让我给您讲几个稀奇古怪的故事,都是真人真事,听着可瘆人了。
先说这第一个故事。我有个学生叫司马骧,在溧水一户姓林的人家教书。那地方叫横山乡,偏僻得很。那年夏天热得人喘不过气,他们看西边厅堂宽敞,就打扫干净准备晚上乘凉。把床铺书本都搬过去,点着蜡烛睡下了。三更天时,门外突然传来啾啾怪声,门闩自己就开了。烛火忽明忽暗,阴风阵阵,先窜进来个矮鬼,那张脸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,绕着地转圈。后面跟着个戴纱帽穿红袍的白胡子老头,慢悠悠晃进来,坐在椅子上翻看司马写的诗文,还频频点头,像是能看懂似的。没过多久,老头拉着矮鬼走到床前,司马也坐起来跟他们对视。突然公鸡打鸣了,两个鬼顿时矮了一尺,烛光都亮了几分。鸡叫三四声,鬼就缩三四次,越缩越小,最后纱帽翅膀都蹭着地面消失了。第二天问当地人,说这屋子底下埋着明朝林御史父子。主人家挖开一看,果然有口红棺材,赶紧写了祭文,把棺材迁走了。
再讲个蜈蚣精的奇事。我舅舅章升扶有回经过雁荡山,正晌午独自走在山涧里。忽然东北边刮来腥风,一条几丈长的大蟒蛇凌空飞窜,快得像箭,像是在逃命。后面追着条五六尺长的紫金色蜈蚣。蟒蛇跳进溪水,蜈蚣不会游水,急得百足乱舞沙沙作响,用须子拍打水面。后来它吐出一颗血红的珠子掉进水里,不一会儿整条溪水就像煮开似的冒热气。蟒蛇在水里扑腾几下就死了,浮在水面上。蜈蚣飞过去啄开蛇脑袋,又把红珠子吸回嘴里,腾空飞走了。
杭州有个姓施的住在忠清里,六月雷雨后到树下解手。刚解开裤带,看见个长着鸡爪子的尖脸怪物蹲在那儿,吓得跑回家。当晚就发狂病,喊着"冒犯雷神"。家里人跪着求饶,病人说:"备酒给我喝,杀羊给我吃,我就饶了他。"照办后三天病就好了。后来有个天师法官路过杭州,姓施的跟他是旧相识,就把这事说了。法官笑道:"那是雷部最下等的小喽啰,诨名阿三,专会仗势骗吃骗喝。要真是雷神,哪会就这点本事?"现在官府里那些自称"三爷""四爷"的差役,就是这类货色。
金陵有个姓葛的,好喝酒又爱戏弄人。清明时节跟四五个朋友游雨花台,看见台边有口破棺材露着红裙角。朋友逗他:"你见谁都要撩拨,敢不敢撩棺材里的?"葛某笑道:"这有何难。"走到棺材前招手说:"乖乖来喝酒。"连说了两遍。朋友们佩服他胆大,笑着散了。葛某傍晚回家,觉得背后有黑影跟着,还有声音说:"乖乖来喝酒。"他知道是鬼,心想要是躲了反倒显得胆怯,就回头招呼:"鬼乖乖,跟我来。"直接去了酒楼,上楼要了壶酒两个杯子,对着黑影劝酒。旁人看不见黑影,以为他发神经。喝了好一会儿,葛某把帽子放桌上说:"我下楼解个手,马上回来陪你。"黑影像是点头同意。葛某赶紧溜回家。酒保见客人落了帽子就偷拿回去,结果当晚被鬼缠身,嘴里念念叨叨,天亮就上吊了。店主人后来笑着说:"这鬼认帽子不认脸,乖乖其实不乖啊。"
我同年沈永之在云南当驿道时,奉命开凿凤凰山八十里山路通摆夷苗寨。那山陡峭得很,自打汉唐以来没人去过。每砍倒一棵树,树根就冒出白气像匹白绸升天。山里的蛤蟆有车轮大,瞪人一眼就能把人瞪晕。当地人喝烧酒壮胆,鼻孔塞雄黄,抡大斧砍死蛤蟆煮着吃,能顶三天饿。有天突然从山洞里跑出个浓妆艳抹的美女,几千个民工都追出去看,只有老成持重的继续干活。不一会儿山崩了,出洞的全被压死。沈公后来跟我讲这事,还开玩笑说:"看来人不好色还真不行。"
湖州有个勇士叫董金瓯,力气大跑得快,十天就能从湖州跑到京城。有次替人押送千两银子进京,路过山东开成庙时发现被强盗跟踪。他把银子挂树上,下马跟强盗打起来。强盗打不过就问:"你这拳法跟谁学的?"董说:"跟和尚学的。"强盗说:"破这路拳法得叫我妹妹来,你敢等着吗?"董笑道:"躲女人算什么好汉。"坐着等。没多久来个十八九岁的姑娘,长得挺和气,见面就开打。打了半天说:"你这不像和尚教的,肯定另有师父。"董实话实说:"先跟和尚学,后来又跟他师父王征南学。"姑娘说:"那得到我家吃顿饭再打过,敢来吗?"董自恃勇猛就跟去了。到家发现她哥哥已经在张灯结彩,带着媳妇迎出来说:"妹夫来啦!"拿红盖头蒙住妹妹脑袋硬要拜堂。董吓一跳问怎么回事,哥哥说:"我爹当年也是镖师,路上遇见那和尚比武输了丧命。我们兄妹立志报仇,但必须找能打败和尚的人学艺。听说和尚师父是王征南,正愁找不着门路。你是他徒弟,正好引见。"董就这么当了上门女婿,另派人把银子送去京城。后来就不知所终了。
常州蒋御史家的厨子李贵,有天在厨房打水突然昏倒。请巫师来看,说是夜里冲撞了城隍仪仗,被鬼差抓走了。得用三牲纸钱去城隍庙西廊祭拜黑脸差役才能放人。照办后李贵果然醒了。他说:"我正在打水,突然被两个武进县的黑脸差役抓走,说我冲撞老爷仪仗,绑在衙门外树上候审。我压根不知怎么回事,后来听见他俩嘀咕:'李某孝敬到位了,放他回去不用禀报。'解开绳子把我推进水里,我就醒了。"蒋御史听了笑道:"看来城隍爷压根不知道这事,全是黑脸差役借机勒索。谁说阴间官比阳间官清廉?"
江南举人王芾有回梦见被古装人请到一座宫殿,守卫森严。有个戴红头巾的军士出来说:"汉丞相曹公请您。"进去看见个戴皮帽的白胡子老头坐在上首。王芾知道是曹操,心里发慌不知怎么称呼,只好作揖说:"晚生王某拜见。"
曹操让那人坐在一旁,笑眯眯地问道:"听说你爱钻研书法,可知道是先有楷书,还是先有草书?"
那人挺直腰板答道:"自然是楷书在先。"
曹操摇摇头,捋着胡子说:"错啦!草书在前,楷书在后。今儿个叫你来,就是要告诉你这个道理,好让你传扬出去。"说完一挥手,那个戴红头巾的侍从就把他送了出去。
刚走到大门口,忽听里头传来阵阵惨叫。红头巾侍从撇撇嘴:"相王又在用五色棒打人了。"他吓得一个激灵,猛然惊醒。
武后谢嵇先生
无锡的嵇侍读是我的学生。那年腊月里,他来随园看我,我留他喝酒暖身子。席间说起史书上的事儿,我直说《通鉴》里杨贵妃洗儿的记载纯属胡扯。嵇侍读放下酒杯说:"学生在史馆修《唐鉴》时,特意把《旧唐书》里武后那些不雅记载都删了,同僚们还不乐意。结果有天夜里在书房打盹,忽然来了个穿黄门衣裳的小太监,说则天皇后有请。"
他跟着走啊走,远远望见一座宫殿,四根金柱子直插云霄,上头"天枢"两个大字闪闪发亮。有个梳着高髻的宫女引他到偏殿,让他在西角等着。那殿门槛高得吓人,他费劲跨过去,只见珠帘后坐着个戴皇冠的人影,离得远看不真切。一阵莲花香飘过来,旁边虎皮椅上坐着个白胡子老头,正捧着象牙笏板滔滔不绝地奏事。
过了半晌,先前那宫女出来说:"天晚了,太后不便相见。今儿个请先生来,是谢您删改《唐书》的功劳。"说着从袖子里掏出杆玉秤:"这是我在长安用来称量天下才子的,先生此去长安,就送给您吧。"嵇侍读心里明白这是上官婉儿,连忙作揖道谢,一抬头就醒了。那年果然被派去陕西当学政。
冒失鬼
杭州三元坊石牌楼旁边住着个沈婆婆,天生能看见鬼。她常说十年前见过个蓬头鬼,躲在牌楼顶的石绣球里,手里拿着串一丈多长的纸钱当暗器。专等路人经过时,冷不丁砸人脑袋。被砸中的人回家就病倒,非得摆酒祭鬼才能好。
有天来了个高大汉子,背着钱袋大步流星走过。蓬头鬼照例扔出纸钱,谁知那人头上突然蹿出火苗,把纸钱烧得寸寸断裂。那鬼从牌楼上栽下来,打着喷嚏化成一缕黑烟散了。背钱的汉子浑然不觉,打那以后牌楼再没闹过鬼。
我朋友方子云听了直乐:"这蓬头鬼不就是活脱脱个冒失鬼么?连害人都不会挑时辰。"
史宫詹改命
溧阳人史冑斯赶考前,在南门外遇见个算命的汤道士。道士掐指一算:"要是丑时生的,这辈子顶多当个秀才,能活八十三。要是寅时生的,能当三品大官,今年就中举。你是丑时吧?"
史冑斯垂头丧气承认。道士又说:"命能改,但要折寿三十年。"史冑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。
第二天鸡还没叫,他就沐浴更衣去道观。道士已经在等着:"改完命可别后悔,官做得大,寿数就短。"史冑斯对着香烛发完誓,道士披头散发舞着剑念咒,最后重写了张生辰八字给他。
那年他果然连中举人进士,官做到詹事府。五十二岁那年想降职延寿,可吏部的人光笑不办事。来年开春还挺精神,谁知五月里小病一场,被太医开错药方子,就这么走了。
高相国种须
高文端公年轻时在山东当县令,有个吕道士给他看相说:"大人能位极人臣,可惜不长胡子,官运就停了。"
高县令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笑:"连根都没有,哪来的胡子?"
道士说:"我能种。"当晚趁他睡着,用毛笔蘸墨在下巴点了百十个黑点。三天后真长出胡子,可永远只有那百十根。当年他就升了知州,后来果然官至宰相。
说官话鬼
吴云从在刑部当郎中时,有天家仆抱着小少爷看庙会,孩子在路边撒了泡尿。回家后娃娃哭闹不休,半夜忽然说起北方话:"小兔崽子敢尿我头上!这事儿没完!"闹腾一整夜。
吴大人气得写状子烧给城隍:"下官南方人,家里撞上说官话的恶鬼,求城隍爷做主。"第二天消停了。
没想到隔了两天,孩子又犯病,这回好几个北方口音的鬼嚷嚷:"当官的就了不起?把咱们老四欺负惨了!快拿烧酒来!"夫人只好备酒,鬼们又要吃前门外的血肠,吵到天亮。
吴大人上前甩耳光:"狗奴才!强学官话!"可打归打,闹归闹。他再告城隍,当晚就听见鞭子响,鬼哭狼嚎地求饶:"别打了,这就走。"孩子这才病愈。
偷雷锥
杭州孩儿巷有户万姓财主,宅子又高又大。某天雷公追妖怪经过产房,被秽气所污飞不上天,蹲在花园树梢上。那雷公生着鸡爪尖嘴,手里攥着个亮闪闪的锥子。起初大家还当是什么怪物,后来见它老不走,才晓得是雷公显形。
万戏这天笑眯眯地对家里人说:“谁能把雷公手里的锥子偷来,我赏他十两银子!”底下的奴仆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缩着脖子不敢应声。唯独有个瓦匠挺直腰板站出来:“我去!”
这瓦匠可真有办法。他先搬了架高梯子靠在墙边,等到日头西沉天色擦黑,蹭蹭就爬了上去。那雷公正打着呼噜呢,瓦匠轻手轻脚就把锥子顺了下来。万戏接过来一看,好家伙!这锥子既不是铁打的也不是石头磨的,亮得能照见人影,掂着有五两重,七寸来长,锋刃利得很,往石头上一扎就跟戳豆腐似的。
可这宝贝实在没处使唤,万戏就喊来铁匠:“给改成佩刀吧!”谁知铁钳刚夹着锥子往炉火里一送,嗤啦冒起股青烟,眨眼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后来听老人说“天火碰着人火就会化”,看来真不假。
杭州书生张望龄打摆子发高烧时,迷迷糊糊看见死去的同窗顾某跌跌撞撞进来。那人拍着他床沿说:“老兄啊,你阳寿本该到了,幸亏年轻时救过个姑娘,阎王爷给你添了十二年寿数。那姑娘听说你病了,特地来看望,结果被当地恶鬼勒索,硬说她生前不检点。我当场把那帮混账骂跑了,特意来给你报喜。”
张望龄见老同学衣衫褴褛面黄肌瘦,连忙摸出银子道谢。顾某连连摆手:“我现在当这片的土地爷,官小地僻,又不想收黑钱吓唬百姓,穷得常年吃不上香火。可再穷也不能收故人的钱啊!”听得张望龄哈哈大笑。
第二天张望龄摆了整猪整羊去祭祀。当夜顾某又来托梦,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:“活人吃饱顶三天,鬼神吃饱管一年。托您的福,这回阴司考核前都不用挨饿了。”张望龄好奇:“您这样的清官怎么不升城隍?”顾某苦笑道:“会钻营的能破格提拔,像我们这种老实人,只能等三年大考喽。”
桐城有个姓钱的,有天半夜醉醺醺骑马回家。路过乱葬岗时,突然从林子里蹦出个东西——披头散发赤着脚,脸白得像刷了石灰。马吓得直往后退,灯笼也变成了惨绿色。这钱爷借着酒劲,抡圆胳膊就给了那东西一耳光。您猜怎么着?那脑袋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,阴风里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。幸亏后面来了人,那怪物才退回树林消失了。第二天钱爷发现打人的手漆黑如墨,过了三四年才慢慢褪掉。当地人说:“这是刚成形的僵尸,还没修炼到家呢。”
乾隆年间春天,山阴人刘际云坐船经过镇江,正巧看见客船翻覆,货物漂了满江。岸边专干捞货营生的“水鬼”们谈好价钱,扑通扑通跳下水。等上岸时却少了一个,大伙以为他私藏金银,再下水找时,发现只大红龟有澡盆那么大,扁得像簸箕,浑身几百张小嘴正咬着那水鬼吸血呢!众人用铁钩把龟拖上岸,刀砍不动火烤不松,最后连人带龟烧成灰烬,臭气飘出好几里。有见识的说:“这是锅盖鱼里的祖宗,严州江里多的是。”
台州张财主家有个老仆,六十岁了没儿没女,自己备了口薄棺材。这老头精得很,专把棺材借给穷人家办丧事,还回来时非要人家加厚一寸当利息。几年下来,棺材竟有九寸厚了。有天邻居失火,只见张家屋顶站着个黑衣人挥红旗,火头就跟着旗子转。正屋完好无损,偏房却烧了起来。老仆抢出棺材扔进水塘,等捞上来一看——好嘛,又变回原来的薄板了!
云南有个叫俞寿宁的监生,整天研究符咒法术。有天朋友张某冒雨来借宿,他死活不开门。张某气不过,扒墙缝偷看,只见屋里摆着两桌酒席,男男女女推杯换盏。张某抡起斧子破门而入,满屋子宾客突然消失。俞寿宁跺脚道:“你坏我大事!这些狐仙正要传授长生秘诀,被你这一冲全跑了。紫文真人早说过今日犯冲,偏偏瑶仙三妹明日要出嫁…”后来这人就云游四方去了,再没人见过他。
江宁陈瑶芬的儿子是个混混,有次在普济寺看见五通神像摆在关帝上面,当场喝令和尚挪位置。晚上回家就被五通神堵在门口,那东西附在他身上骂街:“汤巡抚尹总督收拾我认栽,你算什么东西!”全家杀猪宰羊求饶也没用,这小子到底送了命。
湖南张奇神会勾人魂魄,信徒众多。书生吴某偏不信邪,当众羞辱他。夜里果然有金甲神破门而入,被吴某用《易经》砸倒——竟是纸人!后来又来两个青面鬼,同样被收进书里。半夜张奇神的老婆哭喊着来敲门:“我丈夫和两个儿子魂魄附在纸人上,鸡叫前不回肉身就活不成了!”吴某冷笑:“三个纸人罢了。”那妇人急得直磕头:“他们真身在家躺着呢!”
吴某叹了口气,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妇人:"你害人太多,这是报应。不过看你可怜,还你一个儿子吧。"妇人捧着纸人,抹着眼泪走了。第二天一打听,她家供奉的邪神和大儿子都死了,就剩个小儿子还活着。
青阳江丫的故事更离奇。这江丫在乡下教书,带着五个村童,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。那天刚上完写字课,江丫突然抄起木棍,把五个学生挨个打死,自己又撞墙昏死过去。乡亲们赶来哭喊问缘由,江丫说中午坐着时,突然看见窗外冒出六七个青面獠牙的恶鬼,穿着五色衣裳要抓学生。他急得抄棍子打鬼,等回过神来,才发现打死的都是学生。官府审问时,学生家长都说江丫平日待孩子极好,也没疯病,只能说是前世冤孽。后来江丫伤重死在牢里,这是乾隆二十一年五月青阳县报给总督尹继善的公文,我亲眼所见。
杭州汪慎仪家要挖池塘,夜里梦见个穿绣梅华服的俊美少年自称是梁武帝四子南康王,求他别挖自己的千年坟墓。第二天果然挖出天监八年的古砖,现在这些砖还藏在严冬友侍读家里。
吕城一带五十里内没有关帝庙。传说这城是吕蒙建的,他至今还当着土地神。只要有人建关帝庙,夜里必能听见刀兵相击的声音。有个算命的借住土神庙,夜里雷雨大作,天亮发现是他旗子上画了关帝像,当地人赶紧把他赶走了。
洪泽湖边有位姚剑仙更绝。那天边通判正宴客,这蓬头垢面的怪客闯进来就坐上座。只见他吐个铅丸化成寸长小剑,剑尖喷火如蛇信。他说剑出必见血,随手一指就把桃树斩断。又吐出第二把剑,两剑如蛟龙冲天,满堂灯烛全灭。等他把剑收回嘴里,客人们都吓跪了求拜师,他却说太平盛世要剑术何用?收了边通判百两银子,三天后飘然而去。
桐城农民汪廷佐挖古墓得了铜镜,夜里镜面放光。后来他在街上被黑煞神揍晕,回家背上生疮。原来墓主是宋代陆太守的女儿,现在当了痘神。陆小姐附在他妻子身上大骂,要他归还陪葬品。最绝的是尸骨已化成带金光的土,重新安葬后还得请姚举人立碑。这事是江宁知府章攀桂亲口说的,他是桐城人。
康熙年间桐城秀才吴子云更走运。春夜赏月时听见空中有人说他乡试会中第四十九名,连考题和文章都念给他听。后来果然考中,还当了湖南学政。有次住店遇到狐仙报恩,提醒他认店主女儿当干女儿。果然半夜店主坦白是强盗头子,因这层关系才没下手,反而派人护送他回家。
话说吴家那位老爷膝下无子,族里人眼巴巴盯着这份家业,争着要把自家孩子过继给他。这日吴老爷悄悄问家里那只通灵的白狐:"您看该选谁继承香火?"狐狸眯着眼说:"放牛那孩子就不错。"第二天果然有个牧童路过门前,细问起来还是本家子弟。吴老爷二话不说就把这孩子拉进门认作儿子,惹得族人们暗地里直笑话。
谁曾想这牧童继承家业后,待人接物恭谨厚道,把家产经营得越来越红火。后来人们都管他叫"吴牛",倒把本名给忘了。有回他找方贞观先生求对联,方先生提笔写下"对窗常玩月,独坐自弹琴",吴牛捧着对联乐得合不拢嘴,哪知道人家暗地里用"对牛弹琴"的典故戏弄他呢。
再讲个文登县的奇事。毕家媳妇三月初在池塘边洗衣裳,忽然看见树梢挂着个鸡蛋大的李子。她心里纳闷:这季节哪来的李子?摘下来一尝,甜得非同寻常。打那以后肚子渐渐鼓起来,怀胎十四个月竟生下条二尺长的小龙,落地就飞走了。可这小东西每天清晨都回来吃奶,当爹的抄起菜刀就砍,生生剁断了龙尾巴。从此小龙再没回来。
几年后龙母去世,村里人把她葬在村头。下葬那晚电闪雷鸣,第二天坟包自己鼓得老高。又过些年龙父去世,邻居们好心要合葬。当夜又是狂风暴雨,次日龙父的棺材竟被掀出墓穴,像是地底下那位不乐意似的。后来这坟被称作"秃尾龙母坟",乡亲们求雨祈晴,没有不灵验的。
这事是陶悔轩大人亲口说的,他还翻着《群芳谱》告诉我:"书上说老天惩罚孽龙会割它耳朵,龙耳掉到地上就变李子。毕家媳妇吃的正是龙耳,这才怀上龙种。"
石灰窑那边也有桩蹊跷事。有个老翁家底殷实,可惜没儿子,招了两个上门女婿。有回老翁从广西带回个怀孕的小妾,二女儿两口子嘀咕:"要是生个男孩,家产哪还有咱们的份?"表面装得亲热,背地里买通接生婆。等孩子落地,接生婆活活把男婴掐死了。老翁以为命里无子,哭着把死婴埋在后园。谁知二女儿做贼心虚去扒坟看,晴天霹雳当场把她劈死,那孩子反倒活了。接生婆浑身焦黑还能说话,把阴谋全抖落出来才断气。不出几日,二女婿坐船时遇上怪风,也淹死在江心。
再说个崇祯年间的进士徐巨源,书法写得极好。有回走亲戚路上被阵怪风卷到天上,只见一群穿官服的迎上来说:"阎王爷盖宫殿,劳您题匾写对子。"带到森罗殿前,匾上该写"一切惟心造",对联是"作事未经成死案,入门犹可望生还"。阎王要酬谢他,徐巨源就给老母亲求了十二年阳寿。他偷看生死簿时吓坏了——簿上明明白白写着某月某日要被烧死。阎王说这是天意,只嘱咐他记准日子躲着火。
后来徐巨源到同乡熊文纪家喝酒,开玩笑说了句"古有太宰嚭,今有少宰痞",临走还在墙上倒着题诗暗骂"雪翁灭绝"。想起阴司预言,他特意在西山凿了间石屋避难。谁知熊文纪怀恨在心,散布谣言说徐进士在西山藏了金银,引来强盗把他活活烙死。
周青原大人没发迹时,梦见被请到"九天玄女府"。玄女娘娘让他给女儿画像题诗,周青原挥笔写下四首五律。玄女唤出女儿拜谢,那姑娘才十五六岁,周身光华刺得人睁不开眼。姑娘看出周青原肠胃里卡着根铁针,解下裙带赠药丸,治好了他多年的隐痛。醒来只记得两句诗:"冰雪消无质,星辰系满头。"
乾隆四十年,无锡布商张宏九在乌江遇险。船底撞破个大窟窿时,忽然有道银光像匹白布堵住缺口。天亮才发现是条大白鱼用身子塞住破洞,救了一船人性命。船工们都说这是项王显灵,从此乌江畔的香火更旺了。
最后说个大夫遇鬼的趣事。蒋秀君在广东古庙借宿,半夜棺材板突然掀开,跳出个穿红袍的鬼,捧着脓血淋漓的肺问他:"肺痈能治不?"蒋大夫说能治,要用白朮。那鬼嚎啕大哭:"原来我当年是枉死的啊!"伸手就掏出血淋淋的肺脏,吓得蒋大夫抡起扇子就打,家僮们闻声赶来时,棺材早已恢复原样。
杭州望仙桥有座闹鬼的许家楼,屠夫朱十二偏不信邪,提着杀猪刀就上楼睡觉。三更时分烛火发绿,果然有个拿绳子的白发鬼婆飘进来。朱屠户挥刀就砍,鬼婆甩绳就套。刀砍不断鬼绳,绳也缠不住钢刀,就这么斗到鸡叫天明。
那老婆婆和朱十二打得难分难解,渐渐气力不支,她喘着粗气骂道:"朱十二,老娘可不是怕你!你命里还该得十五贯铜钱,这才暂且饶你。等你得了钱,再让你尝尝金老娘的厉害!"说完拖着绳子就走了。朱十二下楼把这事告诉众人,大家看他手里的刀,刀刃上沾着发紫发臭的血。过了一年多,朱十二果然卖了房子得了十五贯钱,当天晚上就咽了气。
要说这鬼魂投胎啊,得顺着日头光才能托生。有个叫娄子春的乩仙,自称是宋朝末年文天祥的朋友,修炼了四百多年,在阴司九幽使者家里当教书先生。这九幽使者专管人间生死,地位比阎王只低一等。娄子春说人间祸福特别灵验。有人问他轮回的事,他捋着胡子说:"轮回这事儿可复杂啦!死法有好几种,投胎也有好几种。功德大的能成神成佛;有前世福报又没造孽的,还能回到原来位置;就算没功德没福报,只要魂魄没散尽的,还能投胎做人;那些魂飞魄散的,投胎就是死,死了更死透啦!"
"不过那些零碎魂魄啊,就像灶膛里冒的烟,一时半会儿散不尽,常常聚成一团在阴间飘着。有时候被阴风吹到阴山脚下,那地方冷得要命。只有冬至那天,日头光能照到阴山,那些冻僵的鬼魂就活泛起来,顺着日头光往阳间爬,好重新投胎。投到一个人身上的,往往是一群鬼魂凑起来的,可不单是一个人的魂。要是没抓住日头光的,就得滚回阴山底下,再等来年冬至啦!"
有人问:"有没有头回做人的?"娄子春笑道:"多的是!就像草木,没老根新长出来的,就是头回当草。没经过投胎直接做人的,就是头回当人。"又有人问:"鬼会变成东西吗?"他点头:"会啊!妓女多半变蝴蝶,恶人就变蛇变虎。"再问:"被雷劈死的变什么?"他神秘兮兮地说:"变蚯蚓。《谭子化书》上说,被雷劈死的人,用蚯蚓汁抹肚脐还能活过来呢!"
杭州陶家有个叫李福的仆人,夫妻俩都在陶家干活。李福病死一年多后,他媳妇陈氏突然中风发疯,满屋子嚷嚷:"我是老太爷!李福在阴间把他媳妇卖给我当小妾了,你们怎么不放人?"陶家人吓得够呛,请大夫来看病。陈氏抡起巴掌就往大夫脸上扇,吓得大夫扭头就跑。没过多久,这陈氏就死了。说来也怪,她本是个粗使丫头,长得五大三粗的,哪像能当妾的料?
仁和县有个秀才陈鄜渠,性子特别耿直。他闺女从小吃斋念佛,一听要给她说亲就哭闹绝食,闹得父女俩跟仇人似的。这闺女三十多岁突然病重说胡话,自称是江西布商张四:"上辈子你是船家,我雇你的船去四川,你谋财害命,还挖我眼睛剥我皮!"陈秀才心想谋财害命有可能,剥皮就太邪乎了,就问:"哪年的事?"那声音说:"雍正十一年。"陈秀才哈哈大笑:"雍正十一年我闺女都三岁了,哪还能当船家?"
他闺女突然抽自己耳光,声音都变了:"陈先生好厉害!我找错人了。给三千钱我就走。"陈秀才怒道:"恶鬼还敢讹钱?我这就拿桃枝抽你!"闺女又抽自己:"陈先生好厉害!既然你说我是恶鬼,我就真当恶鬼索命了!"陈秀才冷笑:"这逆女我早不想要了。但你根本不是冤家,敢这么吓唬人?要真有本事,现在就取她性命。要是三天后才死,那就是她阳寿到了,关你屁事!"说完他闺女突然清醒,再不说鬼话。过了两个多月才死。
杭州有个赵清尧,最爱下棋,听见棋子响就走不动道。有回去二圣庵,看见个丑道士跟人下棋,棋臭还自称"炼师"。赵清尧看不起他,招呼都没打就走了。当天晚上刚躺下,两团鬼火绕着帐子转。赵清尧纹丝不动。突然冒出个青面獠牙的鬼举刀要砍,被他一声呵斥就消失了。第二天晚上满床都是小孩学说话的声音,仔细一听竟是:"我棋臭关你屁事?敢瞧不起我!"赵清尧这才知道是那道士作祟,更不怕了。
后来又听见小声念叨:"刀剑吓不住你,看我勾魂大法!"接着就念咒:"天灵灵地灵灵,当门顶心下一针。"赵清尧觉得浑身肉跳,硬是咬着牙不动弹,还捂住耳朵。可一躺下,咒语声就从枕头里往外冒。这么硬撑了个把月,有天突然看见那道士跪在床前哭:"我一时气不过作法吓你,本想讹点钱财。谁知你油盐不进,现在法术反噬,我昨晚已经上吊了。魂没处去,情愿给你家当樟柳神赎罪。"赵清尧理都不理。第二天派人去道观一看,道士果然吊死了。打那以后,赵清尧总能提前一天知道要发生的事。大家都说,这是那道士在给他当差呢。
鬼闻鸡鸣则缩
予门生司马骧,馆溧水林姓家,其所住地名横山乡,僻处也。天盛暑,以其西厅宏敞,乃与群弟子洒扫,为晚间乘凉之处。挈书籍行李,移牀就焉,秉烛而卧。至三鼓,门外啾啾有声,户枢拔矣,烛光渐小,阴风吹来,有矮鬼先入,脸似笑非笑,似哭非哭,绕地而趋。随后一纱帽红袍人,白须飘飘,摇摆而进,徐行数步,坐椅上,观司马所作诗文,屡点头,若领解者。俄顷起立,手携矮鬼步至牀前;司马亦起坐,与彼对视。忽鸡叫一声,两鬼缩短一尺,灯光为之一亮。鸡三四声,鬼三四缩,愈缩愈短,渐渐纱帽两翅擦地而没。
次日,问之土人,云:“此屋是前明林御史父子同葬所也。”主人掘地,朱棺宛然,乃为文祭之,起棺迁葬。
蜈蚣吐丹
余舅氏章升扶,过温州雁荡山,日方午,独行涧中。忽东北有腥风扑鼻而至,一蟒蛇长数丈,腾空奔迅,其行如箭,若有所避者,后有五六尺长紫金色一蜈蚣逐之。蛇跃入溪中,蜈蚣不能入水,乃舞踔其群脚,飒飒作声,以须钳掉水。良久,口吐一红丸如血色,落水中。少顷,水如沸汤,热气上冲。蛇在水中颠扑不已,未几死矣,横浮水面。蜈蚣乃飞上蛇头,啄其脑,仍向水吸取红丸,纳口中,腾空去。
雷部三爷
杭州施姓者,家居忠清里,六月雷雨后,小便树下。甫解裤,见有鸡爪尖面者蹲焉,大怖而返。夜即暴病,狂呼:“触犯雷神。”家人环跪求赦。病者曰:“治酒饮我,杀羊食我,我贷其命。”如其言,三日而愈。适有天师法官过杭,施姓与有旧,以其事告之。法官笑曰:“此雷部奴中奴也,小名阿三,惯倚势诈人酒食。如果雷神,其技量宁止此耶?”今长随中有称“三爷”、“四爷”者是矣。
鬼乖乖金陵葛某,嗜酒而豪,逢人必狎侮之。清明,与友四五人游雨花台。台旁有败棺,露见红裙,同人戏曰:“汝逢人必狎,敢狎此棺中物乎?”葛笑曰:“何妨。”往棺前以手招曰:“乖乖吃酒。”如是者再。群客服其胆,大笑而散。
葛暮归家,背有黑影尾之,声啾啾曰:“乖乖来吃酒。”葛知为鬼,虑避之则气先馁,乃向后招呼曰:“鬼乖乖,随我来。”径往酒店,上楼置一酒壶、两杯,向黑影酬劝。旁人无所见,疑有痴疾,听其所为。共饮良久,乃脱帽置几上,谓黑影曰:“我下楼小便,即来奉陪。”黑影者首肯之。葛急趋出归家。
酒保见客去遗帽,遂窃取之。是夕,为鬼缠绕,口喃喃不绝,天明自缢。店主人笑曰:“认帽不认貌,乖乖不乖。”
凤凰山崩
同年沈永之任云南驿道时,奉制府璋公之命,开凤凰山八十里,通摆夷苗路。山径险峭,自汉、唐来,人迹未到处也。每斲一树,有白气自其根出,如匹练升天。蟆虾大如车轮,见人辄瞪目怒视,当之者登时仆地。土人醉烧酒,以雄黄塞鼻,持巨斧砍杀之,烹食可疗三日饥。忽一日,有美女艳装从山洞奔出,役夫数千人,皆出洞追而观之,老成者不动心,操作如故。俄而山崩,不出洞者压死矣。沈公为余述其事,且戏曰:“人之不可不好色也,有如是夫。”
董金瓯
董金瓯者,湖州勇士,能负重,走京师,十日可到。尝为人腰千金入都,过山东开成庙,有盗尾后,将取其金。董知之,挂金树上,下马与搏。盗抵敌不胜,问:“足下拳法,何人所授?”曰:“僧耳。”盗曰:“破僧耳拳,须我妹来,汝敢在此相待否?”董笑曰:“避女子非夫也。”坐以待之。少顷,一美女来,年十八九,貌甚和,相见即格斗,良久曰:“汝拳法非僧耳授也,当别有人。”董以实告,曰:“我初学于僧耳,后学于僧耳之师王征南。”女子曰:“若然,须至我家,彼此一饭再斗方决,汝敢往乎?”董恃其勇,径随女子行。
到其家,则其兄已先在家,张灯挂红,率妻欢迎,曰:“妹夫来矣。”以红巾蒙其妹头,强之交拜。董骇然问故,曰:“吾父某亦为人保标,路逢僧耳,与角斗不胜而死。我与妹立志报仇,同习拳法,必须胜僧耳者然后可以杀之。访得僧耳之师为王征南,苦相寻无路。汝是其弟子,则可以引见征南,再学拳法报此仇矣。”董遂赘其家,别遣人赍腰间金赴京师。日后不知所终。
蒋厨
常州蒋用庵御史家厨李贵,取水厨下,忽中恶仆地。召巫视之,曰:“此人夜行冲犯城隍仪仗,故被鬼卒擒去。须用三牲纸钱祷求城隍庙中西廊之黑面皂隶,便可释放。”如其言,李果苏。家人问之,曰:“我方汲水,忽被两个武进县黑面皂头来拿去,说我冲犯他老爷仪仗,缚我衙门外树上,听候发落。我实不知原委,今日听他二人私地说:‘李某业已尽孝敬之礼,可以放他回去,不必禀官。’将我解去索子,推入水中,我便惊醒。”御史公闻之笑曰:“看此光景,拿时城隍不知,放时城隍不知,都是黑面皂隶诈钱作祟耳。谁谓阴间官清于阳间官乎!”
见曹操称晚生
江南副榜王芾,梦古衣冠人召往一处:宫阙巍峨,兵卫甚严。有赤帻者从军门出曰:“汉丞相曹公奉屈。”王遂入,见一人皮弁上坐,须眉苍白。芾心知为操,一时心悸,无以自名,乃长揖称:“晚生王某奉谒。”操命旁坐,谓曰:“闻汝好学书,可知楷书先乎?草书先乎?”曰:“楷书先。”操摇首曰:“不然,先有草书,后有楷书。所以召汝者,正为将此义告知,以便转语世人也。”语毕,仍遣赤帻人送出。甫及门,闻内有呼号声,赤帻者曰:“相王又用五色棒棰人矣。”芾惊而醒。
武后谢嵇先生
无锡嵇侍读受之,余授业弟子也。辛丑冬,过随园,余止而觞之。席间论史事,余极言《通鉴》载杨妃洗儿事之诬。嵇云:“门生在史局时,派修唐鉴,立论颇合先生之意,将《旧唐书》所载武后淫秽事大半删除,同局以为不然。亡何,夜卧书舍,有小黄门来,称:‘则天皇太后请嵇先生。’因随之行。望前面宫殿外有四金柱插空,高数十丈,上书‘天枢’二字。一宫女云鬟霞佩出,引向殿西角,云:‘先生少坐,待我奏闻。’语毕便去。殿上门坎甚高,跨殊费力。绣帘中坐冕旒者,相离远,仰视不甚分明。异香从殿上吹来,彷佛莲花气息。旁有虎皮交椅,坐白须人,手执牙笏,口奏事,琅琅数千言,亦不可辨。冕旒者似与驳诘良久,已而大笑,其齿皓然呈露,洁白如玉,面为旒珠所遮,终未见也。少顷,前宫女出谓曰:‘今天已暮,太后不及相见,请先生且回。所以奉屈者,谢先生驳删《唐书》之功,先生当自知之。’语毕,袖中出一玉秤,曰:‘此我在长安以此称量天下才者,先生将往长安,敢以奉赠。’门生心知是上官婉儿,逡巡揖谢而醒。其年果有督学陕西之差。”
冒失鬼
相法:瞳神青者,能见妖;白者,能见鬼。杭州三元坊石牌楼旁居老妪沈氏,素能见鬼,常言十年前见一蓬头鬼,匿牌楼上石绣球中,手执纸钱为标,长丈余,累累若贯珠。伺人过牌楼下,暗掷标打其头。人辄作寒噤,毛孔森然,归家即病,必向空中祈祷,或设野祭方愈。蓬头鬼借此伎俩,往往醉饱。一日,有长大男子,气昂昂然,背负钱镪而过,蓬头鬼掷以标。男子头上忽发火焰,冲烧其标,线层层裂断,蓬头鬼自牌楼上颠仆,滚绣球而下,喷嚏不止,化为黑烟散去。负钱之男子全不知也。自此,三元坊石牌楼无复作祟矣。吾友方子云闻之笑曰:“作鬼害人,亦须看风色。若蓬头鬼者,其即世所称之‘冒失鬼’乎?”
史宫詹改命
溧阳宫詹史冑斯,未遇时,赴省乡试,遇南门外汤道士谈命甚精,因以年庚求为推算。道士曰:“照丑时算,你终身只一诸生,寿可八十三岁。若照寅时算,便可官登三品,今科便中。汝丑时乎?寅时乎?”曰:“丑时也。”曰:“若然,则今科不中矣。”史怆然不乐。道士曰:“命可改也,但阴司寿算最重,君如肯减寿三十年,当为君改作寅时。”史公欣然愿改。道士曰:“果情愿者,明日早来。”
次夜,史五鼓熏沐到寺,道士已启户待,曰:“子诚信人,但日后官尊寿短,毋自悔也。”史唯唯,具香烛,对天自陈。道士披发仗剑,口中喃喃诵咒,良久,另书一庚帖与之。史公持,归置箧中。果于是年乡会联捷,官至宫詹。
五十二岁,希图降级永年,而任内总无过失。商之吏部,笑而不信。至次年春,精神甚健。五月,偶染微疾。上命太医往视,为药所误,竟不起矣。此事公孙抑堂司马言。司马,余亲家也。
高相国种须
高文端公自言年二十五作山东泗水县令时,吕道士为之相面,曰:“君当贵极人臣,然须不生,官不迁。”相国自摩其颐,曰:“根且未有,何况于须?”吕曰:“我能种之。”是夕伺公睡熟,以笔蘸墨画颐下如星点。三日而须出矣。然笔所画,缕缕百十茎,终身不能多也。是年迁邠州牧,擢迁至总督而入相。
说官话鬼
河东运使吴云从作刑部郎中,公馆外偶有社会,家人妇抱小公子出看,溺尿路旁。公子忽哭不止,家人抱归,不知何故。至夜,公子作北语云:“怎么小孩子这般无礼,溺在我头上!我与你不得开交!”吵闹一夜。吴公怒,次晨作牒焚与本处城隍,云:“我南方人也,无故小儿撞着说官话鬼,猖獗可恨,托为拿究。”是夜平定。
至第三日晚,公子又病,仍作北语云:“你不过是个官儿罢了,竟这样糟挞我们的老四!咱们兄弟今来替他报仇,要些烧酒喝喝。”夫人不得已,曰:“与你喝,不要闹。”于是,一鬼喝毕,一鬼又要喝,兼讨前门外杨家血贯肠做下酒物,呶呶之声,又复达旦。吴公上前批其颊骂曰:“狗奴!强转舌根,学说官话,再说便打。”然打者自打,说者自说。吴又牒城隍云:“说官话鬼又来了,求神惩治。”是夕,宅中闻鞭挞声。鬼云:“你不要打,咱们去就是了。”公子病随愈。
偷雷锥
杭州孩儿巷有万姓甚富,高房大厦。一日,雷击怪,过产妇房,受污不能上天,蹲于园中高树之顶,鸡爪尖嘴,手持一锥。人初见,不知为何物;久而不去,知是雷公。万戏谕家人曰:“有能偷得雷公手中锥者,赏银十两。”众奴嘿然,俱称不敢;一瓦匠某应声去。先取高梯置墙侧,日西落,乘黑而上。雷公方睡,匠竟取其锥下。主人视之:非铁非石,光可照人,重五两,长七寸,锋棱甚利,刺石如泥。苦无所用,乃唤铁工至,命改一刀,以便佩带。方下火,化一阵青烟,杳然去矣。俗云:“天火得人火而化。”信然。
土地受饿
杭州钱塘邑生张望龄,病疟。热重时,见已故同学顾某者踉跄而来,曰:“兄寿算已绝,幸幼年曾救一女,益寿一纪。前兄所救之女知兄病重,特来奉探,为地方鬼棍所诈,诬以平素有黯昧事。弟大加呵饬,方遣之去,特诣府奉贺。”张见故人为己事而来,衣裳蓝缕,面有菜色,因谢以金。顾辞不受,曰:“我现为本处土地神,因官职小,地方清苦,我又素讲操守,不肯擅受鬼词,滥作威福,故终年无香火,虽作土地,往往受饿。然非分之财,虽故人见赠,我终不受。”张大笑。
次日,具牲牢祭之,又梦顾来谢曰:“人得一饱,可耐三日;鬼得一饱,可耐一年。我受君恩,可挨到阴司大计,望荐卓异矣。”张问:“如此清官,何以不即升城隍?”曰:“解应酬者,可望格外超升;做清官者,只好大计卓荐。”
批僵尸颊
桐城钱姓者,住仪凤门外。一夕回家,时已二鼓,同事劝以明日早行。钱不肯,提灯上马,乘醉而行。到扫家湾地方,荒冢丛密,见树林内有人跳跃而来,披发跣足,面如粉墙。马惊不前,灯色渐绿。钱倚醉胆壮,手批其颊。其头随披随转,少顷又回,如牵丝于木偶中,阴风袭人;幸后面人至,其物退走,仍至树林而灭。次日,钱手黑如墨。三四年后,黑始退尽。询之土人,曰:“此初做僵尸,未成材料者也。”
簸箕龟
乾隆辛卯春,山阴刘际云舟过镇江,见风覆客船,漂没货物甚多。江边有素谙水性人,俗名“水鬼”,专以打捞货物为生。是日,客舟有覆者,群水鬼皆至,言定价钱,一齐入水。及上岸,忽少一人,众疑其在水藏匿金银,复入水,遍寻不得。但见一龟:赤色,大过浴盆,形扁如簸箕,无头无尾无足。水鬼被其咬住,拉之不开,乃以大铁钩拽龟上岸。通体有小穴数百,皆其口也,人血已经吸尽,而口犹紧咬不放。刺以利刃,龟若不知。不得已,并人与龟烈火焚之,臭闻数里。或曰:“此即锅盖鱼之极大者,严州江中尤多。”
命该薄棺
台州富户张姓家有老仆某,六十无子,自备一棺,嫌材料太薄,访有贫家治丧仓卒不能办棺者,借与用之,还时但索加厚一寸,以为利息。如是数年,居然棺厚九寸矣,藏主人厢房内。一夕,邻家火起,合室仓皇。看火者见张氏宅上立一黑衣人,手执红旗,逆风而挥,挥到处火头便转。张氏正宅无恙,惟厢房烧毁。老仆急入扛取棺,业已焚及,忙投水塘中。俟扑灭余火后拖起刨之,依然可用,但尺寸之薄,亦依然如前矣。
向狐仙学道
云南监生俞寿宁,习仙家符箓之学,仗一古剑替人驱妖,颇有灵应。一日,其友张某下田收租,遇大风雨,过其门,将借宿焉。俞不可,张忿然而行,必欲探其所以见拒之故,仍往其门,穴墙窥焉。见俞张设酒肴有两席,宾客欢呼,男女杂沓。张愈怒,斧碎其门,排闼入,则酒席具存而群宾不见。俞惊出,蹋足曰:“君误我!君误我!我好学仙,难得真师传道,不得已,广请狐仙指示。半年以来,所遇男女狐仙甚多,有相约为兄弟者,为夫妇者,为兄妹者,不一而足。今日众仙会议,将授长生要诀,故隆其礼文,备馔相延。尚未谈及玄关要旨,而被汝撞破,泄漏天机,致诸仙散去,岂非天哉!前数日紫文真人原说今日是破日,必被凡人冲破,须改日作会;而瑶仙三妹以明日将嫁某郎,故权择今日。果然不利,亦数也。我明日行矣,将别择一洁净之所聚会群仙,不使人知。”此后俞云游于外,不知所往。
五通神因人而施
江宁陈瑶芬之子某,素不良。游普济寺,见寺供五通神坐关帝之上,怒其无礼,呼僧责之,命移五通于关帝之下。游人观者俱以为是,陈傲然自得。夕归,见五通神当门而立,遂仆地,狂叫曰:“我五通大王也,享人间血食久矣,偶然运气不好,撞着江苏巡抚老汤,两江总督小尹,将我诛逐。他两个都是贵人,又是正人,我无可奈何,只得甘受。汝乃市井小人,敢作威福!我不能饶汝矣。”其家环拜,具三牲纸课,延僧祷祀,竟不能救而死。
张奇神
湖南张奇神者,能以术摄人魂,崇奉甚众。江陵书生吴某独不信,于众辱之,知其夜必为祟,持《易经》坐灯下。闻瓦上飒飒作声,有金甲神排门入,持枪来刺。生以《易经》掷之,金甲神倒地。视之,一纸人耳,拾置书卷内夹之。有顷,有青面二鬼持斧齐来,亦以《易经》掷之,倒如初,又夹于书卷内。
夜半,其妇号泣叩门曰:“妾夫张某昨日遣两子作祟,不料俱为先生所擒,未知有何神术,乞放归性命。”吴曰:“来者三纸人,并非汝子。’”妇曰:“妾夫及两儿皆附纸人来,此刻现有三尸在家,过鸡鸣则不能复生矣。”哀告再三。吴曰:“汝害人不少,当有此报。今吾怜汝,还汝一子可也。”妇持一纸人泣而去。明日访之,奇神及长子皆死,惟少子存。
青阳江丫
青阳人江丫,处乡馆,教村童五人,长者不过十二三岁,幼者八九岁。一日,字课甫毕,江忽持木棍将五生排头打死;己亦触墙流血,昏晕倒地。各家父母闻之,奔赴喊哭,叩其故。据江云:“午间安坐,突见窗外奇鬼六七辈,绀发蓝面,着五色衣,前来搏噬诸生。我惶急,驱之不去,随取木棍将鬼系打无踪,自幸诸生得免于难。亡何谛观,始知所打死者非鬼,即弟子五人。横尸在地,痛摧心肝,因自寻死,故触墙脑裂。”官验取供,以鬼语难成信谳,质之各家父母。皆云:与江丫平日绝无仇隙,渠作先生,爱惜诸童颇好,亦无疯症,此举不知何故,想系前生冤孽。江脑破垂毙,现在收禁,俟医治痊时再行审抵云云。此乾隆二十一年五月间青阳知县申详总督尹公文书也,余亲见之。半月后,报江丫死于狱。
梁武帝第四子
杭州汪慎仪家,园亭极佳,园在小粉墙北街,主人将有掘池之举,夜梦美少年:玉冠珠履,仪貌详华;自领以下,悉翠丝环襭,袍衫上绣万枝梅花。自称:“我梁武皇帝第四子南康王萧绩也,都督江州病薨,葬此千余年。闻主人将有池塘之掘,幸勿伤我窀穸。”言毕而逝。主人次日命锹锸试之,未丈许,得梁天监八年所造方砖数十块,遂止掘。今砖藏严侍读冬友家。
吕城无关庙
吕城五十里内无关庙。相传城为吕蒙所筑,至今蒙为土地。一造关庙,每夜必有兵戈角斗声,以故相戒勿立关庙也。有以卜卦行道者借宿土神庙中,夜间雷雨作闹,屋瓦皆飞及旦。不解其故。里人来观:则卜者所肩一布旗上画帝君像也。乃逐之,不许其再宿吕侯庙中。
姚剑仙
边桂岩为山盱通判,构屋洪泽堤畔,集宾客觞咏其中。一夕,觥筹正开,有客闯入,冠履垢敝,辫发毵毵然,披拂于耳,叉手捐坐诸客上,饮啖无怍。诸客问名姓,曰:“姓姚,号穆云,浙之萧山人。”问何能,笑曰:“能戏剑。”口吐铅子一丸,滚掌中成剑,长寸许,火光自剑端出,熠熠如蛇吐舌。诸客悚息,莫敢声。主人虑惊客,再三请收。客谓主人曰:“剑不出则已,既出,则杀气甚盛,必斩一生物而后能敛。”通判曰:“除人外皆可。”姚顾阶下桃树,手指之。白光飞树下,环绕一匝,树仆地无声。口中复吐一丸如前状,与桃树下白光相击,双虬攫拿,直上青天,满堂灯烛尽灭。姚且弄丸且视诸客,客愈惊惧,有长跪者。姚微笑起曰:“毕矣。”以手招两光奔掌内,仍作双丸吞口中,了无他物,引满大嚼。群客请受业为弟子,姚曰:“太平之世,用此何为?吾有剑术,无点金术,故来。”通判赠以百金。居三日去。
黑煞神
桐城农民汪廷佐,耕双冈圩。发一古墓。得古鼎、铜镜等物。携归家,置镜几上,彻夜通明,以为宝也,与其妻加爱护焉。
亡何,汪入街市,路见狰狞黑面者,长丈余,拳殴之曰:“我黑煞神也,汝盗陆小姐墓,当死。小姐乃元佑元年安徽太守陆公女。陆作官有善政,小姐夭亡,上帝怜之,嘱我营护其坟,命小姐往徽州司一路痘疫事。汝敢乘我与小姐外出,而盗其所有耶!”言毕,仆地昏迷,路人舁之至家,疽发于背。小姐亦附其妻身大骂。举家哀求,欲延高僧为设斋醮。小姐曰:“不必,汝村农无知。既自知罪,但速将鼎、镜等物送归原所,别买棺安葬我骨,可以恕汝。但我已为冥司痘神,应享香火,此段公案,须立一碑,晓示村民,永照灵应。城中贡士姚先生翌佐,人品端方,人所敬信,须往求其作记,方免汝死。”汪叩头曰:“前发墓时,但见鼎镜等物,实不见有骸骨。此时虽买新棺,将从何处捡小姐骨耶?”小姐曰:“我年少女子,骨脆,岁又久远,故已化矣。然我骨所化之土,坚洁不污,有金色光。汝往坑中取土,映日视之,便有识别,可以改葬。”汪如其言,试之果然,即为礼葬。往告姚贡生,姚亦夜有所梦,乃作记立碑,而汪疽愈。
此事江宁太守章公攀桂所言。章,桐城人也。
吴子云
康熙初,桐城秀才吴子云春夜玩月,闻空中有人声曰:“今年乡试,吴子云当中四十九名。”诵其文琅琅然,题是“君子之于天下也”一章。吴虽不甚记忆,而觉其文甚佳,因预作此题文以备试。未几入场,果此题,大喜,因书宿构,发榜果中,如其数。旋登进士,官翰林,督学湖南,满载而归。宿旅店中,夜取溺器,忽有人以手奉之,十指纤纤然。吴惊问,曰:“我狐仙也,与公有前缘,故来相伺。”起烛之,嫣然美女,遂偕伉俪。嘱曰:“妾有雷劫,曾匿君车中以免,故来报君。今君亦有大祸,不可不防。”吴问故,曰:“前途君必宿吕姓店,吕有爱女年九岁,君召而爱之抱之,继为干女,重赐珍宝,则免矣。”吴至吕家,果有此女,遂如其言。至三更时,店主拉吴手笑曰:“我响马盗魁也,君出署时,辎重颇富,诸偻罗儿相涎已久。今知君真长者,我不忍害君。”取壁上铃鞭,撞壁者三,诸盗齐入,曰:“吴学院,我干亲家也,诸君不得无礼,急为我护送到家。”吴竟得免。
后吴无子,族人争以子来求继。吴私问狐:“应继何人?”曰:“牧牛儿好。”次日,果有牧童过,亦本家也,吴拉入嗣为己子,族人皆笑之。吴亡后,儿颇恂谨,能守其业,家日以富,至今人呼为“吴牛”。尝索对联于方处士贞观,方戏书云:“对窗常玩月,独坐自弹琴。”吴甚喜,竟不知暗用牛事嘲之也。
秃尾龙
山东文登县毕氏妇,三月间沤衣池上,见树上有李,大如鸡卵,心异之,以为暮春时不应有李,采而食焉,甘美异常。自此腹中拳然,遂有孕。十四月,产一小龙,长二尺许,坠地即飞去;到清晨,必来饮其母之乳。父恶而持刀逐之,断其尾,小龙从此不来。
后数年,其母死,殡于村中。一夕,雷电风雨,晦冥中若有物蟠旋者。次日视之,棺已葬矣,隆然成一大坟。又数年,其父死,邻人为合葬焉。其夕雷电又作。次日,见其父棺从穴中掀出,若不容其合葬者。嗣后村人呼为“秃尾龙母坟”,祈睛祷雨无不应。
此事陶悔轩方伯为余言之,且云:“偶阅《群芳谱》云:‘天罚乖龙,必割其耳,耳坠于地,辄化为李。’毕妇所食之李,乃龙耳也,故感气化而生小龙。”
石灰窑雷
湘潭县西二十里,地名石灰窑。某翁家颇小康,无子,有二女,赘婿相依。翁贩谷粤西,买妾归,腹有孕矣。其次女夫妇私议:“若得男,吾辈岂能分翁家财?”乃阳与妾厚,而阴设计害之。及分娩,得男,落地死。翁大恨,以为命不宜子,不知乃其次女贿稳婆扼吭绝之也。翁痛不已,解衣裹死儿瘗之后圃。次女与稳婆心犹未安,往启视之。忽霹雳一声,女毙,而死儿苏矣;稳婆亦焦烂,犹未死。众问得其故。翌日,稳婆亦亡,若天故迟死之,取有供状以戒世者。某乃葬女逐婿,分给钱粟使归。舟抵中流,怪风起,婿亦溺死,前后乃数日。
徐巨源
南晶徐巨源,字世溥,崇祯进士,以善书名。某戚邹某,延之入馆。途遇怪风,摄入云中,见袍笏官吏迎曰:“冥府造宫殿,请君题榜书联。”徐随至一所,如王者居,其匾对皆有成句,但未书耳。匾云:“一切惟心造。”对云:“作事未经成死案,入门犹可望生还。”徐书毕,冥王筹所以谢者,世溥请为母延寿一纪,王许之。徐见判官执簿,因求查己算。判官曰:“此正命簿也。汝非正命死者,不在此簿。”乃别检一“火”字簿,上书云:“某月某日,徐巨源被烧死。”徐大惧,白冥王祈改。冥王曰:“此天定也,姑徇子请,但须记明时日,毋近火可耳。”徐辞谢而还,急至邹家。主人惊曰:“先生期年何往?舆丁以失脱先生故被控于官,久以疑案系县狱矣!”世溥具言其故,并为白于官,事得释。
时同郡熊文纪号雪堂,以少宰家居,招徐饮酒,未阑,熊忽辞入曰:“某以痞发,故不获陪侍。”徐戏曰:“古有太宰嚭,今又有少宰痞耶!”熊不怿。徐临去书唐人绝句“千山鸟飞绝”一首于壁,将四句逆书之,乃“雪翁灭绝”四字也,熊怀恨于心。徐忆冥府言,惧火,故不近木器,作石室于西山,裹粮避灾。时劫盗横行,熊遣人流言:“徐进士窟重金于西山”。群盗往劫,竟不得金,乃烙铁遍烧其体而死。
九天玄女
周少司空青原,未遇时,梦人召至一处:长松夹道,朱门径丈,金字榜云:“九天玄女之府”。周入拜见。玄女霞帔珠冠,南面坐,以手平扶之,曰:“无他相属,因小女有小影,求先生题诗。”命侍者出一卷子,汉、魏名人笔墨俱在焉。淮南王刘安隶书最工,自曹子建以下,稍近锺、王风格。周素敏捷,挥笔疾书,得五律四章。玄女喜,命女出拜,年甫及笄,神光照耀,周不敢仰视。女曰:“周先生富贵中人,何以身带暗疾?我无以报,愿为君除此疾作润笔之费。”解裙带,授药一丸,命吞之。周幼时误食铁针着肠胃间,时作隐痛,自此霍然。醒后诗不能记,惟记一联云:“冰雪消无质,星辰系满头。”
项王显灵
无锡张宏九者,贩布芜湖,路过乌江,天起暴风,舟冲石上破矣,水灌舟中,舟人泣呼项王求救。忽有银光如一匹布,斜塞船底,水竟停涌,而人得登岸。次早视之,舱底已穿,有大白鱼以身横塞其穿处,故水竟不得入。舟人举船摇橹,则洋洋然去矣。自此,项王香火倍盛于往时。此乾隆四十年事。医肺痈用白朮
蒋秀君精医理,宿粤东古庙中。庙多停枢,蒋胆壮,即在柩前看书。夜,灯忽绿,柩之前和,橐然落地,一红袍者出立蒋前,曰:“君是名医,敢问肺痈可冶乎?不可治乎?”曰:“可治。”“治用何药?”曰:“白朮。”红袍人大哭曰:“然则我当初误死也。”伸手胸前,探出一肺,如斗大,脓血淋漓。蒋大惊,持手扇击之。家僮齐来,鬼不见,而柩亦如故。
朱十二
杭州望仙桥许姓住楼,相传有缢死鬼。屠户朱十二者恃其勇,取杀猪刀登楼,秉烛卧。三鼓后,烛光青色,果一老妪披发持绳而至。朱斲以刀,妪套以绳。刀斲绳,绳断复续;绳绕刀,刀亦如烟。格斗良久,老妪力渐衰,骂曰:“朱十二,我非怕你,你福分内尚有十五千铜钱未得,故我且饶你。待你得后,试我金老娘手段!”言毕拖绳走。朱下楼告知众人,视其刀,有紫血且臭。年余,朱卖屋得价钱十五千,是夕果卒。
鬼攀日线才能托生
乩仙娄子春,自首宋末进士文丞相友也,修炼形之术,在九幽使者家处馆四百年。主人司人间生死事,降王爵一等。子春言人间祸福事,甚验。有问轮回之说者,子春云:“轮回非一言可尽,凡死法有数种,生法亦有数种。德大者,成神佛;有来因而无业谪者,仍归原位;虽无德无来因而气未散者,随投人身;其余散尽者,生即死,死更死矣!然微魂小魄,如风炉炊烟,一时未能消化,往往团为一气,在氤氲鼓荡之中。有时被风吹至阴山下,寒冷异常,惟冬至日有阳光一线,流照阴山,群鬼蠕蠕然,僵而复动,攀日线而行,得至中国,复投人身。投做一人之身,常合群鬼而来,非止一人之魂也。其堕落于线外者,仍归阴山,再待来岁冬至矣。”
或问:“有初世为人者乎?”曰:“此类甚多,譬如草木,其无旧根而生者,即是初世为草之草;犹之非投胎而来者,即是初世为人之人。”问:“鬼有化物者乎?”曰:“有。大凡娼优化虫蝶,恶人化蛇虎。”问:“雷击之鬼何化?”曰:“化蚯蚓。”《谭子化书》言:“凡被雷击死者,捣蚯蚓汁覆其脐可活。”斯言盖有所本。
死夫卖活妻杭州陶氏,家道小康。老主人绍元,曾为某州刺史,死已久矣。有仆人李福,夫妻同役其家,福病死逾年。忽一日,福妻陈氏中风发狂,召集其家大呼:“我老太爷也。李福在阴间将妻陈氏卖与我为妾,汝等如何不放他来?”家人大骇,延医视之。陈氏手批医颊,医不敢近。亡何竟死。陈氏恰一粗婢耳,毫无姿色。
恶鬼吓诈不遂
仁和秀才陈鄜渠,性颇严正,生一女,幼而好道,日持斋诵经。闻人为议婚,便涕泣不食,鄜渠厌苦之,父女不相见。年三十余,忽病重呓语,口称:“我江西布客张四。汝前世为船户,我雇当船往四川,汝谋财杀我,并抉我目,剥我皮,沉我江中,故我来索命。”陈心念谋财之盗,容或有之;剥皮之事,盗未必为。问:“是何年事?”曰:“雍正十一年。”陈大笑曰:“雍正十一年,我女已三岁矣,焉有尚为船户之事?”女忽自批其颊曰:“陈先生好利害!是我错寻你女儿了。与我钱三千,我即去。”陈怒曰:“恶鬼妄诈人,我方取桃枝打汝,焉得与汝钱?”女又自批其颊曰:“陈先生好利害!汝既说我是恶鬼,我将肆恶鬼手段,索汝女命去,毋悔。”陈曰:“此女不孝,我甚厌之;汝同她去,我甚喜。但汝并非冤家,敢如此吓诈,想吾女阳数已绝矣。汝能立索其命,方信汝手段;若三日后死,则是吾女之大数使然,非汝手段也。”言毕,女蹷然起,不复作鬼语。后两月余,女才死。
道士作祟自毙杭州赵清尧好弈,闻落子声,必与对枰。偶游二圣庵,见道人貌陋,与客方弈,而棋甚劣,自称“炼师”。赵意薄之,不与交言,随即辞出。
是夕,上牀就寝,有鬼火二团绕其帐上,赵不为动。俄有青面锯齿鬼持刀揭帐,赵厉声呵之,旋即消灭。次夕,满牀作啾啾声,如童子学语,初不甚分明,细听之,乃云:“我棋劣自称炼师,与汝何干,而敢轻我?”赵方知道是道士为祟,愈加不恐。旋又闻低声云:“汝大胆,刀剑不畏,我将以勾魂法取汝性命。”遂咒云:“天灵灵,地灵灵,当门顶心下一针。”赵闻之,觉满身肉趯趯然如欲颤者,乃强制其心,总不一动,兼以手自塞其耳,然临卧则咒声出于枕中。
赵坚忍月余,忽见道士涕泣跪于牀前曰:“我以一念之嗔,来行法怖汝,要汝央求,好取些财帛。不料汝总不动心,我悔之无及。我法不行于人者,反殃其身,故我昨日已死;魂无所归,愿来服役,作君家樟柳神,以赎前愆。”赵卒不答。明日,遣人往二圣庵观之,道士果自刭。嗣后,赵君一日前之事必知之。或云:道士为服役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