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二·韦令公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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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韦家郎君啊,起初连个官职都没有,独自在剑南一带游历。那西川节度使张延赏看他是个读书人,就把闺女许配给他。可没过多久,老丈人越看这女婿越不顺眼,嫌弃的神色都写在脸上。韦郎心里憋闷,只能时常去节度使府衙走动,和幕僚们饮酒谈天,排解心中郁结。

张节度使见他总来,更是厌烦。有天趁着四下无人,冷着脸对他说:"我这幕府里都是当世才俊,连我都敬重三分。韦郎既然无事,就不必常来了。"这话说得,简直是把人往泥里踩。

他妻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。有天夜里替他整理衣襟时,终于忍不住说:"大丈夫志在四方,何必在这儿受窝囊气?就算跟着你去荒山野岭住茅屋,吃粗茶淡饭,我也心甘情愿。你如今忍气吞声,倒叫那些势利小人看了笑话。"当时韦郎还指望着借老丈人的权势谋个前程,听了这话如醍醐灌顶。

第二天他就去辞行。张延赏随手扔了五匹绢布打发他,倒是夫人心细,看出丈夫存心刁难,偷偷又添了二十匹。正当韦郎收拾行装时,益州来的女巫突然登门,指着西院方向问:"方才穿绿袍进西院的是谁?"听说是韦郎,女巫拍腿叫道:"这可是大贵之相啊!将来官位比张相国还高,不久就要回来镇守此地呢!"见夫人将信将疑,女巫压低声音:"贵人出行都有阴兵护佑。相国身边不过一二十人,这位绿衣郎君身后,跟着百来号人呢!"

夫人原本就心疼女婿,听到这话连忙告诉丈夫。谁知张延赏勃然大怒:"妇道人家懂什么!我要不是看闺女面子,连那五匹绢都不会给。如今倒编出巫婆的鬼话来唬人?"气得又扣下五匹绢。

韦郎离开西川才个把月,刚到岐州地界就被当地节度使奉为上宾。原来人家听说他是张延赏的女婿,立刻给安排了个大理评事的官职。后来审案公正,又升了监察御史。正赶上陇州刺史出缺,就让他去顶了缺。

时局说变就变。朱泚造反那会儿,圣驾逃到奉天,各地贡赋都断了,唯独陇州的粮车源源不断。天子感动之下,直接提拔他当御史中丞,专管行军粮草。等叛乱平定回銮,一道圣旨下来——兵部尚书兼西川节度使,正好顶了老丈人的缺!

消息传到张延赏耳朵里,老相国当场拔出佩剑要自挖双目,被左右死死拦住。后来打听到韦皋要进京面圣,他干脆躲着不敢见人。您说这事闹的,当初要是对女婿好些,何至于此?可见人呐,千万别把旁人看扁了。

(说到朱泚造反那段,还有个插曲。陇州原本有五百叛军,头目牛云光假意投降,带着伪诏来封韦皋做御史中丞。韦皋不动声色,让他们先把兵器都交了。第二天设宴款待,埋伏的刀斧手一拥而上——这才是真豪杰!朝廷听说这事,士气大振,这才有了后来的提拔。)

原文言文

  公初无官,薄游剑外,西川节度使、兵部尚书、平章事张延赏以女妻之。既而恶焉,厌薄之情日露。公郁郁不得志,时入幕廷,与宾朋从游,且摅其愤。张公愈恶,乘间谓公曰:“幕僚无非时彦,延赏尚敬惮之。韦郎无事,不必数到。”其见轻也如此。

  他日,其妻尤甚悯之,曰:“男儿固有四方志,大丈夫何处不安,今厌贱如此而不知,欢然度日,奇哉!推鼓舞人,岂公之乐。妾辞家事君子,荒隅一间茅屋,亦君之居;炊菽羹藜,箪食瓢饮,亦君之食。何必忍愧强安,为有血气者所笑。”时公之道未行,自疑其命,尝希乘张之权于仕。一旦悟此身茫然,于是入告张行意,张公遗帛五束,夫人薄之,揣知深意,不敢言,乃私遗二十束。公将别而行也,自中堂归院,益州女巫适到,见之,问夫人曰:“向之绿衣入西院者为谁?”曰:“韦郎。”曰:“此人极贵,位过巫相远矣。其禄将发,不久亦镇此,宜殊待之。”问其所以,曰:“贵人之行,必有阴吏。相国之侍一二十人耳,如绿衣郎者,乃百余人。”夫人既悯韦之是行也,其女且嫁之,闻是大喜,遽言于相国。相国怒曰:“闺闱中人,无端乃如是。且延赏女已嫁此人,怜其贫而赠薄,请益则加,奈何假托妖巫以相罔乎?”拗怒,与之帛五束。

  是日韦行,月余日到岐,岐帅以西川之贵婿,延置幕中,奏大理评事。寻以狱平允,加监察。以陇州刺史卒,出知州事。俄而朱Г窥神器,驾幸奉天,兵戈乱起,征镇路绝,辇下军士衣食将阙,独陇州贡献不绝于道,天子忠之,乃除御史中巫、行在军粮使。既而妖氛廓清,驾还宫阙,乃授兵部尚书、西川节度使。

  辞相国岁余,代居其位。相国闻之,拔剑将自抉其目,以惩不知人之过。左右执之,久而方解。问知韦路,入朝,盖以轻忽之极,无面目复见。

  噫!夫人未遇,其必然乎?非张相之忽悔,不足以戒天下之傲者。[自上段“兵戈乱起,征镇路绝”至文末,《广记》三○五引作:“陇西有Г旧卒五百人,兵马使牛云光主之。云光谋作乱,不克,率其众奔朱Г。道遇Г使,以伪诏除皋御史中巫,因与之俱还。皋受其命,谓云光曰:‘受命必无疑矣,可悉纳器械,以明不相诈。’云光从之。翌日大飨,伏甲尽杀之,立坛盟主将。Г复许皋凤翔节度使,皋斩其使。行在闻之,人心皆奋,乃除陇州刺史、奉义军节度使。及驾还宫,乃授兵部尚书、西川节度使。延赏闻之,将自抉其目,以惩不知人。”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