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元二十三年的秋天，唐玄宗带着随从在长安郊外打猎。御驾刚到咸阳原野，忽然从草丛里蹿出一头大鹿，那鹿体型壮硕得惊人，毛色油亮，一看就不是寻常野兽。玄宗当即挽弓搭箭，一箭就射中了它。
回宫后，玄宗特意吩咐御厨把鹿肉烤好呈上来。尚食局刚把烤得滋滋冒油的鹿肉端上桌，正巧张果老在旁侍奉。玄宗招呼他坐下，亲手夹了块鹿肉赏给他。张果老谢过恩典，慢条斯理地嚼着鹿肉，忽然放下筷子问道："陛下觉得这头鹿有什么特别之处？"
玄宗抿了口酒笑道："不就是头野鹿么？还能有什么特别的？"张果老捋着白胡子说："这鹿啊，少说也活了一千岁。陛下若不信，容老臣细说。"玄宗差点被酒呛到："老先生说笑了，畜生哪能活这么久？"
"当年汉武帝元狩五年秋天，"张果老眯起眼睛，像是望着很远的地方，"老臣随驾在上林苑打猎，有随从活捉了这头鹿献给武帝。老臣当时就禀报说，这是头仙鹿，能活千岁，不如放生。武帝那时正痴迷修仙，就听了老臣的劝。"
玄宗听得直摇头："老先生这话可经不起推敲。从汉元狩五年到现在都八百年了，这鹿要真能活这么久，怎么没被别人猎去？再说皇家猎场里鹿群多得是，怎见得就是当年那头？"
张果老不慌不忙："当年武帝命东方朔铸了块铜牌，刻上年份系在鹿角上。陛下若不信，叫人查验便是。"玄宗将信将疑，让高力士去检查鹿头。太监们翻来覆去查了半天，连铜牌的影子都没见着。
"老先生这回可看走眼喽。"玄宗指着光秃秃的鹿角直乐。张果老却让人取来铁钳，在左角底下使劲一夹，竟真钳出块两寸见方的铜牌。原来年代太久，铜牌早被鹿毛裹得严严实实。
铜牌送到御前，玄宗命人打磨光亮。可惜岁月侵蚀，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。玄宗这才信了几分，又追问道："那汉元狩五年是什么干支？史书上可有什么大事？"
"那年是癸亥年，"张果老掐指一算，"武帝刚开凿昆明池操练水军，借着打猎来演习礼仪。到今年甲戌年，正好八百五十二年。"玄宗忙命人搬来《汉书》核对，昆明池的开凿年份和干支纪年分毫不差。
玄宗转头对高力士叹道："奇人啊！张果老连汉武帝年间的事都如数家珍，果然是得道高人。这等玄妙之事，朕今日才算开了眼界。"
开元二十三年秋，玄宗皇帝狩于近郊。驾至咸阳原，有大鹿兴于前，赑然其躯，颇异于常者。上命弓射之，一发而中。及驾还，及敕厨吏灸其◆已进。而尚食具熟俎献。时张果老先生侍，上命果坐于前，以其肉赐之。果谢而食。既食，且奏曰：“陛下以此鹿为何如？”上曰：“吾只知其鹿也，亦未知何如哉？”果曰：“此鹿年且千岁矣。陛下幸问臣。”上笑曰：“此一兽耳，何遂言其千岁耶！”果曰：“昔汉元狩五年秋，臣侍武帝畋于上林，其従臣有生获此鹿而献者，帝以示臣，奏曰：‘此仙鹿也，寿将千岁。今既生获，不如活之。’会武帝尚神仙，由是纳臣之奏。”上曰：“先生绐矣。且汉元狩五年及今八百岁，其鹿长寿，岂历八百岁而不为畋所获乎况苑囿内麋鹿亦多，今所获何妨为他鹿乎？”果曰：“曩时武帝既获此鹿，将舍去之，且命东方朔以练铜为牌，刻成文字以识其年，系于左角下。愿得验之，庶表臣之不诬也。”上即命置鹿首于前，诏内臣高力士验之。凡食倾，曾无所见。上笑曰：“先生果谬矣。左角之下，铜牌安在。”果曰：“臣请自索之。”即顾左右，使铁钳，钳出一小牌，实铜制者，可二寸许。盖以年月悠久，为毛革蒙蔽，始不见耳。持以进，上命磨莹视之。其文字刓弊，不可识矣。上于是信果之不谬。又问果曰：“汉元狩五年，甲子何次史编何事吾将徵诸记传，先生第为我言之。”果曰：“是岁岁次癸亥，武帝始开昆明池，用习水战，因蒐狩以顺礼焉。迫今甲戌岁，八百五十二年。”上即命按《汉史》，其昆明池果元狩五年所开，其甲子亦无差。上顾谓力士曰：“异乎哉！张果能言汉武时事，真所谓至人矣。吾固不可得而知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