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刚经灵异录
贞元十七年那会儿,我父亲从荆州去蜀地,应韦南康的征召。等到韦南康晚年,被手下贼辟诬陷,父亲就被贬到灵旧县当县尉。没过多久韦南康去世,贼辟掌握了兵权。父亲向来和贼辟不对付,听说这事,连夜离开县城。刚到城东门,贼辟的公文就到了,禁止各县官员擅离职守。
那天晚上阴风阵阵,父亲折返时,出城二里地,忽然看见两团火光夹道相照,每隔百步就有一对。起初以为是县衙差役来迎接,奇怪他们怎么不上前。那火光忽高忽低,始终保持着距离,直到靠近县城才熄灭。一问县吏,根本没人接到过知府文书。父亲那时念《金刚经》已有五六年,日日不辍,这火光想必是至诚感应的神迹。
后来贼辟谋反迹象越来越明显,朝廷派袁公滋接任节度使。我有个堂叔在左营当差,怕受牵连,和监军用蜡丸密信向袁公滋通风报信。事情败露后,参与的人都成了刀下鬼。贼辟怀疑父亲知情,派人来捉拿。那会儿父亲正在诵经,困得睡着了,门窗都关得严实。突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,连说三声"别怕",接着"咚"的一声像有东西砸在桌上。父亲惊醒时,那声音还在耳边回响,可屋里差役仆从都睡得沉。点灯四下查看,门窗大开,却不见人影。父亲持诵此经十余万遍,这类灵验事多得数不清。
我在扬州栖简和尚那儿听过《御注金刚经》,荆州靖奢和尚处听过《大云疏》,长安怀楚法师那儿又听了《青龙疏》。这些年抄写诵读,就盼着这经书能永远流传。现在把听来的灵异事迹编成三卷,取名《金刚经鸠异》。
再说个张镒宰相父亲张齐丘的事。这位老大人信佛虔诚,每天换新衣裳,在佛像前念十五遍《金刚经》,几十年雷打不动。永泰年间他在朔方当节度使,有个犯事的小将怕受罚,煽动几百士兵要造反。有天张齐丘退衙在小厅散步,突然几十个持刀士兵冲进来。身边只有几个仆人,吓得直往宅门跑。跑出几步回头一看,人影都没了。快到门口时,听见妻女惊叫,说看见两个金甲神站在屋顶上。这时候卫兵赶来,见十几个人僵在院子里,兵器掉了一地,像中了邪似的。其中五六个人说不出话,剩下的招供说:"刚要进厅,就看见两个几丈高的神将瞪眼呵斥..."张齐丘从此戒了酒肉。这事是卢迈亲口告诉我的,他姨夫就在张府当差。
汴州节度使刘逸淮怀疑手下韩弘和王某人勾结,把两人叫来审问。韩弘是他外甥,当场磕头赌咒,刘逸淮气消了些。那王某人年纪大,吓得腿抖说不出话,被拖下去打了三十军棍。新制的赤棒有碗口粗,裹着生漆,一般人挨五六下就得没命。韩弘以为他必死,晚上去王家吊唁,奇怪怎么没哭声。门房说主人好好的,进卧房一看,老王正躺着说:"我念《金刚经》四十年,今天才见功效。"掀开衣服,背上连红痕都没有。韩弘从此信佛,每天抄十页经书,后来做到中书令时,大热天还在挥汗抄经呢。
襄州梁崇义手下有个小将孙咸,暴死两天又活过来。说在阴间见到个叫怀秀的和尚,硬说他答应过抄《法华经》。正争执不下,地藏菩萨发话让他认下这事才得解脱。孙咸还看见个常吃肉的念佛人,左边堆着经书右边堆着肉山。忽然经书里蹦出个火星,把肉烧得精光,那人就飞升了。地藏带他参观地狱,门口火焰滔天,吓得没敢进。回来时被沸汤溅到左腿,疼得钻心。醒来发现家人正哭丧呢,腿上的疤一辈子没消。后来他变卖家产印经书,自己出家当了和尚。
荆州天崇寺的智灯和尚专念《金刚经》,有回病死七天又还阳。说在阴间见到冥王,因为念经的功德,特许他再活十年。冥王还提醒僧人午后别吃薏苡仁,说这条戒律是后人加的。
公安县王从贵的妹妹没出嫁就天天念经,有年暴亡下葬。三天后家人扫墓听见坟里有声,挖开一看竟还活着。姑娘说阴司因她念经放她还阳。她哥哥会木匠活,常在灵化寺干活,寺里禅师常听他讲这事。
韦南康镇守蜀地时,有个兵痞跟战友学念《金刚经》,刚学会个经题就被吐蕃骑兵抓走。夜里被绑在地上,他不停默念经题,忽然看见锭金子在发光。挣扎着脱身后追着金光跑,天亮时竟已到家。营里报他逃亡时,他早在家里待了五六天。韦南康起初不信,核对日期分毫不差,这才免了他的逃兵罪。
元和初年,汉州有个管文书的孔目官叫陈昭。这天他正病着,忽然看见一个穿黄衣服的人走到床前说:"赵判官叫你去一趟。"陈昭问怎么回事,那人说:"阴间正在审刘辟和窦悬的案子,要你去作证。"陈昭只好让他先坐下。
不一会儿又来了个人,手里捧着个猪尿泡似的东西。先前那个黄衣人嫌他来迟了,这人赔笑道:"等屠户开张才弄到这玩意儿。"转头对陈昭笑着说:"别怕,借活人阳气得用猪尿泡。你面朝东侧躺下就行。"陈昭刚照做,忽然就跟着两个阴差走了。
这条路平坦得很,走了约莫十几里,看见座和州城差不多大的城池,门口站着兵卒。进去后见到个怒目圆睁的官儿,正是赵判官。赵判官拍案道:"刘辟占了东川,窦悬杀了四十七头牛送到梓州,说是奉了刘辟的判令。可刘辟说根本没下过文书!你是经手文书的孔目官,该知道实情。"陈昭还没答话,隔壁突然传来窦悬的喊声:"陈昭可好?"还问起他家里人的近况。陈昭想见见老上司,阴差连忙拦住:"窦大人现在模样吓人,还是别见了。"
陈昭赶紧交代:"杀牛确实是奉刘尚书的密令,不是正式公文。那纸是麻纸写的,就收在汉州衙门某司的架子上。"赵判官立刻派阴差去取。到了衙门发现门窗紧锁,阴差竟从门缝里钻了进去。等密令取来,刘辟顿时哑口无言。
赵判官忽然冷笑:"你自己也有桩罪过知道吗?窦悬杀的牛里,你私吞了个牛头。"陈昭刚要辩解,赵判官一摆手:"阴间可不比阳世,做不得假。"眨眼间就有个鬼卒提着血淋淋的牛头过来,吓得陈昭连连求饶。一查阴律,该打一百板子,关五十天。
"可有什么功德?"赵判官突然问。陈昭忙说设过几次斋饭,画过佛像。判官摇头:"这都是来世的福报。"陈昭又想起:"在表兄家抄过《金刚经》。"判官让他合十诵经。忽然天上降下个黄包袱,打开正是表兄那本经书,连烧焦的痕迹都在。再合掌时,经书就消失了。
"这够抵罪了。"赵判官脸色缓和,又带他去"生禄司"查阳寿。管事的鬼吏翻着簿子说:"你本名陈钊,是金字旁加个刀,某年改叫昭,能多活十八年。"陈昭正发愁年岁太少,赵判官哈哈大笑:"十八年还不够快活?"派阴差送他回去。半路遇见匹马挡道,阴差说:"这是你本命马,骑上就能还阳。"陈昭翻身上马,果然醒来,已经死了一天半。
荆州法性寺有个叫惟恭的和尚,三十多年天天念五十遍《金刚经》,可平日不守清规,又好喝酒惹事,僧众都嫌他。后来得了重病,眼看要死。寺里还有个叫灵岿的和尚,也是个混不吝,两人并称"寺里二害"。这天灵岿外出办事,走到离寺一里地,碰见五六个衣饰华美的少年,拿着龟兹乐器问他:"惟恭大师在哪儿?"灵岿指了路,还以为是来做法事的。等傍晚回寺,钟声里听说惟恭已经圆寂,说起白天的奇遇。全寺僧人都听见了丝竹声,可压根没乐师进来。高僧们都说:"这是《金刚经》的功德送他去净土了,也是点化灵岿呢。"灵岿从此洗心革面,精进修持。
董进朝元和年间参军时,有晚在城东楼值夜。月色正好,忽然看见四个黄衣人从东边来,聚在城下自报姓名,像是来抓人的。其中一个说:"董进朝常念《金刚经》,还分功德回向地府,咱们受惠多年,怎能害他?得找个替死鬼。要是他走了,咱们可没靠山了。"另一个接口:"他对门有个同岁同姓的,阳寿差不多。"说完就不见了。董进朝惊疑不定,天亮果然听见对门哭丧。一问才知道那家儿子昨夜暴亡。董进朝含泪说出原委,帮着料理后事,还奉养那对老夫妻。后来他出家当了和尚,法号慧通,住在兴元唐安寺。
元和年间,严绶在江陵当官时,涔阳镇将王沔天天念《金刚经》。有次去归州办公差,回来在咤滩遇险,船破落水。五个人里,王沔刚掉下水就觉得有人递来根竹竿,随波逐流三百多里,竟漂到下牢镇上了岸。一看手里抓的,哪是什么竹竿,分明是常念的那本《金刚经》。
长庆初年,荆州公安县有个叫会宗的和尚俗家姓蔡,中了蛊毒瘦成皮包骨,发愿念《金刚经》等死。念到五十遍时,白天梦见有人让他张嘴,从喉咙里扯出十几根头发;夜里又梦到吐出条一尺多长的大蚯蚓,病居然好了。这事荆山的行坚和尚亲眼所见。
江陵开元寺般若院的法正和尚,每天念二十一遍《金刚经》。长庆初年病死后到阴间,阎王问他:"平生有什么功德?"法正合十答道:"常念《金刚经》。"阎王竟请他上殿,在锦绣蒲团上念了七遍。堂下鬼差都停下刑具静听。念完派鬼吏送他还阳,阎王亲自下阶相送:"法师还有三十年阳寿,莫荒废诵经。"鬼吏带他走了几十里,到个大坑前猛地一推——法正突然惊醒,死了七天脸还是温的。如今这老和尚八十多了,荆州常靖和尚亲眼见过他。
石首县小和尚道荫常念《金刚经》。宝历年间有次出门,半路撞见猛虎扑来。道荫闭眼静坐默念经文,那虎竟趴在草里守着。天亮村民经过,老虎才走。地上留着一大滩虎涎水。
元和三年,叛将李同捷盘踞沧景。朝廷派刘祐带齐德军讨伐,围攻德州城久攻不下。第二天从清早打到下午,士兵死伤大半。军中有个博野人王忠幹,二十多年每天雷打不动念《金刚经》。这天他爬云梯攻城,被射得像刺猬,又被滚木砸落城外壕沟。傍晚收兵时,战友们慌乱中忘了收尸。
王忠幹死后梦见自己在荒野,被大河拦住去路,正哭喊时来了个一丈多高的神人,拎起他往空中一抛。等摔到地上惊醒,听见城上打二更。一摸脸上全是血,才知伤得多重。他强撑着走百来步又跌倒,那神人持刀大喝:"起来!"吓得他拼命跑回大营。问战友才知道,自己尸体还在壕沟里——原来梦里渡的就是这生死河。如今王忠幹还在齐德军当差呢。
元和初年,荆州城里有个叫何轸的小商贩,平日里挑着担子走街串巷。他妻子刘氏却是个虔诚的,从年轻时就戒了酒肉,天天捧着《金刚经》念。每天清晨,她总要先在佛像前焚香祷告,许愿说只求活到四十五岁,临死时心神不乱,还能预知死期。
转眼到了太和四年冬天,刘氏正好四十五岁。她把攒下的首饰细软都布施给寺庙,又挨家挨户跟亲戚们道别。何轸以为妻子中了邪,急得直跺脚:"好端端的这是闹什么?"腊月三十那天,刘氏请来僧人受戒,沐浴更衣后独自在屋里盘腿诵经。天蒙蒙亮时,孩子们推门进去,发现母亲端坐着已经没了气息,头顶却热得像炭火。何轸这才信了,含着泪用僧人礼仪安葬妻子,如今那座白塔还立在荆州城北。
蜀地军营里有个叫王殷的老兵,也是日日念《金刚经》的。他在军需库当差时,前前后后被人牵连该当死罪都有四五回,每次都阴差阳错逃过一劫。太和四年,脾气火爆的郭钊将军来镇守蜀地。有天王殷呈上锦缎,郭将军嫌布料粗劣,当场喝令扒了他衣服要处死。谁知将军养的那条番狗突然窜出来,平时见生人就咬的恶犬,这回却护在王殷背后直吠,怎么赶都不走。郭将军看得稀奇,竟消了怒气。
就在郭将军调离蜀地那年,乡下有个叫赵安的农夫,平日最爱念《金刚经》。有回他在野地里捡到个包袱,带回家刚跟媳妇念叨,邻居就告官说他偷盗。县衙里动了大刑,夹棍刚上腿就断成三截,板子还没落下又自己折断。差役们惊疑不定,赵安只说:"我不过常念《金刚经》。"消息传到郭将军耳中,他大笔一挥放了人。赵安回家发现经书匣子裂开,纸张碎得像雪花——原来那些断裂声,正是他受刑时从经函里传出来的。
太和五年汉州地界出了件奇事。市集里做小买卖的王翰突然暴亡,三天后竟又睁开眼。他说在阴间见到穿青衫的侄子,当差的侄儿领他去见判官——嘿,那判官竟是他早逝的兄长!兄长拍着案卷说:"有头牛告你烧荒害命,还有两条狗怨你卖竹子给人做杀狗工具。"王翰急得直搓手,最后许愿每天念七遍《金刚经》,这才被放还阳间。如今这王翰早已剃度出家,就在什邡县寺庙里挂着单呢。
太和七年冬夜,太原行军司马李公石府上的孔目官高涉在衙门值宿。三更鼓响时他出门解手,冷不防撞见个六尺高的黑影,扯着嗓子喊:"行军大人传你!"高涉迷迷糊糊跟着走,越走越往北去。翻过山梁时,整座城池都在脚底下。到了阴司衙门,他竟看见早死的妹夫杜则混在猪羊堆里。那妹夫哭诉:"当年你让我买四只羊,如今要我抵命啊!"高涉急得直摆手:"明明只让你买肉!"正说着,那些羊突然人立起来啃咬杜则。高涉吓得念起《金刚经》,半路遇见故人杨演提醒:"李尚书三十年前杖杀的贼人正在告状呢。"最后是老友段怡送他还阳,临别叮嘱:"可别忘了经书的恩德。"高涉醒来时,背上被鬼差推过的地方青紫了好几天。
永泰年间,丰州有个烽火台守兵被党项人掳去吐蕃换马。蕃将在他锁骨穿洞系上皮绳,让他放牧几百匹马。半年后马群翻倍,赏他的羊皮堆成小山。赞普的儿子见他机灵,调来身边举旗杆。有回吃着酪肉,这守兵突然掉泪。赞普心软,偷偷给他两匹快马放行。他日夜兼程跑死马匹,赤脚穿越戈壁时被碎石扎伤。忽然风吹来几片布条,裹住伤脚就不疼了。等踉跄回到丰州老家,老母亲捧着缺页的《金刚经》又哭又笑——那经书缺失的几页,正裹在儿子血淋淋的脚上呢。
大历年间太原牢里关着个被诬陷的王孝廉,天天哀声念《金刚经》。忽然有天牢房顶上掉下两节竹筒,别的囚犯抢着要看,狱卒劈开发现里面刻着两行字:"法尚应舍,何况非法。"笔迹工整得像雕版印的。那诬告他的贼首顿时悔悟,当堂承认是挟私报复。
金刚经鸠异
贞元十七年,先君之荆入蜀,应韦南康辟命。洎韦之暮年,为贼辟谗构,遂摄尉灵旧县。韦寻薨,贼辟知留后。先君旧与辟不合,闻之,连灵离县。至城东门,辟寻有帖,不令诸县初离县。其夕阴风,及返,出郭二里,见火两炬夹道,百步为导。初意县吏迎候,且怪其不前,高下远近不差,欲及县郭方灭,及问县吏,尚未知府帖也。时先君念《金刚经》已五六年,数无虚日,信乎至诚必感,有感必应,向之导火,乃经所著迹也。后辟逆节渐露,诏以袁公滋为节度使。成式再从叔少从军,知左营事,惧及祸,与监军定计,以蜡丸帛书通谋于袁。事旋发,悉为鱼肉。贼谓先君知其谋。于一时先君念经灵久,不觉困寐,门户悉闭。忽觉,闻开户而入,言“不畏“者再三。若物投案,暴然有声。惊起之际,言犹在耳,顾视左右,吏仆皆睡。俾烛桦四索,初无所见,向之关扃已开辟矣。先君受持此经十余万遍,徵应事孔著。成式近观晋、宋已来,时人咸著传记彰明其事。又先命受持讲解有唐已来《金刚经灵验记》三卷,成式当奉先命受持讲解。太和二年,于杨州僧栖简处听《平消御注》一遍。六年,于荆州僧靖奢处听《大云疏》一遍。开成元年,于上都怀楚法师处听《青龙疏》一遍。复日念书写,犹希传照罔极,尽形流通。摭拾遗逸,以备阙佛事,号《金刚经鸠异》。
张镒相公先君齐丘,酷信释氏。每旦更新衣,执经于像前,念《金刚经》十五遍,积数十年不懈。永泰初,为朔方节度使。衙内有小将负罪,惧事露,乃扇动军人数百,定谋反叛。齐丘因衙退,于小厅闲行,忽有兵数十,露刃走入。齐丘左右唯奴仆,遽奔宅门。过小厅数步,回顾又无人,疑是鬼物。将及门,其妻女奴婢复叫呼出门,云有两某士,身出厅屋上。时衙队军健闻变,持兵乱入。至小厅前,见十余人仡然庭中,垂手张口,投兵于地,众遂擒缚。五六人喑不能言,余者具首云:“欲上厅,忽见二某士,长数丈,嗔目叱之,初如中恶。”齐丘闻之,因断酒肉。张凤翔即予门吏卢迈亲姨夫,迈语予云。
刘逸淮在汴,时韩弘为右厢虞候,王某为左厢虞候,与弘相善。或谓二人取军情,将不利于刘。刘大怒,俱召诘之。弘即刘之甥,因控地碎首大言,刘意稍解。王某年老,股战不能之辩,刘叱令拉坐杖三十。时新造赤棒,头径数寸,固以筋漆,拉之不仆,数五六当死矣。韩意其必死,及昏造其家,怪无哭声,又谓其惧不敢哭。访其门卒,即云大使无恙。弘素与熟,遂至卧内问之。王云:“我读《金刚经》四十年矣,今方得力。”言初被坐时,见巨手如簸箕翕然遮背。因袒示韩,都无挞痕。韩旧不好释氏,由此始与僧往来。日之写十纸,乃积计数百轴矣。后在中书,盛暑,有谏初因事谒见,韩方洽汗写经,怪问之,韩乃具道王某事。予职在集仙,常侍柳公为予说。
梁崇义在襄州,未阻兵时,有小将孙咸暴卒,信宿却苏。梦至一处,如王者所居,仪卫甚严,有吏引与一僧对事。僧法号怀秀,亡已经年。在生极犯戒,及入冥,无善可录,乃绐云:“我常嘱孙咸写《法华经》。”故咸被追对。咸初不省,僧故执之,经时不决。忽见沙门曰:“地藏尊者语云:‘弟子若招承,亦之获祐。’”咸乃依言,因得无事。又说对勘时,见一戎王,卫者数百,之外来。冥王降阶,齐级升殿。坐未久,乃大风卷去。又见一人被拷覆罪福,此人常持《金刚经》,又好食肉,左边有经数千轴,右边积肉成山,以肉多,将入重论。俄经堆中有火一星,飞向肉山,顷刻销尽,此人遂履空而去。咸问地藏:“向来外国王,风吹何处?”地藏云:“彼王当入无间,向来风即业风也。”因引咸看地狱。及门,烟焰扇赫,声若风雷,惧不敢视。临回,镬汤跳沫,滴落左股,痛入心髓。地藏乃令一吏送归,不许漏泄冥事。及回如梦,妻儿环泣已一日矣。遂破家写经,因请出家。梦中所滴处成疮,终身不差。
贞元中,荆州天崇寺僧智灯常持《金刚经》。遇疾死,弟子启手足犹热,不即入木。经七日却活,云初见冥中若王者,以念经故,合掌降阶。因问讯,言更容上人十年在世,勉出生死。又问人间众僧中后食薏苡仁及药,食此大违本教。灯报云:“律中有开遮条,如何?”云:“此后人加之,非佛意也。”今荆州僧众中后无饮药者。
公安潺陵村百姓王从贵妹,未嫁,常持《金刚经》。贞元中,忽暴疾卒。埋已三日,其家复墓,闻冢中呻吟,遂发视之,果有气,舆归。数日,能言,云:“初至冥间,冥吏以持经功德放还。”王从贵能治木,常于公安灵化寺起造,其寺禅师曙中常见从贵说。
韦南康镇蜀,时有左营伍伯,于西山行营与同火卒学念《金刚经》。性顽,初一日才得题目,其灵堡外拾薪,为蕃骑缚去,行百余里乃止。天未明,遂踣之于地,以发系撅,覆以驼毯(一作罽)寝其上。此人惟念经题,忽见金一铤放光,止于前。试举首动身,所缚悉脱,遂潜起逐金铤走。计行未得十余里,迟明,不觉已至家。家在府东市,妻儿初疑其鬼,具陈来由。到家五六日,行营将方申其逃。初,韦不信,以逃日与至家日不差,始免之。
元和初,汉州孔目典陈昭,因患见一人,著黄衣,至床前云:“赵判初唤尔。”昭问所因,云:“至之冥间,刘辟与窦悬对事,要君为证。”昭即留坐。逡巡又有一人,手持一物如球胞,前吏怪其迟,答之曰:“缘此,候屠行开。”因笑谓昭曰:“君勿惧,取生人气须得猪胞。君可面东侧卧。”昭依其言,不觉已随二吏行。路甚平,可十余里,至一城,大如府城,某士守门焉。及入,见一人怒容可骇,即赵判初也。语云:“刘辟收东川,窦悬捕牛四十七头送梓州,称准辟判杀,辟又云先无牒。君为孔目典,合知是实。“未及对,隔壁闻窦悬呼陈昭好在,及问兄弟妻子存亡。昭即欲参见,冥吏云:“窦使君形容极恶,不欲相见。”昭乃具说:“杀牛实奉刘尚书委曲,非牒也。纸是麻面,见在汉州某司房架。”即令吏领昭至汉州取之,门馆扃锁,乃于节窍中出入。委曲至,辟乃无言。赵语昭:“尔之有一过,知否?窦悬所杀牛,尔取一牛头。”昭未及对,赵曰:“此不同人间,不可抵假。”须臾,见一卒挈牛头而至,昭即恐惧求救。赵令捡格,合决一百,考五十日。因谓昭曰:“尔有何功德?“昭即之陈设若干人斋,画某像。赵云:“此来生缘尔。”昭又言:“曾于表兄家转《金刚经》。”赵曰:“可合掌请。”昭依言。有顷,见黄幞箱经之天而下,住昭前。昭取视,即表兄所借本也,有烧处尚在。又令合掌,其经即灭。赵曰:“此足以免。”便放回,复令昭往一司曰生禄,捡其修短。吏报云:“昭本名钊,是金榜刀,至某年改为昭,更得十八年。”昭闻惆怅,赵笑曰:“十八年大得作乐事,何不悦乎?”乃令吏送昭。至半道,见一马当路,吏云:“此尔本属,可乘此。”即骑乃活,死已一日半矣。
荆州法性寺僧惟恭,三十余年念《金刚经》,日五十遍。不拘僧仪,好酒,多是非,为众僧所恶。后遇疾且死。同寺有僧灵岿,其迹类惟恭,为一寺二害。因他故出,去寺一里,逢五六人,年少甚都,衣服鲜洁,各执乐器如龟兹部,问灵岿:“惟恭上人何在?”灵岿即语其处,疑其寺中有供也。及晚回入寺,闻钟声,惟恭已死,因说向来所见。其日合寺闻丝竹声,竟无乐人入寺。当时名僧云:“惟恭盖承经之力,生不动国,亦以其迹勉灵岿也。”灵岿感悟,折节缁门。
董进朝,元和中入军。初在军时,宿直城东楼上。一夕,月明,忽见四人著黄,从东来,聚立城下,说己姓名,状若追捕。因相语曰:“董进朝常持《金刚经》,以一分功德祝庇冥司,我辈久蒙其惠,如何杀之?须枉命相代。若此人他去,我等无所赖矣。”其人云:“董进朝对门有一人,同姓同年,寿限相埒,可以代矣。”因忽不见,进朝惊异之。及明,已闻对门复魂声。问其故,死者父母云:“子昨宵暴卒。”进朝感泣说之,因为殡葬,供养其父母焉。后出家,法号慧通,住兴元唐安寺。
元和中,严司空绶在江陵,时涔阳镇将王沔,常持《金刚经》。因使归州勘事,回至咤滩,船破,五人同溺。沔初入水,若有人授竹一竿,随波出没,至下牢镇著岸不死。视手中物,乃授持《金刚经》也。咤滩至下牢,三百余里。
长庆初,荆州公安僧会宗,姓蔡,常中蛊,得病骨立,乃发愿念《金刚经》以待尽。至五十遍,昼梦有人令开口,喉中引出发十余茎。灵又梦吐大螾,长一肘余,因此遂愈。荆山僧行坚见其事。
江陵开元寺般若院僧法正,日持《金刚经》三七遍。长庆初,得病卒。至冥司,见若王者问:“师生平作何功德?”答曰:“常念《金刚经》。”乃揖上殿,令登绣坐念经七遍。侍卫悉合掌阶下,拷掠论对皆停息而听。念毕,后遣一吏引还。王下阶送,云:“上人更得三十年在人间,勿废读诵。”因随吏行数十里,至一大坑,吏因临坑,之后推之,若陨空焉。死已七日,唯面不冷。法正今尚在,年八十余。荆州僧常靖亲见其事。
石首县有沙弥道荫,常持念《金刚经》。宝历初(一云“长庆”),因他出灵归,中路忽遇虎吼掷而前。沙弥知不免,乃闭目而坐,但默念经,心期救护。虎遂伏草守之。及曙,村人来往,虎乃去。视其蹲处,涎流于地。
元和三年,贼李同捷阻兵沧景,帝命刘祐统齐德军讨之。初围德州城,城坚不拔。翌日,又攻之,之卯至未,十伤八九,竟不能拔。时有齐州衙内八将初健儿王忠幹,博野人,常念《金刚经》,积二十余年,日数不阙。其日,忠幹上飞梯,将及堞,身中箭如猬,为櫑木击落。同火卒曳出羊马城外,置之水濠里岸,祐以暮灵命抽军,其时城下矢落如雨,同火人忽忙,忘取忠幹尸。忠幹既死,梦至荒野,遇大河,欲渡无因,仰天大哭。忽闻人语声,忠幹见一人长丈余,疑其神人,因求指营路。其人云:“尔莫怕,我令尔得渡此河。”忠幹拜之,头低未举,神人把腰掷之空中,久方著地,忽如梦觉,闻贼城上交二更。初不记过水,亦不知疮,抬手扪面,血涂眉睫,方知伤损。乃举身强行百余步,却倒。复见向人持刀叱曰:“起!起!”忠幹惊惧,遂走一里余。坐歇,方闻本军喝号声,遂及本营。访同火卒,方知身死在水濠里,即梦中所过河也。忠幹见在齐德军。
何轸,鬻贩为业。妻刘氏,少断酒肉,常持《金刚经》。先焚香像前,愿年止四十五,临终心不乱,先知死日。至太和四年冬,四十五矣,悉舍资装供僧。欲入岁假,遍别亲故。何轸以为病魅,不信。至岁除日,请僧受八关,沐浴易衣,独处一室,趺坐高声念经。及辨色,悄然,儿女排室入看之,已卒,顶热灼手。轸以僧礼葬,塔在荆州北郭。
蜀左营卒王殷,常读《金刚经》,不茹荤饮酒。为赏设库子,前后为人误累,合死者数四,皆非意得免。至太和四年,郭钊司空镇蜀,郭性严急,小不如意皆死。王殷因呈锦缬,郭嫌其恶弱,令袒背将毙之。郭有番狗,随郭卧起,非使宅人逢之辄噬,忽吠数声,立抱王殷背,驱逐不去。郭异之,怒遂解。
郭司空离蜀之年,有百姓赵安常念《金刚经》,因行野外,见衣一袱遗墓侧。安以无主,遂持还。至家,言于妻子。邻人即告初赵盗物,捕送县。贼曹怒其不承认,以大关挟胫,折三段。后令杖脊,杖下辄折。吏意其有他术,问之,唯念《金刚经》。及申郭,郭亦异之,判放。及归,其妻云:“某日闻君经函中震裂数声,惧不敢发。”安乃驰视之,带断轴折,纸尽破裂。安今见在。
太和五年,汉州什邡县百姓王翰,常在市日逐小利,忽暴卒。经三日却活,云冥中有十六人同被追,十五人散配他处,翰独至一司,见一青衫少年,称是己侄,为冥初厅子,遂引见推典。又云是己兄,貌皆不相类。其兄语云:“有冤牛一头,诉尔烧畲枉烧杀之。尔又曾卖竹与杀狗人作箜篌,杀狗两头,狗亦诉尔。尔今名未系死籍,犹可以免,为作何功德?“翰欲为设斋及写《法华经》、《金光明经》,皆曰不可,乃请曰持《金刚经》日七遍与之,其兄喜曰:“足矣。”及活,遂舍业出家。今在什邡县。
太和七年冬,给事中李公石为太原行军司马。孔目初高涉,因宿使院,至冬冬鼓起时诣邻房,忽遇一人,长六尺馀,呼曰:“行军唤尔。”涉遂行。行稍迟,其人之后拓之,不觉向北。约行数十里,至野外,渐入一谷底。后上一山,至顶四望,邑屋尽眼下。至一曹司,所追者呼云:“追高涉到。”其中人多衣朱绿,当案者似崔行信郎中。判云:“付司对。”复引出,至一处,数百人露坐,与猪羊杂处。领至一人前,乃涉妹婿杜则也。逆谓涉曰:“君初得书手时,作新人局,遣某买羊四口,记得否?今被相债,备尝苦毒。”涉遽云:“尔时只使市肉,非羊也。”则遂无言,因见羊人立啮则。逡巡,被领他去,倏忽又见一处,露架方梁,梁上钉大铁环,有数百人皆持刀,以绳系人头,牵入环中刳剔之。涉惧,走出,但念《金刚经》。倏忽逢旧相识杨演,云:“李尚书时杖杀贼李英道,为劫贼事,已于诸处受生三十年。今却诉前事,君常记得无?”涉辞以年幼不省。又遇旧典段怡,先与涉为义兄弟,逢涉云:“先念《金刚经》,莫废忘否?向来所见,未是极苦处。勉树善业,今得还,乃经之力。”因送至家如梦,死已经宿。向所拓处,数日青肿。
永泰初,丰州烽子暮出,为党项缚入西蕃易马。蕃将令穴肩骨,贯以皮索,以马数百蹄配之。经半岁,马息一倍,蕃将赏以羊革数百。因转近牙帐,赞普子爱其了事,遂令执纛左右,有剩肉余酪与之。又居半年,因与酪肉,悲泣不食。赞普问之,云:“有老母频灵梦见。”赞普颇仁,闻之怅然,灵召帐中,语云:“蕃法严,无放还例。我与尔马有力者两匹,于某道纵尔归,无言我也。”烽子得马极骋,俱乏死,遂昼潜灵走。数日后,为刺伤足,倒碛中。忽有风吹物窸窣过其前,因揽之裹足。有顷,不复痛,试起步走如故。经信宿,方及丰州界。归家,母尚存,悲喜曰:“之失尔,我唯念《金刚经》,寝食不废,以祈见尔,今果其誓。”因取经拜之。缝断,亡数幅,不知其由。子因道碛中伤足事,母令解足视之,所裹疮物乃数幅经也,其疮亦愈。
大历中,太原偷马贼诬一王孝廉同情,拷掠旬日,苦极强首,推吏疑其冤,未即具狱。其人惟念《金刚经》,其声哀切,昼灵不息。忽一日,有竹两节坠狱中,转至于前。他囚争取之,狱卒意藏刃,破视,内有字两行云:“法尚应舍,何况非法。”书迹甚工。贼首悲悔,具承以匿嫌诬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