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朝元和年间,有个叫计真的读书人,家住山东一带。有一回他往西去长安游历,路过陕州时,正巧遇上在陕州当官的老朋友。临别那天,那位当官的朋友硬是拉着他喝酒,直喝到日头西斜才放他上路。
谁知刚走出不到十里地,计真酒劲上来,一个跟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。两个仆人只顾赶着驮行李的马往前走,竟没发现主人落了单。等计真酒醒时,天色已经擦黑,连坐骑都不知去向。他正发愁呢,忽然瞧见小路旁有新鲜的马粪,便顺着痕迹一路寻去。
走着走着,眼前突然出现一座朱漆大门的高宅院,门前槐柳成荫。计真上前叩门,出来个小童。一问才知,这里原是李外郎的别院。那小童进去通报后,不多时便引他进了客房。这屋子布置得雅致非常,墙上挂着古画,案头摆着典籍,连床榻都透着股书卷气。
正打量着,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。只见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大步进来,身穿官服,气度不凡。计真连忙起身行礼,把自己醉倒丢马的事说了个明白。那李外郎笑道:"只怕寒舍简陋,委屈了贵客。"两人越聊越投机,李外郎还派人找回了计真的仆从马匹。当晚设宴款待,宾主尽欢。
第二天计真告辞时,李外郎再三挽留,硬是又多住了一日。这位李外郎有个怪癖,每见计真早起读《黄庭经》,总要劝他:"求仙这事,连秦皇汉武都办不成,您一介书生何必执着?"计真只当他是关心,也不往心里去。
过了一年多,计真带着家眷赴任,路过陕州时把女儿托付给李外郎照看。后来他在兖州当参军,李外郎的女儿也跟着赴任。这姑娘生得聪慧可人,夫妻俩恩爱非常,先后生了七个儿子两个女儿。
直到二十年后的一天,妻子突然病重。那天夜里,她支开旁人,拉着计真的手哭道:"今日要说的话实在羞于启齿......我本不是凡人,乃是狐仙。蒙上天垂怜,得与君结为夫妻。如今大限将至,只求你看在孩子们份上,莫要嫌弃我这异类。"说罢化作原形,竟是一只白狐咽了气。
计真悲痛不已,仍以正妻之礼安葬。后来他重访陕州那座宅院,只见荒草丛生,哪还有什么朱门高第?更奇的是,他们生的那些儿女,个个都是凡人身骨。这段人狐姻缘,就此成了长安城茶余饭后的奇谈。
唐元和中,有计真,家侨青齐间。尝西游长安,至陕。真与陕従事善,是日将告去,従事留饮酒,至暮方与别。及行未十里,遂兀然堕马,而二仆驱其衣囊前去矣。及真醉寤,已曛黑,马亦先去,因顾道佐小迳有马溺,即往寻之。不觉数里,忽见朱门甚高,槐柳森然。真既亡仆马,怅然,遂叩其门。已扃键,有小童出视,真即问曰:“此谁氏居?”曰:“李外郎别墅。”真请入谒。僮遽以告之。顷之,令人请客入息于宾馆。即引入门,其左有宾位,甚清敞,所设屏障,皆古山水及名画图、经籍、茵榻之类,率洁而不华。真坐久之,小僮出曰:“主君且至。”俄有一丈夫,年约五十,朱绂银章,仪状甚伟,与生相见,揖让而坐。生因具述:“従事故人留饮酒,道中沈醉,不觉曛黑,仆马俱失,原寓此一夕,可乎?”李曰:“但虑此卑隘,不可安贵客,宁有间耶!”真愧谢之。李又曰:“某尝従事于蜀,寻以疾罢去,今则归休于是矣。”因与议语,甚敏博。真颇慕之。又命家僮访真仆马,俄而皆至,即舍之。既而设馔共食。食竟,饮酒数杯而寐。明日,真晨起告去,李曰:“愿更得一日,侍欢笑。”生感其意,即留。明日乃别。道,每晨起阅《黄庭内景经》,李氏常止之曰:“君好道,宁如秦皇汉武乎求仙之力,又孰若秦皇汉武乎彼二人贵为天子,富有四海,竭天下之财以学神仙,尚崩于沙丘,葬于茂陵。况君一布衣,而乃惑于求仙耶!”真叱之,乃终卷。意其知道者,亦不疑为他类也。后岁余,真挈家调选,至陕郊,李君留其女而遣生来京师。明年秋,授兖州参军,李氏随之官。数年,罢秩归齐鲁。
及至京师,居月余,有款其门者,自称进士独孤沼。真延坐与语,甚聪辩,且谓曰:“某家于陕,昨西来,过李外郎。谈君之美不暇,且欲与君为姻好,故令某奉谒话此意。君以为何如?”喜而诺之。沼曰:“某今还陕。君东归,当更访外郎,且谢其意也。”遂别去。后旬月,生还,诣外郎别墅。李见真至,大喜。生即话独孤沼之言,因谢之。李遂留生,卜日就礼。妻色甚姝,且聪敏柔婉。生留旬月,乃挈妻孥归青齐。自是,李君音耗不绝。,生径至陕,访李氏居,墟墓荆棘,阒无所见,惆怅还家。居岁余,七子二女相次而卒,视其骸,皆人也。而终无恶心。
生奉道,每晨起阅《黄庭内景经》,李氏常止之曰:“君好道,宁如秦皇汉武乎求仙之力,又孰若秦皇汉武乎彼二人贵为天子,富有四海,竭天下之财以学神仙,尚崩于沙丘,葬于茂陵。况君一布衣,而乃惑于求仙耶!”真叱之,乃终卷。意其知道者,亦不疑为他类也。后岁余,真挈家调选,至陕郊,李君留其女而遣生来京师。明年秋,授兖州参军,李氏随之官。数年,罢秩归齐鲁。余年,李有七子二女,才质姿貌,皆居众人先,而李容色端丽,无姝少年时。生益锺念之。无何,被疾且甚,生奔走医巫,无所不至,终不愈。一旦,屏人握生手,呜咽流涕,自言曰:“妾自知死至,然忍羞以心曲告君,幸君宽罪宥戾,使得尽言。”已,嘘欷不自胜。生亦为之泣,因慰之。乃曰:“一言诚自知受责于君,顾九稚子犹在,以为君累,尚敢一发口。且妾非人间人,天命当与君偶,得以狐狸贱质奉箕帚二十年,未尝纤芥获罪,惧以他类贻君忧。一女子血诚自谓竭尽。今日求去,不敢以妖幻余
又十余年,李有七子二女,才质姿貌,皆居众人先,而李容色端丽,无姝少年时。生益锺念之。无何,被疾且甚,生奔走医巫,无所不至,终不愈。一旦,屏人握生手,呜咽流涕,自言曰:“妾自知死至,然忍羞以心曲告君,幸君宽罪宥戾,使得尽言。”已,嘘欷不自胜。生亦为之泣,因慰之。乃曰:“一言诚自知受责于君,顾九稚子犹在,以为君累,尚敢一发口。且妾非人间人,天命当与君偶,得以狐狸贱质奉箕帚二十年,未尝纤芥获罪,惧以他类贻君忧。一女子血诚自谓竭尽。今日求去,不敢以妖幻余气托君,念稚弱满眼,皆世间人,为嗣续。及某气尽,愿少念弱子心,无以枯骨为仇,得全支体,埋之土中,乃百生之赐也。”言终,又悲恸,泪百行下。生惊悦伤感,咽不能语。相对泣良久,以被蒙首,背壁卧,食顷无声。生遂发被,见一狐死被中。生特感悼之,为之敛,葬之,制皆如人。道,每晨起阅《黄庭内景经》,李氏常止之曰:“君好道,宁如秦皇汉武乎求仙之力,又孰若秦皇汉武乎彼二人贵为天子,富有四海,竭天下之财以学神仙,尚崩于沙丘,葬于茂陵。况君一布衣,而乃惑于求仙耶!”真叱之,乃终卷。意其知道者,亦不疑为他类也。后岁余,真礼讫,生径至陕,访李氏居,墟墓荆棘,阒无所见,惆怅还家。居岁余,七子二女相次而卒,视其骸,皆人也。而终无恶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