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二十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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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白山神的故事

陕西太白山的山神可灵验了。山顶上有三个池子,分别叫大太白、中太白和三太白。要是哪片树叶、哪根草或者一点泥土掉进池子里,马上就会有一群鸟儿飞来叼走,当地人管这些鸟儿叫"净池鸟"。

有个木匠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,迷迷糊糊看见个穿黄衣裳的人把他领到一座宫殿。殿上坐着位大王,光着头穿红鞋,胡子头发都白了,笑眯眯地对木匠说:"听说你手艺好,想麻烦你帮忙盖个亭子,特意请你来的。"木匠就在这水底宫殿住了下来。整整三年,亭子盖好了,大王要赏他三千两金子让他回家。木匠嫌金子太重不好带,推辞不要。临走时看见宫里养着好多小金狗,毛色跟金丝似的,就向大王讨要。大王不答应,木匠偷偷抱了只小狗揣怀里溜出来。半路上掀开衣襟一看,怀里的小狗突然变成条小金龙,"嗖"地飞上天,爪子还把木匠的手给抓伤了,这手从此就废了。后来有天突然下冰雹,雹子落到地上全变成了金子,一称正好三千两。

太平闲吏的巧合

王员外退休后在江宁买了宅子,给书房挂了个"太平闲吏"的匾额。十年后员外过世,这宅子东半边卖给了太平府守王克端,西半边偏偏又卖给了另一个太平府守李敏第。

楚雄的奇树

云南楚雄(石咢)嘉州卜夷地方有棵冬青树,树根盘起来能有十里地大,远远望去像开了几十间木器铺子——里头桌椅床榻橱柜样样齐全,能住下十几户人家。可惜树叶稀疏挡不了风雨。那树根都露在地面上,每根树枝都像长了脚似的。

泗州怪碑

泗州虹县有口古井,据说是大禹锁巫支祈的地方,井里现在还挂着铁链。旁边有块石碑,碑头不能动。谁要是挪动碑头,碑孔里就会流出金黄色的水。

雁荡山的动静石

南雁荡山有两块叠在一起的巨石,大的能盖两间屋。下面那块叫静石,上面叫动石。要想推动它,得先躺在静石上用脚蹬,石头就会轰隆隆移开一尺多。要是站着用手推,就算来一万人也纹丝不动。这里头的门道至今没人能说清。

瓦屑庙的无头石人

太湖边上有座瓦屑庙,庙不大,里头坐着二十多个石像,脑袋都掉在地上,有的还用手捧着自己的头。传说当年张士诚被围困时,夜里有个石将军带着部下奋勇抵抗。城破之后,庙里石像的脑袋就全掉下来了。也有人说是因为明末石像夜里作祟,被村民用锄头把脑袋都砸掉了。

十三只猫的忠义

江宁王御史的老父亲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妾,养了十三只猫,当亲儿子似的疼,每只都有小名,一叫就来。乾隆己酉年老太太过世,十三只猫围着棺材哀叫。给它们鱼吃,它们流着泪不肯吃,饿了三天,全都跟着主人去了。

鬼吹头

江西武举人林千总押送饷银进京,路过山东住在一座古庙里。和尚提醒他:"这楼上闹鬼,得当心。"林千总仗着有武功,晚上点着灯烛坐着等。半夜果然听见"咚咚"声,一个红衣女子踩着楼梯上来,先到佛像前跪拜,拜完冲着林千总笑。林千总没当回事,那女子突然披头散发瞪着眼扑过来。林千总抄起茶几砸过去,女子闪身躲开伸手来抓。林千总一把抓住她的手,那手又冷又硬像铁打的。女子被抓住动弹不得,就用嘴冲他吹气,那臭味实在受不了。林千总只好扭头躲闪。一直打到鸡叫,女子倒地变成一具僵尸。第二天报官把尸体烧了,可林千总的脖子从此弯得像茄子似的,再也直不起来了。

虾蟆教书蚂蚁列阵

我小时候住在葵巷,见过要饭的带着个布袋和两个竹筒。布袋里装着九只蛤蟆,竹筒里装着上千只红蚂蚁和白蚂蚁。他们到店铺柜台上表演完,讨三文钱就走。

一个节目叫"蛤蟆教书":摆张小木椅,大蛤蟆从袋子里跳出来坐在椅子上,八只小蛤蟆围着它,安安静静的。要饭的喊:"教书!"大蛤蟆就叫:"阁阁",小蛤蟆们跟着叫:"阁阁",接着叫个不停,吵得人耳朵疼。要饭的喊:"停!"立刻就没声了。

另一个节目叫"蚂蚁摆阵":要饭的展开一红一白两面小旗,把蚂蚁倒在柜台上。挥红旗喊:"红队集合!"红蚂蚁就排成一行;挥白旗喊:"白队集合!"白蚂蚁也排成一行。再交叉挥旗喊:"穿阵!"红白蚂蚁就穿来穿去,转来转去一点都不乱。转几圈后用竹筒一接,蚂蚁们又乖乖爬回去了。蛤蟆蚂蚁这么蠢的小东西,也不知道是怎么训练的。

木头狗会叫

叶文麟说他在京城去某位官员家,刚敲门就冲出来只狮子狗,龇牙咧嘴像要咬人,把他吓坏了。主人出来一喝,狗就趴着不动了。主人看着客人笑个不停,叶文麟问笑什么。主人说:"这是木头狗,外面粘着狮子狗毛,里头装着机关,所以能叫能跑。"叶文麟不信,主人又拿出只黄毛红冠的公鸡,伸长脖子打鸣。拔开毛一看,也是木头做的。

铜人演西厢

乾隆二十九年,西洋进贡了十八个铜人,能演整部《西厢记》。这些铜人一尺来高,手脚五官都是铜铸的,五脏六腑用机关连接,像自鸣钟那样。每场戏要先拿钥匙开锁,开错了铜人就会乱动。张生、莺莺、红娘、惠明、法聪这些角色能自己开箱子穿戏服。作揖行礼、走路坐卧跟活人一样,就是不会唱戏。每场演完自己脱衣服躺回箱子里,下次演出时自己爬起来上台。西洋人的手艺竟能精巧到这个地步。

双花庙

雍正年间,桂林有个蔡秀才,年轻俊美。有年春天去看戏,觉得有人摸他屁股,气得转身要打人。回头一看是个比自己还俊俏的少年,气就消了,反而伸手去摸对方。那少年喜出望外,整理衣襟行礼自报家门,原来是桂林另一个富家子弟,也是个读书人。两人手拉手去杏花村喝酒盟誓。从此出门同车,吃饭同席,天天熏香修面,穿一样的窄袖衣裳,好得跟一个人似的。

城里有个流氓王秃儿,有天在没人的地方想强奸他们。两人拼命反抗,被王秃儿杀害抛尸在城墙根。两家报官验尸时,差役发现王秃儿衣服上有血,抓来一审就招供伏法了。这两个少年平时知书达理,乡亲们可怜他们,就修了座庙,每次祭祀都要供一枝杏花,叫"双花庙"。来求签问卦的没有不灵验的,香火特别旺。

过了几年,新来的县太爷刘大胡子经过这里,问明缘由后大怒:"这是淫祠!两个不正经的小子也配立庙?"当即命令保长把庙给拆了。

那晚,刘县令做了个怪梦。梦里两个少年一个揪他胡子,一个朝他脸上吐口水,瞪着眼睛骂道:"你凭什么说我们是恶少?你爹娘当官,我们又不是你家奴才,你怎么连我俩睡觉的事都知道?当年三国周瑜和孙策两个美少年同吃同睡,那是盖世英雄,你也敢说是恶少?"说着突然压低声音,"你当县令这些年,某案收了多少黑钱,某年冤杀了周贡生,你自己不就是个恶人!"

其中一人从袖中抽出三尺长的棍子,系在刘县令辫子上冷笑道:"日子到了你自然明白。"刘县令惊醒后浑身冷汗,想重修庙宇赎罪,却羞于开口。没过多久,他果然因贪腐被查,判了绞刑,这才明白那根棍子是什么意思。

贵阳有个俊俏后生洪某,男扮女装教姑娘们刺绣,在湖南贵州两地走动。长沙李秀才请他来绣花,想占便宜,洪某只好坦白身份。谁知李秀才拍手笑道:"是男的更好!当年北魏皇帝发现两个漂亮尼姑是男的,居然把人杀了,多蠢啊!"洪某便顺水推舟跟了他。

几年后洪某到江夏,又有个杜某想轻薄他。这回碰上不懂风月的,直接告到官府。验明正身时,这洪某嗓音娇细,没有喉结,长发及腰,腰细得只有一尺三寸,偏偏下身异常丰满。他供认从小被邻家寡妇当女孩养大,十七岁出门行骗,十年间不知祸害了多少闺秀。

临刑前他对狱卒说:"我享尽人间艳福,死也不冤。只是那审我的按察使也活不长——我不过是个骗子,按律不该死。他偏要逼我供出那些千金小姐,让她们当众受杖刑..."说着突然指向刑场,"三年后,审我的人就跪这儿。"后来那按察使果然问斩,众人都说奇了。

我族弟袁楠赶考那年家里出事,进场时累得倒头就睡。半夜听见有人问:"哪位是袁相公?"来人自称临安谢某,说梦见发考题只发他一人,题目是"邦有道"两句。天亮后考题揭晓,果然应验,袁楠文思泉涌中了举。

胡鹏南大人有回去探病,昏迷的姐姐突然推他走。原来她魂魄被阴差押送时,听说新城隍正是胡鹏南。等家人赶回,胡大人已经穿戴整齐无疾而终了。

乾隆二十七年淮安科考那天,狂风暴雨中忽然地动山摇。只见黑龙腾空吸水,转眼间洪泽湖水位降了三丈。后来又有雷神追打老妇,被泼了马桶水后,变成二尺高的黑翅怪物蹲在院里,道士浇了十几桶水才飞走。

李光地大人年轻时在九龙滩求签,得诗"富贵无心想,功名两不成",以为晦气。后来才悟出"戊戌"两字像"成"非"成","想"字去"心"正是"相"字,果然成了宰相。

太仓州衙有个师爷病中突然说陕西话,说是宁夏人莫容非,来投亲被拒饿死在异乡,要路引回家。众人一查,前任赵刺史确实有个远亲叫这名字。

那赵家的鬼魂幽幽说道:"赵家人早已迁走,我这孤魂没有路引文书,出不了地界。缠着别人也没用,只好来缠这位师爷,想着惊动了东家老爷,他心疼师爷,总得给我开路引。"德公听完点点头,当即叫来书吏房,写了通关文书,知会沿途河神关吏,放莫容非的魂魄回乡。说来也怪,师爷的病没吃药就好了。

杭州城里有两个高僧,一个叫石揆,一个叫谛晖,都是南宗禅的传人。石揆参禅机锋犀利,谛晖持戒一丝不苟,两人谁也不服谁。谛晖原本住持灵隐寺,香火鼎盛。石揆眼红,正巧赶上大旱,他当众念咒召来黑龙行雨,百姓都看得真真的,把他当活神仙。谛晖听说这事,二话不说收拾包袱就走,躲到云栖寺最偏僻的角落去了。石揆就这么当上灵隐寺住持,一坐就是三十年。

这石揆原是万历年的举人,能说会道,灵隐寺的法会办得风生水起。有个姓沈的孩子父母双亡,在施主家当小工,有次跟着来寺里。石揆一见这孩子就愣住了,非要收他当徒弟。孩子才七岁,他就请先生教读书,想吃肉给肉,想穿绸给绸,连头发都不让剃。这孩子也争气,科举文章写得顶好。快二十岁时,正逢学政来杭州考核,石揆让他去应考,取名沈近思,竟考中了府学第三名。

谁知刚过一个月,石揆突然召集全寺僧人,指着沈近思骂道:"这小沙弥好大胆子,竟敢瞒着我去考秀才!"硬是按着他在佛前剃了头,披上袈裟,改名叫"逃佛"。那些同窗书生气得跳脚,几百人联名告到巡抚衙门,说这妖僧强剃生员头发,简直无法无天。有个叫项霜泉的秀才更绝,带着家丁把沈近思抢出来,给他戴上假辫子,还把妹妹许配给他。三学书生聚在一起喝酒作诗,好不热闹。官府虽然和石揆有交情,可架不住众怒难犯,只好让沈近思还俗。那些书生还不解气,嚷嚷着要烧灵隐寺,官府不得已打了石揆两个侍者板子,这才平息风波。

又过一个月,石揆突然命人撞钟集合众僧。他手持香烛拜完佛,流泪道:"这是我抢谛晖地盘的报应啊。当年为争胜夺了灵隐,总想着死后要找个有福分的接班人。见沈家孩子骨相清奇,想着让他继承我举人衣钵,好叫佛法压过儒门,这都是贪念未消啊!如今侍者挨了板子,我哪还有脸当住持?"说着取出禅杖袈裟,让弟子们去云栖山找谛晖回来。话刚说完就坐化了,鼻孔垂下两道白玉般的鼻涕,足有二尺长。众僧按他说的去找,果然寻回了谛晖。

后来沈近思中了进士,官至左都御史,朝廷上下都夸他清正。虽然后来显贵,每次提起石揆的养育之恩,还是会掉眼泪。

谛晖有个常州老友姓恽,战乱时把七岁儿子卖给了杭州驻防都统。观音诞辰那天,都统夫人带着几十个仆从来灵隐寺上香。谛晖一眼认出那个瘦弱的小厮就是故人之子,突然扑通跪倒,对着孩子连连磕头:"罪过罪过!这是地藏王菩萨化身啊!"都统夫人吓坏了,谛晖又说:"你们把他当奴才打骂,要大祸临头了!"都统夫妇跪着求救命,谛晖这才答应把孩子接回寺里教养,取名恽寿平。等孩子学成书画,谛晖就放他回家,还笑着说:"我可不像石揆那么痴。"后来恽寿平果然成了大画家。有人问恽寿平和沈近思谁更出色,谛晖刚说"恽寿平更胜一筹",突然拿戒尺打自己脖子:"又犯争强好胜的毛病了!"

嘉兴举人祝维诰官居中书舍人,最爱扶乩问卜。临死前一个月,乩盘上自称"天上看园叟"的说要来接他。祝举人问天上哪来的园子,那仙人说:"天上有四座花园,归三个主人管——冒辟疆、张广泗,还有您。"祝举人觉得奇怪:"冒公子和张将军八竿子打不着啊?"仙人解释:"冒公子享福太多还没复位,张将军杀降遭天谴,您无功无过正好归位。"说完乩盘就不动了。当年祝举人果然病逝。

常州有个武举人赶考路过龙潭,向门口妇人讨茶喝反被骂。他气不过,把田里三百斤重的碾磙子扛到树上。第二天妇人看见,以为是树神显灵,天天烧香供奉。等武举人考完回来,见那碾子还在树上,底下香火旺盛,心里暗笑。晚上住店时又想,这样骗人总不是办法,得去说清楚才好。

话说这书生正迷迷糊糊睡着呢,忽然看见个黑影飘到跟前,低声下气地说:"我是个游魂野鬼,在这儿冒充树神混口饭吃。您是新科贵人,我不敢瞒您。要是您能高抬贵手不说破,小的感激不尽。"说完就消失了。书生醒来后,连考场都不去了,直接打道回府。您猜怎么着?放榜那天,他真中了举人。

再给您说个长安城里蒋家三公子的笑话。这位蒋生自诩风流,那天在海岱门闲逛,看见辆马车里坐着个美人儿。他先是偷瞄几眼,见美人没恼,胆子就大了,跟着马车一路小跑。美人先是皱眉,后来竟冲他嫣然一笑,还招手呢!蒋生乐得魂都飞了,追得更起劲了。那美人也不时回头,眼波流转的。

就这么追了七八里地,马车停在一座大宅前。蒋生眼巴巴看着美人进去,正犹豫要不要敲门,忽然有个小丫鬟从侧门探出头来,指指旁边的茅房。蒋生忍着恶臭等了老半天,日头都偏西了,才被引进厨房。穿过几重院落,眼前豁然开朗——朱红帘子高挂,两个小童侍立两旁。蒋生心里美滋滋的,以为到了仙女洞府,赶紧整整衣冠往里走。

谁知厅上炕头坐着个黑脸大汉,满脸络腮胡像刺猬似的,劈头就骂:"哪来的混账东西?"蒋生腿一软就跪下了。这时环佩叮当,那美人款款而出,被大汉搂在腿上。大汉狞笑道:"这是我爱妾珠团,你小子倒有眼光。可你也配?"说着竟当众亲热起来。蒋生臊得直磕头求饶。

大汉却不依不饶:"来了就别想走!你爹是谁?"蒋生老实交代。大汉拍腿大笑:"巧了!我跟你爹是同僚。你小子想调戏世伯的妾室?"转头就叫人取来枣木棍,把蒋生按在地上要打屁股。那美人突然跪下求情:"爷您看,他屁股比奴家还白嫩呢,不如......"大汉骂道:"胡闹!"美人又出主意:"要不让他拉磨赎罪?"于是蒋生被逼着磨了一夜麦子,天亮时才从狗洞爬出去,回家就病倒了。

还有个骗人参的勾当。京城张广号来了个阔少爷,先押百两银子要看参,又说主人挑剔,要带老师傅上门。掌柜的派个老伙计背着上等参跟去。到了东华门内大宅,病怏怏的主人正验货呢,忽然楼下吵嚷起来。主人慌张地说:"债主来了!快把参藏床下箱子里!"等债主走后,老伙计打开箱子——您猜怎么着?那箱子底板早被抽了,人参早从楼下偷走了!

最后说两个小偷的趣事。有个贼大白天偷画,刚卷着画出门就撞见主人。他扑通跪下:"这是我家祖宗的画像啊,实在穷得没法子了......"主人大笑赶他走,回屋才发现珍藏的赵子昂真迹丢了。还有个穿新靴的走在街上,被人突然拦住骂他忘本,帽子都给扔房顶上去了。这时来个"好心人"说:"我给您当梯子吧!"等那人踩着他肩膀上去,这"梯子"扛着新靴一溜烟跑了。

穿靴子的那位正要往上爬,那大汉又瞪眼骂道:"你这人怎么这么猴急!你那帽子金贵,我这衣裳也不是白来的。你靴子虽新,可鞋底沾的泥巴可不少,忍心往我肩上蹭?"穿靴人臊得满脸通红,赶紧脱了靴子递过去,光着脚丫踩着他肩膀往上爬。谁知那大汉抄起靴子撒腿就跑,戴帽子的那位蹲在房檐上,上不去下不来,急得直跺脚。街坊们还当是哥俩闹着玩,谁也没当回事。等那丢靴子的求爷爷告奶奶借来梯子,偷靴贼早跑没影儿。

京城里有个财主想买砖砌墙。这天来了个油嘴滑舌的家伙,凑上前说:"王爷府上正拆旧墙换新砖,您老何不捡个便宜?"财主将信将疑:"王爷还能缺这点砖钱?"那人拍着胸脯:"不瞒您说,小的在王府当差多年。您要不信,派个伙计带着丈量工具跟我走一趟,等王爷出门时我当面请示,他老人家点了头再拆不迟。"

财主派了家丁跟着去。按规矩买旧砖能打八折,那人在王爷下朝时拦马跪拜,满嘴叽里咕噜的满话。王爷果然点头,随手往墙上一指。这人立马带着家丁量出十七丈七尺,算好百两银子。财主乐呵呵先付了五十两定金。

等到拆墙那天,王府看门的抄着棍子就冲出来。家丁还理直气壮:"是王爷亲口答应的!"王爷听了哈哈大笑:"那日跪着的是某贝子家奴,说要照着我家墙样式砌照壁。我当是什么大事,随手让他们量去,何曾说过卖墙?"财主赔了银子又折脸,那骗子早溜之大吉。

常德张太守的千金许给周家公子,十七岁上得痨病死了。周家另聘了王家姑娘,也是十七岁。这日王姑娘突然中邪,抽自己耳光尖叫道:"我是张家四小姐!你算什么东西,敢抢我郎君?"周公子赶紧去找老丈人。

太守夫人治家最严,听说这事气得发抖,把亡女画像挂起来就骂:"没过门的夫妻,你死了人家另娶本是常理!如今作祟害人,还要不要脸?"骂完折了桃树枝就抽。刚打几下,周公子慌慌张张跑来求情——原来王姑娘突然说张小姐喊疼走了,还托他给夫人赔不是。这桩怪事就这么了了。

杭州卖鱼的谢老头有两个漂亮闺女。有个俊俏武生李某看上大女儿,撇下原本要娶的表妹王氏,硬是娶了谢家姑娘。谁知新娘子过门不到一个月,突然披头散发嚷着:"我是王氏!你个卖鱼的贱婢也配抢我秀才?"抄起剪刀就往心口扎,说什么要取"蜜罗柑"。谢家老两口去李家烧纸做法事都不管用,没过几天女儿就死了。后来李某又来求娶小女儿,谢老头本不答应,谁知小女儿说:"鬼要来我就砍死她给姐姐报仇!"说也奇怪,这次过门后平安无事,还给秀才生了个儿子。

山东于七造反死了很多人。乱平之后,地里长出怪豆子,颗颗都像人脸,男女老少模样各异,脖子以下还带着血痕,当地人管这叫"人面豆"。

杭州范某娶了个五十多岁的续弦,梳妆匣里老有咯啦咯啦响。有天打开看,里头竟搁着俩核桃。第二天老太太对镜扑粉,因为缺牙两腮漏风,粉总扑不匀,她喊丫鬟:"把我那粉楦子拿来!"丫鬟递上核桃,老太太含在腮帮子里,这下扑粉可匀实了。从此杭州人都管核桃叫"粉楦"。

崖州人有绝活,能把细竹片含在嘴里当琴弦,手指头上下拨拉,声音呜呜咽咽像哭似的,这叫"口琴"。

芜湖有个吝啬鬼朱监生,对下人尤其刻薄。有回进京捐官路过荏平,为了一两文钱把家奴打得皮开肉绽。当夜这奴仆趁他睡着,抄起锡尿壶砸碎了他脑壳。十年后同乡赵举人投宿同一家店,半夜看见血淋淋的鬼魂飘过来。那鬼哭诉:"阴间比阳间更费钱,我客死异乡穷得叮当响,连野鬼都瞧不起..."赵举人烧了五千纸钱才送走这穷鬼。

有个神偷姓戚,偷多了怕被盯上,干脆搬到乱葬岗旁边住。几个鬼托梦说:"供奉我们保你发财。"戚偷儿没当回事。三天后他突然大病,眼睁睁看着大中午的,屋里东西自己往外飘,手脚却像被捆住似的。等东西丢光,病也好了。他苦笑道:"我拿迷香害人,倒叫鬼给迷了,难怪俗话说白日见鬼。"从此金盆洗手改邪归正。

慈溪人袁如浩在江西当师爷,跟宁都知州程老爷交情不错。乾隆三十一年程老爷调任饶州知府,带着他一同赴任。当时府衙刚遭过火灾,前任太守烧死在任上,程老爷接手时衙门还没修葺完呢。

夜深人静,如浩提着灯笼去茅房,半道上撞见个穿月白衫子的男人,约莫三十来岁,正仰头望月出神。奇怪的是,这人下半身的鞋袜模模糊糊看不真切。那人见如浩过来,拱手作了个揖,一开口竟是杭州口音,自称姓周,号澹庵。

如浩心里直打鼓——衙门里压根没这号人物啊!追问之下,那周先生长叹一声:"实不相瞒,我是个鬼魂。"原来他是前任管钱粮的师爷。去年饶州闹灾,太守贪污赈粮,百姓聂某带人进京告御状。谁知太守早伪造了账册,连升斗粮食都写得明明白白。上头被蒙骗,反把告状的几人问斩。这些冤魂告到城隍爷那儿,连累他也被传去阴司对质。正巧碰上阎王爷忙着核查灾民名册,拖了个把月才审明真相。那贪官被鬼差扔进火海烧死,他虽免了罪,肉身却已腐烂,只得在衙门游荡。最糟的是停棺处总有工匠随地便溺,搅得他不得安宁。说到这儿,周师爷突然消失,只留句话飘在风里:"求先生把我迁葬郊外......"

第二天如浩真在衙后墙根找着口黑漆棺材,四周工匠正吵吵嚷嚷。他赶忙禀告知县,将棺材抬到城外好生安葬,还写了篇祭文。

(雷诛不孝篇)

湖南凤凰厅有个张二,对老娘比使唤老妈子还狠。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稍不顺他意,非打即骂。邻居气得要报官,老太太反倒护着逆子。

那年六月初七张二过生日,叫来帮狐朋狗友吃面。穷得叮当响的家里就老太太一人忙活。酒喝到兴头上,张二拍桌要面,老太太颤巍巍回话:"柴火湿,再等等..."话没说完就被儿子冲进厨房一顿臭骂。老太太吓得手抖,端面时忘了放葱花。张二抡起面碗砸向亲娘,老太太倒地哭天抢地。

忽然天色骤暗,乌云里滚着闷雷。张二知道遭了天谴,赶紧跪下认错。老太太也哆嗦着帮求情。这逆子躲在老娘身后死死抱住她的腿,可雷电绕着屋顶就是不散。等老太太点起香火,一道火光"嗖"地穿进堂屋,把张二卷到街上劈死了。

书院朱山长跑来查看,只见尸体焦黑如炭,左太阳穴有个针眼大的洞,浑身硫磺味。奇怪的是那尸首一拎就长,一放就缩——骨头全震碎了。后背还刻着弯弯曲曲的符咒,谁也认不得。

(桂花相公篇)

江西丰城县衙后头有座桂花相公祠。这位相公姓甚名谁早没人记得了,只晓得是明朝的师爷。当年有桩盗案冤枉了好些人,相公查清后要放人,县太爷不答应。气得他撞死在桂花树下。后来人们塑像立祠,发现灵验得很——每逢要出人命官司,相公像的帽子总会自己掉下来,露出头顶。起初县官们还当稀罕事,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了。

(落漈篇)

话说澎湖往琉球去,海水突然低陷叫"落漈",掉进去就别想回。有个福建商船被风吹进落漈,众人正等死,船身猛地一震,竟搁浅在荒滩上。岸上砂石全是金疙瘩,怪鸟呆头呆脑任人抓来吃。夜里鬼哭狼嚎的,半年后他们竟听懂了鬼话。那些鬼魂说:"咱们都是落漈死的中国人,每隔三十年水势会平,你们赶上了。"临行时群鬼塞满金沙,哭着嘱咐:"给家乡捎个话,多做场法事..."

(铁公鸡篇)

济南有个吝啬鬼外号铁公鸡。有天突然要纳妾,既要便宜又要漂亮。媒婆真领来个白吃白住的美娇娘。某日姑娘劝他:"您老攒钱不如行善。"老财主当场翻脸,从此严防死守。半年后开库房——早被搬空了!老头持刀逼问,姑娘咯咯笑:"我是狐仙啊!你家后楼本是我宅子,从前祖父每月供鸡酒,到你这就断了供奉..."说完化作青烟没了影。

(夜星子篇)

京城管夜啼小儿叫"夜星子"。侍郎家九十多岁的老姨太太整天抱着猫发呆。这晚小公子哭闹不止,请来神婆作法。半夜窗纸上忽现个七八尺高的女人影子,骑着马耍长矛。神婆一箭射去,顺着丝线追到老姨太太房里——箭正扎在她肩上!那"长矛"原是竹签,胯下的猫当场被打死。断了饮食的老姨太太没几天就咽了气,孩子果然不哭了。

(疡医篇)

北京霍家三兄弟都是治疮大夫,唯独老二霍筠偏爱读书。老爹气得要揍他,多亏隔壁姚老先生说情。后来老爹去世,老大老三靠手艺吃饭,就霍筠穷得叮当响。有年赶考走得晚,主仆俩天黑找不到店。忽然见个老婆子提着灯跑过来,老仆刚问借宿,老婆子喘着说:"正要去请外科大夫..."

话说这日天色已晚,有个叫筠的年轻郎中正赶路,忽听有人喊救命。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,只见个老婆婆急得直跺脚。筠连忙喊道:"我懂外科医术,怎么不请我看看?"

那老婆婆眯着眼打量他,突然问:"小先生这般年轻,可曾娶亲没有?"筠被问得一愣,老老实实回答:"还没呢。"谁知老婆婆一听这话,脸上笑开了花,拉着他就走。筠心里直犯嘀咕,这看病跟娶亲有什么相干?

转过几个山坳,眼前豁然出现座大宅院。老婆婆让他在门口稍等,自己先进去通报。不多时,只见数十个丫鬟婆子簇拥着出来,齐声道:"老夫人有请。"筠跟着穿过十几重院落,才到正厅。那夫人三十出头,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,客客气气与他见礼后,竟细细问起生辰八字、为何尚未婚配。

筠一五一十答了,夫人脸上笑意更浓,挥退下人低声道:"老身姓符,本是河南人。寡居多年,膝下只有个女儿宜春,今年十七。偏生得了个羞人的病症,不便请大夫瞧。我们娘俩商量好了,要找个年轻俊朗的郎中,治好了病就把女儿许配给他。"筠原只想借宿一宿,听到这话喜得心花怒放。

夫人唤来贴身丫鬟蕊儿,亲自领着筠穿过几道回廊。掀开绣帘,只见个美人儿拥着锦被侧卧。夫人柔声问:"这位郎君可合我儿心意?"那姑娘偷眼瞧了筠一眼,羞答答道:"娘亲做主便是。"待夫人退出,姑娘更是羞得用袖子掩面。筠轻轻掀开锦被,但见肌肤如雪,只是私处生着铜钱大的疮。看完病症,他特意调了药,坚持要亲手敷上。夫人叹道:"只要能治好,随郎君方便。"

不出几日,疮果然好了。夫人摆酒笑道:"真真是天赐良缘。"当即张罗婚事。小两口恩爱月余,筠想带妻子回乡。夫人却说:"这荒山野岭不是久居之地,京城阜成门外有处宅子,你们去住吧。"搬去一看,竟是雕梁画栋的豪宅。如此过了几年,生下一双儿女。

谁知有天夜里,宜春突然哭着说:"缘分已尽,明日就要分别。四十年后再相见吧。"次日天刚亮,门外停着辆牛车,看着不大,可夫人带着宜春、蕊儿和十几个丫鬟坐进去竟不显拥挤。车子转眼消失不见,只余宜春的哭声久久回荡。后来筠中了举人,当了县令,却始终不知那四十年之约能否实现。

再说芜湖有个张老汉,以卖豆腐为生。他老婆怀胎十四个月,竟生下个麒麟!那娃娃圆手方脚,背青腹黄,浑身翠毛像绣上去的,胳膊上还长着金闪闪的鳞片。落地就会走,给饭就会吃。街坊们都说是祥瑞,正要报官,谁知第七天就死了。

绍兴郑秀才家更离奇,他媳妇卫氏生了个夜叉!通体靛蓝,嘴巴咧到耳根,红头发鸡爪子。刚落地就咬伤接生婆,郑秀才吓得抄起菜刀就砍。那夜叉还会格斗,折腾好久才断气,流的血都是青的。他娘当场吓死了。

嘉定名医张某更是一桩冤孽。有回用石膏入药,不小心治死了人。他心里明白,却不敢声张。一年后自己得病,请徐大夫开了方子。煎药时他鬼使神差添了"石膏一两",儿子劝都劝不住。等清晨喝完药再看方子,他突然脸色大变:"这石膏是谁加的?"得知是自己加的,长叹道:"报应来了!"留下四句偈语就咽了气。

上虞县衙后园有座古墓,新官上任都要祭拜。乾隆年间有个冉县令偏不信邪,主簿劝他:"从前就张大人没祭,现在人家都当上布政使了!"冉县令梗着脖子说:"我就要学张大人!"

这天升堂时,突然来了个穿古衣冠的人直闯公堂。冉县令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拽进书房。外头只听见争吵声,突然冉县令惨叫:"我姓苏名松,元末进士!刘伯温还是我晚辈呢!"家人赶紧跪下求饶,答应厚祭才捡回条命。后来听说那位张布政使果然瞎了眼。

最后这件奇事发生在京城。明参领出差三年回来,在南小街遇见老友那爷。大夏天的那爷竟穿着棉袄,拉着明参领诉苦:"您送我的骡子被人骗走了,坟头树木也被牲口啃了。"等明参领回家才听说,那爷去年就过世了。他连忙去查问,果然骡子被人冒领,坟地也遭破坏。修葺完那夜,梦见那爷来谢,指点他买了匹病骡子。治好后竟能日行五百里。

最骇人的是杭州西湖边的事。有个老仆傍晚打水,看见河面漂着个酒坛子。刚伸手去捞,那坛口突然箍住手腕往水里拖。幸亏喊人及时,才没做了水鬼。

鬼市夜话

李五这晚走得急,潞河到京城四十里地,他怕日头毒,专挑了夜里赶路。走到半道,忽见前头灯火通明,街市上铺子挨着铺子,蒸笼里白气直冒,新出锅的面食香气直往鼻子里钻。他肚子正饿得咕咕叫,也顾不得多想,摸出铜钱买了几个馒头,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。

等天蒙蒙亮时,京城城墙就在眼前了,李五突然一个激灵——这荒郊野地的,哪来什么街市?越想越不对劲,胃里翻江倒海,"哇"地吐了一地。定睛一看,哪是什么馒头,分明是活蹦乱跳的蛤蟆,还有扭成一团的蚯蚓,恶心得他直跺脚。后来这人倒也没大病,就是过了几年便去了。

金娥哀歌

无锡城外六十里有个土墩子,老辈人都知道,那是南唐李煜宠妃金娥的长眠之地。这金娥娘娘不简单,能写会算,常给国主出主意。那年李煜带兵打晋陵,金娥跟着出征,半路遇上吴越王的兵马,进退不得时竟突然病死了,就地葬在这荒岗上。

乾隆年间,有农人犁地犁出块青砖,上头刻着"唐王宝印"四个篆字。更奇的是,每逢风雨交加的夜晚,总有个白衣女子在坟头边哭边唱:"三尺黄土日渐薄,山河易主受人辱..."歌声凄凄切切,听得人心里发毛。

酒坛奇缘

广信府有个徐家浪荡子,为争酒喝打死了邻居,连夜逃进庐山。五年后江上漂来具尸体,家里人哭着埋了,谁知又过五年,这小子竟大摇大摆回来了。他说在山上遇见神仙,学了分身法术,那江里浮尸是故意变出来安家人的心。

他嫂子将信将疑留他住下。有天这徐某竟往酒坛里撒尿,嫂子抄起扫帚就要打,他却笑嘻嘻把手伸进坛子,像翻布袋似的把坛子里子扯出来洗。洗完把湿淋淋的坛子往地上一搁,踩着云彩就上了天。后来邻居家桌上莫名多了千两银子,想必就是他了却的心事。

雷纹奇案

湖州徐家姑娘从小吃素念佛,十四岁那年好端端被雷劈死了。下葬时有人看见她背上浮现出"唐吉翂"三个篆字,都说怕是前世冤孽。

狐吻之祸

隐仙庵闹狐狸精,老仆人王老汉天天骂街。有天夜里正睡着,油灯下忽然冒出个美貌女子,搂着他就亲。老汉半推半就时,美人突然变成个黑脸短胡子,钢针似的胡茬扎得他满嘴血窟窿。第二天起来,老汉嘴上全是细密血点,活像被刺猬滚过。

灵童转世

西藏活佛圆寂后,喇嘛们按卜辞找到维西一个七岁么些族男孩达机。这孩子突然问母亲:"小鸡总要离开母鸡吗?"没等回答,又说:"西藏来迎活佛的人到了。"他爹出门一看,果然几十个喇嘛捧着法器站在院里。

达机盘腿坐地念咒,从一堆仿品里准确认出活佛旧物。当喇嘛要给他穿僧衣时,他爹死活不同意。达机却说:"明年这时候,母亲会给你们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。"后来句句应验,这娃娃便成了新任活佛。

半梦人生

泾县书生胡承璘梦见阴曹地府,当鬼吏的叔父偷偷给他换了富贵命簿:庚子年中举,雍正年进士,最后做长垣知县。醒来后他照着梦里提示,在乡试文章里用了十个卦名,果然高中。后来官运、死期都与梦中所见分毫不差。

可到了命定死期那晚,他吐血数升却大难不死,又多活了十几年。最后在云南粮道任上寿终正寝。可见这阴司的账本,也有算不准的时候哩。

原文言文

  太白山神

  秦中太白山神最灵。山顶有三池:曰大太白、中太白、三太白。木叶草泥偶落池中,则群鸟衔去,土人号曰“净池鸟”。

  有木匠某坠池中,见黄衣人引至一殿,殿中有王者,科头朱履,须发苍然,顾匠者笑曰:“知尔艺巧,相烦作一亭,故召汝来。”匠遂居水府。三年功成,王赏三千金,许其归。匠者嫌金重难带,辞之而出,见府中多小犬,毛作金丝色,向王乞取。王不许,匠者偷抱一犬于怀辞出。路上开怀视之,一小金龙腾空飞去,爪伤匠者之手,终身废弃。归家后,忽一日雷雨下冰雹皆化为金,称之,得三千两。

  太平闲吏

  王员外中斋,予告后卜居江宁,题一斋额曰:太平闲吏。后十年,员外卒,屋之东偏,售于太平守王克端;屋之西偏,售于太平守李敏第。

  楚雄奇树

  楚雄府(石咢)嘉州者,卜夷地方,有冬青树,根蟠大十里,远望如开数十座木行,其中桌椅牀榻厨柜俱全,可住十余户。惜树叶稀,不能遮风雨耳。其根拔地而出,枝枝有脚。泗州怪碑

  泗州虹县有井,是禹王锁巫支祈处,铁索犹存。旁有石碑,头不可动。一那移其头,则碑孔内便流黄水如金色。

  雁荡动静石

  南雁荡有两石相压,大可屋二间,下为静石,上为动石。欲推动之,须一人卧静石上撑以双脚,石轰然作声,移开尺许,如立而手推之,虽千万人,不能动石一步。其理卒不可解。

  瓦屑庙石人无头

  太湖旁有瓦屑庙,庙不甚大,中坐石人二十余,头皆斲落在地,亦有以手握之者。相传:张士诚被围,夜有石将军率部伍拒战甚勇。城破后,庙中石人头俱坠地矣。一云:明末,石人夜为民祟,故村民以铁锄击去其头。

  十三猫同日殉节

  江宁王御史父某有老妾,年七十余,畜十三猫,爱如儿子,各有乳名,呼之即至。乾隆己酉,老奶奶亡,十三猫绕棺哀鸣。喂以鱼飧,流泪不食,饿三日,竟同死。

  鬼吹头弯

  林千总者,江西武举。解饷入都,路过山东,宿古庙中。僧言:“此楼有怪,宜小心。”林恃勇,夜张灯烛,坐以待之。半夜后橐橐有声,一红衣女踏梯上,先向佛前膜拜,行礼毕,望林而笑。林不在意,女被发瞋目,向前扑林。林取几掷之,女侧身避几,而以手来牵。林握其手,冷硬如铁。女被握,不能动。乃以口吹林,臭气难耐。林不得已,回头避之。格斗良久,至鸡鸣时,女身倒地,乃僵尸也。明日报官焚之,此怪遂绝。然林自此头颈弯如茄瓢,不复能正矣。

  虾蟆教书蚁排阵

  余幼住葵巷,见乞儿索钱者,身佩一布袋、两竹筒。袋贮虾蟆九个,筒贮红白两种蚁约千许,到店市柜上演其法毕,索钱三文即去。

  一名“虾蟆教书”。其法设一小木椅,大者自袋跃出坐其上,八小者亦跃出环伺之,寂然无声。乞人喝曰:“教书!”大者应声曰:“阁阁,”群皆应曰“阁阁”,自此连曰“阁阁”,几聒人耳。乞人曰:“止。”当即绝声。一名“蚂蚁摆阵”。其法:张红白二旗,各长尺许。乞人倾其筒,红白蚁乱走柜上。乞人扇以红旗曰:“归队!”红蚁排作一行;乞人扇以白旗曰:“归队!”白蚁排之作一行。乞人又以两旗互扇喝曰:“穿阵走!”红白蚁遂穿杂而行,左旋右转,行不乱步。行数匝,以筒接之,仍蠕蠕然各入筒矣。虾蟆蝼蚁,至微至蠢之虫,不知作何教法。

  木犬能吠

  叶公文麟言在京师到某比部家,甫叩门,有狮毛恶犬咆哮而出,状若噬人者,叶大怖。主人随出喝之,犬卧不动。主人视客,笑吃吃不止。问:“何故?”曰:“此木犬也,外覆以狮毛,中设关键,遂能吠走。”叶不信,主人更出一鸡,黄羽绛冠,申颈报晓。披毛视之,亦木所为。

  铜人演西厢

  乾隆二十九年,西洋贡铜伶十八人,能演《西厢》一部。人长尺许,身躯耳目手足,悉铜铸成;其心腹肾肠,皆用关键凑接,如自鸣钟法。每出插匙开锁,有一定准程,误开则坐卧行止乱矣。张生、莺莺、红娘、惠明、法聪诸人,能自行开箱着衣服。身段交接,揖让进退,俨然如生,惟不能歌耳。一出演毕,自脱衣卧倒箱中。临值场时,自行起立,仍上戏毯。西洋人巧一至于此。

  双花庙

  雍正间,桂林蔡秀才,年少美风姿。春日戏场观戏,觉旁有摩其臀者,大怒,将骂而殴之。回面,则其人亦少年,貌更美于己,意乃释然,转以手摸其阴。其人喜出望外,重整衣冠向前揖道姓名,亦桂林富家子,读书而未入泮者也。两人遂携手行赴杏花村馆,燕饮盟誓。此后出必同车,坐必同席,彼此熏香剃面,小袖窄襟,不知乌之雌雄也。城中恶棍王秃儿伺于无人之处,将强奸焉。二人不可,遂杀之,横尸城角之阴。两家父母报官相验。捕役见秃儿衣上有血,擒而讯之,吐情伏法。两少年者平时恂恂,文理通顺,邑人怜之,为立庙,每祀必供杏花一枝,号“双花庙”。偶有祈祷,无不立应,因之香火颇盛。

  数年后,邑令刘大胡子过其地,问双花庙原委,得其详,怒曰:“此淫祠也,两恶少年,何祀之为?”命里保毁之。是夜,刘梦见两人一捽其胡,一唾其面,骂曰:“汝何由知我为恶少年乎?汝父母官,非吾奴婢,能知我二人枕被间事乎?当日三国时,周瑜、孙策俱以美少年交好同寝宿,彼盖世英雄,汝亦以为恶少年乎?汝作令以来,某事受枉法赃若干,某年枉杀周贡生某,汝独非恶人!而谓我恶乎?吾本欲立索汝命,因王法将加,死期已近,姑且饶汝!”袖中出一棍,长三尺许,系刘辫发上曰:“汝他日自知。”

  刘惊醒,与家人言,将复建庙祀之,而赧于发言。未几,以赃事被参,竟伏绞罪,方知一棍之征也。

  假女

  贵阳县美男子洪某,假为针线娘教女子刺绣,行其技于楚、黔两省。长沙李秀才聘请刺绣,欲私之,乃以实告。李笑曰:“汝果男耶,则更美矣!吾尝恨北魏时魏主入宫朝太后,见二美尼,召而昵之,皆男子也,遂置之法。蠢哉魏主!何不封以龙阳而畜为侍从?如此不独己得幸臣,且不伤母后之心。”洪欣然就之。李甚宠爱。

  数年后,又至江夏,有杜某欲私之。洪欲以媚李者媚杜,而其人非解事者,遂控于官。解回贵阳,臬使亲验之:其声娇细,颈无结喉,发垂委地,肌肤玉映,腰围仅一尺三寸,而私处棱肥肉厚如大鲜菌。自言幼无父母,邻有孀母抚养之。长与有私,遂不剃发,且与缠足,诡言女也。邻母死,乃为绣师教人。十七岁出门,今二十七岁。十年中所遇女子无算。问其姓氏,曰:“抵我罪足矣,何必伤人闺阃?”讯以三木,始供吐某某。抚军欲拟长流,臬使争以为妖人,非斩不可,乃置极刑。

  死前一日,谓狱吏曰:“我享人间未有之乐,死亦何憾!然某臬使亦将不免。我罪止和奸,畜发诱人,亦不过刁奸耳,于律无死法。且诸女子与通奸,皆闇昧不明之事,尽可覆盖,何必逼我供招!宣诸章奏,各拟重杖,使数十郡县富贵人家女子玉雪肌肤困于朱木乎?”次日,赴市受戮,指其跪处曰:“后三年,讯我者在此矣。”已而臬使果以事诛,众咸异焉。

  余谓此事与《明史》所载嘉靖年间妖人桑翀相同,桑不报仇而洪乃报仇,何耶?

  预知科名

  族弟袁楠,作秀才时,癸酉乡试,因有家难,场前奔走倦矣。入闱,进洪字三号。天已晚,即铺板熟睡。二鼓后,闻有人问:“何号是袁相公?”不觉惊起。其人乃同考秀才,素不相识者,问:“君姓袁,可名楠乎?”曰:“然。”其人拱手作贺曰:“君已中矣。”问:“何以知之?”曰:“我临安人,姓谢,与君同号。顷睡梦间,闻外喊题目纸声甚急。及取之,只一纸,首题是‘邦有道,危言危行’二句。其时同号中有六七十人,嘈嘈争问:‘题目何止一纸?’外答曰:‘此号只中洪字第三号袁某,应得一纸耳。’君既坐此号,名姓皆符,故来相报。”袁谢而颔之。

  黎明,题纸出,果如其言,乃大喜,自命必中,纵笔疾书,文如宿构,榜发,竟登第。

  胡鹏南

  胡公鹏南,巡视中城。一日,闻姊病,往视之。妹已昏迷,闻胡至,谡然而起曰:“弟来视我甚善,然弟宜速归。”胡不肯,姊起用手推之,家人子弟不解其故。胡既归,姊语家人曰:“我方死去,押差将送我至城隍府,路遇旌旗皂役曰:‘旧城隍升去,新城隍到任,汝且将女犯押回。’问:‘新城隍何人?’曰:‘吏科给事中胡鹏南也。’我惊醒,不意鹏南即坐我牀上,故我劝令还家,汝等可速往视之。”如其言,胡已沐浴朝服无疾而逝矣。胡乃春圃座师。

  龙护高家堰

  乾隆二十七年,学使李公因培科考淮安。清晨,风雨怒号,生徒惊顾,不能唱名。正踌躇间,地大震,辕外旗竿,被龙攫入云中,不知所往,河水暴涨,与高家堰相齐。河督高公及各厅官面如土色,皆云西风一大,则淮扬休矣。方恐怖间,忽转东风,天低若盖,将压人头,见黑龙在云中拖尾取水,数卷后,顷刻之间,洪泽湖水低三丈,人心大安。龙之鳞甲金光四射,惟头身则不可见。此石埭县教官沈公雨潭所目击。

  雷公被污

  沈公又云:是年淮安有雷轰轰然将击孤贫院中一老妇。妇方解裤溲,心急甚,即以马桶泼之,随见金甲者绕屋而下。少顷,有雷神蹲老妇之旁,尖嘴黑身,长二尺许,腰下有黑皮如裙遮掩下体,瞪目无言,两翅闪闪摇动不止。居民报知山阳县官,官遣道士来画符建醮,以清水沃其头,至十余石,次日复雨,才能飞去。

  李文贞公梦兆

  李相公光地未贵时,祈梦于九龙滩庙。神赠诗一联云:“富贵无心想,功名两不成。”李意颇恶之。后中戊戌科进士,为宰相,方知“戊戌”两字皆似“成”字而非“成”字,“想”字去“心”恰成“相”字。

  鬼求路引

  德龄安孝廉,知太仓州事。内幕某,浙人也,偶染时症。一夕,大呼曰:“归欤!归欤!胡不归?”察其音,陕人也。问:“何以不归?”曰:“无路引。”问:“何以死于此?”曰:“我宁夏人,姓莫,名容非,前太仓刺史赵酉远亲也。万里赍粮而来,为投赵故。赵刺史反拒不纳,且一文不赠,故穷馁怨死于此。”问:“何以不缠赵?幕友与汝宁有冤乎?”曰:“赵已他迁,鬼无路引不能出境,缠他人无益,故来缠幕友,庶几惊动主人,哀怜幕友,必与我路引。”德公闻而许之,召吏房作文书,咨明一路河神关吏,放莫容非魂归故乡。幕友病不医而愈。

  石揆谛晖

  石揆、谛晖二僧,皆南能教也。石揆参禅,谛晖持戒,两人各不相下。谛晖住杭州灵隐寺,香花极盛。石揆谋夺之。会天竺祈雨,石揆持咒召黑龙行雨,人共见之,以为神。谛晖闻知,即避去,隐云栖最僻处,石揆为灵隐长老,垂三十年。身本万历孝廉,口若悬河,灵隐兰若之会,震动一时。有沈氏儿丧父母,为人佣工,随施主入寺。石揆见之大惊,愿乞此儿为弟子,施主许之。儿方七岁,即为延师教读。儿欲肉食,即与之肉,儿欲衣绣,即衣之绣。不削发也。儿亦聪颖,通举子业。年将冠矣,督学某考杭州,令儿应考,取名近思,遂取中府学第三名。月余,石揆传集合寺诸僧曰:“近思,余小沙弥也,何得瞒我入学为生员耶?”命跪佛前剃其发,披以袈裟,改名“逃佛”。同学诸生闻之大怒,连名数百人上控巡抚、学院,道“奸僧敢剃生员发,援儒入墨,不法已甚!”有项霜泉者,仁和学霜也,率家僮数十篡取近思,为假辫以饰之,即以己妹配之,置酒作乐,聚三学弟子员赋《催妆诗》作贺。诸大府虽与石揆交,而众怒难犯,不得已,准诸生所控,许近思蓄发为儒。诸生犹不服,各汹汹然,欲焚灵隐寺殴石揆。大府不得已,取石揆两侍者,各笞十五,群忿始息。

  后一月,石揆命侍者撞钟鼓召集合寺僧,各持香一炷礼佛毕,泣曰:“此予负谛晖之报也。灵隐本谛晖所住地,而予以一念争胜之心夺之,此念延绵不已,念己身灭度后,非有大福分人,不能掌持此地。沈氏儿风骨严整,在人间为一品官,在佛家为罗汉身,故余见而倾心,欲以此坐与之。又一念争胜,欲使佛法胜于孔子,故先使入学,以继我孝廉出身之衣钵,此皆贪嗔未灭之客气也。今侍儿受杖,为辱已甚,尚何面目坐方丈乎?夫儒家之改过,即佛家之忏悔也,自今以往,吾将赴释梵天王处忏悔百年,才能得道。诸弟子速持我禅杖一枝,白玉钵盂一个、紫衣袈裟一袭往迎谛晖,为我补过。”群僧合掌跪泣曰:“谛晖逃出已三十年,音耗寂然,从何地迎接?”曰:“现在云栖第几山第几寺,户外有松一株、井一口,汝第记此去访可也。”言毕,趺坐而逝,鼻垂玉柱二尺许。群僧如其言,果得谛晖。

  沈后中进士,官左都御史,立朝有声,谥清恪。虽贵,每言石揆养育之恩,未尝不泣下也。

  谛晖有老友恽某,常州武进人,逃难外出披甲,有儿年七岁,卖杭州驻防都统家,谛晖欲救出之。会杭州二月十九日观音生日,满汉士女,咸往天竺进香,过灵隐必拜方丈大和尚。谛晖道行高,贵官男女膜手来拜者以万数,从无答礼。

  都统夫人某,从苍头婢仆数十人来拜谛晖,谛晖探知瘦而纤者恽氏儿也,矍然起,跪儿前,膜拜不止,曰:“罪过!罪过!”夫人大惊问故,曰:“此地藏王菩萨也,托生人间,访人善恶。夫人奴畜之,无礼已甚,闻又鞭扑之,从此罪孽深重,祸不旋踵矣!”夫人皇急求救,曰:“无可救。”夫人愈恐,告都统。都统亲来长跪不起,必求开一线佛门之路。谛晖曰:“非特公有罪,僧亦有罪,地藏王来寺而僧不知迎,罪亦大矣。请以香花清水供养地藏王入寺,缓缓为公夫妇忏悔,并为自己忏悔。”都统大喜,布施百万,以儿与谛晖。谛晖教之读书学画,取名寿平,后即纵之还家,曰:“吾不学石揆痴也。”后寿平画名日噪,诗文清妙。

  人或问恽、沈二人优劣,谛晖曰:“沈近思学儒不能脱周、程、张、朱窠臼,恽寿平学画能出文、沈、唐、仇范围,以吾观之,恽为优也。”言未已,以戒尺自击其颈曰:“又与石揆争胜矣,不可,不可!”谛晖寿一百零四岁。

  天上四花园

  嘉兴祝孝廉维诰为中书舍人,好扶乩,言休咎往往有应者。将死前一月,乩仙自称:“我天上看园叟也,特来奉迎。”祝问:“天上安得有园?”叟云:“天上花园甚多,不能言其数,但我所管领者,四园三主人耳。”问:“主人为谁?”曰:“冒辟疆、张广泗,其一则足下也。”祝问:“冒与张绝不相伦,何以共在一处?”曰:“君等三人皆隶仙籍,冒降生为公子,享福太多,现今未许复位,园尚荒芜。张福力最大,以作经略时杀降太多,上帝怒之,将置冥狱,幸而生前已罹国法,故犹许住园。君在世无过无功,今阳数将终,可来复位。”言毕,乩盘不动。是年,祝病亡。

  磟碡作怪

  常州武生某,素有力。往金陵乡试,路过龙潭,见一妇坐门首,因口渴,向其索茶。妇以生不分男女,大骂闭门进去。生思不与茶则已,何至詈骂,气甚不平。见其田中卧磟碡一条,即用力擎起,架于树上而去。明日,妇开门见之,询邻人,皆曰:“此物非数人不能动,莫非树神所为乎!”因朝夕敬礼,有求必应。或侮慢之,即有不利。如是者月余。生试毕归家,仍过其地。见所置磟碡尚在树间,其下香火罗列,禳祷者纷纷,心知为己所误,笑而不言。是晚,宿店中,思此事终是惑众,必转去说明方好。忽朦胧睡去,见有人告曰:“我某处鬼也,游魂到此,假托树神,以图血食。君新科贵人,故不敢隐瞒。若肯见容不说破,感恩非浅。”言毕不见。生遂不转去,径回常州。是科榜发,果中举人。

  风流具

  长安蒋生,户部员外某第三子也,风流自喜。偶步海岱门,见车上妇美,初窥之,妇不介意;乃随其车而尾之,妇有愠色,蒋尾不已,妇转嗔为笑,以手招蒋。蒋喜出意外,愈往追车,妇亦回头顾盼若有情者。蒋神魂迷荡,不知两足之蹒跚也。

  行七八里,至一大宅,车中妇入。蒋痴立门外,不敢近,又不忍去。徘徊间,有小婢出手招蒋,且指示宅旁小门。蒋依婢往,乃圂圊所也。婢低语:“少待。”蒋忍臭秽,屏息良久。日渐落,小婢出,引入,历厨灶数重,到厅院,甚堂皇,上垂朱帘,两僮倚帘立。蒋窃喜,以为入洞天仙子府矣,重整冠,拂拭眉目,径上厅。

  厅南大炕上坐一丈夫,麻黑大胡,箕踞两腿,毛如刺猬,倚隐囊怒喝曰:“尔何人?来此何为?”蒋惊骇身战,不觉屈膝。未及对,闻环佩声,车中妇出于室,胡者抱坐膝上,指谓生曰:“此吾爱姬,名珠团,果然美也。汝爱之原有眼力,第物各有主,汝竟想吃天龙肉耶?何痴妄乃尔!”言毕,故意将妇人交唇摩乳以夸示之。生窘急,叩头求去。胡者曰:“有兴而来,不可败兴而去。”问:“何姓?父何官?”生以实告。胡者笑曰:“而愈妄矣,而翁,吾同部友也,为人子侄而欲污其伯父之妾,可乎?”顾左右取大杖,“吾将为吾友训子。”一僮持枣木棍长丈余,一僮直前按其项仆地,裤剥下,双臀呈矣,生哀号甚惨。妇人走下榻跽而请曰:“奴乞爷开恩。奴见渠臀比奴臀更柔白,以杖击之,渠不能当;以龙阳待之,渠尚能受。”胡者叱曰:“渠,我同寅儿也,不可无礼!”妇又请曰:“凡人上庙买物,必挟买物之具,渠挟何具以来,请验之。”胡者喝验,两僮手摩其阴报曰:“细如小蚕,皮未脱棱。”胡者搔其面曰:“羞!羞!挟此恶具,而欲唐突人妇,尤可恶。”掷小刀与两僮曰:“渠爱风流,为修整其风流之具。”僮持小刀握生阴,将剥其皮。生愈惶急,涕雨下。妇两颊亦发赤,又下榻请曰:“爷太恶谑!使奴大惭。奴想吃饽饽,有五斗麦未磨,毛驴又病,不如着渠代驴磨面赎罪。”胡者问:“愿否?”生连声应诺,妇人拥胡者高卧。两僮负麦及磨石至,命生于窗外磨麦,两僮以鞭驱之。

  东方大白,炕上呼云:“昨蒋郎苦矣,赐饽饽一个,开狗洞放归。”生出,大病一月。

  骗人参

  京师张广号人参铺甚大。一日,有骑马少年负银一囊到店,先取百两与作样,而徐取参数包阅之,曰:“我主人性琐碎,买参不如其意,必加呵责,我又不善择参,可否存此样银于店,命老成伙计多带上等参同往主人处,凭其自择何如?”店家以为然,即收银遣店中叟负参数斤偕往,临行嘱曰:“谨持参,勿落他人手也。”

  进东华门,至一大府第,少年同登楼,楼上主人美须眉,披貂裘,戴蓝宝石顶,病奄然,倚枕踞牀,目负参者曰:“所携参果辽东顶上者耶?”店叟唯唯。旁两僮捧参上,逐包开检,所批驳皆洞中行情。

  阅未毕,忽门外车马声甚喧,一客入。主人惶遽,命侍者下楼,辞以病不能会客,低语负参者曰:“此向我借债客也,断不可使上楼。彼上楼见我力能买参,则难以无钱相复矣。”客在楼下呼曰:“汝主病诈也,必是抱优童、娶小奶奶,不许我登楼。我偏欲上楼一看!”两侍者固拒之,争吵不已。主人愈惶急,又低语负参者曰:“速藏参!速藏参!毋为恶客所见!牀下竹箱可以安放。”以铜锁钥匙付之曰:“汝坐箱上护守参,我自下楼见彼,或能止其上楼,亦未可定。”踉跄下楼,与客始而寒暄,继而戏骂。客必欲上楼,主人又固拒之。客大怒曰:“汝不过防我借银耳!虑我见汝楼上有银故也。如此薄待我,我即去,永不再来!”主人阳为谢罪,送客出,僮仆亦随之出,许久寂然。

  负参者端坐箱上以待;良久不至,始有疑意。开锁取参,参不见。藏参之箱,一活底箱也,箱底板即楼板。方戏骂时,从楼下脱板取参,守参者不知也。

  偷画

  有白日入人家偷画者,方卷出门,主人自外归。贼窘,持画而跪曰:“此小人家祖宗像也,穷极无奈,愿以易米数斗。”主人大笑,嗤其愚妄,挥叱之去,竟不取视。登堂,则所悬赵子昂画失矣。

  偷靴

  或着新靴行市上,一人向之长揖,握手寒暄,着靴者茫然曰:“素不相识。”其人怒骂曰:“汝着新靴便忘故人!”掀其帽掷瓦上去。着靴者疑此人醉,故酗酒。方彷徨间,又一人来笑曰:“前客何恶戏耶!尊头暴露烈日中,何不上瓦取帽?”着靴者曰:“无梯奈何?”其人曰:“我惯作好事,以肩当梯,与汝踏上瓦何如?”着靴者感谢。乃蹲地上,耸其肩。着靴者将上,则又怒曰:“汝太性急矣!汝帽宜惜,我衫亦宜惜。汝靴虽新,靴底泥土不少,忍污我肩上衫乎?”着靴者愧谢,脱靴交彼,以袜踏肩而上,其人持靴径奔,取帽者高居瓦上,势不能下。市人以为两人交好,故相戏也,无过问者。失靴人哀告街邻,寻觅得梯才下,持靴者不知何处去矣。

  偷墙

  京中富人欲买砖造墙。某甲来曰:“某王府门外墙现欲拆旧砖换新砖,公何不买其旧者?”富人疑之曰:“王爷未必卖砖。”某甲曰:“微公言,某亦疑之,然某在王爷门下久,不妄言。公既不信,请遣人同至王府,候王出,某跪请,看王爷点头,再拆未迟。”富人以为然,遣家奴持弓尺偕往。故事:买旧砖者,以弓尺量若干长,可折二分算也。适王下朝,某甲拦王马头跪,作满洲语喃喃然。王果点头,以手指门前墙曰:“凭渠量。”甲即持弓尺率同往奴量墙,纵横算得十七丈七尺,该价百金,归告富人,富人喜,即予半价。

  择吉日,遣家奴率人往拆墙,王府司阍者大怒,擒问之,奴曰:“王爷所命也。”司阍者启王,王大笑曰:“某日跪马头白事者,自称某贝子家奴,主人要筑府外照墙,爱我墙式样,故来求丈量,以便如式砌筑。我以为此细事,有何不可,故手指墙命丈。事原有之,非云卖也。”富人谢罪求释,所费不赀,而某甲已逃。

  鬼妒二则常德张太守之女,许周氏子,年十七以瘵疾亡。周别聘王氏女,年亦十七,甫缔姻,尚无婚期,王女忽中恶,以手批颊曰:“我张四小姐也。汝何人,敢夺我郎君?”周氏子闻之,告太守。太守夫人治家素严,闻之大怒,悬亡女画像骂曰:“汝与周郎连姻,尚未成亲,汝死,周郎再娶,亦礼之常,何以往害王家女,无耻若是!”骂毕,折桃枝击之。未数下,门外周郎奔来求饶,问:“何故?”曰:“王女口称,张四小姐呼痛去矣,并求替他母亲说情,故婿特来。”王氏女竟愈。

  杭州马坡巷谢叟,卖鱼为业,生二女,俱有姿,有武生李某,见而悦焉。李貌亦美,先有表妹王氏慕之,托人说婚,李却王氏,就婚于谢,王氏以瘵亡。谢嫁未逾月,忽披发佯狂,口称:“我王氏也,汝一个卖鱼婆,何得夺我秀才?”取几上剪刀自刺其心曰:“取汝蜜罗柑。”谢叟夫妻往秀才家烧纸钱作斋醮跪求,卒不能救。问:“蜜罗柑何物?”曰:“你女儿之心肝也。”未几,女竟死。秀才又来求聘其妹,谢叟有戒心,不许。妹悦其貌,曰:“我不畏鬼,如其来,我将挥刀杀之,为姊报仇。”谢不得已,仍嫁与之。婚后,鬼竟寂然,为秀才生一子而寡居。

  人面豆

  山东于七之乱,人死者多。平定后,田中黄豆生形如人面,老少男妇好丑不一,而耳目口鼻俱全,自颈以下皆有血影,土人呼为“人面豆”。

  粉楦

  杭州范某,娶再婚妇,年五十余,齿半落矣。奁具内橐橐有声,启视,则匣装两胡桃,不知其所用,以为偶遗落耳。次早,老妇临镜敷粉,两颊内陷,以齿落故,粉不能匀,呼婢曰:“取我粉楦来。”婢以胡桃进,妇取含两颊中,扑粉遂匀。杭州人从此戏呼胡桃为“粉楦”。

  口琴

  崖州人能含细竹,装弦其上,以手拉之,上下如弹胡琴状,其声幽咽,号曰“口琴”。芜湖朱生

  芜湖监生朱某,家富而啬,待奴仆尤苛。捐州牧入都,路出荏平,以一二文之微,痛笞其奴。奴怀恨,夜伺其睡,持所用锡溺壶击其顶门,脑裂而死。店主告官,置奴于法。

  后十年,芜湖赵孝廉会试,误投此店,灯下见赤身披血而立者曰:“我朱某也,欲有所求。”赵曰:“汝奴凌迟,汝冤已雪,汝复何求?”曰:“穷极求救。”曰:“汝身虽亡,汝家大富,汝虽为鬼,不合苦穷。”曰:“我死后方知,生前所有银钱,一丝不能带到阴间。奈阴间需用更甚于阳间,我客死于此,两手空空,为群鬼所不齿。公念故人之谊,烧些纸钱与我,以便与群鬼争雄。”问:“何不归?”曰:“凡人某处生,某处死,天曹都有定簿,非有大福力超度者,不能来往自如。横死者,阴司设阑干神严束之,故不能还故乡。”问:“纸钱纸也,阴司何所用之?”曰:“公此问误矣!阳间真钱亦铜也,饥不可食,寒不可衣,亦无所用,不过习俗所尚,人鬼自趋之耳。”言毕不见。赵哀之,为焚纸镪五千而行。

  白日鬼

  有偷儿戚姓,技最工,攫取渐多,恐迹之者众,因僦义冢旁败屋居焉。有数鬼见梦曰:“若宜祀我,会且致富。”戚于梦中诺之,觉以为妄。亡何,鬼复见梦曰:“三日内祀我,出三日,则若于夜间所偷,予能白日取之。”戚倔强,觉而不祭。三日后,果大病,命其妻检视诸物,征鬼言验否。时日亭午,诸物忽自移动,若隐隐有运之者。欲起夺之,手足如缚,物尽而缚解,戚病亦痊。乃大悟,笑曰:“我烧闷香迷人,今乃为鬼所迷,世俗所称‘白日鬼’,其斯之谓欤?”自此改行为善。

  饶州府幕友

  慈溪袁如浩游幕西江,与宁都州程牧交好。乾隆三十一年,程公委署饶州府篆,邀如浩偕往。时郡署新遭回禄,前太守某被焚身死,程公到任,修葺尚未告成。

  夜间,如浩持灯往厕中,遇一人年三十许,衣月白衫,举头望月,若有所思,惟下体所著鞋袜,模糊莫辨。见如浩至,拱手问讯。审其音,杭州人也,自言周姓,字澹庵。如浩因署内并无是人,诘所自来,乃欷歔告曰:“我非人,乃鬼也,我系前任司钱谷幕友。上年饶郡被灾,太守某侵蚀赈粮,郡民聂某率领三十余人赴部告准,蒙发本省大宪审问,吊核赈册。不料,太守已早捏造印簿,升斗出入,皆有可凭。大宪为其所欺,遂将数人问成诬告,即行正法。此辈怨魂上诉都城隍,牒阎罗审讯,我系幕友,故被株连,又值公事甚忙,正在查办饶郡灾民册子,候至月余,始得审明,太守某冒赈是实,又冤杀数人,即遣鬼隶擒缚放入火中,以故在署烧死。我非同谋,罪虽获免,而皮囊已腐,不能还魂,只得稽留在此。因停厝处被瓦木匠溲溺,终日秽杂,坐卧不安,先生肯为我移至郊外,含恩不浅。”言讫不见。

  如浩次日寻至署后,果见黑漆棺一具停在墙边,诸工作人在旁喧嚷,遂告知主人,舁至城外,择地掩埋,作文祭之。

  雷诛不孝

  湖南凤凰厅张二,赋性凶恶。父死,依母而居。母年七十余,视若老婢,少不如意,辄加呵叱。邻里忿极,欲鸣之官,母溺爱隐忍,反为调护。

  乾隆庚寅六月七日,值其生辰,留群不逞饮酒食面。家故贫,未娶,厨中仅母一人司炊。某酒酣索面,母云:“柴湿火不旺,姑少待。”某怒,赴内呵责,母急捧一碗战兢而至,因煌遽,忘下葱姜。某益怒,按碗劈面打母,母倒地仰天大哭。忽天光昼晦,云气如墨,雷声隐隐而起,某自知干天之怒,即扶母起,跪地谢罪。母亦代为跪求。某伏母后,抱持母足不放,雷电绕屋不去。母起立焚香,忽火光如流星飞入中堂,将某摄去,击死于街。邻里聚观,同声称快。

  朱孝廉名锦者适主敬修书院讲席,闻而趋视,见其面目焦黑,左太阳一孔如针大,作硫黄气。其身局缩如僵蚕,提起即长,放手即缩,盖骨节已震碎矣。背间有字,似篆非篆,不能识。

  桂花相公

  江西丰城县署后有桂花相公祠。相公之里居姓氏弗可考,相传为明时人,作幕丰城令。有盗案株连数人,相公廉其冤,欲释之,令不从,遂大怒,触桂树而死。后人肖其像,为之立祠,称为“桂花相公”。相公甚灵异,宰斯土者,必先行香。凡有命案,发觉前一日,相公必脱帽几上,自露其顶。始而异之,积久如是,亦弗之怪。

  落漈

  海水至澎湖渐低,近琉球则谓之“落漈”。落漈者,水落下而不回也。有闽人过台湾,被风吹落漈中,以为万无生理。忽然大震一声,人人跌倒,船遂不动。徐视之,方知抵一荒滩,岸上砂石尽是赤金,有怪鸟见人不飞,人饥则捕食之。夜闻鬼声啾啾不一。

  居半年,渐通鬼语。鬼言:“我辈皆中国人,当年落漈,流尸到此,不知去中国几万里矣!久栖于此,颇知海性,大抵阅三十年落漈一平,生人未死者可以望归。今正当漈水将平时,君等修补船只,可望生还。”如其言,群鬼哭而送之,竞取岸上金沙为赠,嘱曰:“幸致声乡里,好作佛事,替我等超度。”众感鬼之情,还家后,各出资建大醮以祝谢焉。

  铁公鸡

  济南富翁某,性悭吝,绰号“铁公鸡”,言一毛不拔也。忽呼媒纳妾,价欲至廉,貌欲至美,媒笑而允之。未几,携一女来,不索价,但取衣食充足而已。翁大喜过望,女又甚美,颇嬖之。

  一日,女置酒劝翁曰:“君年已老,需此多钱无用,何不散之贫人,使感德耶?”翁大怒拒之,嗣后且防之,虑其花费。如是者半年,启其所藏,已空矣。翁知女所窃,拔刀问之,女笑曰:“君以我为人乎?我狐也。君家从前有后楼七间,是我一家所居,君之祖父每月以鸡酒相饷,已数十年。自君掌家,以多费故罢之,转租取急,俾我一家无住宿处。怀恨在心,故来相报耳。”言讫不见。

  夜星子

  京师小儿夜啼谓之“夜星子”,有巫能以桑弧桃矢捉之。某侍郎家,其曾祖留一妾,年九十余,举家呼为老姨,日坐炕上,不言不笑,健饭无病,爱畜一猫,相守不离。

  侍郎有幼子尚襁褓,夜啼不止,乃命捉夜星子巫来治之。巫手小弓箭,箭竿缚素丝数丈,以第四指环之。坐至半夜,月色上窗,隐隐见窗纸有影,倏进倏却,彷佛一妇人,长七八尺,手执长矛,骑马而行。巫推手低语曰:“夜星子来矣。”弯弓射之,唧唧有声,弃矛反奔。巫破窗引线,率众逐之。

  比至后房,其丝竟入门隙。众呼老姨不应,乃烧烛入觅。一婢呼曰:“老姨中箭矣!”环视之,果见小箭钉老姨肩上,呻吟流血。所畜猫犹在胯下,所持矛乃小竹签也。举家扑杀其猫,而绝老姨之饮食。未几死,儿不复啼。

  疡医

  大兴霍筤、霍筠、霍管,皆疡医子,筠独秀逸出群,不屑本业,而喜读书。父以其梗家教,怒而责之,赖有邻翁姚学究者时来劝勉,因得肆力于举子业。不数年父死,筤、管各行其术,颇能自赡,独筠谋生计拙,日就穷困。

  时值试期,筠步行之通州,一老仆相随。因起身晚,行二十余里,日已西下,苦无宿店。忽见林际灯光自远而近,一妪奔走气喘。老仆遮问曰:“此处有人家借宿否?”妪应曰:“正有急事去请外科,不得代借宿家。”筠急呼曰:“我晓外科,何不见请?”妪问:“先生如此少年,可曾娶妻否?”曰:“未也。”妪大喜,就请同行,筠心疑其所问非所答。

  俄至一庄,门庭壮丽,妪请少待,容先入白老夫人。少顷,妪率婢妇数十趋出曰:“老夫人奉请。”筠与老仆随妪行过十余间屋,始到上房。夫人已相待于中堂,年约三十余,珠环玉佩,光艳夺目,与筠行宾主礼,问姓字年齿及未婚原委。筠以实对,夫人之颜色甚怡,屏去侍婢谓筠曰:“身姓符,本籍河南,寄居于此。孀居无子,只生一女名宜春,年已十七,待字于家。忽患疮疾在私处,不便令人医治。尝与小女商量,必访得医生貌美年少者,乃请疗病,病愈即以小女相配。如先生者正是合式,但未知手段何如?”筠初念不过欲求一宿,及闻此语,喜不自胜。夫人命唤蕊儿传语,亲携筠手而行,历曲室数重,始至闺闼。启帘入,见丽人拥锦衾而卧。夫人谓女曰:“郎君乃良医也,儿意可否?”女睨筠低语曰:“娘以为可便可耳。”夫人曰:“先生请看病,娘且暂去。”女羞涩不胜,蕊儿屡促之,乃斜卧向内,举袖障面。筠坐牀侧,款款启衾,则双臀玉映,谷道茧细而霞深,惟私处蔽以红罗,疮大如钱。筠视毕,覆衾下牀,夫人迎于门外,延至书斋,陈设精雅。筠麾诸婢出,碎扇上所系紫金锭,调以砚水,携入见夫人曰:“此药忌阴人手,须亲敷乃可。”夫人曰:“但得病愈,任郎所为。”筠复启衾,摩裟其臀,温存敷药,女但微笑,不作一语。

  越数日,疮愈。夫人举酒嘱筠曰:“郎君之于小女,天使来也。”乃部署新室,涓吉合卺。新婚弥月,筠欲归家,夫人曰:“此间荒野,不足栖迟。京师阜城门外有故宅一所,郎往居之。”筠遂同行,辎重甚富。既至宅,皆画栋雕墙也。居数年,生子女二人。

  一夕,宜春忽泣向筠曰:“夙缘已尽,明日将别矣,四十年后当复相见。”天明,携手出门,彼此大恸。前已驻一犊车,望之甚小,夫人与宜春、蕊儿率女婢十数人乘之,车亦不觉隘,瞬息不见,宜春哭声尤恍然在耳也。筠后举孝廉,出为某县尹,究不知四十年后再见之说果何如耳。

  产麒麟

  芜湖张姓者,卖腐为业,其妻孕十四月,生一麒麟,圆手方足,背青腹黄,通身翠毛如绣,左右臂有鳞甲,金光闪闪。坠地能走,喂饭能食,好事者以为祥瑞,方欲报官,而是晚死矣,距生时只七日。

  生夜叉

  绍兴郑时若秀才妻卫氏生一夜叉,通体蓝色,口豁向上,环眼缩鼻,尖嘴红发,鸡距骆蹄,落胎即咬,咬伤收生婆手指。秀才大惧,持刀杀之。夜叉作格斗状。良久乃毙,血色皆青。其母亦惊死。

  石膏因果

  嘉定张某,有名医之号,偶下药用石膏,误杀一人。过后自知,深以为悔,然亦不便语人,虽家中妻子,无人知者。一年后,张亦患病,延徐某来诊,定一方而去。临煮药时,张自提笔加“石膏一两”,子弟谏,不听。清晨服后,取方视之,惊曰:“此‘石膏一两’,谁人加耶?”其子曰:“爷亲笔所加,爷忘之乎?”张叹曰:“吾知之矣!汝速备后事可也。”作偈语曰:“石膏石膏,两命一刀。庸医杀人,因果难逃。”过午而卒。

  刘伯温后辈

  绍兴上虞县署后园有古墓,相传新令到任拜城隍神后,必往祭之,由来旧矣。乾隆间,有冉姓者宰其地,礼房吏以旧例请。冉问:“从前县令到任时,可有不祭者乎?”曰:“惟张某,性倔强,竟不行此礼,今现任湖北布政司。”冉曰:“我有志效张公。”竟不祭。

  一日,至厅审事,见有古衣冠客乘舆至,径上堂,冉竟不知为鬼,叱传事吏何以不报。语未毕,其人下车拉冉入书室,语哓哓不可辨,但闻冉若与人争辨者,亡何气绝,作鬼语曰:“我姓苏,名松,元末进士,为上虞县令,死乱葬此,刘伯温犹是我后辈也,汝大胆不祭!”或引张方伯故事折之,鬼云:“张某禄位盛时,我不能报。今其运尽,我将挖其眼矣。”冉家人环跪求恩,愿多备牲牢祭奠。良久苏醒。冉惧,遂朝服祭之,寻果无恙。未几,张方伯竟以事罣误,遂至丧明。此事钱少詹辛楣先生为余言。

  小那爷

  参领明公,与小那爷交好。明奉差他出,三年还都。行至南小街市,见那立市中,仲夏衣棉衣,戴暖帽。明心异之,下马执手,各道寒暄毕,那曰:“自与公别后,每为人欺,蒙公所赠骡,为某骑去不还,新居树木被畜牧伤扰,家人不理。幸公归,替我图之。”语毕,明公上马,那亦登车去。

  明公归语其事。家人云:“那死一年矣。”明公大骇,至那家问之,殓时衣服与途中所见同。问所赠骡,其子云:“在某家,据云先人所赠,故不敢索。”公呼某吓之,道破其诈,乃追骡还其子。视其墓,果被牧畜践损,为修葺封树而还。其夕梦那来谢云:“愧无以报,明午屠市中有一病骡,公买之,必获大利。”明公如其言,果得骡。医痊后,日行五百里。

  水鬼坛

  武林门外西湖坝人家,有老仆日暮取水,远见水面一酒坛随流而泛,因思探取亦可贮物。俄而坛已至前,用手取之。不意腕入坛口,口渐缩小,拖伊入水。急呼人救,获免。

  鬼市

  汪太守仆人李五,由潞河赴京,畏暑,至晚步行,计天晓可进城。夜半,见途中街市甚盛,肆中食物正熟,面饭蒸食,其气上腾。腹且馁,入肆中啖之,酬值而出。及晓,遥望京城,猛忆潞河至京四十里,其间不过花园打尖草舍一二家,何以昨夕有街市如此盛耶?顿觉胸次不快。俯而呕之,而蠕蠕然在地跳跃。谛视之,乃虾蟆也,蚯蚓蟠结甚多,心甚恶之,然亦无他患。又数岁乃卒。

  金娥墩

  金娥墩在无锡县城东南六十里,故南唐李煜妃墓地。娥能工词翰,进忠言,煜甚爱之。越数年,煜发兵晋陵,挈娥同行,遇吴越王兵,不得进,娥适死,因葬于此。乾隆初年,居民耕地得砖,上篆四字云:“唐王宝印。”至今墓间尚多。更可异者,每当风雨之夕,常有女鬼见形,且泣且歌,曰:“日侵削兮三尺土,山川已改兮众余侮。”

  翻洗酒坛

  广信府徐姓,少年无赖,斗酒殴死邻人,畏罪逃去。官司无处查拿,家人以为死矣。五年后,其叔某偶见江上浮尸,即其侄也,取而葬之。又五年,徐忽归家,家人皆以为鬼。徐曰:“我以杀人故逃,不料入庐山中,遇仙人授我炼形分身之法,业已得道,恐家中念我,特浮一尸,以相安慰。今我尚有未了心事,故还家一走。”徐故未娶,其嫂半信半疑,且留住焉。一日,溲于酒坛,嫂大怒骂之。徐曰:“洗之何妨?”嫂曰:“秽在坛里,如何可洗?”徐伸手入坛,拉其里出之,如布袋然,仰天大笑,蹑云而去。至今翻底坛尚存。徐昔所殴死邻家,早起在案上得千金。或云:“徐来作报,所云‘了心事’者,即此之谓。”

  雷诛吉翂

  湖州女子徐氏,生吃胎素,三岁后,即好念佛。攻至十四岁,忽被雷诛。乡人哗然,谓雷无灵。及殡时,见有篆文在背,识者以为“唐吉翂”三字.

  狐仙亲嘴

  隐仙庵有狐祟人,庵中老仆王某恶而骂之。夜卧于牀,灯下见一女子冉冉来,抱之亲嘴,王不甚拒;乃变为短黑胡子,胡尖如针,王不胜痛,大喊,狐笑而去。次日,仆满嘴生细眼,若猬刺者然。

  喇嘛

  西藏谟勒孤喇嘛王死,其徒卜其降生于维西某所。乾隆八年,众喇嘛乃持其旧器访之。

  至某所,有么些头人子,名达机,已七岁矣,忽指鸡雏问母曰:“雏终将依母乎?”其母曰:“雏终将离母也。”达机曰:“儿其雏乎?”有顷,谓其父母曰:“西藏有人至此迎小活佛,曷款留之。”父母以为妄,不听。达机力言之;其父出视,果有喇嘛数十辈,不待延请,竟造其室。达机见之,跏趺于地,为咒话良久。众喇嘛举所用钵、数珠、手书《心经》一册,各以相似者付之,令达机审辨,得其旧器服珠持钵,展经大笑。众喇嘛免冠罗拜。达机释钵执经起,遍摩众喇嘛顶,于是一喇嘛取僧衣帽进,达机自服之。群喇嘛以所携锦茵数十层置中庭,拥达机坐。

  其父不知所为,众奉以白金五百,锦缯罽各数十端,为其父寿,曰:“此吾寺主活佛也,将迎归西藏。”其父以止此独子,不许。达机曰:“毋忧,明年某月日,父母将生一子承宗祧。我乃佛转世,不能留也。”其父不得已许之,亦合掌拜焉。众喇嘛拥达机于达摩洞佛寺,远近么些千百成群顶香皈拜,布施无算。留三日,去之西藏。

  明年,其父母果如期生一子。

  梦中事只灵一半

  泾县胡讳承璘,方为诸生时,夜梦至一公府,若王侯之居。值其叔父在焉,其叔父惊曰:“此地府也,汝何以至?”承璘询其叔父:“有何职任?”叔父曰:“为吏尔。”承璘请查其禄命,叔父阅其籍曰:“一穷诸生耳。”承璘再三哀恳,求为之地。其叔父不得已,乃以他人禄命与之相易,曰:“此大弊也,若破,罪在不赦,可若何?”因以其所易籍示之:庚子科举人,雍正年恩科进士,任长垣县知县,某年月日终。且谓之曰:“尔乡试,须记用卦名。”因以手推之,一跌而寐。承璘庚子科首题“岁寒”一节,因用屯、蒙、剥、复等十卦成文,果得高魁。癸卯恩科成进士,又数年,授长垣县知县,一一不爽。无何届死期矣,因豫办交盘,且置酒与亲友作别,沐浴易衣,静坐而待。至黄昏后,忽呕血数升,以为必死矣。徐徐平复,竟不死,复活十余年。至乾隆六年,寿终于云南粮道。梦寐之事,忽灵忽不灵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