绍兴有个钱二相公,整日钻研神仙吐纳之术,练得一身本事,能从头顶钻出元神,游遍蓬莱仙岛。这一路上妖魔鬼怪可没少见:有青面獠牙的,有搔首弄姿的,钱二相公眼皮都不带眨一下,就这么修了整整十年。
这天夜里,群魔凑在一块儿咬耳朵:"下个月甲子日一到,这姓钱的就要得道了!"众妖魔急得直跺脚,趁他打坐时一拥而上,七手八脚把人塞进大瓮,压在了云门山脚下。钱家人发现二相公不见了,还当是成了仙,谁承想半年后月明之夜,竟听见花园老树上有人喊救命。搭梯子一看,可不正是二相公!只见他抱着树杈直哆嗦:"那些妖魔害苦我了,幸亏会闭气功夫才没饿死。"家里人忙问怎么逃回来的,他喘着气说:"那天在瓮里看见西南方飘来朵红云,伏魔大帝带着周仓将军经过。周将军那把大刀足有一丈多长,拿红绳把我拴在刀尖上,往这树梢一挂——嘿,没想到正好是自家院子!"打这以后,钱二相公再不敢修仙,整天跟着街坊喝酒逗乐,倒活得有滋有味。
宣化有个缉私盐的把总叫张仁,有回路过古庙非要借宿。老和尚直摆手:"里头闹妖怪呢!"张把总拍着胸脯闯进去,刚吹灯躺下,三更天屋里突然亮如白昼。他抄起佩刀就追,只见万盏神灯飘到松树下,"噗"地全灭了。第二天带人挖开树根,石洞里躺着个三只眼四只手的怪物,裹着锦被直冒青烟。张把总二话不说架柴就烧。三天后来了个锦衣少年,踩着云彩说:"我本是管布雨的仙官,被贬下凡暂住石洞。那晚现形是我不对,可你烧我肉身也太狠了!"少年叹着气告诉他,原本能当提督的命,这下只能当一辈子把总了。后来果然应验。
蒋心余太史编《南昌府志》时,夜里梦见个戴头盔的将军拍桌子:"老子脑袋是白砍的吗?"惊醒后一查旧志,果然漏了位史可法麾下的段将军。赶紧补进忠义传里,这才睡安稳。
建宁书生吕蓍在武夷山读书,有天看见台阶上的石头全竖起来了。树叶粘在石头上变衣裳,瓦片往上一扣成帽子,眨眼间冒出十几个古人谈天说地。起初吓得他蒙头大睡,后来竟混熟了。这些自称秦汉魏晋的老古董们,月下舞的宝剑都是没见过的样式。直到某天他们拱手告别:"我们要去海外投胎了。"吕蓍难过得像死了知己,把听来的轶事写成《石言》,可惜穷得刻不起书。
新建县张秀才小时候爱用金箔做首饰玩。有天来个妇人求他打钗环,说是嫁女儿用。张秀才玩笑似的写了张官衔封条给她,第二天发现谢礼全是纸钱。过了几日,山里半夜突然鼓乐喧天,灯笼上明晃晃写着唐姓官衔——敢情鬼嫁女也要讲排场!
雷州猎户老陈家养了条九耳狗,耳朵动几只就猎几头兽。有天九耳齐动,却挖出个斗大的蛋。第二天雷劈蛋壳,里头蹦出个俊娃娃。这孩子长大后当了雷州太守,五十七岁那年肋生双翅飞走了,至今被奉为雷祖。
镇江某家老三丢了七岁儿子,二哥去山西做生意顺便寻人,几年没音讯。谣传说他死了,二嫂死活不信,正催小叔子去找呢。
伯利仲的妻子年纪轻轻,长得标致,有人想把她卖了换钱。那人就骗她说,她丈夫仲已经死了,棺材就要运回来,劝她改嫁。可这媳妇性子刚烈,死活不肯,还把白麻布扎在发髻上,为丈夫戴孝守节。
那想卖她的伯利一看软的不行,就暗地里跟个江西商人勾搭上了,谈好一百多两银子的价钱。他特意叮嘱商人:"这小娘子性子烈,得来硬的。你半夜派顶轿子来,看见扎白髻的就直接拽走,上了船赶紧开溜!"回家跟老婆一说,还得意洋洋。伯利故意躲出去,仲妻看他鬼鬼祟祟的,知道要出事。天刚擦黑就把自己挂房梁上了。绳子勒得嘎吱响,伯利老婆听见动静冲进来救人——她可不是好心,是怕到手的银子飞了。两人拉扯间,仲妻的白孝髻掉在地上,伯利老婆自己的发髻也散了。正巧商人的轿子到了门口,伯利老婆慌慌张张跑出去迎,黑灯瞎火摸到地上的发髻就往头上戴,结果错把白孝髻戴自己头上了。商人看见白髻妇人,二话不说抢了就走。等伯利回来,肠子都悔青了,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。
再说仲从山西回来,半路上茅房,看见个布包袱,里头包着五百两银子。他想这肯定是前头如厕的人落的,应该走不远,就在原地等着。果然没多久,丢银子的人满头大汗找回来,仲原封不动还给他。那人感激不尽要分银子,仲死活不要。那人就邀仲同行,几天后到了他家,摆酒杀鸡,叫出一儿一女来拜见。仲盯着那男孩直发愣——活脱脱就是自己走失的儿子!一问果然不错。原来当年孩子被人拐卖,这丢银子的财主没儿子,买来当亲生养了十几年。
仲抱着儿子直掉眼泪,财主说:"你带孩子回去吧,我闺女就许给你儿子当媳妇。"回家路上要渡江,看见有人落水喊救命,岸上的人不但不救,还抢落水人的行李。仲实在看不下去,大喊:"谁救人我给赏钱!"捞上来一看,竟是自己三弟。原来三弟受嫂子所托来找仲,伯利连亲弟弟都想害死——刚才推人下水的,就是伯利指使的。仲知道真相后,带着弟弟和儿子回家。伯利一看见他们,吓得拔腿就跑。
银子隔世归原主
夏镇归滕县管。有个蒋老汉,勤俭持家,可惜儿子不成器,整天游手好闲,家业渐渐败落。蒋老汉愁得睡不着觉。关帝庙有个陈道士,河南固始人,跟蒋老汉交情不错。老汉偷偷把五百两银子交给道士:"我这儿子不争气,日后肯定要饿死。这些银子你收着,等我死了,他要是悔改就给他;要是死不悔改,就拿去修庙。"道士把银子装瓦罐里,扣个破磬,埋在殿后,谁也不知道。
没过几个月老汉死了,儿子越发胡闹,家产败光,老婆回了娘家,连住的地方都没了。从前那些酒肉朋友全躲着他,这才开始后悔。道士时常接济他,他也慢慢学着干活。道士看他真改过了,就告诉他父亲留了银子,带他去挖。结果到地方一挖,罐子不见了!两人吓得脸色发白。蒋某回去跟那帮狐朋狗友一说,这帮人起哄让他去告官。县官审问,道士实话实说,被判赔钱。道士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两成,乡亲们都骂道士昧良心,道士只好离开道观云游去了。
几年后路过直隶莲池禅寺,正赶上寺里给某位大官念《寿生经》做法事。有个老仆人抱着小少爷在山门玩耍,小少爷突然揪住道士衣襟往他怀里钻,怎么哄都不撒手。大官只好重赏道士,让他送孩子回家。谁知小少爷哭闹着不让道士走,大官只好让道士住后园小庵里。有天道士要诵经祈福,问主家要木鱼钟磬。仆人拿来个破磬,道士惊叫:"这是我的磬啊!"大官来问,道士说这磬原本盖着个瓦罐,里头有五百两银子,把蒋老汉的事一五一十说了。大官恍然大悟——原来他儿子是蒋老汉转世,这银子自己找主人来了!大官说孩子出生第三天,埋胎盘时挖出这罐银子,觉得没用就存布庄生利息,已经五年了。看道士可怜,连本带利还给他,还派人送他回夏镇,让县令把这事刻在石碑上。
人熊
浙江有个商人跑海运,带着二十多人遇到风暴,漂到个海岛上。大伙上岸闲逛,走出一里多地,碰上个一丈多高的人熊。那熊张开双臂把人们往一棵大树下赶,又扯来长藤,把每个人的耳朵都扎个洞穿起来,绑在树上,然后蹦蹦跳跳走了。等熊走远,大伙用小刀割断藤蔓逃回船上。不一会儿看见四只熊抬着石板,上面坐着只更大的熊。先前那只熊欢天喜地跑在前头,到树下一看人跑了,顿时傻了眼。石板上的熊大怒,命令四只熊当场把它打死。船上的人看得心惊肉跳,庆幸捡回条命。山阴县有个吴先生,耳朵上就有个洞,他亲戚沈萍如问起来,他把这事讲得有鼻子有眼。
绳拉云
山东济宁州有个衙役叫王廷贞,会求雨。有回喝醉了,大摇大摆坐刺史的公案上自称天师,挨了二十板子。后来州里大旱,怎么祷告都不下雨。乡绅们都说王廷贞有神通,刺史只好赔礼请他出马。王廷贞让关南门开北门,选八个属龙的孩子,搓五十二丈长的绳子。他和孩子们斋戒三天,登坛念咒。从早晨到中午,东边果然涌起层层叠叠的云彩。王廷贞把绳子往天上一抛,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似的悬在半空。等绳子抛完,他喊孩子们:"快拉!使劲拉!"八个孩子拼命拽,绳子重得像拖着千斤巨石。云往西飘就拉向东,云往南移就扯向北,那绳子跟使唤风筝线似的。不一会儿大雨倾盆,积水一尺深,这才收绳下坛。每次雷电要劈他,他就用羽毛扇一挡,雷就拐弯了。后来邻县干旱都来请他,他只要酒喝不要钱,说:"收一文钱法术就不灵。"不过每求一次雨,家里就要折损人口,所以他也不乐意干。这事是蓝芷林告诉我的,蓝芷林和那刺史是亲家。
烧狼筋
蓝府有根狼筋,家里丢东西时一烧,小偷就会手脚发抖。有位小姐丢了金钗,把几十个丫鬟婆子叫来烧狼筋。结果这些人个个神色如常,倒是房门布帘抖个不停。掀开一看,金钗挂在帘钩上——原来是小姐路过时被勾住的。
王老三
江西陶悔庵排行老五,他妻子有天和婆婆拌嘴,突然蹿上房顶坐着,哈哈大笑怎么叫都不下来。后来总算落地,却操着北京口音说:"我天津卫王老三谁不知道?活了一百三十岁啦!从北方迁到南方,住这儿七十年了。这屋子是翰林蒋士铨的老宅,他出生时我还见过呢!"全家吓得够呛,问:"你是鬼还是狐狸?"
那东西慢悠悠开口了:"我既不是鬼,也不是狐,是个半仙。原本住得好好的,偏生被你家五爷拆了窝,害得我无处容身。在瓦檐下站了七天七夜,冻得发抖,饿得发昏,实在没法子才借你家娘子身子歇歇脚。快给我弄碗面来充饥!"下人端来面条,这东西一口气吞了五斤。
大伙儿说的五爷,就是悔庵老爷。他皱着眉头问:"我何时拆过房子?"那东西立刻答道:"东厢房庭柱底下,可不就是您动的手?"原来前些日子悔庵得了千枚古钱,想让它生绿锈,特意挖开柱子底下埋进去,哪知道竟是这怪物的老巢。
悔庵更纳闷了:"既然恼我,怎么不来找我?"那东西缩了缩脖子:"您手心有官印,我哪敢近身?"悔庵摊开手掌一看,果然有个方方正正的纹路,平日自己都没留意。
这时陶太夫人拄着拐杖出来,厉声责问:"你既自称半仙,就该懂男女大防,为何缠着我儿媳?"那东西突然挺直腰板,像男子般作了个揖:"老夫人明鉴,我自知理亏,所以夜里都不让她合眼,睁着眼睛到天亮,就是为避嫌。再说我修道多年,早断了那些歪念头。"
问它到底要什么,它扭捏着说:"就想搬个新家。只要五爷用带印的手,在红纸上写'王三先生之神位',贴到东湖边的松树上,我立马就走。"众人照办后,它又嚷嚷要衣裳帽子。纸扎店送来金顶官帽,它笑得直打跌:"我王三一辈子布衣,连秀才都没考过,戴这劳什子作甚?快换!快换!"
悔庵亲自把神位贴到松树上,只听空中传来两声"多谢",家里这才消停。事后问夫人,她恍惚道:"那日正和婆婆拌嘴,忽然瞧见个矮个子络腮胡,一把将我提到房檐上,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"这王三先生在家闹腾时,有人问吉凶,它有时说得准有时胡诌。问多了就摆摆手:"我答话容易,可你们也疼疼这小娘子,省得耗她精气。"偶尔还吟几句歪诗,落款总是"王三先生高兴"六字。
再说湖南孝感县有位张县令,把祖坟选在九嵕山。完工后又买了五亩地要建祠堂。工匠挖地基时,竟掘出口朱漆棺材,棺盖朽烂,露出具异常高大的尸骨,胸口钉着三根五六寸长的铁钉,腰间还缠着几圈铁链。众人都劝他另选地方,张县令却执意要迁坟,还煞有介事地摆了祭品念祭文。
谁知铁锹刚碰到棺材,工匠突然倒地吐血,再爬起来时声音都变了:"我乃唐朝节度使崔洪!当年治军太严被乱兵所害,朝廷无能,让我含冤八百余年。你算什么东西,敢动我阴宅?"说完工匠醒了,张县令却当场病倒,抬回家没几天就咽了气。
颖州蒋太守在安州遇到个总哆嗦的老汉,两手总像摇铃似的抖。问起缘由,老汉说他们村出了个飞僵,专抓小孩吃。请来道士做法,要个胆大的进僵尸洞摇铃。老汉自告奋勇钻进地穴,僵尸一飞出来就拼命摇铃。那僵尸被铃声所困,跟村民斗到天亮才倒地。老汉在洞里摇了一天铃,等众人来喊他时,两只手再也停不下来了。
还有个壮士独居古寺,某夜见个戴唐巾的影子飘进古墓。第二夜他躲在树林里,等僵尸出来偷情时,悄悄把棺材盖藏了起来。那僵尸回来发现没了棺盖,急得团团转,又去找相好的女僵尸。天亮后人们发现两具僵尸倒在祠堂外,干脆堆起来烧了个干净。
毗陵王生在城隍庙摘了枝菊花要送妻子,朋友劝他别动神前之物。他笑说:"我平生正直,神明要怪罪,大不了帮祂办两件差事。"结果来年三月初三,王生好端端突然断气。更奇怪的是,一更天他又睁开眼,说见到阴差拿着帖子请他去了城隍庙。
那神仙走下台阶相迎,行过宾主之礼,笑眯眯地说:"先生上次折了我园里的菊花,答应帮我办案子。眼下有个县里积压的案子,拖了许久还没结案,想请您帮着拿个主意。"不多时,小吏抱来厚厚一摞卷宗,神仙便退了出去。
我翻开案卷细看,大多都是容易处理的案子。唯独有个错抓犯人的案子,我提笔批道:"尸骨未寒,还能还阳。要是等东岳大帝的查办文书到了,城隍爷您可要吃挂落。"神仙回来一看批复,乐得直拍手:"先生这主意,正合我意!"
喝完茶,神仙一直把我送到丹墀下,忽然压低声音:"还有件事要拜托,要是见到包少府,告诉他承办的木料这两天就该到了。"我连连应下,坐上轿子回家,从床头取了三百铜钱,赏给随从们,这才悠悠转醒。
说来也怪,三天后仙游县发大水,那些木料果然从黑口镇冲了出来。后来才知道,那包少府就是醴泉同知包大人。打那以后,人们都管王生叫"鬼师爷"。
再说个雷劈蛤蟆精的奇事。乾隆丁亥年夏天,严陵的宋淡山在遂安县看见雷电劈中民宅。雨过天晴后,房子完好无损,可屋里总飘着股臭味。过了十来天,亲朋好友正在院里玩叶子牌,忽然天花板渗出血水。拆开一看,竟是个三尺多长的死蛤蟆,头上戴着鬃毛缨帽,脚蹬乌缎靴子,身上套着黑纱马甲,活脱脱个人样。大伙这才明白,原来雷公劈的就是这个成精的蛤蟆。
还有个梦中破案的蹊跷事。曹州有个开当铺的刘掌柜,虞城张经理给他管了两年账,攒下些积蓄。年底要回家时,刘掌柜硬留他过了元旦。那天张经理骑着青骡子出门,说好正月十五回曹州。可到了日子不见人影,刘掌柜派人去催,张家却说压根没见人回来。两家闹上公堂,一直查到六月都没线索。
这天夜里,差役在城南撞见一老一少在月下闲聊。听那少年突然说:"刘家的事我知道,定是西门外卖烧饼的孙某谋财害命!"老头连忙喝止。差役觉得蹊跷,尾随他们到城门口,眼睁睁看着两人从门缝钻进去。等差役叫开城门追上去,那两人早已穿墙入户。差役硬把两人从被窝里拽出来,他们却说是梦里游荡。第二天按梦里的线索一查,果然在孙家找到了青骡子。这桩奇案,还是曹州知府吴忠诰亲口告诉严道甫的。
最离奇的要数雍正年间的事。伍相国押送五百匹军马去黑龙江,快到江边时,领头马突然长嘶一声,带着整群马跳进江里,眨眼就变成了鱼群。还有个叫罗某的秀才,本想倒卖鹅赚差价,把十五亩祖传园地卖了买鹅。谁知赶鹅过齐河桥时,带铃铛的头鹅突然飞上天,三百多只鹅跟着化为一片白云,飞得无影无踪。罗秀才摸着兜里剩的几百文钱,哭都哭不出来。
乾隆四十九年杭州半山更邪门。村民霍茂祥好心安葬了河里漂来的无名尸,夜里就梦到蓝衣人说自己是落水的教书先生,要报恩显灵。果然求财得财,求子得子,香火旺得不得了。后来这鬼先生又托梦说自己左耳聋,要信徒对着棺材右边祷告。直到仁和县令杨公路过,见百姓对着棺材烧香,气得当场把棺材烧了,这"灵棺材"才消停。
最后说个棺材床的怪谈。陆秀才去福建路上遇雨,借宿在沈家东厢房。屋里停着口棺材,他硬着头皮睡下。半夜棺材盖突然掀开,钻出个白胡子老头,不但不怕他看的《易经》,还凑在灯上抽旱烟。陆秀才吓得床板直抖,老头却笑着钻回棺材。天亮后主人问睡得可好,陆秀才嘴上说安稳,心里早打定主意——今晚说什么也得换地方住!
那人说:"是我父亲。"
陆先生眉头一皱:"既然是令尊大人,怎么这么久不安葬呢?"
主人笑着摆手:"家父健在,身子骨硬朗着呢,压根没去世。老爷子向来豁达,说人终有一死,不如先演练演练。七十岁寿辰过后,就让人打了口寿材,里头糊得厚实实,铺上被褥,每晚必睡在里面,权当是张床。"
说着就拉着客人到棺材前,请老翁起身见礼。灯下一看,可不就是方才那位老翁!老人家笑眯眯地说:"吓着客人了吧?"三人乐得直拍手。细看那棺材:四边是沙木,中间空着,棺盖用黑漆绵纱做成,既透气又轻巧。
崇祯甲申年,河南闹蝗灾,飞蝗竟把百姓家的小孩给吃了。那蝗群一来,就像暴雨毒箭似的,把人团团围住啃食,转眼间皮肉尽消。这才知道《北史》里记载灵太后时蚕蛾吃人的事,竟是真的。开封城门都被蝗虫堵死了,人出不去进不来。祥符县令没法子,调来火炮轰击,才炸开个窟窿让人通行。可不到一顿饭工夫,蝗虫又把缺口堵严实了。
雍正九年冬天,西北地震,山西介休县有个村子陷下去一里多。有处没完全塌陷的地方,村民挖开一看:仇姓一家子都在里头,尸身僵硬却不腐烂,锅碗瓢盆都完好如初。那家主人还保持着称银子的姿势,右手死死攥着个元宝。
萧松浦从四川回来时说,保宁府巴州旧刺史衙门东边有张飞墓,石穴至今没封。里头悬着口九尺长的朱漆棺材,敲起来铿铿作响。
乾隆三十年,有个陈秀才梦见金甲神人自称:"我乃汉将张翼德。如今官府递送公文,避我二哥云长的名讳,反倒犯我的讳,这也太不公道了!"两人相视大笑而醒。原来近来公文把"羽递"改成了"飞递"。
常州蒋御史和四位朋友在徐兆潢家喝酒。徐家烧得一手好河豚,特意请六位客人同享。虽然大家都贪这口鲜,可举筷时心里直打鼓。突然有位张姓客人栽倒在地,口吐白沫说不出话。主人和客人都以为是河豚中毒,赶紧买来粪清灌下去。见张先生还没醒,剩下五人慌了神,都说:"宁可毒发前先吃药。"各自硬着头皮喝了一杯粪清。
过了好久,张先生缓过劲来,众人七嘴八舌说怎么救的他。张先生哭笑不得:"小弟有羊癫疯的老毛病,时不时发作,哪是什么河豚中毒啊!"五人这才知道白喝了粪水,又是漱口又是干呕,最后笑得直不起腰。
萧文登在阳湖当知县时,邻居施老太守寡多年,把遗腹子拉扯大,娶了媳妇李氏。婆媳处得挺好,谁知过了一年多,媳妇突然病故。施家穷,老太哭天抢地:"这下没法再娶媳妇延续香火了!"
第二天正要入殓,媳妇突然从炕上蹦起来喊婆婆:"我来给您当媳妇,别哭了。"老太正高兴媳妇复活,儿子却偷偷说:"声音不像我媳妇,眼神也直勾勾的,别是野鬼附体吧?"邻居们听说都来看热闹。这"媳妇"头三四天闭眼躺着,喂饭喂水都正常,就是婆婆叫才应声,丈夫搭话就躲着不答。
到第七天,她突然起床梳洗,整理好衣裳对婆婆说:"我是海宁州某村方家的二姑娘,十九岁还没许人家。病死到阴间,正碰上您家李氏媳妇。当时有好多矮鬼围着阎王爷求情,要放李氏还阳。阎王发怒把矮鬼都赶走,又把领头的长鬼打了二十大板。"
"那长鬼挨完打还哀求:'我家祖祖辈辈安分守己,不该绝后啊。老婆辛苦半辈子才娶上媳妇,要是断了香火,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?'阎王消了气,让判官查簿子,看完对长鬼说:'李氏阳寿已尽,但念你家世代行善,特许方氏借尸还魂。'长鬼千恩万谢——后来才知道,那长鬼就是我公公。"
"公公领我到阳间,指着您说'这是你婆婆',把我一推就醒了。现在只认得婆婆,其他人都不认识。我娘家父母健在,还有个十六岁的弟弟,麻烦派人送个信,别让二老着急。"
施老太让儿子去打听,果然有这么户人家。方姑娘见到父亲和弟弟就抱头痛哭,老父亲却吓得后退:"声音举止像我闺女,可模样不对啊!"姑娘哭着说:"我借了别人的身子,自然不是原来相貌。如今连亲爹都不敢认,还不如死了痛快!"正哭着,她母亲托邻居来探听,姑娘一眼认出:"某妈妈,我娘怎么不来看我?"老父亲这才相信是女儿还魂,把母子俩都接来住下。
晚上婆婆让儿子媳妇同房,姑娘红着脸推辞:"我终究是未出阁的姑娘,虽然阴司定了姻缘,也得等母亲来了择吉日成礼,不能草率。"亲友们都夸她知礼,老父亲也高兴,派人接来老伴,这才正式拜堂。
三年后生了个大胖小子。孩子百日那天,亲朋好友都来贺喜,媳妇突然对婆婆说:"已经给您家续上香火,我阳寿早该尽了,该走了。"说完就闭了眼。后来人们都说,这是阴司破例办事,就像阳间官府特事特办似的。
挂周仓刀上
绍兴钱二相公,学神仙炼气之术,能顶门出元神遍历十洲三岛。所遇诸魔,不一而足:或恶状狰狞,或妖娆艳冶。钱俱不为动,如是者十年。一日,诸魔聚而谋曰:“再迟一月逢甲子日,钱某大道成矣,我辈作速下手。”众以为然,趁其打坐时,牵抱手足,放大瓮中,压之云门山脚下。是夕,钱家失去二相公,遍寻无踪,以为真仙去矣。半年后,月明中见二相公坐花园高树上大呼求救,乃取梯扶下。问其故,自言:“为魔所窘,幸平生服气有术,故不致冻馁而死。”问:“何以得归?”曰:“某月日,我在瓮中,有红云一道,伏魔大帝从西南来。我大声呼冤,且诉诸魔恶状。帝君曰:『作祟诸魔,诚属可恶,然汝不顺天地阴阳自生自灭之理,妄想矫揉造作,希图不死,是逆天而行,亦有不合。』顾谓一将曰:『周仓,汝送他还家。』周将军唯唯。周长丈余,所持刀亦长丈余,取红绳缚我刀上,挂此树顶而去。我亦不料即我家园树也。”
二相公自后随行逐队,饮酒御内,不敢复学神仙术矣。
驱云使者
宣化把总张仁,奉缉私盐,过一古庙,将投宿焉。僧不可,曰:“此中有怪。”张恃其勇,竟往设帐,吹烛卧。至二鼓,满室尽明。张起怒喝,灯光外移;追之,见神灯万盏,投松下而灭。明早,往探松下,有大石洞。张命里人持锄掘之,得大锦被,中裹一尸:口吐白烟,三目四臂,似僵非僵。张知为怪,聚薪焚之。
后三日,白昼坐,有美少年盛服而至,曰:“我天上驱云使者,以行雨太多,违上帝令,谪下凡间,藏形石洞中,待限满后,依旧上天。偶于某夜出游,略露神怪,是我不知韬晦,原有不是。然汝烧我原身,亦太狠矣。我现在栖神无所,不得已,借王子晋侍者形躯来与汝索吵。汝作速召道士持诵《灵飞经》四十九日,我之原身犹可从火中完聚。汝本命应做提督一品官,以此事不良,上帝削籍,只可终于把总矣。”张唯唯听命,少年腾空而去。后张果以把总终。
吾头岂白斲者
蒋心余太史修《南昌府志》,夜梦段将军来拜,见一伟丈夫,兜鍪戎服,叉手不揖,披其颈骂曰:“吾头岂白斲者!”蒋惊醒,知有冤抑。查新志,并无其人;查旧志,有段将军,乃史阁部麾下副将,死于扬州者。急为补入《忠义传》中。
石言
吕蓍,建宁人,读书武夷山北麓古寺中。方昼阴晦,见阶砌上石尽人立。寒风一过,窗纸树叶飞脱着石,黏挂不下,檐瓦亦飞着石上。石皆旋转化为人,窗纸树叶化为衣服,瓦化冠帻,颀然丈夫十余人,坐踞佛殿间,清淡雅论,娓娓可听。吕怖骇,掩窗而睡。
明日起视,毫无踪迹。午后,石又立如昨。数日以后,竟成泛常,了不为害,吕遂出与接谈。问其姓氏,多复姓,自言皆汉、魏人,有二老者则秦时人也。所谈事,与汉、魏史书所载颇有异同。吕甚以为乐,午食后,静待其来。询以托物幻形之故,不答;问何以不常住寺中,亦不答;但答语曰:“吕君雅士,今夕月明,我共来角武,以广君所未见。”是夜,各携刀剑来,有古兵器,不似戈戟,而不能强加名者。就月起舞,或只或双,飘瞥神妙,吕再拜而谢。
又一日,告吕曰:“我辈与君周旋日久,情不忍别,今夕我辈皆托生海外,完前生未了之事,当与君别矣。”吕送出户,从此阒寂,吕凄然如丧良友。取所谈古事,笔之于书,号曰《石言》,欲梓以传世,贫不能办,至今犹藏其子大延处。
鬼借官衔嫁女
新建张雅成秀才,儿时戏以金箔纸制盔甲鸾笄等物,藏小楼上,独制独玩,不以示人。忽有女子年三十余,登楼求制钗钏步摇数十件,许以厚谢。秀才允之,问:“安用此?”曰:“嫁女奁中所需。”张以其戏,不之异也。明日,女来告张曰:“我姓唐,东邻唐某为某官,我欲倩郎君求其门上官衔封条一纸,借同姓以光蓬荜。”张戏写一纸与之。次夕,钗钏数足,女携饼饵数十、钱数百来谢。及旦视之,饼皆土块,钱皆纸钱,方知女子是鬼。
数日后半夜,山中烛光灿烂,鼓乐喧天,村人皆启户遥望,以为人家来卜葬者。近视之,人尽披红插花,是吉礼也。山间万冢,素无居人,好事者欲追视之,相去渐远,惟见灯笼题唐姓某官衔字样,方知鬼亦如人间爱体面而崇势利,异哉!
雷祖
昔有陈姓猎户,畜一犬,有九耳。其犬一耳动则得一兽,两耳动则得两兽,不动则无所得,日以为验。一日,犬九耳齐动,陈喜必大获,急入山。自晨至午,不得一兽。方怅怅间,犬至山凹中大叫,将足爬地,颠其头若招引状。陈疑掘之,得一卵,大如斗,取归置几上。
次早,雷雨大作,电光绕室。陈疑此卵有异,置之庭中。霹雳一声,卵豁然而开,中有一小儿,面目如画。陈大喜,抱归室中,抚之为子。长登进士第,即为本州岛太守,才干明敏,有善政。至五十七岁,忽肘下生翅,腾空仙去。至今雷州祀曰:“雷祖”。
镇江某仲
某仲,镇江人,兄弟三人。伯无子,仲有子,七岁看上元灯,失去,不知所往。仲闷甚,携资贸易山西,并冀访子耗。去数载未归,飞语谓仲已死。仲妻不之信,乞叔往寻。
伯利仲妻年少可鬻,诡称仲凶耗已真,旅榇将归,劝仲妻改适,仲妻不可,蒙麻素于髻,为夫持服。伯知其志难夺,潜与江西贾人谋,得价百余金,令买仲妻去,戒曰:“个娘子要强取。黑夜命舆来,见素髻者挽之去,速飞棹行也。”归语其妻,意甚自得。伯故避去,仲妻见伯状,知有变,甫黑即自经于梁,悬梁作声,伯妻闻之奔救,恐虚所卖金也。抱持间,仲妻素髻坠地,伯妻髻亦坠。适贾人轿至,伯妻急走出迎,摸地取髻,误戴素者。贾人见素髻妇,不待分辨,径抢以行。伯归,悔无及,噤不能声。仲自晋归,途如厕,见布袱裹五百金在地,心计此必先登厕者所遗,去应不远,盍俟诸。未几,遗金者果至,遂与之。其人感德,分以金,不受;乃邀仲偕行。数日,抵其家,具鸡黍,命一子一女出拜。仲视其子,宛然己子也;问之,良是。盖仲子失去时,为人所卖,遗金者无子,买为己子,十余年矣。仲持之泣下,遗金者曰:“若携子去,我女即许汝子为媳妇。”仲归,将渡江,见一人落于水,呼救,无应者,群攫其资。仲恻然,亟呼曰:“孰肯救者,我募以金!”救起视之,是季弟也。季承嫂命寻仲,伯并利其死;曩之落水,有挤之者,伯所使也。仲知其情,携弟与子归。入门,伯见之,亡去。
银隔世走归原主
夏镇属滕县。有蒋翁者,勤俭成家,生一子,失教,长而游荡,家渐落,蒋翁以为忧。有关帝庙陈道士,河南固始人,素与蒋翁善,乃私携五百金嘱道士云:“吾子不肖,谅不能守业,后日必为饿殍。今以此金付汝,我死后,俟其改悔,以此济之。倘终不悛,汝即以此金修庙。”道士应允,藏金瓦罐,上覆破磬,埋殿后,无有知者。后数月,翁死,子益无忌,家业尽废,妻归外家,至无栖身之地,交游绝迹,始萌悔念。道士时周恤之,蒋亦渐习操作。道士见其改过,乃告以其父遗金,将掘出畀之。乃携鐝至藏金处,遍觅,已失所在,相与大骇。蒋归告其匪类,因共哗然,嗾控于官。官讯之,道士不讳,官断赔偿。道士罄其蓄,犹不满十分之二,里人多不直道士,道士遂舍庙去。
云游数年,过直隶莲池禅寺,挂单将行,值寺僧为某观察公诵《寿生经》作佛事。有老仆抱公子戏于山门,公子遽牵道士衣,投怀不舍。家人不能解,因命道士抱送公子归。观察厚赠道士遣去,而公子啼哭追之。不得已,留道士于后园小庵,饮食之。一日,道士欲诵经为观察公子祈福,需木鱼钟磬,家人以破磬付之,道士惊云:“此我之磬也。”家人白其主。诘之,道士云:“磬覆瓦罐,内贮五百金。”问:“安所得金?”乃具述蒋翁遗金之事。观察恍然,知其子为蒋翁转世,此金即翁所藏而走归原主者也。告以生此子三日,掘地埋胞衣,因得此金。以无所用,付之布肆中,取息已五年矣。怜道士之无辜受赔,且与其儿有宿缘,因以此金子母赠道士,并遣使送归夏镇,致书于滕邑令,将此事鎸石以纪之。
人熊
浙商某,贩洋为生,同伴二十余人,被风吹至一海岛,因结伴上岛闲步。走里许,遇一人熊,长丈余,以两手围其伴,愈围愈逼。至一大树下,熊取长藤将人耳逐个穿通,缚树上,乃跳去。诸人俟其去远,各解所佩小刀割断其藤,趋奔回船。俄见四熊抬一大石板,板上又坐一熊,比前熊更大。前熊仍跳跃而来,状若甚乐者。至树侧,见空藤委地,怅然如有所失。石板上熊大怒,叱四熊群起殴之,立毙而去。众在舟中望之,各惊喜,以为再生。山阴吴某耳孔有一洞,沈君萍如戚也,问其故,历历言之如此。
绳拉云
山东济宁州有役王廷贞,术能求雨。尝醉酒高坐本官案桌上,自称天师。刺史怒之,笞二十板。未几,州大旱,祷雨不下。合州绅士都言其神,刺史不得已召而谢之。良久许诺,令闭城南门,开城北门,选属龙者童子八名待差,使搓绳索五十二丈待用。己乃与童子斋戒三日,登坛持咒。自辰至午,云果从东起,重迭如铺绵。王以绳掷空中,似上有持之者,竟不坠落。待绳掷尽,呼八童子曰:“速拉!速拉!”八童子竭力拉之,若有千钧之重。云在西则拉之来东,云在南则拉之来北,使绳如使风然。已而大雨滂沱,水深一尺,乃牵绳而下。每雷击其首,辄以羽扇摭拦,雷亦远去。
嗣后邻县苦旱,必来相延。王但索饮,不受币,且曰:“一丝之受,法便不灵。”每求雨一次,则家中亲丁必有损伤,故亦不乐为也。刺史即蓝芷林亲家。芷林为余言。
烧狼筋
蓝府有狼筋一条,凡家中失物,烧之,则偷者手足皆颤。有女公子失金钗一只,不知谁偷,乃齐奴婢姏姆数十人,取筋烧之。数十人神气平善,了无他异,但见房门布帘闪颤不已。揭视之,钗挂其上,盖女公子走过时,钗为帘所勾留耳。
王老三
江西陶悔庵行五,妻某氏,偶与姑口角,忽腾身而坐屋瓦上,大笑不止。再三招之,始下,口作北京男子音曰:“我天津卫王老三,谁人不知?年一百三十岁矣!从北迁南,住此已七十年。此屋是翰林蒋士铨故居,我犹见其初生时也。”家人闻之大骇,问:“汝鬼耶,狐耶?”曰:“我非鬼非狐,乃半仙也。我所住处被汝家五爷拆毁,使我无安身之所。我权立瓦檐七日,既冻且饿,不得不借寓你家娘子身上,速买面来疗饥。”与之面,一啖五斤。五爷者,悔庵也,问:“五爷并未拆房,何得云尔?”曰:“所拆者东厢庭柱下是也。”先是悔庵得古钱千文,欲其生青绿,故掘柱下埋之,不知即此怪所居。问:“既恼五爷,何以不附五爷身上?”曰:“彼手内有印,我畏之,故不敢。”悔庵因而自视其手,有纹正方,平素亦不自知也。
陶太夫人责之曰:“汝既自称半仙,便当知男女有别,何以缠扰我家娘子?”某氏即作男子揖状曰:“我自知非礼,但不附你家娘子身上,恐所求不遂。因知男女有别,故我夜间不许他睡,教他张着眼,所以避嫌疑也。且我高年修道,岂复再有邪念耶?”问:“何求?”曰:“送我迁居。”问:“作何送法?”曰:“请五爷用有印之手,用红纸写『王三先生之神位』,贴向东湖水边松树上,则我去矣。”如其言。又曰:“我尚需衣冠才去。”乃向纸店买纸衣冠焚之。又大笑曰:“我布衣也,并未入学,又未捐官,何必用此金顶帽哉?速换!速换!”视店中纸冠,果有金顶,乃去之。悔庵亲持纸牌送贴东湖松树上,闻空中呼谢者再,从此家中平安。
问其妻,曰:“我与姑口角时,忽见空中有短而髯者,以手堤我至瓦上,此后我不知矣。”怪在家作闹时,人问休咎,有中有不中,问多则不答,曰:“我答何难,但你辈亦须哀怜娘子,省费些中气。”闲亦作诗数句,文理粗俗,末落款但云“王三先生高兴”六字而已。
择风水贾祸
湖南孝感县张息村明府,葬先人于九嵕山。事毕,别买隙地五亩许,将造宗祠。工人动土竖柱,得一朱棺,盖已朽坏,中露一尸,骷髅甚大,体骨长过中人,胸贯三铁钉,长五六寸,腰有铁索环绕数匝。工人不敢动,告知明府。一时宾客尽劝掩埋,另择竖柱之所。张不可,曰:“我用价买地,本非强占,且风水所关,尺寸不可移。此古墓也,可以迁葬。”乃自作祭文,具牲牢祭之。祭毕,仍令迁棺。
工人锹方下,遽仆地喷血,骂曰:“我唐朝节度使崔洪也,以用法过严,军人作乱,缚我钉死。国家衰乱,不能为我泄忿诛凶,葬此八百余年。张某何人,敢擅迁我墓?必不能相恕也!”言毕,工人起而张明府病矣。诸宾客群为祈请,病竟不减,舁归数日而卒。
飞僵
颖州蒋太守在直隶安州遇一老翁,两手时时颤动作摇铃状,叩其故,曰:“余家住某村,村居仅数十户。山中出一僵尸,能飞行空中,食人小儿。每日未落,群相戒闭户匿儿,犹往往被攫。村人探其穴,深不可测,无敢犯者。闻城中某道士有法术,因纠积金帛,往求捉怪。道士许诺,择日至村中设立法坛,谓众人曰:『我法能布天罗地网,使不得飞去,亦须尔辈持兵械相助,尤需一胆大人入其穴。』众人莫敢对,余应声而出,问:『何差遣?』法师曰:『凡僵尸最怕铃铛声,尔到夜间伺其飞出,即入穴中持两大铃摇之,手不可住。若稍息,则尸入穴,尔受伤矣。』漏将下,法师登坛作法,余因握双铃。候尸飞出,尽力乱摇,手如雨点,不敢小住。尸到穴门,果狰狞怒视,闻铃声琅琅,逡巡不敢入。前面被人围住,又无逃处,乃奋手张臂与村人格斗。至天将明,仆地而倒,众举火焚之。余时在穴中,未知也,犹摇铃不敢停如故。至日中,众大呼,余始出,而两手动摇不止,遂至今成疾云。”
雨僵尸野合
有壮士某,客于湖广,独居古寺。一夕,月色甚佳,散步门外,见树林中隐隐有戴唐巾飘然来者,疑其为鬼。旋至松林最密中,入一古墓,心知为僵尸。素闻僵尸失棺上盖便不能作祟,次夜,先匿于树林中,伺尸出,将窃取其盖。
二更后,尸果出,似有所往。尾之,至一大宅门外,其上楼窗中先有红衣妇人掷下白练一条牵引之。尸攀援而上,作絮语声,不甚了了。壮士先回,窃其棺盖藏之,仍伏于松深处。夜将阑,尸匆匆还,见棺失盖,窘甚,遍觅良久,仍从原路踉跄奔去。再尾之,至楼下且跃且鸣,唶唶有声;楼上妇亦相对唶唶,以手摇拒,似讶其不应再至者。鸡忽鸣,尸倒于路侧。明早,行人尽至,各大骇。同往楼下访之,乃周姓祠堂。楼停一柩,有女僵尸,亦卧于棺外。众人知为僵尸野合之怪,乃合尸于一处而焚之。
鬼幕宾
毗陵王生,年四十余,游幕关中。时虚庵庄公知盩厔县事,延至幕中。是年秋,与署中友暨庄逵吉诸人同至城隍庙看菊,苦无佳者。王生偶拾一枝,遣仆送妇。逵吉阻之,以为神前之物,不可轻动。王戏曰:“某一生直道,神明必不见怪。如欲加谴责,我为之代办公事一二件何如?”
明年三月三日,王生无疾而终,各以为骇。更余忽醒曰:“予独坐,见一使者持一名柬至邀余,即同步出门外登舆。行里许,至城隍庙。神降阶迎,行宾主礼,曰:『先生折我菊花,许我办案,兹有某县积案,迟延日久,尚未审结,奉邀先生一商。』少顷,吏捧积年案卷至,主人退出。余阅诸情节,皆属易办,惟有误勾某罪人一案,余批云:『骨肉未寒,犹可还阳。否则东岳行查檄至,城隍将受处分矣。』神出视大喜,云:『先生所见,甚合我意。』茶罢,仍送至丹墀,曰:『尚有一事奉托,如晤包少府,渠承办工程木料,日内可到矣。』余唯唯别出,登舆而归,取牀头青蚨三百,犒其从者而醒。”
越三日,仙游大水,木料皆出黑口镇矣。包少府者,醴泉同知包某也。至今人呼王生而为“鬼幕宾。”
雷震蟆妖
严陵宋淡山于乾隆丁亥夏见遂安县民家雷震其屋,须臾天霁,一无所损,惟室中恒有臭气。旬日后,诸亲友以樗蒲之戏环聚于庭,天花板内忽有血水下滴。启板视之,见一死虾蟆,长三尺许,头戴鬃缨帽,脚穿乌缎靴,身着玄纱褙褡,宛如人形。方知雷击者,即此是虾蟆也。
梦中破案
曹州刘姓,以典当为业。虞城张某,为经理其事已二载矣,少有蓄积。岁暮欲归,主人留至元旦,乘一青骡去,相订上元日返曹州。至期不至,刘因遣人促之来。至其家,则云:“未尝归也。”两家致讼,控至抚按,勒限饬县捕拿。延至六月矣,公差惶遽无措。
一夕,访于城南,见有老人偕一年少相谓曰:“月色甚佳,何不向凉亭一行?”曹州南城十数里,旧有凉亭,公差私议:“二人于此时往,倘城门闭,何由而入?”心异之,遂先至彼相伺。未几,二人果至。听所言,皆邻里间琐事。有顷,少年忽云:“城内刘姓事至今未明,余心窃计,乃西门外卖饼孙姓利其财物,因而害之也。”翁问故,少年云:“饼店在此已数载,今春倏闭,是以疑之。”翁叱云:“此事大有干系,何得妄语?”意甚拂然。旋云:“夜深,可归矣。”
公差尾其后,行甚速,至南城,门已闭,见二人从门隙入。差亟呼司阍启钥入城,则两人尚在前行。至小弄,少年与翁别,入门,门亦未启也。复随翁行二十余家,亦未启扉而入。差大惊,叩其户。半晌翁出,持纸捻,披衣,极困惫之状。差曰:“适间与少年凉亭看月,何遽睡耶?”翁神色迟疑曰:“看月有之,乃梦中事也。”差复胁之往诣少年,少年出,亦如翁状,乃拘入县署,述梦中语。次早,遣二人至某村迹孙姓所居,则青骡宛系门首也,因锁拿到县,一讯而服,遂起赃问抵偿焉。
此乙巳夏间事。曹州守吴忠诰向为绥德州牧,与严道甫善,告道甫也。
马变鱼园地变鹅
雍正初年,伍相国为盛京将军送马五百匹诣黑龙江。将至不数里,忽一马振鬣长嘶,众马随之。至江口,尽跃入水,化而为鱼。严道甫馆德州卢氏时,卢有戚罗氏,偶以二百钱买一鹅,带至济南应试。到时,鹅价甚贵,有以五百文售之者。罗忽动牟利之念,忆家有园地十五亩,若质钱买鹅,可获三倍之利。试毕回家,售地得价,四出买鹅,得三百余只,复驱以往。
行二日,至齐河,过城外长桥,有头鹅带铃者引颈长鸣,振翼而飞,众鹅相率以上。观者数十人,群相拍手。须臾之间,望之如白云一片,随风而灭。
罗惭悔交集,无可奈何。搜索囊中,尚余前次买鹅钱数百文,作盘费以归。自叹祖遗园地,化鹅而去矣。
聋鬼
乾隆四十九年,杭州半山陆家牌楼河中淌一浮尸来,村民霍茂祥,素行善事,为敛钱买棺殡诸市上。夜梦蓝衣人来曰:“我临平人张某,教馆为业,不幸失足落水。蒙君殡我,无以为报。我能预知休咎,替人禳解。倘有灵应,须以牲牢谢我,君可得香火钱。”霍醒,告之里人,果有求必应。不数日,香火如云。霍夜又梦张来曰:“我左耳聋,有来通诚者,须向右耳告我。”于是,次日人来祈祷者,听霍之言,多向棺右致祭,叫呼似有应声答者。材民奉之若狂,呼为“灵棺材”。霍家取香火钱,因以致富。
未几,仁和令杨公路过,见烧香者汹汹蚁聚。杨怒其惑众,命焚其棺,鬼遂绝。
棺牀
陆秀才遐龄,赴闽中幕馆。路过江山县,天大雨,赶店不及,日已夕矣。望前村树木浓密,瓦屋数间,奔往叩门,求借一宿。主人出迎,颇清雅,自言沈姓,亦系江山秀才,家无余屋延宾。陆再三求,沈不得已,指东厢一间曰:“此可草榻也。”持烛送入。陆见左停一棺,意颇恶之,又自念平素胆壮,且舍此亦无他宿处,乃唯唯作谢。其房中原有木榻,即将行李铺上,辞主人出,而心不能无悸,取所带《易经》一部灯下观。至二鼓,不敢熄烛,和衣而寝。
少顷,闻棺中窸窣有声,注目视之,棺前盖已掀起矣,有翁白须朱履,伸两腿而出。陆大骇,紧扣其帐,而于帐缝窥之。翁至陆坐处,翻其《易经》,了无惧色,袖出烟袋,就烛上吃烟。陆更惊,以为鬼不畏《易经》,又能吃烟,真恶鬼矣。恐其走至榻前,愈益谛视,浑身冷颤,榻为之动。白须翁视榻微笑,竟不至前,仍袖烟袋入棺,自覆其盖。陆终夜不眠。
迨早,主人出问:“客昨夜安否?”强应曰:“安,但不知屋左所停棺内何人?”曰:“家父也。”陆曰:“既系尊公,何以久不安葬?”主人曰:“家君现存,壮健无恙,并未死也。家君平日一切达观,以为自古皆有死,何不先为演习,故庆七十后即作寿棺,厚糊其里,置被褥焉,每晚必卧其中,当作牀帐。”言毕,拉赴棺前,请老翁起,行宾主之礼,果灯下所见翁,笑曰:“客受惊耶!”三人拍手大剧。视其棺:四围沙木,中空,其盖用黑漆绵纱为之,故能透气,且甚轻。
炮打蝗虫
祟祯甲申,河南飞蝗食民间小儿。每一阵来,如猛雨毒箭,环抱人而蚕食之,顷刻皮肉俱尽,方知《北史》载灵太后时蚕蛾食人无算,真有其事也。开封府城门被蝗塞断,人不能出入。祥符令不得已,发火炮击之,冲开一洞,行人得通。未饭顷,又填塞矣。
僵尸手执元宝
雍正九年冬,西北地震,山西介休县某村地陷里许。有未成坑者,居民掘视之:一家仇姓者全家俱在,尸僵不腐,一切什物器皿完好如初;主人方持天平兑银,右手犹执一元宝,把握甚牢。
张飞棺
萧松浦从四川归云:保宁府巴州旧刺史之厅东有张飞墓石穴,至今未闭。一朱棺悬空,长九尺,叩之,声铿铿然。
乾隆三十年,有陈秀才某,梦金甲神自称:“我汉朝将军张翼德也,今世俗驿递公文,避家兄云长之讳,而反犯我之讳,何太不公道耶?”彼此大笑而寤。盖近日公文改“羽递”为“飞递”故也。
误尝粪
常州蒋用庵御史,与四友同饮于徐兆潢家。徐精饮馔,烹河豚尤佳。因置酒请六客同食河豚。六客虽贪河豚味美,各举箸大啖,而心不能无疑。忽一客张姓者斗然倒地,口吐白沫,噤不能声。主人与群客皆以为中河豚毒矣,速购粪清灌之。张犹未醒。五人大惧,皆曰:“宁可服药于毒未发之前。”乃各饮粪清一杯。
良久,张竟苏醒,群客告以解救之事。张曰:“小弟向有羊儿疯之疾,不时举发,非中河豚毒也。”于是五人深悔无故而尝粪,且嗽且呕,狂笑不止。
借尸延嗣
萧公文登,宰阳湖。伊邻施妪,其夫早卒,抚其遗腹子某,长大娶妻李氏,姑媳甚欢。年余,媳忽病亡。妪家贫,痛媳亡不能再娶以延夫祀,呼天吁地。次日将殓,媳忽从炕上跃起呼姑曰:“我来做汝家媳妇,不要再哭。”妪方庆媳再生,喜不自胜。其子私语母曰:“何声音之不似吾妻也?眼光又直视,恐非真李氏再生,得毋野鬼凭之为祟乎?”邻里皆惊,遂环守之。三四日中,闭目仰卧,给汤粥,饮啜如常,惟姑呼之则应,夫与之语则避而不答。至七日后方起,梳洗毕,敛衽告姑曰:“我海宁州某村方氏女也,行二,年十九岁,待聘未字。因病死,至冥府,适汝家李氏媳妇在焉。随有矮鬼无数、长鬼一个环跪阎君乞诉,求放李氏还阳。阎君怒叱,将众矮鬼逐出,长鬼责二十板。长鬼受责后,仍再四哀求云:『小人父祖以来,皆守本分,不敢为恶,罪不至于绝嗣。妻辛苦万状,方得娶一媳妇,今又病亡,何能有力续娶?岂不令一家绝嗣乎!乞放媳还阳,得生子以延一脉。’阎君怒稍霁,命判官检簿,细阅毕,问长鬼曰:‘尔媳李氏阳寿已绝,不能放还,姑念尔世无过恶,尔妻又能守节抚孤,若令乏嗣,无以劝善。方氏女虽年命该尽,生前亦颇好善,可令借李尸复活,则尔无媳而得媳矣。’长鬼拜谢。阎君指长鬼告子曰:‘此尔翁也。着他领尔借尸还魂,生子延祀。’予遂随翁到此。翁指示予曰:‘此尔姑也。’将我推跌在地。开眼不见翁,只见婆婆立我身旁,我故只认得婆婆一人,余皆不识也。我家父母俱存,有一个兄弟,年十六岁,望遣人告知,以免父母啼哭。
姑遣子探访,果如所云。告以故,其父与弟同至妪家。方氏见即相抱而哭,父返退缩,不敢向前,曰:“声音举止虽与吾女相像,而面貌不同,何也?”女对父泣曰:“我假李氏体以生,非我本来面目,喜得再见生身之父与同胞之弟。母亲忍心不来看我,父与弟又疑而不肯相认,生不如死矣。”悲痛间,其母遣邻妪来探问,女儿即呼某妈妈:“汝从何处来?我母亦来看我乎?”父方抚而慰之,叩以往事,丝毫不爽,始真信其再生也。姑遂款留其父与弟在家。至晚,令子与媳同室而处。媳辞曰:“我处女也,虽冥数已定,乞俟吾母来,择吉日成夫妇礼,不可苟合。”亲邻群称善。父亦喜甚,遣其子归迎母来,始合卺焉。
三年后,举一子。子生百日,亲朋来贺,忽向姑曰:“已为汝家传后有人,我寿算久尽,要去矣。”瞑目而逝。人相传冥官破例办事,犹阳官之因公挪移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