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贞元年间,江陵少尹裴大人有个十来岁的儿子。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,聪明伶俐,小小年纪就能吟诗作赋,裴大人把他当作掌上明珠。可天有不测风云,这孩子突然染上怪病,十来天工夫就病得不成人形,请遍名医都束手无策。
这天正赶上裴大人四处寻访方士,忽听门外有人求见。来人自称姓高,专会画符驱邪。裴大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,连忙请进内室。那高生盯着孩子瞧了半天,突然拍腿道:"公子这不是寻常病症,分明是被狐妖缠住了!不过您别急,我这符咒专克这个。"说罢掏出朱砂黄纸,又是念咒又是画符。约莫一顿饭的工夫,那孩子竟睁开眼说:"爹,我觉着好些了。"
裴大人喜出望外,当即摆酒设宴,临走还塞给高生一大包银钱。高生抹着嘴说:"往后我天天来照看公子。"可打这天起,孩子虽然能下床走动,却总像丢了魂似的,一会儿哭一会儿笑,嘴里还净说胡话。每次高生来,裴大人就愁眉苦脸地诉说。高生总安慰道:"公子被狐妖摄去的魂魄还没全回来呢,再过十天半月准好。"
正说着,又来了个姓王的术士。这人一进门就嚷:"听说贵公子被狐精所害?让我瞧瞧!"等见到孩子,他突然倒退两步:"哎呀不好!这狐毒已入骨髓,再不治可就晚了!"裴大人提起高生的事,王生冷笑道:"您怎知那高生不是狐精变的?"说着就要开坛作法。
谁知法坛刚摆好,高生突然闯进来破口大骂:"好个不要脸的狐狸精!公子病都快好了,你还来捣乱!"王生也不甘示弱,抄起桃木剑就刺:"果然现原形了吧?看剑!"两人你揪我头发,我扯你衣领,打得不可开交。裴家老小吓得缩在墙角,忽然听见门外又有人说话。
这回是个游方道士,悄悄对门房说:"听说府上有狐患?贫道最会捉妖。"等道士进门,那两个术士竟一齐调转枪头:"又来只野狐狸!"道士气得胡子直翘:"孽畜还敢嘴硬!"转眼间三人扭作一团,把厅堂里的香案烛台撞得东倒西歪。
等到日头偏西,屋里突然没了动静。裴大人壮着胆子推门一看,只见地上瘫着三只灰毛狐狸,正呼哧呼哧喘粗气呢。裴大人抄起门闩一顿痛打,这三只作怪的畜生当场断了气。说来也怪,打那以后,小公子的病一天天见好,不出俩月就活蹦乱跳了。
唐贞元中,江陵少尹裴君者,亡其名。有子十余岁,聪敏,有文学,风貌明秀,裴君深念之。后被病,旬日益甚,医药无及。裴君方求道术士,用呵禁之,冀瘳其苦。有叩门者,自称高氏子,以符术为业。裴即延入,令视其子。生曰:“此子非他疾,乃妖狐所为耳。然某有术能愈之。”即谢而祈焉。生遂以符术考召。近食顷,其子忽起曰:“某病念愈。”裴君大喜,谓高生为真术士。具食饮,已而厚赠缗帛,谢遣之。生曰:“自此当日日来候耳。”遂去。其子他疾虽愈,而神魂不足,往往狂语,或笑哭不可禁。高生每至,裴君即以此且祈之。生曰:“此子精魄,已为妖魅所击,今尚未还耳,不旬日当间,幸无以忧。”裴信之。居数日,又有王生者。自言有神符,能以呵禁除去妖魅疾。来谒,裴与语。谓裴曰:“闻君爱子被病,且未瘳。愿得一见矣。”裴即使见其子,生大惊曰:“此郎君病狐也。不速治,当加甚耳。”裴君因话高生,王笑曰:“安知高生不为狐”,乃坐。方设席为呵禁,高生忽至。既入大骂曰:“奈何此子病愈,而乃延一狐于室内耶即为病者耳。”王见高来,又骂曰:“果然妖狐,今果至。安用为他术考召哉?”二人纷然,相诟辱不已。裴氏家方大骇异,忽有一道士至门,私谓家僮曰:“闻裴公有子病狐,吾善视鬼,汝但告,请入谒。”家僮驰白裴君,出话其事,道士曰:“易与耳。”入见二人,二人又诟曰:“此亦妖狐,安得为道士惑人。”道士亦骂之曰:“狐当还郊野墟墓中,何为挠人乎?”既而闭户相斗殴。数食顷,裴君益恐。其家僮惶惑,计无所出。及暮,阒然不闻声。开视,三狐皆仆地而喘,不能动矣。裴君尽鞭杀之。其子后旬月乃愈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