阳有个叫王清的庄稼汉，攒了五两银子买下田头棵枯栗树。夜里邻居来偷砍，斧子刚劈进树皮，突然窜出条黑蛇，竟口吐人言："我是王清的本命树！"吓得贼人连斧头都不要了。第二天王清带着儿孙来挖树根，竟掘出两瓮铜钱。不出十年，他家钱多得用砖砌成钱龙，人称"王清本"。
还有个叫苏湛的书生，在蓬鹊山看见悬崖上有面发光的镜子，非说是仙境。第二天撇下哭成泪人的妻子就往山里跑。家仆们偷偷跟着，眼睁睁看着他扑向那团白光——哪是什么镜子，分明是车轮大的黑蜘蛛张着网！等仆人砍断蛛丝救下他，苏湛的脑袋已经瘪得像空蚕茧了。他妻子放火烧山时，据说百里外都能闻到焦臭味。后来裴旻将军也遇见过这种蜘蛛，一箭射死后，发现蛛丝能当金疮药用呢。
诺皋记上
夫度朔司刑，可以知其情状；葆登掌祀，将以著于感通。有生尽幻，游魂为变。乃圣人定璇玑之式，立巫祝之官，考乎十辉之祥，正乎九黎之乱。当有道之日，鬼不伤人；在观德之时，神无乏主。若列生言灶下之驹掇，庄生言户内之雷霆，楚庄争随兕而祸移，齐桓睹委蛇而病愈，徵祥变化，无日无之，在乎不伤人，不乏主而已。成式因览历代怪书，偶疏所记，题曰《诺皋记》。街谈鄙俚，与言风波，不足以辨九鼎之象，广七车之对。然游息之暇，足为鼓吹云耳。
昆仑之墟，帝之下都，百神所在也。大荒中有灵山，有十巫，曰咸、即、盼、彭、姑、真、礼、抵、谢、罗，从此升降。
天山有神，是为浑潡。状如橐而光，其光如火。六足重翼，无面目。是识（一曰“嗜音”）歌舞，实为帝江。形夭与帝争神，帝断其首，葬之常羊山，乃以乱为目，脐为口，操干戚而舞焉。
汉竹宫用紫泥为坛，天神下若流火，玉饰器七千枚（一作枝），舞女三百人。一曰汉祭天神用万二千杯，养牛五岁，重三千斤。
太一君讳腊，天秩万二千石。
天翁姓张名坚，字刺渴，渔阳人。少不羁，无所拘忌。常张罗得一白雀，爱而养之。梦天刘翁责怒，每欲杀之，白雀辄以报坚，坚设诸方待之，终莫能害。天翁遂下观之，坚盛设宾主，乃窃骑天翁车，乘白龙，振策登天。天公乘余龙追之，不及。坚既到玄宫，易百官，杜塞北门，封白雀为上卿侯，改白雀之胤不产于下土。刘翁失治，徘徊五岳作灾。坚患之，以刘翁为太山太守，主生死之籍。
北斗魁第一星神名执（一曰报）阴，第二星曰叶诣，第三星曰视金，第四星曰拒理，第五星曰防作，第六星曰开宝，第七星曰招摇（一曰始）。
东王公讳倪，字君明。天下未有人民时，秩二万六千石。佩杂绶，绶长六丈六尺。从女九千。以丁亥日死。
西王母姓杨，讳回，治昆仑西北隅。以丁丑日死。一曰婉衿。
灶神名隗，状如美女。又姓张名单，字子郭。夫人字卿忌，有六女，皆名察（一作祭）洽。常以月晦日上天白人罪状，大者夺纪，纪三百日，小者夺算，算一百日。故为天帝督使，下为地精。己丑日，日出卯时上天，禺中下行署，此日祭得福。其属神有天帝娇孙、天帝大夫、天帝都尉、天帝长兄、硎上童子、突上紫宫君、太和君、玉池夫人等。一曰灶神名壤子也。
河伯，人面，乘两龙（一曰冰夷，一曰冯夷）。又曰人面鱼身。《金匮》言名冯循（一作脩）。《河图》言姓吕名夷，《穆天子传》言无夷，《淮南子》言冯迟。《圣贤记》言：“服八石，得水仙。”《抱朴子》曰：“八月上庚日，溺河。”
甲子神名弓隆，欲入水内，呼之，河伯九千导引，入水不溺。甲戍神名执明，呼之，入火不烧。
《太真科经》说，有鬼仙，丙戌日鬼名｛殸龍｝生，丙午日鬼名挺［四庫本為“挻”］〈弓農〉，乙卯日鬼名天陪，戊午日鬼名耳述，壬戌日鬼名〈辶春〉，辛丑日鬼名〈辶氏〉［四庫本為“〈辶氐〉”］，乙酉日鬼名聂左，丙辰日鬼名夭雄，辛卯日鬼名｛棘心｝，酉虫鬼名发廷〈辶毛〉，厕鬼名顼天竺（一曰笙）。语忘、敬遗，二鬼名，妇人临产呼之，不害人。长三寸三分，上下乌衣。马鬼名赐，蛇鬼名〈俠刂〉石圭（一曰｛厘儿｝［四庫本為“｛厂黑儿｝”］），井鬼名琼，衣服鬼名甚僚。神荼、郁垒领万鬼。
古龟兹国王阿主儿者，有神异，力能降伏毒龙。时有贾人买市人金银宝货，至夜中，钱并化为炭。境内数百家皆失金宝。王有男先出家，成阿罗汉果。王问之，罗汉曰：“此龙所为。龙居北山，其头若虎，今在某处眠耳。”王乃易衣持剑默出。至龙所，见龙卧，将欲斩之，因曰：“吾斩寐龙，谁知吾有神力。”遂叱龙，龙惊起，化为狮子，王即乘其上。龙怒，作雷声，腾空至城北二十里。王谓龙曰：“尔不降，当断尔头。”龙惧王神力，乃作人语曰：“勿杀我，我当与王乘，欲有所向，随心即至。”王许之。后常乘龙而行。
乾陀国昔有王神勇多谋，号伽当（一曰“加色伽当"），讨袭诸国，所向悉降。至五天竺国，得上细〈系枲〉［四庫本為”〈糹枲〉］二条，自留一，一与妃。妃因衣其〈系枲〉谒王，〈系枲〉当妃乳上有郁金香手印迹，王见惊恐，谓妃曰：“尔忽着此手迹之服，何也？”妃言：“向王所赐之〈系枲〉。”王怒问藏臣，藏臣曰：“〈系枲〉本有是，非臣之咎。”王追商者问之，商言：“南天竺国娑陀婆恨王，有宿愿，每年所赋细〈系枲〉，并重迭积之，手染郁金柘于〈系枲〉上，区划千万重手印悉透。丈夫衣之，手印当背。妇人衣之，手印当乳。”王令左右披之，皆如商者言。王因叩剑曰：“吾若不以剑裁娑陀婆恨王手足，无以寝食。”乃遣使就南天竺索娑陀婆恨王手足。使至其国，娑陀婆恨王与群臣绐报曰：“我国虽有王名娑陀婆恨，元无王也，但以金为王，设于殿上，凡统领教习，在臣下耳。”王遂起象马兵南讨其国。其国隐其王于地窟中，铸金人来迎。王知其伪，且自恃福力，因断金人手足，娑陀婆恨王于窟中，手足亦自落也。
齐郡接历山上有古铁锁，大如人臂，绕其峰再浃。相传本海中山，山神好移，故海神锁之。挽锁断，飞来于此矣。
太原郡东有崖山，天旱，土人常烧此山以求雨。俗传崖山神娶河伯女，故河伯见火，必降雨救之。今山上多生水草。
华不注泉，齐顷公取水处，方圆百余步。北齐时，有人以绳千尺沉石试之不穷，石出，赤如血，其人不久坐事死。
荆州永丰县东乡里有卧石一，长九尺六寸。其形似人体，青黄隐起，状若雕刻。境若旱，便齐手（一作祭，无"齐"字）而举之，小举小雨，大举大雨。相传此石忽见于此，本长九尺，今加六寸矣。
清（一曰淯）水宛（一曰穴）口傍，义兴十二年，有儿群浴此水，忽然岸侧有钱出如流沙，因竟取之。手满置地，随复去，乃衣襟结之，然后各有所得。流钱中有铜车，以铜牛牵之，行甚迅速。诸童奔遂，掣得车一脚，径可五寸许。猪鼻毂有六幅，通体青色，毂内黄锐，状如常运。于时沈敬守南阳，求得车脚钱，行时贯草辄便停破，竟不知所终往。
虎窟山，相传燕建平中，济南太守胡谘于此山窟得白虎，因名焉。
乌山下无水，魏末，有人掘井五丈，得一石函。函中得一龟，大如马蹄，积炭五枝于函旁。复掘三丈，遇盘石，下有水流汹汹然，遂凿石穿水，北流甚驶。俄有一船触石而上，匠人窥船上得一杉木板，板刻字曰“吴赤乌二年八月十日，武昌王子义之船”。
平原县西十里，旧有杜林。南燕太上末，有邵敬伯者，家于长白山。有人寄敬伯一函书，言：“我吴江使也，令吾通问于济伯。今须过长白，幸君为通之。”仍教敬伯，但于杜林中取树叶，投之于水，当有人出。敬伯从之，果见人引出。敬伯惧水，其人令敬伯闭目，似入水中，豁然宫殿宏丽。见一翁，年可八九十，坐水精床，发函开书曰：“裕兴超灭。”侍卫者皆圆眼，具甲胄。敬伯辞出，以一刀子赠敬伯曰：“好去，但持此刀，当无水厄矣。”敬伯出，还至杜林中，而衣裳初无沾湿。果其年宋武帝灭燕。敬伯三年居两河间，夜中忽大水，举村俱没，唯敬伯坐一榻床，至晓着履，敬伯下看之，床乃是一大鼋（一曰龟）也。敬伯死，刀子亦失。世传杜林下有河伯冢。
妒妇津，相传言，晋大始中，刘伯玉妻段氏，字光明，性妒忌。伯玉常于妻前诵《洛神赋》，语其妻曰：“娶妇得如此，吾无憾焉。”明光曰：“君何以水神善而欲轻我？吾死，何愁不为水神。”其夜乃自沉而死。死后七日，托梦语伯玉曰：“君本愿神，吾今得为神也。”伯玉寤而觉之，遂终身不复渡水。有妇人渡此津者，皆坏衣枉妆，然后敢济，不尔风波暴发。丑妇虽妆饬而渡，其神亦不妒也。妇人渡河无风浪者，以为己丑，不致水神怒。丑妇讳之，无不皆自毁形容，以塞嗤笑也。故齐人语曰：“欲求好妇，立在津口。妇立水旁，好丑自彰。”
虞道施，义熙中，乘车山行。忽有一人，乌衣，径上车言寄载。头上有光，口目皆赤，面被毛。行十里方去，临别语施曰：“我是驱除大将军，感尔相容。”因留赠银环一双。
晋隆安中，吴兴有人年可二十，自号圣公，姓谢，死已百年，忽诣陈氏宅，言是己旧宅，可见还，不尔烧汝。一夕火发荡尽，因有鸟毛插地绕宅，周匝数重，百姓乃起庙。
大定初，有士人随新罗使，风吹至一处，人皆长须，语与唐言通，号长须国。人物茂盛，栋宇衣冠，稍异中国，地曰扶桑洲。其署官品，有正长、戢波、目役，岛逻等号。士人历谒数处，其国皆敬之。忽一日，有车马数十，言大王召客。行两日方至三大城，甲士守门焉。使者导士人入伏谒，殿宇高敞，仪卫如王者。见士人拜伏，小起，乃拜士人为司风长，兼附马。其主甚美，有须数十根。士人威势ピ赫，富有珠玉，然每归见其妻则不悦。其王多月满夜则大会，后遇会，士人见姬嫔悉有须，因赋诗曰：“花无蕊不妍，女无须亦丑。丈人试遣总无，未必不如总有。”王大笑曰：“驸马竟未能忘情于小女颐颔间乎？”经十余年，士人有一儿二女。忽一日，其君臣忧感，士人怪问之，王泣曰：“吾国有难，祸在旦夕，非驸马不能救。”士人惊曰：“苟难可弭，性命不敢辞也。”王乃令具舟，命两使随士人，谓曰：“烦驸马一谒海龙王，但言东海第三汊第十岛长须国有难求救。我国绝微，须再三言之。”因涕泣执手而别。士人登舟，瞬息至岸。岸沙悉七宝，人皆衣冠长大。士人乃前，求谒龙王。龙宫状如佛寺所图天宫，光明迭激，目不能视。龙王降阶迎士人，齐级升殿。访其来意，士人具说，龙王即令速勘。良久，一人自外白曰：“境内并无此国。”其人复哀祈，言长须国在东海第三汊第七岛。龙王复叱使者：“细寻勘速报。”经食顷，使者返，曰：“此岛虾合供大王此月食料，前日已追到。”龙王笑曰：“客固为虾所魅耳。吾虽为王，所食皆禀天符，不得妄食。今为客减食。”乃令引客视之，见铁锅数十如屋，满中是虾。有五六头色赤，大如臂，见客跳跃，似求救状。引者曰：“此虾王也。”士人不觉悲泣，龙王命放虾王一锅，令二使送客归中国。一夕，至登州。回顾二使，乃巨龙也。
天宝初，安思顺进五色玉带，又于左藏库中得五色玉杯。上怪近日西尽无五色玉，令责安西诸蕃。蕃言：“比常进皆为小勃律所劫，不达。”上怒，欲征之。群臣多谏，独李右座赞成上意，且言武成王天运谋勇可将。乃命王天运将四万人，兼统诸蕃兵伐之。及逼勃律城下，勃律君长恐惧请罪，悉出宝玉，愿岁贡献。天运不许，即屠城，虏三千人及其珠玑而还。勃律中有术者言：“将军无义，不祥，天将大风雪矣。”行数百里，忽起风四起，雪花如翼，风激小海水成冰柱，起而复摧。经半日，小海涨涌，四万人一时冻死，唯蕃汉各一人得还。具奏，玄宗大惊异，即令中使随二人验之。至小海侧，冰犹峥嵘如山，隔冰见兵士尸，立者坐者，莹彻可数。中使将返，冰忽稍释，众尸亦不复见。
郭代公尝山居，中夜有人面如盘，瞚目出于灯下。公了无惧色，徐染翰题其颊曰：“久戍人偏老，长征马不肥。”公之警句也。题毕吟之，其物遂灭。数日，公随樵闲步，见巨木上有白耳，大如数斗，所题句在焉。
大历中，有士人庄在渭南，遇疾卒于京，妻柳氏因庄居。一子年十一二，夏夜，其子忽恐悸不眠。三更后，忽见一老人，白衣，两牙出吻外，熟视之。良久，渐近床前。床前有婢眠熟，因扼其喉，咬然有声，衣随手碎，攫食之。须臾骨露，乃举起饮其五藏。见老人口大如簸箕，子方叫，一无所见，婢已骨矣。数月后，亦无他。士人祥斋，日暮，柳氏露坐逐凉，有胡蜂绕其首面，柳氏以扇击堕地，乃胡桃也。柳氏遽取玩之掌中，遂长。初如拳，如碗，惊顾之际，已如盘矣。嚗然分为两扇，空中轮转，声如分蜂。忽合于柳氏首，柳氏碎首，齿着于树。其物因飞去，竟不知何怪也。
贾相公在滑州，境内大旱，秋稼尽损。贾召大将二人，谓曰：“今岁荒旱，烦君二人救三军百姓也。”皆言：“苟利军州，死不足辞。”贾笑曰：“君可辱为健步，乙日当有两骑，衣惨绯，所乘马蕃步鬣长，经市出城，君等踪之，识其所灭处，则吾事谐矣。”二将乃裹粮衣皂，行寻之，一如贾言，自市至野二百余里，映大冢而灭，遂垒石标表志焉。经信而返，贾大喜，令军健数百人具畚锸，与二将偕往其所。因发冢，获陈粟数十万斛，人竟不之测。
胡珦为虢州，时猎人杀得鹿，重一百八十斤。蹄下贯铜鐶，鐶上有篆字，博物不能识之。
博士丘濡说，汝州旁县，五十年前，村人失其女。数岁忽自归，言初被物寐中牵去，倏止一处，及明，乃在古塔中。见美丈夫，谓曰：“我天人，分合得汝为妻。自有年限，勿生疑惧。”且戒其不窥外也。日两返，下取食，有时炙饵犹热。经年，女伺其去，窃窥之，见其腾空如飞，火发蓝肤，磔磔耳如驴焉。至地乃复人矣，惊怖汗洽。其物返，觉曰：“尔固窥我，我实野叉，与尔有缘，终不害尔。”女素惠，谢曰：“我既为君妻，岂有恶乎？君既灵异，何不居人间，使我时见父母乎？”其物言：“我辈罪业，或与人杂处，则疫疠作。今形迹已露，任公踪观，不久当尔归也。”其塔去人居止甚近，女常下视，其物在空中不能化形，至地方与人杂。或有白衣尘中者，其物敛手侧避。或见枕其头唾其面者，行人悉若不见。及归，女问之：“向见君街中有敬之者，有戏狎之者，何也？”物笑曰：“世有吃牛肉者，予得而欺之。或遇忠直孝养，释道守戒律、法籙者，吾误犯之，当为天戮。”又经年，忽悲泣语女：“缘已尽，候风雨送尔归。”因授一青石，大如鸡卵，言至家可磨此服之，能下毒气。一夕风雷，其物遽持女曰：“可去矣。”如释氏言屈伸臂顷，已至其家，坠之庭中。其母因磨石饮之，下物如青泥斗余。
李公佐大历中在庐州，有书吏王庚请假归。夜行郭外，忽值引骑呵辟，书吏遽映大树窥之，且怪此无尊官也。导骑后一人，紫衣，仪卫如节使。后有车一乘，方渡水，御者前白：“车〈車勾〉索断。”紫衣者言：“捡簿。”遂见数吏捡簿，曰：“合取庐州某里张某妻脊筋。”乃书吏之姨也。顷刻吏回，持两条白物，各长数尺，乃渡水而去。至家，姨尚无恙，经宿忽患背疼，半日而卒。
元和初，有一士人失姓字，因醉卧厅中。及醒，见古屏上妇人等，悉于床前踏歌，歌曰：“长安女儿踏春阳，无处春阳不断肠。无袖弓腰浑忘却，蛾眉空带九秋霜。”其中双鬟者问曰：“如何是弓腰？”歌者笑曰：“汝不见我作弓腰乎？”乃反首髻及地，腰势如规焉。士人惊惧，因叱之，忽然上屏，亦无其他。
郑相在梁州，有龙兴寺僧智圆，善总持敕勒之术，制邪理痛多著效，日有数十人候门。智圆腊高稍倦，郑公颇敬之。因求住城东隙地，郑公为起草屋种植，有沙弥、行者各一人。居之数年，暇日，智圆向阳科脚甲，有妇人布衣，甚端丽，至阶作礼。智圆遽整衣，怪问：“弟子何由至此？”妇人因泣曰：“妾不幸夫亡而子幼小，老母危病。知和尚神咒助力，乞加救护。”智圆曰：“贫道本厌城隍喧啾，兼烦于招谢，弟子母病，可就此为加持也。”妇人复再三泣请，且言母病剧，不可举扶，智圆亦哀而许之。乃言从此向北二十余里一村，村侧近有鲁家庄，但访韦十娘所居也。智圆诘朝如言行二十余里，历访悉无而返。来日妇人复至，僧责曰：“贫道昨日远赴约，何差谬如此？”妇人言：“只去和尚所止处二三里耳。和尚慈悲，必为再往。”僧怒曰：“老僧衰暮，今誓不出。”妇人乃声高曰：“慈悲何在耶？今事须去。”因上阶牵僧臂。惊迫，亦疑其非人，恍惚间以刀子刺之，妇人遂倒，乃沙弥误中刀，流血死矣。僧忙然，遽与行者瘗之于饭瓮下。沙弥本村人，家去兰若十七八里。其日，其家悉在田，有人皂衣揭幞，乞浆于田中。村人访其所由，乃言居近智圆和尚兰若。沙弥之父欣然访其子耗，其人请问，具言其事，盖魅所为也。沙弥父母尽皆号哭诣僧，僧犹绐焉。其父乃锹索而获，即诉于官。郑公大骇，俾求盗吏细按，意其必冤也。僧具陈状：“贫道宿债，有死而已。”按者亦以死论。僧求假七日，令持念为将来资粮，郑公哀而许之。僧沐浴设坛，急印契缚〈木暴〉考其魅。凡三夕，妇人见于坛上，言：“我类不少，所求食处辄为和尚破除。沙弥且在，能为誓不持念，必相还也。”智圆恳为设誓，妇人喜曰：“沙弥在城南某村几里古丘中。”僧言于官，吏用其言寻之，沙弥果在，神已痴矣。发沙弥棺，中乃苕帚也。僧始得雪，自是绝珠贯，不复道一梵字。
元和初，洛阳村百姓王清，佣力得钱五银。因买田畔一枯栗树，将为薪以求利。经宿，为邻人盗斫，创及腹，忽有黑蛇举首如臂，人语曰：“我王清本也，汝勿斫。”其人惊惧，失斤而走。及明，王清率子孙薪之，复掘其根，根下得大瓮二，散钱实之。王清因是获利而归。十余年巨富，遂甃钱成龙形，号王清本。
元和中，苏湛游蓬鹊山，裹粮钻火，境无遗跬。忽谓妻曰：“我行山中，睹倒崖有光镜，必灵境也。明日将投之，今与卿诀。”妻子号泣，止之不得。及明遂行，妻子领奴婢潜随之。入山数十里，遥望岩有白光，圆明径丈，苏遂逼之。才及其光，长叫一声，妻儿遽前救之，身如蠒矣。有蜘蛛黑色，大如钴〈釒莽〉，走集岩下。奴以利刀决其网，方断，苏已脑陷而死。妻乃积柴烧其崖，臭满一山中。相传裴旻山行，有山蜘蛛垂丝如匹布，将及旻。旻引弓射杀之，大如车轮。因断其丝数尺收之。部下有金创者，剪方寸贴之，血立止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