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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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郡的张鋋是成都人,开元年间被免去卢溪县尉的官职。他进京等待调任新职,却迟迟得不到任命,只好打道回府。这天走到巴西地界,日头已经偏西,他正催马赶路,忽然从左边山间小路上钻出个人来,冲他作揖道:"我家主人听说客人天黑无处投宿,特地派我来相请,还望随我走一趟。"

张鋋勒住马缰问道:"你家主人是谁?莫非是太守大人要见我?"那人摇头:"不是太守,是巴西侯。"张鋋心下疑惑,还是跟着他拐进山路。走了百来步,眼前豁然出现一座朱漆大门,气派非凡,门前甲士林立,排场比王侯府邸还要大。又走几十步才到正门,引路人让张鋋在门外稍候:"容我先去通报主人。"

不多时那人出来,领着张鋋进门。只见堂上站着个身披褐色皮裘的怪人,周围簇拥着珠光宝气的侍女。张鋋赶忙上前行礼,那主人抬手请他上台阶,笑道:"我是巴西侯,在此住了几十年。听说客人无处落脚,特意相邀,今晚定要尽兴。"说罢吩咐摆宴,用的全是金盘玉盏。

酒席间,巴西侯又命人请来六雄将军、白额侯、沧浪君、五豹将军、钜鹿侯和玄丘校尉。不多时,六个黑衣人昂首阔步进来,正是六雄将军;接着是个穿锦袍戴白帽的狰狞汉子——白额侯;又来个青面魁梧的沧浪君;后面跟着花斑纹衣裳的五豹将军;再是头生三角的钜鹿侯;最后黑衣黑面的玄丘校尉。众人相互见礼后,分东西两列入座。

酒过三巡,白额侯忽然盯着张鋋说:"我今晚还没吃晚饭,你能让我饱餐一顿吗?"见张鋋不明所以,他咧嘴露出獠牙:"你的身子就是最好的美味!"张鋋吓得直往后缩,巴西侯连忙打圆场:"别吓着贵客!"白额侯哈哈大笑:"开个玩笑罢了!"

正热闹时,门上来报洞玄先生求见。只见个黑衣长脖子的怪人进来,神秘兮兮地对巴西侯说:"我算到您要大祸临头,席间有人要害您!"巴西侯拍案怒骂:"胡说八道!"那先生叹道:"不听我言,您我都要丧命!"话音未落就被拖出去斩了。

夜深人散,张鋋靠着案几打盹。天蒙蒙亮时他猛然惊醒,发现自己竟睡在石窟里!周围横七竖八躺着醉倒的巨猿、黑熊、白虎、灰狼、花豹、巨鹿和狐狸——分明就是昨晚那些"贵人"!石窟前还躺着只死乌龟,正是被杀的洞玄先生。

张鋋连滚带爬逃下山,招呼乡亲们拿着弓箭冲进山里。那巨猿惊醒时哀嚎:"早该听洞玄先生的话啊!"众人一拥而上,把这些精怪全数诛杀。后来清点洞中财物,尽是这些年过路客商丢失的珍宝。从此以后,这段山路再没出过怪事。

原文言文

  吴郡张鋋,成都人,开元中,以卢溪尉罢秩。调选,不得补于有司,遂归蜀。行次巴西,会日暮,方促马前去,忽有一人自道左山迳中出,拜而请曰:​“吾君闻客暮无所止,将欲奉邀,命以请,愿随某去。​”鋋因问曰:​“尔君为谁,岂非太守见召乎?​”曰:​“非也,乃巴西侯耳。​”

  鋋即随之,入山迳行约百步,望见朱门甚高,人物甚多,甲士环卫,虽侯伯家不如也。又数十步,乃至其所。使者止鋋于门曰:​“愿先以白吾君,客当伺焉。​”入久之而出,乃引鋋曰:​“客且入矣。​”鋋既入,见一人立于堂上,衣褐革之裘,貌极异,绮罗珠翠拥侍左右。鋋趋而拜,既拜,其人揖鋋升阶,谓鋋曰:​“吾乃巴西侯也,居此数十年矣。适知君暮无所止,故辄奉邀,幸少留以尽欢。​”鋋又拜以谢。已而命开筵置酒,其所玩用皆华丽珍具。

  又令左右邀六雄将军、白额侯、沧浪君,又邀五豹将军、钜鹿侯、玄丘校尉。且传教曰:​“今日贵客来,愿得尽欢宴,故命奉请。​”使者唯而去。久之乃至,前有六人皆黑衣,赑然其状,曰“六雄将军”​。巴西侯起而拜,六雄将军亦拜。又一人衣锦衣,戴白冠,貌甚狞,曰“白额侯”也。又起而拜,白额侯亦拜。又一人衣苍,其质魁岸,曰“沧浪君”也。巴西侯又拜,沧浪亦拜。又一人被斑文衣,似白额侯而稍小,曰“五豹将军”也。巴西又拜,五豹将军亦拜。又一人衣褐衣,首有三角,曰“钜鹿侯”也。巴西揖之。又一人衣黑,状类沧浪君,曰“玄丘校尉”也。巴西侯亦揖之。然后延坐。巴西南向坐,鋋北向,六雄、白额、沧浪处于东,五豹、钜鹿、玄丘处于西。既坐,行酒命乐,又美人十数,歌者舞者,丝竹既发,穷极其妙。

  白额侯酒酣,顾谓鋋曰:​“吾今夜尚食,君能为我致一饱耶!”鋋曰:​“末卜君侯所以尚者,愿教之。​”白额侯曰:​“君之躯可以饱我腹,亦何贵他味乎?​”鋋惧,悚然而退。巴西侯曰:​“无此理,奈何宴席之上,有忤贵客耶!”白额侯笑曰:​“吾之言乃戏耳,安有如是哉!固不然也。​”

  久之,有告洞玄先生在门,愿谒白事。言讫,有一人被黑衣,颈长而身甚广。其人拜,巴西侯揖之。与坐,且问曰:​“何为而来乎?​”对曰:​“某善卜者也,知君将有甚忧,故辄奉白。​”巴西侯曰:​“所忧者何也?​”曰:​“席上人将有图君,今不除,后必为害。愿君详之。​”巴西侯怒曰:​“吾欢宴方洽,何处有怪焉?​”命杀之。其人曰:​“用吾言,皆得安。不用吾言,则吾死,君亦死。将若之何,虽有后悔,其可追乎?​”巴西侯遂杀卜者,置于堂下。

  时夜将半,众尽醉而皆卧于榻,鋋亦假寐焉。天将晓,忽悸而寤,见己身卧于大石龛中。其中设绣帷,旁列珠矶犀象。有一巨猿状如人,醉卧于地,盖所谓巴西侯也;又见巨熊卧于前者,盖所谓六雄将军也;又一虎顶白,亦卧于前,所谓白额侯也;又一狼,所谓沧浪君也;又有文豹,所谓五豹将军也;又一巨鹿,一狐,皆卧于前,盖所谓钜鹿侯、玄丘校尉也。而皆冥然若醉状。又一龟,形甚异,死于龛前,乃向所杀洞玄先生也。

  鋋既见,大惊,即出山迳,驰告里中人。里人相集得百数,遂执弓挟矢入山中。至其处,其后猿忽惊而起,且曰:​“不听洞玄先生言,今日果如是矣。​”遂围其龛,尽杀之。其所陈器玩,莫非珍丽。乃具事以告太守。先是人有持真珠缯帛,涂至此者,俱无何而失,且有年矣。自后绝其患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