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奴儿
池州青阳的主簿斛世将,任期满了要回临安。同县的刘录事也要去京城候职,住在另一处馆舍。斛世将去拜访他,两人一起吃了饭。刚放下碗筷,斛世将又拉着刘录事要去街上吃汤面。刘录事摸着肚子说:"刚吃饱,实在吃不下。你先回住处歇会儿,我慢慢溜达过去找你。"
等刘录事晃悠到斛世将住处时,发现他已经病倒在床。斛世将一见老友,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,好半天才喘着气说:"我命不久矣。刚才从你那儿回来,路过抱剑营街时,碰见个妇人拦着我质问——'当初说好不娶亲骗我,转头就变卦。我病得快死你都不来看一眼,天底下哪有你这般狠心人?如今也懒得计较,但你马上要得和我一样的病,我可不会来看你!'说完就走。我走出几步才想起来,是三年前相好的妓女红奴儿,她早死了啊!"
刘录事听得后背发凉,赶紧熬粥煎药忙到天黑才回去。果然七天后斛世将就咽了气。后来听熟悉内情的人说,他发病的症状和那女鬼说的一模一样。敢情当初嚷着要吃汤面时,魂儿就已经被勾走了。这事发生在乾道二年,是韩彦端亲口说的。
孙拱家猴
秀州魏塘镇的孙拱家养了只猴子好几年。有天傍晚,他妻子顾氏在门外桥上散步,让童仆把猴子牵来。那畜生突然扑上来扯她衣裳,作势要行不轨。顾氏气得让家仆狠狠抽了它几十鞭子。
半夜里顾氏突然听见窗棂哗啦响,以为是贼,起身查看时,两只毛茸茸的爪子猛地从窗外伸进来抓住她胳膊。全家举着灯冲出来,正看见那猴子蹲在窗外死不松爪。乱棍打跑后,顾氏已经昏死过去,灌药掐人中折腾到天亮才醒。
那猴子趁机蹿上树杈蹦跶,孙家召集邻居围捕,最后用箭射死了这孽畜。整整闹腾三天才消停。
桃源图
缙云人刘甫在成都当通判时,路上遇见个奇人。那人挎着篮子,里头装着两块铁板似的硬木,说是能刻桃源胜景,正愁没知音。刘甫赶紧把人请进官署,备了好酒。奇人关起门来忙活一阵,再出来时板上楼阁人物纤毫毕现,七十二个仙女拿着乐器,懂行的能看出是整套霓裳羽衣曲的谱子。连岸边渔舟的纹路都清清楚楚,世上最好的画师也难及万一。
同僚也想要,奇人照样关起门雕刻。谁知刻到一半木板突然裂开,人也不见了。这宝贝刘家世代珍藏,战乱后流落到毗陵胡家。有个叫孙希的读书人说,陶渊明笔下的桃源只有桃花和耕作的村民,这图上却是仙宫佛殿,怕是异人见过的才是真桃源。我见过拓本,确实玄妙得很。
李秀才
福州的李纶爱结交奇人异士。有个嵩山来的李秀才,脾气暴得很,有回把人牙齿打掉了被抓进衙门。李纶向知府求情才放出来。后来他又打人,李纶气得把他关禁闭。
数九寒天里,向来不烤火的李秀才突然要炭盆,还拉着李纶看他变戏法。他嚼碎蒸饼渣抹在铁筷子上,往火里一扔就变成白银。见李纶眼馋,他又把小孩的银镯子吹口气扔进火里,取出来成了金的。连枯萎的菊花枝经他吹拂也成了金枝。
李纶讨要传说中的"黄饼"时,李秀才摇头:"贪心成这样还修什么道?"只演示了把半块饼嘘成朱砂,又表演了吐水银变银锭的绝活。后来李纶赴任临安,李秀才送他四壶"饯行水",路上打开全是美酒,壶上还浮出"麻姑酒"三字。那些变出来的金银物件,现在都在李纶儿子李诜手里——连断掉的银筷子断口都成了金的。这事是范元卿讲的。
徐侍郎
衢州人徐生当新喻县丞时,奉命去庐陵审案子。路过吉水时,被当地徐老汉硬请到家里,杀羊烫酒招待得格外殷勤。夜里老汉悄悄说:"昨晚梦见'徐侍郎'的官牌经过,今天就遇上您,您必定要大富大贵啊!"
一个月后徐生审完案子回来,老汉态度明显冷淡了。临别时叹气说:"您这次办案,是不是收了五百贯钱枉法裁判?昨夜神明托梦,说您官运到头,阳寿也不长了。"徐生顿时面如土色。
果然他刚在临安拿到升迁文书就暴病身亡。原来他爹是个粮贩子,教儿子收钱颠倒黑白——把富人打死人的罪栽给仆人顶缸。这缺德事到底遭了报应。他死后家财散尽,又变回穷光蛋。这事是刘敏士说的。
十字经的故事
吴地有个叫周举的人,建炎元年从京城回老家。那时候中原战乱四起,到处都是强盗。路上遇见个戴星冠穿羽衣的道士,对他说:"你明天要死在刀剑之下。要是能念十字经,不但能免死,还能化解冤孽延长寿命。"周举赶紧跪下请教。道士说这十字经就是"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"十个字。周举拜谢后牢牢记住了。
第二天果然遇上强盗,被追到树林里。眼看走投无路时,突然想起昨天的话,赶紧念出声来。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,晴天一声霹雳,吓得强盗们四散奔逃。这事是赵学老亲口说的。
长人岛奇遇
密州板桥镇有伙人乘船去广州,遇上大雾迷了路,任由船漂了十几天。淡水快喝光了,正绝望时看见个岛屿。上岸发现泉水甘甜,大伙儿赶紧往船上搬水。岛上全是枣树,红彤彤的枣子压弯枝头,他们又打下来好几斛准备当干粮。
正高兴着呢,突然来了四个两丈多高的巨人,披头散发只围着树叶。看见他们也吓了一跳,交头接耳商量。其中三个跑得比马还快就不见了,剩下那个举起块千斤巨石堵住山洞出口——不过旁边还有缝隙能钻出去。
众人连滚带爬逃回船上,刚解缆绳就有个巨人追来,一把抓住船帮。船上人用搭钩钩住他胳膊,抡起斧子砍断才脱身。那断臂有五尺多长,后来用盐腌了带回来当稀奇看。高思道当时在板桥镇亲眼见过这截断臂。
温州风灾记
绍兴三十二年七月十三,温州刮起惊天动地的大风。房屋船只毁坏无数,净居尼寺三座大殿塌了两座,天庆观钟楼也倒了。唯独江心寺两座高塔完好无损——原来前两天有商船停在那儿,梦见神明提醒:"后天要刮大风,快把货物搬走。我今晚去麻行村赴水陆法会,回来就守塔。"商人照做后去打听,果然那晚麻行村办法事。
还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乞丐,平时睡在净居寺金刚像脚下。大风前一天,她指着泥像说:"个头倒是挺大,就怕明天要倒。"说完就不见了。第二天金刚像真塌了。
诸天显灵
永嘉许及之(许深甫父亲)供奉诸天神特别虔诚。有天晚上小偷进门,全家都没察觉。许老梦见巨人持长枪赶贼,惊醒发现大门敞开却什么都没丢。天亮看见门口多了杆长枪,回佛堂发现诸天神像手里的枪不见了——这才明白是神明显灵。
福州大悲巫
福州有个会秽迹咒的巫师,人称"大悲"。有户人家的闺女莫名怀孕,请他来作法。刚进门就有邻家小孩蹦蹦跳跳过来,舞弄半天突然跳进池塘。第二天又来个小孩同样情形。两家父亲气得要抓巫师见官,巫师说:"让我施完法,孩子们自然平安。"
围观的人把池塘团团围住。忽然池水翻腾如雷响,两个小孩拖着条死鲤鱼爬上岸,浑然不觉异样。巫师让姑娘肚子上压满瓦罐,一棍子全打碎后,姑娘腹泻排出了怪胎——原来是这条鲤鱼在作祟。
张八的报应
温州人张八买檀香观音像时怕造假,可全身都上着彩不好验货,就用小刀刮底座一点香屑来烧。结果左脚突然剧痛如生疮,烂得至今要靠拐杖走路。
汪家小儿遭报应
饶州双店汪涣家世代供奉善神。五岁小儿子玩耍时掰断了神像手指,当晚汪涣梦见金甲神抱怨:"我保佑你家多年,怎么让孩子毁我手指?"天亮一看果然如此,赶紧请人修补。结果孩子当天就病倒,中指生疮痛得蜷缩起来再不能伸直。
红奴儿
池州青阳主簿斛世将.官满还临安.县人刘录事者.亦赴调.寓于它馆.斛过之共饭.饭才罢.又欲同诣肆啜汤饼.刘曰.食方下咽.势不能即饮.君盍还邸小憩.吾徐往相就矣.斛去移时.刘往访之.已病卧床上.望见刘.悲泪如雨.良久言曰.吾死期至矣.适从君所归.穿抱剑营街未毕.逢一妇人.呼语曰.君向与我约如何.始以不娶欺我.既而背之.我病.君略不相视.天地间岂有忍人如君比者.今事已尔.我亦不复云.但君亦且得病.病状殊类我.我虽在此.必不往视君.君勉之.遂别去.吾行数步思之.盖昔时所与游倡女红奴儿者.其死三年矣.吾心惘然.迨反舍.意绪良不佳.疾势已然.当不能起.奈何奈何.刘为作粥煮药.至暮乃归邸.后七日果死.其党能谈其往事者.云曲折病状.皆与鬼言合.盖索买汤饼之时.魂已去干矣.时乾道二年.韩彦端说.
孙拱家猴
秀州魏塘镇孙拱家.养一猴数年矣.拱妻顾氏.尝晚步门外桥上.呼小童牵至前.猴趋挽顾衣.为欲淫之状.顾怒.命仆痛棰之数十.遂归.迨夜.闻室内牕棂.动摇有声.谓盗至.起觇之.忽两毛手自牖执其臂.惊悸大叫.随即什绝.家人闻之尽起.张灯出视.正见猴踞于外.犹坚持臂不肯释.击以杖乃退.顾昏然不知人.抉齿灌药.扶救竟夕乃苏.方事急时.不暇缚猴.猴得脱走.登木跳踉不可奈.孙氏集其邻.绕村追蹑.射杀之.凡三日乃定.
桃源图
缙云人刘甫.通判成都日.遇异人.揖于道左.携一篮.中贮二板.坚劲如铁.言能刻桃源景物.恨未有所属也.吾视君可受其一.甫喜.延入官舍.异人求一室独居.索斗酒引满.入室须臾.出板示甫.图已成.楼阁人物.细如丝发.俨然可睹.女仙七十二.各执乐具.知音者案之.乃霓裳法曲全部也.其押案节奏.舞蹈行缀.皆中音会.一渔翁檥舟岸傍.位置规模.雕刻之精.虽世间工画善巧者.所不能到.同时为倅者.亦欲得其一.初不闭拒.即诣之.所需如前.刻才半.板忽碎裂.遂失其人所在.时天圣中也.刘氏世传宝之.建炎之乱.逸于民间.今为毗陵胡氏所有.郡士孙希记之云.渊明所志桃源事.止言桃花夹岸.中无杂木.种作男女衣著.悉如外人.黄发垂髫.怡然自乐.今是图乃有台殿.如仙宫佛国.又无桃林与记颇异.疑异人所见.与世所传不同.或神仙方外之事.不可以常理度也.予尝见墨本.悉如上说.岂非仙家境界.别有所谓桃源者乎.
李秀才
李纶居福州.好与方外人处.嵩山李秀才者.不知从何来.一见合意.即留馆门下.且数月.其人尚气不检.尝欧人折齿.捕录送府.纶为言于府帅薛公弼.得免.他日.又欧人.纶责数之甚至.自是不复出.一日.天正寒.李生素不拥炉.忽索火.邀纶共坐.谓纶曰.君好尚炉鼎.亦有得乎.顾其仆取烝饼来.饼至则细嚼.吐其滓为四.以擦铁箸.投火中.少焉红焰腾上.挟而掷之地.箸中断.既成白金矣.纶惊愕.因言顷尝得小郗先生所呵石烝饼.生笑曰.此不足为也.吾当以黄者赠君.纶大喜而未敢言.子诜之.甫数岁.家人教之拜.使求戏术.生脱诜之银扼臂.涂以津.亦置火中.及取出.其一纯为黄金.一变其半.廷下黄菊已槁.诜之折一枝.请为戏.嘘呵少顷.亦成金花.后数日.纶请所谓黄饼者.生曰.君贪心如许.何由能成道.姑以红者示君.取一饼.持刀中分之.嘘其半边.裹以纸.良久出视.已成丹沙.墙壁棱棱.光明可监.又索水银两器.饮其一.竦身距跃.珠星从毛窍闲踊出.的皪满地.坚凝可扫.复以一器漱齿.随即吐之.皆成银.如丸墨之状.纶益敬异焉.会纶将调官临安.生缄水四壶授之.曰.以是饯行.是夕反舍.遂不见纶.行至中途.发水悉为美酝.于冪纸上大书麻姑酒三字.凡所化物.今皆在诜之处.其银著断处化为金云.范元卿说.
徐侍郎
衢州人徐生.为新喻丞.被宪司檄.鞫狱于庐陵.行未至吉水三十里.值暮将宿客邸.大姓徐叟者.力邀迎止其家.烹羊置酒.主礼勤甚.丞意以谓叟特以宗盟故耳.至夜.密告曰.老人居此.未尝与士大夫接.昨夕梦大官行李过门.先牌题云徐侍郎.而今日君至.君必且贵不疑.愿以子孙为托.丞少年登科.自待良不薄.闻其语欣然.且约还日复过之.遂去抵郡.逾月而讫事.东归径谒叟.叟馆犒如初.然礼敬颇衰矣.临别愀然曰.丞公是行.得无有欺方寸乎.畴昔之夜.梦神人告我.谓君受人钱五百千.鞫狱故不以实.官爵当削除.而年寿亦不远.君何不自重.负吾所期.丞惊愧不能答.既还家.会荐员满品.诣临安改秩.甫受告.即得疾.死逆旅中.其父本米侩也.随子之官.日夜导以不义.庐陵之役.本富民欧杀人.丞纳民赂.抑民仆使承.仆坐死.故阴谴及之.既亡而父犹在.凡所获亦随手散去.其贫如初.刘敏士文伯说.
十字经
吴人周举.建炎元年.自京师归乡里.时中国受兵.所在寇盗如织.举遇星冠羽服人谓曰.子明日当死于兵刃.能诵十字经.不唯免死.亦能解冤延寿.举跪以请.云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十字是也.拜而受之.明日果遇盗.逼逐至林间.窘惧次.猛忆昨语.亟诵一声.犹未绝口.雷声大震.群盗惊走.遂得脱.赵学老说.
长人岛
密州板桥镇人.航海往广州.遭大风雾.迷不知东西.任帆所向.历十许日.所赍水告竭.人畏渴死.望一岛屿渐近.急奔赴之.登其上.汲泉甘甚.乃悉辇瓶罂之属.运水入舟.弥望皆枣林.朱实下垂.又以竿扑取.得数斛.欲储以为粮.大喜过望.眷眷未忍还.共入一石嵓中憩息.俄有巨人四辈至.身皆长二丈余.被发裸体.唯以木叶蔽形.见人亦惊顾.相与耳语.三人径去.行如奔马.嵓下大石.度非百人不可举.其留者独挈之以塞窦口亦去.然两旁小窍.尚可容出入.诸人相续奔入船.趣解维.一人来追.跳入水.以手捉船.船上人尽力撑篙.不能去.急取搭钩钩止之.奋利斧断其一臂.始得脱.臂长过五尺.舟中人邑之以盐.携归示人.高思道时居板桥.曾见之.沈公雅为予说.予甲志书昌国人及岛上妇人.乙志书长人国.皆此类也.海于天地间为物最钜.无所不有.可畏哉.
温州风灾
绍兴三十二年七月十三日.温州大风震地.居人屋庐.及松江舟楫.吹荡漂溺不胜计.净居尼寺三殿屹立.其二压焉.天庆观钟楼亦仆.唯江心寺在水中央.山颠二塔甚高峻.独无所损.先是两日.有巨商檥舟寺下.梦神告曰.后日大风雨.为害不细.可亟以舟中之物它徙.吾今夕赴麻行水陆会.会罢.即来寺后守塔矣.商人如其戒.麻行者.村中地名也.继往侦问.果有设水陆于兹夕者.初郡有妇人.年可四十许.无所居.每乞食于市.语言不常.夜则寄宿于净居金刚之下.诸尼皆怜之.不忍逐.风作之前日.指泥像语人曰.身躯空许大.只恐明日倒了.去弗宿.已而果然.
诸天灵应
永嘉许及之.深甫之父.事诸天.甚著灵应.盗尝夜入门.家未之觉.许老梦寇至.为巨人持长枪逐之.惊寤遽起视.外户已开.略无所失.明旦.见一枪于大门之外.不知从何来.及入诸天室焚香.则神手所持枪失之矣.始悟昨梦.
福州大悲巫
福州有巫.能持秽迹咒行法.为人治祟蛊甚验.俗呼为大悲.里民家处女忽怀孕.父母诘其故.初不知所以然.召巫考治之.才至.即有小儿盘辟入门.舞跃良久.径投舍前池中.此儿乃比邻富家子也.迨暮不复出.明日.别一儿又如是.两家之父相聚诟击巫.欲执以送官.巫曰.少缓我.容我尽术.汝子自出矣.无伤也.观者踵至.四绕池边以待.移时.闻若千万人声起于池.众皆辟易.两儿自水中出.一以绳缚大鲤.一从后棰之.曳登岸.鲤已死.两儿扬扬如平常.略无所知觉.巫命累瓶甓于女腹上.举杖悉碎之.已而暴下.孕即失去.乃验鲤为祟云.
张八削香像
温州市人张八居家.客持檀香观音像来货.张恐其作伪.欲试之.而遍体皆采绘.不可毁.乃以小刀刮足底香屑爇之.既而左足大痛.如疽毒攻其内者.药不能施.足遂烂.至今扶杖乃能行.右四事皆木蕴之说.
汪子毁神指
饶州双店民汪涣.世事善神.龛其像于室中.幼子五岁.戏折其中指.涣梦金甲神诉曰.吾卫护翁家有年矣.未尝令翁家有小不祥事.奈何容婴儿毁吾指.涣惊谢.旦而视之.信然.亟命工补治.此子即日病.中指间疮绝痛.既愈.遂拳缩不可展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