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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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谷有个姓侯的书生,老家在荆门,因为精通经书做了官,被派到宋州虞城县当差。他原先娶的是南阳韩家的姑娘,成亲五年了。这韩氏有天晚上做了个怪梦,梦见好几个穿黄衣服的人,把她从家里叫出来,一路往东走了十几里地,来到一座衙门。那衙门气派得很,屋檐下站着几十个差役,人来人往热闹得很。

他们又把韩氏带进一个院子,里头站着个穿青衣服的官儿,戴着高帽子,穿着方头鞋,看着特别威严。两边站着好几百号人,案几坐垫摆得整整齐齐。韩氏赶紧跪下磕头。忽然打门外进来个二十来岁的妇人,个子高高的,长得特别标致,穿着绿袄子红袖子,头上插满金钗玉簪,自称姓卢。这卢氏冲着韩氏就说:"我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,你知道吗?"韩氏吓得直摇头:"我个妇道人家,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,哪来的仇人啊!"

那卢氏脸色一沉:"我前世当官的时候,就是你诬告我,顶了我的位置,害得我被贬到荒郊野岭活活气死,这还不算仇?如今我告到玉帝那儿,非要报这个仇不可。玉帝已经准了,你活不过这两天了!"韩氏吓得直哆嗦,刚要辩解,那卢氏还在那儿骂个不停。穿青衣服的官儿看不下去了,对卢氏说:"你的冤情是真的,可这韩氏阳寿未尽,不能现在收她。"叫人拿来生死簿一查,说韩氏还能活一年。青衣官儿摆摆手:"赶紧送她回去,别在这儿耽搁了。"

韩氏迷迷糊糊往回走,还没到家就惊醒了,吓得浑身冷汗,又不敢跟人说。打那以后,她整天蔫头耷脑的,像生了场大病似的。侯生问她怎么回事,她才把梦说了。过了几个月,韩氏又梦见那卢氏来家里,恶狠狠地说:"你死期到了!"韩氏一下子吓醒,病得更重了,拖了一年多果然去世了。侯生心里直犯嘀咕,可也没跟别人提这事。

几年后侯生去襄汉一带游历,路过富水时,当地有个姓萧的官员很赏识他,把女儿嫁给了他。这萧氏过门后,总爱穿绿袄子红袖子,戴着金玉首饰,长得高挑漂亮,跟韩氏梦里那个卢氏一模一样。侯生就把前妻那个怪梦说了,萧氏听完脸色就变了:"我娘家确实姓卢,小时候伯父疼我,把我当亲闺女养,所以小名就叫卢儿——看来你前妻那个梦是真的啊。"

说到这儿,侯生后背直发凉,可还是没敢往外传。后来他又去襄汉游历,在富水碰上个姓萧的地方官,因为看重他的才学,把女儿许配给他。这新夫人过门后,偏巧也爱穿绿袄红袖,戴金玉首饰,身材相貌活脱脱就是韩氏梦里的卢氏。侯生实在憋不住,把前妻的梦跟萧氏说了。萧氏听完闷闷不乐:"我外祖家姓卢,打小伯父把我当亲生女儿养,所以小名叫卢儿——看来你亡妻梦见的,真就是我啊。"

原文言文

  上谷侯生者,家于荆门,以明经入仕,调补宋州虞城县。初娶南阳韩氏女,五年矣。韩氏尝夕梦黄衣者数辈,召出其门,偕东行十余里,至一官署。其宇下列吏卒数十辈,轩宇华壮,人物极众。又引至一院,有一青衣,危冠方履,状甚峻峙,左右者数百,几案茵席,罗列前后。韩氏再拜。俄有一妇人,年二十许,身长丰丽,衣碧襦绛袖,以金玉钗为首饰,自门而来,称卢氏。谓韩氏日:“妾与子仇敌且久,子知之乎?”韩氏曰:“妾一女子,未尝出深闺,安得有仇敌耶!”卢氏色甚怒,曰:“我前身尝为职官,子诬告我罪而代之,使吾摈斥草野而死,岂非仇敌乎今我诉于上帝,且欲雪前身冤。帝従吾请,汝之死不朝夕矣。”韩氏益惧,欲以词拒,而卢氏喋喋不已。青衣者谓卢氏曰:“汝之冤,诚如是矣。然韩氏固未当死,不可为也。”遂令吏出案牍。吏曰:“韩氏余寿一年。”青衣曰:“可疾遣归,无久留也。”命送至门。行未数里,忽悸而悟。恶之不敢言。自是神色摧沮,若有疾者。侯生讯之,具以梦告。后数月,韩氏又梦卢氏者至其家,谓韩氏曰:“子将死矣。”韩氏惊寤。由是疾益加,岁余遂卒。窃叹异,未尝告于人。后数年,旅游襄汉,途次富水,郡僚兰陵萧某,慕生之善,以女妻之。及萧氏归,常衣绛袖碧襦,以金玉钗为首饰,而又身长丰丽,与韩氏先梦同。生因以韩氏之梦告焉,萧氏闻之,甚不乐,曰:“妾外族卢氏,妾自孩提时,为伯舅见念,命为己女,侯生窃叹异,未尝告于人。后数年,旅游襄汉,途次富水,郡僚兰陵萧某,慕生之善,以女妻之。及萧氏归,常衣绛袖碧襦,以金玉钗为首饰,而又身长丰丽,与韩氏先梦同。生因以韩氏之梦告焉,萧氏闻之,甚不乐,曰:“妾外族卢氏,妾自孩提时,为伯舅见念,命为己女,故以卢为小字,则君亡室之梦信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