辑佚·李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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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那淮海节度使李绅,年轻时曾和两位好友在华阴西山的客舍同住。那天傍晚,村里有个祭祀山神的老头来邀他们去参加庙会。偏巧李绅犯了头疼病,就没跟着去,他那两个朋友倒是兴冲冲赴约了。

夜深时分,雷雨大作。李绅独自躲进里屋避雨,忽然听见堂前有人低声祷告。他轻手轻脚掀开帘子一瞧——好家伙!只见个白眉毛白胡子的老神仙盘腿坐在东边床榻上,身后还立着个捧香炉的青衣童子。李绅心里咯噔一下,知道遇着高人了,赶紧整好衣冠出来行礼。

老神仙捋着胡子问:"小娃娃可认得我?"李绅老老实实摇头:"小子眼拙,从未见过仙长。"老头哈哈一笑:"我乃唐若山是也,这名号可曾听过?"李绅眼睛一亮:"在神仙谱上见过尊号!"

"老夫在北海住了千百年啦,"老神仙拍拍膝盖,"今晚南海群仙在罗浮山开蟠桃会,我赶路经过华山,正撞见两条龙打架,搅得满天风雨。我们修仙之人最忌讳雨水沾身,就借你这地方歇歇脚。"忽然盯着李绅打量:"你莫非是李绅?"

李绅刚要摇头,老神仙却掐指一算:"合该你叫李绅,字公垂,仙籍上都记着呢。要不要随我去罗浮山开开眼界?"李绅激动得直搓手:"这可是我做梦都盼的好事!"老神仙闻言眉开眼笑。

这时雨过天晴,青衣童子提醒该启程了。只见老神仙从袖中摸出块玉简,左右一拉竟变成丈把长的玉板,再上下扯开,活脱脱成了条晶莹剔透的玉舟。老神仙盘坐船头,让李绅居中,童子压阵。

"闭紧眼睛,千万别偷看!"老神仙一声令下,李绅只觉得身子一轻,耳边尽是惊涛骇浪之声。约莫半盏茶功夫,玉舟忽然停住。睁眼时已站在座仙山前,但见琼楼玉宇在云海里若隐若现,仙乐飘飘。十来个衣袂翩翩的仙人迎上来,指着李绅问:"这位是?"

老神仙拍拍李绅肩膀:"李绅李公垂啊!"仙人们啧啧称奇:"凡尘苦海深万丈,若非名登仙箓,哪能到得此处?"李绅挨个儿行礼,有位仙人问他可愿留下修仙。李绅却犹豫了:"家中尚有兄弟牵挂,怕要像黄初平那般让亲人担忧..."

话没说完,仙人们便了然笑道:"你尘缘未了,强留不得。虽说仙籍有名,到底俗骨未脱。这辈子且去人间建功立业,下辈子咱们再续仙缘罢!"李绅又恭恭敬敬拜别众仙。

回程时老神仙让他闭眼骑上匹似驴非驴的坐骑,只觉得腾云驾雾。李绅实在憋不住偷瞄一眼,顿时从半空跌下来。睁眼时繁星满天,已是五更时分,竟落在华山北麓。他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二十多里,天亮才回到客舍。

他那两个朋友正急得团团转,见人回来又惊又喜。李绅随口编个谎,说自己被狐仙迷惑去洞府逛了趟。打这天起,他真就改名叫李绅字公垂,后来果然金榜题名,出将入相,应了老神仙的预言。

原文言文

  故淮海节度使李绅,少时与二友同止华阴西山舍。一夕,林叟有赛神者来邀,适有头痃之疾,不往,二友赴焉。夜分,雷雨甚,绅入止深室。忽闻堂前有人祈恳之声,徐起窥帘,乃见一老叟,眉须皓然,坐东床上,青童一人,执香炉拱立于后。绅讶之,心知其异人也,具衫履出拜之。父曰:“年小识我乎?”曰:“小子未尝拜睹。”老父曰:“我是唐若山也,亦闻吾名乎?”曰:“尝于僊籍见之。”老父曰:“吾处北海久矣,今夕南海群僊会罗浮山,将往焉。及此,遇华山龙斗,散雨满空。吾服药者,不欲令沾服,故憩此耳。子非李绅乎?”对曰:“某姓李,不名绅。”叟曰:“子合名绅,字公垂,在籍矣。能随我一游罗浮乎?”绅曰:“平生之愿也。”老父喜。

  有顷,风雨霁,青童告可行。叟乃袖出一简,若笏形。纵拽之,长丈余,横拽之,阔数尺,缘卷底坳,宛若舟形。父登居其前,令绅居其中,青童坐其后。

  叟戒绅曰:“速闭目,慎勿偷视。”绅则闭目,但觉风涛汹涌,似泛江海。逡巡舟止,叟曰:“开视可也。”已在一山前,楼殿参差,蔼若天外,萧管之声,寥亮云中。端雅士十余人喜迎叟,指绅曰:“何人也?”叟曰:“李绅耳。”群士曰:“异哉!公垂果能来。人世凡浊,苦海非浅,自非名系僊录,何路得来。”叟令绅遍拜之。群士曰:“子能从我乎?”绅曰:“绅未立家,不获辞,恐若黄初平贻忧于兄弟。”未言间,群士已知:“子念归,不当入此居也。子虽僊录有名,而俗尘尚重,此生犹沉幻界耳。美名崇官,外皆得之。守正修静,来生既冠,遂居此矣。勉之,勉之。”绅复遍拜叟归。

  辞讫,遂合目,有一物若驴状近身,乘之,又觉走于风涛之上。顷之,闷甚思见,其才开目,已堕地而失所乘者。仰视星汉,近五更矣,似在华山北。徐行数里,逢旅舍,乃罗浮店也。去所止二十余里,缓步而归。明日,二友与仆夫方奔访觅之。相逢大喜,问所往,诈云:“夜独居,偶为妖狐所惑,随造其居。将曙,悟而归耳。”自是改名绅,字公垂,果登甲科翰苑,历任郡守,兼将相之重。

  (《广记》卷四八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