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朝末年,华山寺里养着一头老猪,年头久了,浑身毛都掉光了。这猪可神了,吃素不吃荤,一听见和尚念经就跪下来磕头,寺里和尚都管它叫"猪道人"。
有天夜里,这猪病得快不行了。住持湛一和尚正要出门讲经,临走前嘱咐徒弟们:"等猪道人死了,你们把它宰了分给附近邻居吃。"小和尚们嘴上答应,心里却直嘀咕。等猪真死了,他们偷偷给埋了。湛一回来问起,小和尚老实交代:"师父,佛门戒杀生,我们把它埋了。"
湛一和尚一听,脸色大变,冲到埋猪的地方,拄着禅杖捶地痛哭:"我对不住你啊!"众僧不解,湛一抹着眼泪说:"三十年后,某村会出个清官,无缘无故要受千刀万剐,就是这猪转世。它前世当官时做了亏心事,知道躲不过报应,才投胎当猪求超度。我本想用刀解法化解劫数,被你们坏了事。唉,这也是天意啊!"
后来崇祯年间,翰林郑鄤被人诬告打母亲,判了凌迟。这郑鄤平日最是正直,天下人都喊冤。这时候湛一和尚早圆寂了,大家才信他真能看透因果。
再说宿松县有个石赞臣,家里兄弟几个都挺有钱。当地风俗,富人家每天要在外厅摆家常饭,谁来都能吃,叫"燕坐"。这天来个姓徐的瘦高个,指着门外青山问:"你们见过山会跳吗?"见众人摇头,他手指一勾,那山竟跳了三下。大伙惊得直喊他"徐先生"。
这徐先生对石家兄弟说:"你们钱再多,不如跟我学炼丹,能翻十倍。"兄弟几个信了,凑了几千两银子当本钱。二房媳妇精明,偷偷掺了铜钱进去。结果炉火刚旺,天上突然打雷,把屋顶瓦片劈碎好几块。徐先生跺脚骂:"谁掺假银子惹鬼神发怒了?"一查果然如此,全家吓得不轻。
只见徐先生把铜盘往天上一抛,喊着"丹来",盘里叮叮当当掉下银锭。他趁机鼓动:"要炼大丹得上庐山。"石家兄弟乐颠颠带着几万两银子跟他走。半道上徐先生借口上岸,夜里带着几十个强盗明火执仗来抢。这强盗头子还算有良心,给留了千把两银子当路费。
十年后,石赞臣被衙门叫去认人。大牢里关的正是徐先生,他摘下手镯给赞臣:"我劫数到了,帮我收尸吧。七月初一午时三刻来送我。"到了那天,刑场上一刀下去,徐先生胯下突然钻出个小孩喊"杀我啦",人头落地那会儿,小孩也不见了。
郧阳房山上有种毛人,一丈多高,浑身长毛,专偷吃百姓鸡狗。刀枪打上去,铅弹都伤不着它。后来发现个妙招——只要拍手喊"修长城",毛人就吓得屁滚尿流。当地人说这是当年躲去修长城的民夫变的,几千年过去还怕秦始皇。
这山里还有种叫貘的怪兽,专吃铜铁。城门上的铁皮、老百姓的锄头,它啃起来像吃豆腐。另有一种"人同",长得像猴子,会帮人干活。有个将军养了一只,任满回京时,这人同追着马车跑出十几里地,眼泪哗哗的,赶都赶不走。
清初有个前明遗老想殉国,又怕疼,就学信陵君整天喝酒玩女人。结果没死成,反倒把脊椎弄断了,弯得像只虾,爬着走了二十多年,活到八十四才咽气。
江西高安县有个俊俏书童叫杨贵,有天在池塘洗澡,被只公鸭扑上来咬住屁股。那鸭子尾巴一抽一抽的,赶都赶不走,硬是把书童折腾死了。死后屁股后面还拖着截东西,臊水直流,惹得全县人笑话。
无锡有个华生,家住孔庙附近。有天傍晚在庙旁小门遇见个姑娘,借火时眉来眼去。姑娘约他夜里幽会,从此每晚都来。有天华生媳妇起疑,带着婆子捉奸,掀开被子一看——哪有什么姑娘,被窝里躺着只大乌龟!原来这是庙前驮碑的赑屃成了精。华生又羞又气,没过半年就死了。
几个月后,那书生日渐消瘦。父母偷偷躲在窗外张望,竟看见儿子和个姑娘并肩坐在屋里说笑。老两口猛地推门进去,屋里却空荡荡的。逼问之下,书生才支支吾吾说出这段奇遇,吓得父母连夜带他去学宫找那扇神秘的门——哪还有什么雕花门廊?问遍看门的差役,都说从没见过这姑娘。
老父亲急得直搓手,连夜请来和尚道士作法,符咒贴了满墙也不见效。这天老头突然灵机一动,把朱砂粉塞给儿子:"等那丫头再来,你偷偷往她身上抹点。"当晚姑娘睡着时,书生颤着手把朱砂撒在她发间。第二天全家打着火把把学宫翻了个底朝天,连个红印子都没找着。
正泄气呢,忽听隔壁大婶在骂孩子:"刚换的新裤子,怎么又蹭得红一道白一道的?"书生父亲一个激灵冲过去,果然看见小孩裤腿上沾着朱砂。追问之下,孩子指着学宫前的石龟说:"刚才骑在驮碑的乌龟头上玩来着..."众人冲到石龟跟前,龟头上赫然留着朱砂印!
官府派人砸开石龟,碎石头里渗着血丝,肚子里滚出颗鸟蛋大的石头,亮得像面镜子,怎么砸都砸不碎。最后把这怪石头扔进太湖,姑娘果然再没出现过。
谁知半个月后,姑娘突然闯进书房指着书生鼻子骂:"我哪点对不起你?竟砸碎我的真身!"骂着骂着又噗嗤笑了:"不过你爹娘也是为你好。"说着掏出几片草叶,"这是我从仙宫求来的药,快吃了吧。"那药草香甜得很,姑娘又说:"以前住得近能天天来,现在搬远了,得住这儿不走了。"从此大白天也能看见她,只是从不吃饭。书生妻子气得天天骂街,姑娘就抿着嘴笑。每晚妻子非要搂着丈夫睡,姑娘也不争,可等妻子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...
有天书生在街上碰见个长癞疮的道士,那道士盯着他直皱眉:"你身上妖气太重!"听完整件事,道士从葫芦里倒出酒喝了两口,掏出两道黄符:"八月十五等着我。"六月里贴了符,姑娘果然被挡在门外。她气得直跺脚,突然眼珠一转:"那道人才没安好心!他哪是想除妖,分明是贪图你美色!"书生一听恍然大悟,连忙撕了符咒。
中秋夜小两口正赏月呢,墙头突然冒出个脑袋——正是那癞道士!书生刚要躲,家人已经抢过符咒往姑娘身上贴。姑娘浑身发抖地哀求:"让我死在墙根阴影里吧..."书生心一软刚解开绳子,姑娘"嗖"地化作黑云冲天而起,道士也驾着风追去,再没回来。
(阴间趣闻)
湖北举人罗之芳进京赶考时,有个福建人神秘兮兮地说:"您这回能中进士,但选不上翰林。"放榜后果然应验。那人这才坦白:"我梦见您要当我们浦城县太爷了。"罗举人回家等任命时,偏巧病死在私塾里。第二年中秋家里扶乩,沙盘上突然写:"我是罗之芳,现在当上浦城县城隍了!"还说出螺蛳湾田契藏在《礼记》某篇里——家人一找果然灵验。乩笔又说:"阴间忙得很,只有中秋这晚鬼差放假,我才能借着月光回趟家。"最后特意嘱咐:"别碰院里草木,跟我回来的十几个鬼差都附在上头呢,被风吹跑就糟了。"
(山野奇谭)
云南书院的山长叶飞先生中秋夜设宴,忽然桌上"轰隆"一声巨响。只见个戴红缨帽的瘦猴闯进来,脖子长满绿毛,单腿蹦跶着怪笑。这山魈闯进厨房时,醉醺醺的厨子竟一把抱住它滚作一团。众人刀棍齐下,那怪物越打越小,最后变成个肉团子捆在柱子上。谁知鸡叫时分又是一声巨响,地上只剩顶秀才的帽子——原来书院总丢的帽子都是这山魈偷的。
(夜路惊魂)
杭州人尹月恒有回揣着半斤菱角路过乱葬岗,突然觉得怀里一轻。折返回去一看,碎菱角整整齐齐码在坟头上。他刚把菱角捡回来,就感觉背后阴风阵阵,跌跌撞撞跑回家才发现——衣摆上夹着截青紫色的鬼腿!
饭菜还没吃完,那人突然捂着肚子大叫起来:"咱们多久没尝过菱角肉了!本想借这机会解解馋,你倒好,非得把东西全收回去,怎么这么小气?今儿个咱们既然来了,不吃饱绝不走!"那家人吓得直哆嗦,赶紧摆上饭菜替主人赔罪。
杭州人送鬼有个老规矩:前脚把人送出门,后脚就得赶紧关门。这家按规矩办事,关门时手忙脚乱,门板"砰"地一声合得太急。只听那人又嚷起来:"请客要有请客的规矩!咱们还没迈出门槛呢,你就急着关门,把我腿都夹坏了,疼得要命!除非再摆一桌好酒好菜,否则我今儿就赖在这儿不走了!"家里人只好又烧香祷告,那人的病才稍稍好转。可这病就像缠身的鬼魅,时好时坏,最后竟要了他的性命。
祭雷文
黄湘舟讲过这么件事:他田边邻居家有个十五岁的儿子,被雷劈死了。那孩子的父亲写了篇祭文:"雷神爷啊谁敢冒犯?雷劈下来谁敢阻拦?可老汉有句话要问雷祖——要说我儿今生造孽,他才十五岁啊;要说是前世的孽债,您当初何必让他投胎?"写完把祭文用黄纸抄了烧掉。忽然晴天一声霹雳,那孩子居然喘过气来了!
王介眉侍读是习凿齿后身
我们老家有位举人叫王介眉,有回他梦见走进间堆满古书的老屋。有个白胡子老头坐在榻上,见客也不起身。这时又冒出个黑高个儿,拱手说:"我是写《三国志》的陈寿,当年把刘备写成蜀汉,把曹魏奉为正统,本是无心之失,没想到落下话柄。"指着榻上老头说:"多亏这位习凿齿先生用《汉晋春秋》拨乱反正。您就是他转世,听说正在写《历代编年纪事》,这是前世带来的缘分,可得用心完成啊!"说完递过一卷书让他题诗。醒来只记得两句:"惭愧没有习公的史笔,怎敢说前世是习彦威。"后来王介眉八十多岁呈上《编年纪事》,果然被赐了翰林侍读的官职。
周若虚
慈溪的周若虚在谢家店教了四十多年私塾,村里老小都是他学生。有天晚饭后,学生冯某突然来行礼,邀他去家里说要紧事。周先生猛然想起——这冯某不是早死了吗?当下吓得直奔冯家。冯父梦兰在门口拉着喝酒,周先生也没说破。三更时分留宿楼上,隔壁冯妻王氏屋里传来哭声。忽然瞧见楼梯口有个青衣妇人探头探脑,周先生喝问:"什么人?"那妇人厉声道:"周先生该睡了!"两人争执间,妇人突然披头散发扑过来。正惊慌时,背后有人扶住他:"先生别怕,学生在此。"竟是死去的冯生!等冯父举灯上楼,发现儿媳已在梁上挂了绳。原来白天王氏和小姑吵架被公公责骂,差点寻了短见。她丈夫在阴间知道恶鬼要来索命,特地请老师来救人。
葛道人以风洗手
杭州仁和县的葛道人,五十多岁分了家产,带着一半钱财去天台山访道。路上遇见个老头说:"你有仙骨,不如跟我学道?"相约明年春天在福建相见。第二年葛道人找去却扑了空,回旅店遇见个道士,推荐他去庐山找云林先生。葛道人在深山转了十几天,终于看见个老人坐在山洞里,正用手招风当水洗手。老人说:"你尘缘未了,且把这经书法宝带回去济世,三十年后再来。"葛道人问招风做什么用,老人笑道:"神仙不用水火,招风就能净手。"后来葛道人用鹅卵石似的法宝降妖除魔,那石头会眨眼睛似的闪光。
沈姓妻
杭州沈家和葛道人是老交情。有回沈家长媳怀孕,请道人看男女。道人要了碗水念咒,突然皱眉:"不好!"原来算出产妇有血光之灾。当天夜里沈妻举灯上楼时突然惨叫,倒在床上怪笑:"今日可算报仇了!"说话带着绍兴口音。葛道人赶来撒米念咒,那附体的鬼魂求饶:"我是来报冤的!这女人前世骂我娘偷汉子,害我被亲娘打死..."
那道人皱着眉头对沈老爷说:"这报仇索命的事儿啊,都归东岳大帝管。得先去岳帝庙里告状,要是岳帝点头答应帮忙,我才能施法救人。不然啊,神仙来了也没辙。"天刚蒙蒙亮,沈老爷就赶到法华山的岳帝庙,跪在神像前把这事儿一五一十说了,抽签一瞧竟是个上上签。他赶紧跑回去告诉道人,可这时候他媳妇已经小产了。
道人嫌产房不干净,死活不肯进去。沈家老小跪在地上哭求,道人才勉强走到床前,画了道彩云符,举着问那妇人:"瞧着可好?"妇人虚弱地应道:"好。"道人又问:"那怎么不出来细看?"妇人突然精神一振:"这就来!"只见道人手指掐诀往空中一抓,大喊:"逮着了!"转身就往楼下冲。床上的妇人忽然清醒过来,直喊浑身疼得要命,嚷嚷着肚子饿。家里人赶紧端来饭菜。
可这碗饭还没吃上几口,妇人突然又哭嚎起来:"你把我孙子带走了,我照样能要你的命!"说完又发起疯来,嘴里冒出好些杭州话。有个鬼声音说:"我们都是张老头叫来的,你家要是肯办场法事超度,我们立马就走。"沈老爷连忙请和尚来做道场,那些鬼魂连连道谢。忽然又换成张老头的声音:"我才是正主儿,怎么反倒怠慢我?别人的馒头都是菜心馅,偏我的豆沙多菜心少!"沈老爷一看供桌,果然如此,赶紧给换了。可这老头得了便宜还不走,只好再把道人请来。
道人递来一捆桃树枝:"她再闹就打!"沈老爷举着树枝作势要打,那妇人立刻哀叫:"别打别打,我走我走!"道人早在门外备好个大瓮,对着空中骂道:"还不快滚进去!"一道符纸封住瓮口拎走了,沈家媳妇这才算好了。
半年后有人在理安寺遇见那道人,看见众僧人抬着他在空屋里转悠,整整七天脚不沾地。道人后来吐了好几升黑水,衣裳都染红了,跟血似的。他跟人说:"我修童子功的人沾了产妇的秽气,多亏高僧们超度,差点就道行尽毁了。"
再来说个爆竹炸妖怪的趣事。绍兴有户人家,楼上长年锁着。有天来了个外地客人借宿,主人为难地说:"东边有座楼,您敢住吗?"客人问缘由,主人说:"原先堆杂物住过两个仆人,半夜听见惨叫,跑去看时,那俩人面如土色直哆嗦,后来才说看见个一尺来高的石敢当似的怪物要爬床。打那以后再没人敢住。"客人听了反而笑起来:"让我试试。"
夜里客人点着蜡烛佩着剑守在三更天,果然听见北墙角窸窸窣窣响。定睛一看,真有个怪物跳上桌子翻他的书,又开箱子把东西摆了一桌。箱子里有几枚徽州炮竹,那怪物凑到灯前摆弄,火星子溅到引线上,"砰"地炸了个震天响!那怪物叽里咕噜滚到地上就不见了。天亮后主客俩面面相觑,当夜客人又住楼上,再没见着动静,这妖怪算是绝迹了。
还有个叫杨喀雄的小伙子,父亲早亡,在表叔周副将家寄养。周家小姐见他俊秀,常偷偷送吃的。有个叫务子的亲戚在书房守夜,夏天夜里看见喀雄跟周小姐私会,就告了密。周副将把喀雄打了一顿赶出门。喀雄流落到兰州寺庙,有天周小姐突然带着钱财来找他,说是跟叔父同来。后来真遇见升官到此的周铻叔父,周铻回去一问,家里小姐明明好好待着!周家索性假戏真做让两人成亲。洞房时西宁来的"周小姐"才笑着说:"我是当年你爷爷放生的狐狸,特来报恩做媒的。"说完就不见了。
最后说个考场见鬼的事。乾隆年间江南乡试,常熟有个程举子,刚进号舍就发疯似的叫唤。同考场的人问他,他低着头不吭声,没到中午就交白卷要走。有人拉住他追问,他才坦白:"我年轻时在个大户人家教书,有个姓柳的俊俏学生......清明那日我灌醉他行了苟且之事。第二天这孩子就悬梁自尽了。刚才进考场,看见柳生带着阴差来索命,判官说我本该中进士做官,如今功名全削了......"
柳生梗着脖子争辩:"他该偿命才对,打板子太轻了!"
那阴间的官儿捋着胡子直笑:"你虽说是死了,可终究不是程某亲手杀的。要是当初程某见你不从,真把你给杀了,那他又该当何罪?再说你堂堂七尺男儿,家里还有白发老母,这条命金贵着呢,怎么学那些妇人女子,为点羞愤就寻死觅活的?《易经》里说'偷看妇人贞洁,也是丑事'。自古朝廷只表彰烈女,可没听说过表彰贞洁童男的,圣人的立法深意,你就没琢磨过?"
柳生听完这话,两手啪啪直扇自己耳光,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。那阴官看他这副模样,摇头笑道:"念在你是个死脑筋的,发配你去山西蒋善人家当节妇,替他好好守着闺门,等着朝廷给你立牌坊吧!"判完就把我打了三十大板放还阳间,醒来还在号房里。如今屁股疼得坐不住,就算勉强写文章,这科也肯定考不中了。还赖在这儿干啥?"说着哎哟哎哟弓着腰走了。
怪风奇遇
凉州大靖营外有片叫松山的地方,埋在黄沙堆里,是古时候的战场。将军塔思哈带着兵路过那儿,只见枯草连着黄云,天地茫茫望不到边。忽然轰隆隆一阵响,千丈高的山头上火星子乱迸,遮天蔽日压过来,吓得马匹惊跳士兵腿软。塔将军以为山要塌了,眨眼间那黑影就逼到眼前,众人来不及躲,只好抱作一团趴在地上。
霎时间天昏地暗,人马像炒豆子似的满地乱滚。等风停了,三十六个亲兵脸上全嵌着沙石,深的能埋进半寸小指。回头再看那山,竟在几十里外了!当晚回到大靖营,塔将军心有余悸跟总兵马成龙说起这事。马总兵哈哈大笑:"这是塞外的怪风,入冬常见得很。要真是山移过来,你们早成肉饼了!不过往后你们可得重造年貌册——这一脸麻子,亲娘都认不出来喽!"
孝女焚香
北京崇文门外花儿市住着对父女,靠扎通草花过日子。老父亲病得起不来床,闺女急得吃不下睡不着。这天见邻居婆婆要去丫髻山烧香,小姑娘拽着衣角问:"烧香能治好我爹的病不?"婆婆拍着胸脯说:"心诚则灵!"小姑娘又问:"到那山有多远?"婆婆掰着手指头算:"二百五十步算一里,总得走百来里地。"
从此每天夜里等父亲睡熟,这闺女就举着香在院里转圈,走一步数一步,走满二百五十步就跪下磕头,心里默念:"女儿家不能上山,求娘娘宽恕。"这么着坚持了半个多月。
话说丫髻山供着碧霞元君,每年四月,王公大臣们争着烧头香。这天清早,太监张某抢着推开殿门,却发现香炉里青烟袅袅。张太监揪着庙祝发火,庙祝连声叫屈:"殿门锁得好好的,这香打哪儿来的?"第二天四更天,张太监打着灯笼赶来,又见个穿布衣的姑娘伏在地上拜神,听见人声一闪就不见了。
人群里有个老婆子突然拍腿:"哎呦!这不是我们街坊家闺女吗?"便把姑娘在家为父祈福的事说了。张太监感叹:"这是孝心感动神明啊!"当即快马赶到姑娘家,认作干女儿,送钱送药。说来也怪,老父亲的病真就好了。后来这姑娘嫁了个绸缎庄少东家,都是托了那位太监干爹的福。
狼婆归家
广东崖州有个姓孙的农户,家里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突然浑身长白毛,腰也弯了,屁股后头还冒出条尾巴。有天扑通栽倒,竟变成白狼蹿出门去!孙家人拦不住,只好随它去。这狼婆子隔十天半月就回来看孙子,照旧吃家里饭菜。邻居们嫌晦气,抄着家伙要打死它。
孙家媳妇煮了锅猪蹄,等婆婆再来时含着泪劝:"娘吃了这个就别回来了。咱们做儿女的知道娘念家,可外人哪懂这个?万一伤着您..."那白狼叼着猪蹄呜呜哀鸣,转着圈把屋里每个角落都看遍了,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,从此再没回来。
义犬复仇
京城常公子养了条叫花儿的狗,走哪儿跟哪儿。这年春日在丰台赏花回来晚了,碰上三个混混在路边喝酒。见公子生得俊,先是拉扯衣裳,后来竟要亲嘴。花儿龇着牙扑上去就咬,被混混用石头砸碎了脑袋。三个恶人越发猖狂,扒了公子裤子正要作恶,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条癞皮狗,一口咬掉为首混混的命根子。
公子连夜给花儿修坟,当晚就梦见花儿来说:"我借着豆腐店的病狗身子报了仇,死也瞑目了。"第二天找到那家豆腐店,果然有条满嘴是血的癞皮狗。店主还纳闷:"这老狗平日连叫都懒得叫,昨儿不知发什么疯。"后来听说那混混到家就咽了气。
白虹渡劫
塘西镇摆渡的马南箴有天夜里撑船,遇见个带闺女的老婆婆要搭船。乘客们嫌晦气不让载,马船公心软:"黑灯瞎火的,捎带她们一程也是积德。"那对母女上船后一直不说话。秋夜北斗星特别亮,老婆婆突然指着西边笑:"猪郎官又指方向啦!"闺女接话:"七郎君也是没法子,要不随时辰转方向,凡人哪分得清春秋?"
天亮时老婆婆抓了把黄豆给马船公,又解下块麻布包豆子:"我姓白,住西天门。想见我时踩着这布就能上天。"马船公以为遇着妖怪,把豆子撒在野地里。回家发现袖袋里剩的几颗竟是金豆子!他慌忙跑回去找,只见麻布还在原地。刚踩上去,身子就轻飘飘升起,脚下的村庄城池像画片似的掠过。
话说这篙工划着船,不知不觉来到一处仙境。只见那宫殿金碧辉煌,朱红的屋檐在云雾中若隐若现。一个穿青衣的小丫鬟站在门外,拍手笑道:"可算把郎君盼来了!"
小丫鬟引着他往里走,扶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。老妇人拉着他的手说:"咱们前世有缘,我闺女想许配给你。"篙工连忙摆手:"我这粗人哪配得上仙女?"老妇人却笑道:"缘分哪有高低贵贱?我喊渡船时缘分从我这儿起,你肯渡我时缘分又从你那儿生。"
话音未落,忽然笙箫齐鸣,美酒佳肴摆满桌案,转眼间连喜堂都布置好了。篙工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,虽说夫妻恩爱,可到底惦记家里。新娘子看出他的心思,教他个法子:"你踩着这块布就能腾云驾雾回家。"篙工照做,果然飘飘荡荡回到了丁水桥。乡亲们围过来看热闹,谁都不信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。
后来他常这样来回走动,就靠一块布当坐骑。可他爹娘觉得蹊跷,偷偷把布烧了。那布烧起来异香扑鼻,几个月都不散,可惜从此再不能往来天上了。有人说啊,那姓白的一家子,准是白虹成了精。
再说乾隆十年间,镇江有个姓程的布商。这日他从象山贩布回来,路过乱葬岗时,忽然从草丛里钻出个小孩拽他衣角。程掌柜知道撞鬼了,厉声呵斥,那孩子却死活不松手。正纠缠着,又冒出个小孩抓住他手腕。前头那个往西拽,西边突然竖起高墙,墙上黑影幢幢,朝他扔泥巴;后头那个往东扯,东边也冒出堵墙,墙上鬼哭狼嚎,朝他撒沙子。
程掌柜被扯得晕头转向,听着东西两边的鬼魂先是嘲笑,后来竟吵嚷起来。他实在受不住,一头栽进泥坑里,心想这回必死无疑了。突然群鬼惊呼:"冷相公来啦!这书呆子最讨厌,快躲开!"只见一位昂首挺胸的汉子,摇着大扇子打着拍子,高唱"大江东去"阔步而来,鬼怪们顿时作鸟兽散。
那汉子俯身笑道:"被小鬼戏弄了吧?跟我走。"程掌柜跌跌撞撞跟着他,耳畔始终回荡着豪迈的歌声。走到天蒙蒙亮,汉子指着前方说:"快到家了,就此别过。"程掌柜连忙叩谢,问恩公姓名。汉子摆摆手:"冷秋江,住东门十字街。"
等程掌柜回到家,家人们见他七窍都塞满青泥,赶紧烧水给他沐浴更衣。第二天他去东门寻访恩公,却怎么也找不着冷宅。向街坊打听,才知道十字街有座冷家祠堂,供着顺治年间的秀才冷嵋——秋江正是他的号。
还有个抓贼高手叫殷干,这夜正埋伏在暗处。忽然看见个拿绳子的黑影慌慌张张跑过,撞了他后背。殷干心想:"准是个贼!"就悄悄尾随。见那人翻进一户人家院墙,他琢磨着:"当场抓住不如等赃物到手再截胡。"
正盘算着,忽听院里传来女人呜咽。殷干觉得蹊跷,也翻墙进去。只见个妇人正对镜梳妆,房梁上却有个蓬头鬼拿着绳钩往下探。殷干大喝一声破窗而入,邻居们闻声赶来,果然看见妇人已经悬在梁上。大家七手八脚救下人,公婆千恩万谢,摆酒酬劳。
酒席散后,殷干原路返回。走着走着后背发凉,一回头——嗬!正是那个拿绳子的鬼。那鬼龇牙咧嘴:"我找替身关你屁事!"扑上来就掐他脖子。殷干向来胆大,跟鬼扭打成一团,拳头碰到的地方又冷又腥。眼看东方发白,那鬼渐渐没力气了,殷干越战越勇,死死抱住不放。
天亮后有路人经过,看见殷干抱着一截烂木头破口大骂。等拍醒他,烂木头"啪嗒"掉在地上。殷干怒道:"鬼附在这木头上,看我怎么治它!"回家就把木头钉在柱子上。每到夜里就听见鬼哭狼嚎,还有劝架的、说情的、幸灾乐祸的,叽叽喳喳像群麻雀。
有个鬼说:"幸亏主人用钉子钉你,要是用绳子捆..."话没说完就被同伴喝止:"闭嘴!别让他学精了!"第二天殷干真换成绳子绑。结果当夜再没动静,天亮一看,烂木头早没影了。
最后说个熊翰林的故事。他在京城半截胡同租房子,跟庄编修是邻居,经常夜里串门喝酒。这年八月十二,庄家摆酒时突然被宰相叫去。熊翰林自斟自饮,刚倒满的酒盅转眼就空了。起初以为记错,再倒一杯盯着看——竟有只蓝手从桌下伸出来!
他跳起来,那蓝手的主人也站起来,竟是个通体发蓝的怪物。等家人们举着蜡烛赶来,早不见踪影。庄编修回来听说,激他:"敢独宿吗?"熊翰林年轻气盛,当晚真抱着年羹尧送的宝剑独坐。那剑在青海杀人无数,煞气极重。
秋风刮得窗纸哗哗响,月光透过碧纱帐照得满室清冷。三更时分,桌上突然"当啷"落下酒盅,接二连三掉下来。熊翰林笑道:"偷酒贼又来啦!"话音未落,东窗挤进来半个人——一条腿、一只眼、半边嘴;西窗也挤进半边身子,活像被锯成两半的蓝皮人。两半身子一合拢,阴森森盯着纱帐。
帐子无风自开,熊翰林挥剑就砍,感觉像砍破棉絮。那鬼怪跳窗逃走,追到樱桃树下不见了。第二天仆人发现窗外有血迹,主人忙把樱桃树砍了烧火,烧时还飘出酒香。最绝的是看门老头,就睡在鬼怪进出的窗边,又聋又瞎啥也没听见,呼噜打得震天响。
后来熊翰林活到八十岁,两个儿子都当了巡抚。他常跟人说:"我靠胆气福气压住妖怪,到底不如看门老头聋瞎不管用,反倒让鬼怪没辙!"
猪道人即郑鄤
明季,华山寺中养一猪,年代甚久,毛尽脱落,能持斋,不食秽物,闻诵经声,则叩首作顶礼状,合寺僧以“道人”呼之。
一夕,老病将死,寺中住持湛一和尚者,素有道行,将往他处说法,召其徒谓曰:“猪道人若死,必碎割之,分其肉啖寺邻。”众僧虽诺之,而心以为非。已而猪死,乃私埋之。湛一归,问猪死作何处分。众僧以实告,且曰:“佛法戒杀,故某等已埋葬之。”湛一大惊,即往埋猪处,以杖击地哭曰:“吾负汝!吾负汝!”众僧问故,曰:“三十年后,某村有一清贵官无辜而受极刑者,即此猪也。猪前生系宰官,有负心事,知恶劫难逃,托生为畜,来求超度。我故立意以刀解法厌胜之,不意为汝辈庸流所误。然此亦大数,无可挽回也。”
崇祯间,某村翰林郑鄤素行端方,在东林党籍中,为其舅吴某诬其杖母事,凌迟处死,天下冤之。其时湛一业已圆寂,众方服其通因果也。
徐先生
宿松石赞臣家饶于财,兄弟数人,资各数万。宿俗:富饶之家,每日必设一家常饭置外厅堂,不拘来客,皆就食焉,号曰“燕坐”。忽有徐姓者,清瘦微须,亦来就食,指门外青山曰:“君等曾见过山跳乎?”曰:“未也。”徐以手指三撮,山果三跃。众人大奇之,呼为先生。
先生谓赞臣曰:“君等家资虽富,能炼丹,可加十倍。”群兄弟惑其言,置炉设灶,各出银母数千以求子金。二房弟妇某氏,素黠,暗置铜于银母中,不与先生见。亡何炭炽,风雷起于屋上,劈碎瓦数片。先生骂曰:“此必有假银搀杂,致于鬼神怒。”询之,果然,合家骇服。先生置铜盘于空中,呼曰:“丹来。”盘中铿然,一锭坠下;连呼之,铿铿之声不已,大锭小锭齐落于盘。先生曰:“炼大丹在深山中人迹不到之所,可致千万,盍随我往江西庐山乎?”石氏兄弟愈喜,即载银数万随先生往。未半途,先生上岸去矣。夜,率大盗数十明火执杖来劫取银,曰:“毋怖,我虽盗魁,然颇有良心。念汝等供养我甚诚,当留下千金,俾汝等还乡。”于是,石家兄弟以全数与之,惘惘然归。
十年后,安庆按察使衙门役吏差人来召赞臣,曰:“狱有大盗徐某,请君相见。”赞臣不得已往,果见先生。先生曰:“我劫数已尽,死亦何辞。但念我数年交谊,为葬其遗骸。”脱手上金钏四只与赞臣为棺费,且曰:“我大限在七月一日未时,汝可来送。”至期,赞臣往市曹,见先生反接待斩。忽胯下出一小儿作先生音曰:“看杀我!看杀我!”须臾头落,小儿亦不见。其时臬使为祖廷圭,满洲正蓝旗人。
秦毛人
湖广郧阳房县有房山,高险幽远,四面石洞如房。多毛人,长丈余,遍体生毛,往往出山食人鸡犬,拒之者必遭攫搏。以枪炮击之,铅子皆落地,不能伤。相传制之法,只须以手合拍,叫曰:“筑长城!筑长城!”则毛人仓皇逃去。余有世好张君名敔者,曾官其地,试之果然。土人曰:“秦时筑长城,人避入山中,岁久不死,遂成此怪。见人必问:『城修完否?』以故知其所怯而吓之。”数千年后犹畏秦法,可想见始皇之威。
貘
房山有貘兽,好食铜铁而不伤人。凡民间犁锄刀斧之类,见则涎流,食之如腐。城门上所包铁皮,尽为所啖。
人同
喀尔喀有兽,似猴非猴,中国人呼为“人同”,番人呼为“噶里”。往往窥探穹庐,乞人饮食,或乞取小刀烟具之属。被人呼喝,即弃而走。有某将军畜养之,唤使莝豆樵汲等事,颇能服役。居一年,将军任满,归。人同立马前,泪下如雨,相从十余里,麾之不去。将军曰:“汝之不能从我至中国,犹我之不能从汝居此土也。汝送我可止矣。”人同悲鸣而去,犹屡回头仰视云。人虾
国初,有前明逸老某欲殉难,而不肯死于刀绳水火。念乐死莫如信陵君,以醇酒妇人自戕。仿而为之,多娶姬妾,终日荒淫。如是数年,卒不得死,但督脉断矣,头弯背驼,伛偻如熟虾,匍匐而行。人戏呼之曰“人虾”。如是者二十余年,八十四岁方死。王子坚先生言幼时犹见此翁。
鸭嬖
江西高安县僮杨贵,年十九岁,微有姿,性柔和。有狎之者,都无所拒。一日夏间,浴于池中,忽一雄鸭飞啮其臀,而以尾扑之作抽迭状,击之不去。须臾死矣,尾后拖下肉茎一缕,臊水涓涓然。合署人大笑,呼杨为“鸭嬖”。
赑屃精
无锡华生,美风姿,家住水沟头,密迩圣庙。庙前有桥甚阔,多为游人憩息。夏日,生上桥纳凉,日将夕,步入学宫,见间道侧一小门,有女徘徊户下。生心动,试前乞火。女笑而与之,亦以目相注。生更欲进词,而女已阖扉,遂记门径而出。次日再往,女已在门相待。生叩姓氏,知为学中门斗女,且曰:“妾舍逼隘,不避耳目;卿家咫尺,但得静僻一室,妾当夜分相就。卿明夕可待我于门。”生喜急归,诳妇以畏暑,宜独寝,洒扫外室,潜候于门。女果夜来,携手入室,生喜过望。自是每夕必至。
数月后,生渐羸弱。父母潜窥寝处,见生与女并坐嬉笑,亟排闼入,寂然无人,乃严诘生,生备道始末,父母大骇,偕生赴学宫踪迹,绝无向时门径;遍访门斗中,亦并无有女者。其知为妖,乃广延僧道,请符箓,一无所效。其父研朱砂与生曰:“俟其来时,潜印女身,便可踪迹。”生俟女睡,以朱砂散置发上,而女不知。次日,父母偕人入圣庙遍寻,绝无影响。忽闻邻妇诟小儿曰:“甫换新裤,又染猩红,从何处染来耶?”其父闻而异之,往视,小儿裤上尽朱砂,因究儿所自。曰:“适骑学宫前负碑龟首,不觉染此。”往视赑屃之首,朱砂在焉。乃启学宫,碎碑下龟首,石片片有血丝,腹中有小石如卵,坚光若镜,锤之不碎,远投太湖。自是女不复来。
阅半月,女忽直入寝所詈生曰:“我何负卿?竟碎我身体!然我亦不恼也。卿父母所虑者,为卿病耳。今已乞得仙宫灵药,服之当无恙。”出草叶数茎,琼森食。其味香甘,且云:“前者居处相近,可朝夕往返;今稍远,便当长住此矣。”自是白昼见形,惟不饮食,家人大小咸得见之。生妻大骂,女笑而不答。每夕,生妻拥生坐牀,不令女上,女亦不强。但一就枕,妻即惛惛长睡,不知所为,而女独与生寝。生服灵药后,精神顿好,绝不似曩时孱弱。父母无奈,姑听之。如是年余。
一日,生偶行街市,有一疥道人熟视生曰:“君妖气过重,不实言,死期近矣!”生以实告。疥道人邀入茶肆,取背上葫芦倾酒饮之,出黄纸二符授生曰:“汝持归,一贴寝门,一贴牀上,毋令女知。彼缘尚未绝,俟八月十五夜,我当来相见。”时六月中旬也。生归,如约贴符。女至门惊却,大诟曰:“何又薄情若此?然吾岂惧此哉!”词甚厉,而终不敢入。良久,大笑曰:“我有要语告君,凭君自择,君且启符。”如其言,乃入,告生曰:“郎君貌美,妾爱君,道人亦爱君。妾爱君,想君为夫;道人爱君,想君为龙阳耳。二者,郎君择焉。”生大悟,遂相爱如初。
至中秋望夕,生方与女并坐看月,忽闻唤名声,见一人露半身于短墙外。迫视之,疥道人也。拉生告曰:“妖缘将尽,特来为汝驱除。”生意不欲。道人曰:“妖以秽言谤我,我亦知之,以此愈不饶他。”书二符曰:“速去擒来。”生方逡巡,适家人出,遽将符送至妻所。妻大喜,持符向女,女战栗作噤,乃缚女手,拥之以行。女泣谓生曰:“早知缘尽当去,因一点痴情,淹留受祸。但数年恩爱,卿所深知,今当永诀,乞置我于墙阴,勿令月光照我,或冀须臾缓死。卿能见怜否?”生固不忍绝之也,乃拥女至墙阴,手解其缚。女奋身跃起,化一片黑云,平地飞升。道人亦长啸一声,向东南腾空追去,不知所往。
阴间中秋官不办事
罗之芳,湖北荆州府监利县举人。辛未会试,有福建浦城县李姓者来拜,曰:“足下今科必中,但恐未能馆选。”罗询其故,李不肯说,云:“俟验后再说。”榜发,果中进士,竟未馆选,乃往问之。据云:“前得一梦,梦足下将为浦城县老父台,故来相访。”罗还家,选期尚早,乃就馆某氏,自道将来选宫,必得浦城矣。不料处馆三年,一病而殁,家中亦不知李所说梦中事也。
又一年后八月十五日,家中请仙,乩盘大书:“我系罗之芳,今回来了。”合家不信,乩上书:“你等若不信,有螺蛳湾田契一纸,我当年因殁于馆中,未得清付家中,尚记得夹在《礼记》某篇内。尔等现在与田邻构讼,可查出呈验,则四至分明,讼事可息。”家人当即检查,果得此契,于是合家痛哭。乩上亦写数十“哭”字。问:“现在何处?”乩写:“做浦城县城隍。”且云:“阴间比阳间公事更忙,一刻不暇,惟中秋一日,例不办事。然必月朗风清,英魂方能行远。今适逢此夕,故得闲回家一走。若平常日子,便不得暇回来了。”又吩咐家人:“庭外草木不得摇动,我带回鬼吏鬼卒有十余人,皆依草附木而栖。鬼性畏风,若无所凭借,被风一吹,便不知飘泊何处,岂不是我做城隍的反害了他们么!”乩盘书毕,又做长赋一篇乃去。
缚山魈
湖州孙叶飞先生,掌教云南,素豪于饮。中秋夕,招诸生饮于乐志堂,月色大明,忽几上有声,如大石崩压之状。正愕视间,门外有怪,头戴红纬帽,黑瘦如猴,颈下绿毛茸茸然,以一足跳跃而至。见诸客方饮,大笑去,声如裂竹。人皆指为山魈,不敢近前。伺其所往,则闯入右首厨房。厨者醉卧牀上,山魈揭帐视之,又笑不止。众大呼,厨人惊醒见怪,即持木棍殴击,山魈亦伸臂作攫搏状。厨夫素勇,手抱怪腰,同滚地上。众人各持刀棍来助,斲之不入。棍击良久,渐渐缩小,面目模糊,变一肉团;乃以绳捆于柱,拟天明将投之江。至鸡鸣时,又复几上有极大声响,急往视之,怪已不见。地上遗纬帽一顶,乃书院生徒朱某之物。方知院中秀才往往失帽,皆此怪所窃。而此怪好戴纬帽,亦不可解。
门夹鬼腿
尹月恒住杭州艮山门外,自沙河滩归,怀菱半斤。路经钵盂潭,人稀地旷,有义冢数堆,觉怀内轻松,探所买菱,已失去矣。因转身寻至义冢,见菱肉剖碎,并聚冢尖。尹复拾至怀内,踉跄归家。
食未竟而病大作,喊云:“吾等不尝菱肉久矣!欲借以解宿馋。汝必尽数取回,何吝啬若是?今吾等至汝家,非饱食不去。”其家惧,即供饭为主人赎罪。杭俗例:凡送鬼者,前人送出门,后人把门闭。其家循此例,闭门过急,尹复大声云:“汝请客当恭敬。今吾等犹未走,而汝门骤闭,夹坏我腿,痛苦难禁。非再大烹请我,则吾永不出汝门矣。”因复祈禳,尹病稍安。然旋好旋发不脱体,卒以此亡。
祭雷文
黄湘舟云:“渠田邻某有子,生十五岁,被雷震死,其父作文祭雷云:‘雷之神,谁敢侮?雷之击,谁敢阻?虽然,我有一言问雷祖。说是吾儿今生孽,我儿今年才十五。说是我儿前生孽,何不使他今生不出土?雷公雷公作何语?’祭毕,写其文于黄纸焚之。忽又霹雳一声,其子活矣。”
王介眉侍读是习凿齿后身
吾乡孝廉王介眉,名延年,同荐博学鸿词。少尝梦至一室,秘书古器,盎然横陈。榻坐一叟,短身白须,见客不起,亦不言。又有一人颀而黑,揖介眉而言曰:“余,汉之陈寿也,作《三国志》,黜刘帝魏,实出无心,不料后人以为口实。”指榻上人曰:“赖此彦威先生以《汉晋春秋》正之。汝乃先生之后身,闻方撰《历代编年纪事》,夙根在此,须勉而成之。”言讫,手授一卷书,俾题六绝句而寤。寤后仅记二句,曰:“惭无《汉晋春秋》笔,敢道前生是彦威。”后介眉年八十余,进呈所撰《编年纪事》,得赐翰林侍读。
周若虚
慈溪周若虚,久困场屋,在城外谢家店教读四十余年,凡村内长幼,靡不受业。一日,晚膳后在馆独坐,有学生冯某向前作揖,邀若虚至家,有要事相恳。言毕告别,辞色之间,甚觉惨惋。若虚忆冯某已死,所见者系鬼,不觉大惊,即诣其家。
冯某之父梦兰在门外伫立,见即挽留小饮。若虚亦不道其所以,闲话家常。不觉漏下三鼓,不能回家,梦兰留宿楼上;在中间设榻,间壁即冯某之妻王氏住房,隐隐似有哭声。若虚秉烛不寐。见楼梯上有青衣妇人,屡屡伸头窥探,始露半面,继现全身。若虚呵问:“何人?”其妇厉声曰:“周先生,此时应该睡矣。”若虚曰:“我睡与不睡,与汝何干?”妇曰:“我是何人!与先生何干?”即披发沥血,持绳奔犯。若虚惊骇欲倒,忽背后有人用手持扶,曰:“先生休怕,学生在此保护。”谛视之,即已故之冯生也。随即不见。
若虚喊叫,其父梦兰持烛上楼,若虚具道所见。梦兰即叫媳妇王氏开门,杳无声息;抉门入,则身已悬梁上矣。若虚协同解救,逾时始苏。因午前王氏与小姑争闹,被翁责骂,短见轻生,恶鬼乘机而至。其夫在泉下知之,故求援于若虚。
葛道人以风洗手
葛道人者,杭州仁和人,家素小康,性好道。年五十外,分家资,半以与子,而挟其半以游。过钱塘江,将取道入天台山,路遇一叟拱手曰:“子有道骨,盍学道?”葛与谈,甚悦。叟曰:“某福建人也,明习天文,曾官于钦天监,辞官归二十年矣。子如不弃,明春当候子于家。”写居址与之。
葛次年如期往访,不遇,怅怅欲回。晚入旅店,又见一道士,貌伟神清,终夕不发一语。葛就而与谈,自陈为访仙故来。道士曰:“子果有志,吾荐子入庐山,见吾师兄云林先生,可以为子师。”葛求荐书而往。行深山中十余日,不见踪迹,心窃疑之。
一日,见山洞中坐一老人,以手招风作盥沐状。葛异之,因陈道人书拜于座下。老人曰:“汝来太早矣!尚有人间未了缘三十年。吾且与汝经一卷,法宝一件,汝出山诵经守宝以济世人,三十年后再入山,吾传汝道可也。”葛问:“以手招风何为?”曰:“修神仙术成者,食不用火,沐不用水,招风所以洗手也。”因导葛出山。行未半日,已至南昌大路矣。至家,葛道人学其术,能治鬼服妖。所谓法宝者,乃一鹅子石,有缝,颇似人眼,有光芒,能自动闪闪,如交睫然。葛亦不轻以示人也。
沈姓妻
杭州有沈姓者,住运司署前,与葛道人善。其长子旭初,妻有娠,询道人说男女。道人命:“取水一碗来。”沈与水,置几上。道人默念咒语数通,侧耳听片时,蹙额曰:“奈何!奈何!”沈惊问故,曰:“汝妻不久有难,恐伤性命,不暇问男女也。”沈虽素知道人灵异,然其妻甚健,疑信参半。未几,沈妻持灯上楼,忽大声呼痛。其翁姑与其夫急走视之,已卧牀颠扑,面作笑容曰:“今日乃泄我恨。”其声若绍兴人。沈夫妻环叩之,答曰:“我自报冤,不干汝事。”沈急命次子某往求道人。道人至,取米一碗,口作咒语,手撮米击病者。病者作畏惧状曰:“我奉符命报冤,道人勿打!”道人曰:“汝有何冤?”病者答曰:“予,山阴人也。此女前生乃予邻家妇。予时四岁,偶戏其家,碎其碗。伊詈我母与私夫某往来,故生此恶儿。予诉之母,母恐我泄其事,挞予至死。是致予死者,此妇也。我仇之久矣,今始寻着。”道人告沈曰:“报冤索命事,都是东岳掌管,必须诉于岳帝,允救,方可以法治;否则难救。”沈清晨赴法华山岳帝庙,默诉其事,占得上上签,归告道人。其时妇胎已堕,道人嫌不洁,不肯入房。沈合家哭求,道人乃诣榻前,书召彩云符一纸,问:“好看否?”病妇答曰:“好。”道人曰:“何不出观?”应曰:“诺。”道人即捏诀向空一捉,曰:“得矣。”驰下楼去,病人昏迷若醒,曰:“我为何遍身痛极?腹甚饥。”左右与之食。
安未半刻,又作哭声曰:“汝携我孙去,我在此,亦能索汝命!”言毕,颠狂如故。口中作声甚杂,皆杭音。内有一鬼云:“我辈皆张老头儿邀来,你家若肯斋荐,我等即去。”沈邀僧作道场,众声称谢不已。忽又作张老者声云:“我是正客,如何反轻我?诸人馒头皆是菜心,我独豆沙多而菜心少?”沈视所设张老位前,果如所言,乃换与之。求其去,终不肯,复请道人来。道人授桃枝一束,曰:“吵则打之。”沈持入,向病人作欲打势。妇哀鸣曰:“勿打,我去,我去。”道人立门外,预设一瓮,向空骂曰:“速入此中!”用符一纸封其口携去,沈妇从此愈矣。
半年后,有人遇道人于理安寺,见众僧扛道人行空室中,七昼夜不着土木,口吐黑汁数升,污沾衣,色如血。告人曰:“我以童真之身污产妇秽气,幸众长老超度,不然,几堕落矣。”
怪弄爆竹自焚
绍兴民家有楼,终年鐍闭。一日,有远客来求宿。主人曰:“宅东有楼,君敢居乎?”客问故,曰:“此楼素积辎重,二仆居之。夜半闻叫号声,往视之,见二仆颜色如土,战栗不能言。少顷云:‘我二人甫睡,尚未灭烛,见一物长尺许,如人间石敢当状,至榻前,搴帏欲上。我等骇极,不觉大呼狂奔而下。’所见如此,自是莫敢有楼居者。”客闻笑曰:“仆请身试之。”主人不能挽,为涤尘土,列几席而下榻焉。客登楼,燃烛佩剑以待。
漏三下,有声索索自室北隅起。凝睇窥之,见一怪如主人所言状,跳而登座,翻阅客之书卷。良久,复启其箧,陈物几上,一一审视。箧内有徽州炮竹数枚,怪持向灯前,把玩良久。烟花飞落药在线,轰然一声,响如霹雳,此怪唧唧滚地,遂殁不见。心大异之,虞其复来,待至漏尽,竟匿迹销声矣。
晨起告主人,互相惊诧。至夜,客仍宿楼上,杳无所见。此后,楼中怪绝。
喀雄
喀雄者,姓杨,父作守备,早亡。表叔周某,作副将,镇河州,怜其孤,抚养之。周有女,年相若,见雄少年聪秀,颇爱之,时与饮食。周家法甚严,卒无他事。
有务子者,亦周戚也,直宿书斋。夏月,雄苦热,徘徊月下,见周女冉冉而至,遂与成欢。次日入内,见女晓妆,雄目之而笑,女亦笑迎之。自后无日不至。务子闻其房中笑语,疑而窥之,见雄与周女相狎,而心大妒,密白周公。周入宅让其夫人,夫人曰:“女儿夜夜与我同牀,焉有此事?”周终以为疑,借他事杖雄而遣之。雄无所依,栖身兰州古寺中。
一日者,女忽至,带来辎重甚富。雄惊且喜,问:“从何来?”曰:“与我叔父同来。”盖周公之弟名铻者,亦武官也,方升兰州守备。雄深信不疑,与女居半月,扬扬如富人。叔到任后,遇诸途,喜曰:“侄在此乎?”曰:“然。”叔策马登其堂,侄妇出拜,乃周女也,大惊问故,雄具言之。铻曰:“予来时,不闻署中失女事,岂吾兄讳之耶?”居数日,借公事回河州,备述其事。周大骇,曰:“吾女宛然在室,顷且同饭,哪有此事?或者其狐仙所冒托耶!”夫人曰:“与其使狐狸冒托我女之名,玷我闺门,不如竟以真女妻之,看渠如何?”周兄弟二人大以为然,即招雄归成亲。
合卺之夕,西宁之女先已在房,雄茫然不知所措。女笑而谓之曰:“何事慞惶?儿狐也,实为报德而来。令祖作将军时,尝猎于土门关。儿贯矢被擒,令祖拔失纵之。屡欲报恩,无从下手。近知郎爱周女而不得,故来作冰人,以偿汝愿。亦因子与周女有夙缘,不然,儿亦不能为力也。今媒已成,儿去矣。”倏然不见。
常熟程生
乾隆甲子,江南乡试,常熟程生,年四十许,头场已入号矣,夜忽惊叫,似得疯病者。同号生怜而问之,俯首不答。日未午,即收拾考篮,投白卷求出。同号生不解其意,牵裾强问之,曰:“我有亏心事发觉矣。我年未三十时,馆某搢绅家,弟子四人,皆主人之子侄也。有柳生者,年十九,貌美,余心慕,欲私之,不得其间,适清明节,诸生俱归家扫墓,惟柳生与余相对,余挑以诗曰:‘绣被凭谁寝?相逢自有因。亭亭临玉树,可许凤栖身?’柳见之脸红,团而嚼之。余以为可动矣,遂强以酒,俟其醉而私焉。五更,柳醒,知已被污,大恸。余劝慰之,沉沉睡去。天明,则柳已缢死牀上矣。家人不知其故,余不敢言,饮泣而已。不料昨进号,见柳生先坐号中,旁一皂隶,将我与柳齐牵至阴司处。有官府坐堂上,柳诉良久,余亦认罪。神判曰:‘律载:鸡奸者照以秽物入人口例,决杖一百。汝为人师,而居心淫邪,应加一等治罪。汝命该两榜,且有禄籍,今尽削去。’柳生争曰:‘渠应抵命,杖太轻。’阴官笑曰:‘汝虽死,终非程所杀也。倘程因汝不从而竟杀汝,将何罪以抵之?且汝身为男子,上有老母,此身关系甚大,何得学妇女之见羞忿轻生?《易》称:“窥观女贞,亦可丑也。”从古朝廷旌烈女不旌贞童,圣人立法之意,汝独不三思耶?’柳闻之大悔,两手自搏,泪如雨下。神笑曰:‘念汝迂拘,着发往山西蒋善人家作节妇,替他谨守闺门,享受旌表。’判毕,将我杖三十放还魂,依然在号中。现在下身痛楚,不能作文;就作文,亦终不中也。不去何为?”遂呻吟颓唐而去。
怪风
凉州大靖营有松山者,在沙碛中,古战场也。将军塔思哈因公领兵过其处,白草黄云,一望无际。忽见一山高千仞,中有火星万点,蔽日而来,声若雷霆,人马失色。哈大惊,谓是山移。俄而渐近,不及回避,乃同下马闭目据地,互相抱持。顷之,天地如墨,人人滚地,马亦翻倒,良久始定。麾下三十六人,满面皆血,石子嵌入面皮,深者半寸。回望高山,已在数十里之外。日暮,抵大靖营,告总兵马成龙。马笑曰:“此风怪,非山移也。若山移,公等死矣。此等风,塞外至冬常常有之,不伤性命。但公等为沙石所击,从此尽成麻面,年貌册又须另造矣。”
孝女
京师崇文门外花儿市居民,皆以制通草花为业。有幼女奉老父居,亦以制花生活。父久病不起,女忘啜废寝,明慰暗忧。适有邻媪纠众妇女往丫髻山进香者,女因问:“进香可能疗父病否?”媪曰:“诚心祈祷,灵应如响。”女曰:“此间去山,道里几何?”曰:“百余里。”曰:“一里几何?”媪曰:“二百五十步。”女谨记之。每夜静父寝,持香一炷,自计步数里数,绕院叩头,默祝身为女子不能朝山之故。如是者半月有余。向例:丫髻山奉祀碧霞元君,凡王公搢绅,每至四月,无不进香,以鸡鸣时即上殿拈香者为头香。头香必待大富贵家,庶人无敢僭越。时有太监张某往进头香,甫辟殿门,已有香在炉中。张怒责庙主,庙主曰:“殿不曾开,不识此香何由得上。”张曰:“既往不咎,明日当来上头香,汝可待我,毋许别人先入。”庙主唯唯。
次日始四更,张已至;至则炉中香已宛然,一女子方礼拜伏地,闻人声,倏不见。张曰:“岂有神圣之前鬼怪敢公然出现者,此必有因。”坐二山门外,聚香客而告之,并详述所见容态服饰。一媪听良久,曰:“据君所见,乃吾邻女某也。”因说其在家救父礼拜之事。张叹曰:“此孝女,神感也。”进香毕,即策马至女家,厚赐之,认为义女,父病旋愈。因太监周恤故,家渐温饱。女嫁大兴张氏,为富商妻。老妪变狼
广东崖州农民孙姓者,家有母,年七十余。忽两臂生毛,渐至腹背,再至手掌,皆长寸余;身渐伛偻,尻后尾生。一日,仆地化作白狼,冲门而去。家人无奈何,听其所之。每隔一月,或半月,必还家视其子孙,照常饮啖。邻里恶之,欲持刀箭杀之。其子妇乃买豚蹄,俟其再至,嘱曰:“婆婆享此,以后不必再来。我辈儿孙深知婆婆思家,无恶意,彼邻居人那能知道?倘以刀箭相伤,则做儿媳者心上如何忍得?”言毕,狼哀号良久,环视各处,然后走出。自后,竟不来矣。
义犬附魂京中常公子某,少年貌美,爱一犬,名花儿,出则相随。春日,丰台看花,归迟人散,遇三恶少方坐地轰饮。见公子美,以邪语调之。初而牵衣,继而亲嘴。公子羞沮遮拦,力不能拒。花儿咆哮,奋前咬噬。恶少怒,取巨石击之,中花儿之头,脑浆迸裂,死于树下。恶少无忌,遂解带缚公子手足,剥去下衣。两恶少踏其背,一恶少褪裤,按其臀,将淫之。忽有癞狗从树林中突出,背后咬其肾囊,两子齐落,血流满地。两恶少大骇,拥伤者归。随后有行人过,解公子缚,以下衣与之,始得归家。心感花儿之义,次日往收其骨,为之立冢。
夜,梦花儿来,作人语曰:“犬受主人恩,正欲图报,而被凶人打死,一灵不昧,附魂于豆腐店癞狗身上,终杀此贼。犬虽死,犬心安矣。”言毕,哀号而去。公子明日访至卖豆腐家,果有癞狗。店主云:“此狗奄奄,既病且老,从不咬人,昨日归家,满口是血,不解何故。”遣人访之,恶少到家死矣。
白虹精
浙江塘西镇丁水桥篙工马南箴,撑小舟夜行,有老妇携女呼渡,舟中客拒之,篙工曰:“黑夜妇女无归,渡之亦阴德事。”老妇携女应声上,坐舱中,嘿无言。时当孟秋,斗柄西指,老妇指而顾其女笑曰:“猪郎又手指西方矣,好趋风气若是乎!”女曰:“非也,七郎君有所不得已也。若不随时为转移,虑世间人不识春秋耳。”舟客怪其语,瞪愕相顾。妇与女夷然,绝不介意。舟近北关门,天已明,老妇出囊中黄豆升许谢篙工,并解麻布一方与之包豆,曰:“我姓白,住西天门,汝他日欲见我,但以足踏麻布上,便升天而行至我家矣。”言讫不见。篙工以为妖,撒豆于野。
归至家,卷其袖,犹存数豆,皆黄金也。悔曰:“得毋仙乎!”急奔至弃豆处迹之,豆不见而麻布犹存。以足蹑之,冉冉云生,便觉轻举,见人民村郭,历历从脚下经过。至一处,琼宫绛宇,小青衣侍户外曰:“郎果至矣。”入,扶老妇人出,曰:“吾与汝有宿缘,小女欲侍君子。”篙工谦让非耦。妇人曰:“耦亦何常之有?缘之所在即耦也。我呼渡时,缘从我生;汝肯渡时,缘从汝起。”言未毕,笙歌酒肴,婚礼已备。篙工居月余,虽恩好甚隆,而未免思家。谋之女,女教仍以足蹑布,可乘云归。篙工如其言,竟归丁水桥。乡亲聚观,不信其从天而下也。
嗣后屡往屡还,俱以一布为车马。篙工之父母恶之,私焚其布,异香屡月不散,然往来从此绝矣。或曰:“姓白者,白虹精也。”
冷秋江
乾隆十年,镇江程姓者,抱布为业,夜从象山归。过山脚,荒冢累累,有小儿从草中出,牵其衣。程知为鬼,呵之,不去。未几,又一小儿出,执其手。前小儿牵其西,西皆墙也,墙上簇簇然黑影成群,以泥掷之;后小儿牵往东,东亦墙也,墙上啾啾然鬼声成群,以沙撒之。程无可奈何,听其牵曳。东鬼西鬼始而嘲笑,继而喧争,程不胜其苦,仆于泥中,自分必死。忽群鬼呼曰:“冷相公至矣!此人读书,迂腐可憎,须避之。”果见一丈夫,魁肩昂背,高步阔视,持大扇击手作拍板,口唱“大江东”,于于然来,群鬼尽散。其人俯视程,笑曰:“汝为邪鬼弄耶!吾救汝。汝可随吾而行。”程起从之,其人高唱不绝。行数里,天渐明,谓程曰:“近汝家矣,吾去矣。”程叩谢问姓名,曰:“吾冷秋江也,住东门十字街。”
程还家,口鼻窍青泥俱满。家人为熏沐毕,即往东门谢冷姓者,杳无其人。至十字街问左右邻,曰:“冷姓有祠堂,其中供一木主,名嵋,乃顺治初年秀才。秋江者,其号也。”
钉鬼脱逃
句容捕者殷干,捕贼有名,每夜伺人于阴僻处。将往一村,有持绳索者贸贸然急奔,冲突其背,殷私忆此必盗也,尾之。至一家,则逾垣入矣。殷又私忆捕之不如伺之。捕之不过献官,未必获赏;伺其出而劫之,必得重利。
俄闻隐隐然有妇女哭声,殷疑之,亦逾垣入。见一妇梳妆对镜,梁上有蓬头者以绳钩之,殷知此乃缢死鬼求代耳,大呼破窗入。邻佑惊集,殷具道所以,果见妇悬于梁,乃救起之。妇之公姑咸来致谢,具酒为款。散后,从原路归,天犹未明。背簌簌有声,回顾,则持绳鬼也。骂曰:“我自取妇,于汝何事?而破我法!”以双手搏之。殷胆素壮,与之对搏,拳所著处冷且腥。天渐明,持绳者力渐惫,殷愈奋勇,抱持不释。路有过者见殷抱一朽木,口喃喃大骂,上前谛视,殷恍如梦醒,而朽木亦坠地矣。殷怒曰:“鬼附此木,我不赦木!”取钉钉之庭柱,每夜闻哀泣声,不胜痛楚。
过数夕,有来共语者、慰唁者、代乞恩者,啾啾然声如小儿,殷皆不理。中有一鬼曰:“幸主人以钉钉汝,若以绳缚汝,则汝愈苦矣。”群鬼噪曰:“勿言,勿言,恐泄漏机关,被殷学乖。”次日,殷以绳易钉如其法。至夕,不闻鬼泣声。明旦视朽木,竟遁去。
樱桃鬼
熊太史本,僦居京师之半截胡衕,与庄编修令舆居相邻,每夜置酒,互相过从。
八月十二日夜,庄具酒饮熊,宾主共坐。忽桐城相公遣人来招庄去,熊知其即归,独酌待之。自斟一杯置几上,未及饮,杯已空矣。初犹疑己之忘之也,又斟一杯伺之。见有巨手蓝色从几下伸出探杯,熊起立,蓝手者亦起立,其人头、目、面、发,无一不蓝。熊大呼,两家奴悉至,烛照,无一物。庄归闻之,戏熊曰:“君敢宿此乎?”熊年少气豪,即命童奴取被枕置榻上而麾童出,独持一剑坐。剑者,大将军年羹尧所赠,平青海血人无算者也。时秋风怒号,斜月冷照,榻施绿纱帐,空明澄澈。街鼓鸣三更,心怯此怪,终不能寐。忽几上铿然掷一酒杯,再铿然掷一酒杯。熊笑曰:“偷酒者来矣。”俄而一腿自东窗进,一目、一耳、一手、半鼻、半口;一腿自西窗进,一目、一耳、一手、半鼻、半口,似将人身当中分锯作两半者,皆作蓝色。俄合为一,睒睒然怒睨帐中,冷气渐逼,帐忽自开。熊起拔剑砍之,中鬼臂,如着敝絮,了无声响。奔窗逃去,熊追至樱桃树下而灭。
次早,主人起,见窗外有血痕,急来询问,熊告所以。乃斩樱桃树焚之,尚带酒气。窗外有司阍奴,老矣,既聋且瞽,所卧窗榻乃鬼出入经过处,杳无闻见,鼾声如雷。熊后年登八旬,长子巡抚浙江,次子监司湖南,常笑谓人曰:“余以胆气、福气胜妖,终不如司阍奴之聋且瞽尤胜妖也。”
鼠啮林西仲
福建耿藩之变,厦门司马林西仲不降,被缚入狱。西仲平素画一小像,忽被鼠啮断其头,环颈一线如刀截者。家人号哭,以为不祥。未几,王师破耿,出西仲于狱,复其官,加迁三级。西仲还家,家人置酒庆再生。是夕,闻群鼠声啾啾甚忙,扛一物置几上去。视之,所衔去小像之头,其持来还西仲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