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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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那张良正和一位歌声出众的汉子攀谈,想引荐给沛公,忽听帐外一阵骚动。原来是项羽酒醒了,正怒气冲冲要寻刘邦。张良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项羽帐前,拱手赔笑道:"沛公实在不胜酒力,方才已向大王告过罪,您亲口许他先回灞上,特意留我在此谢酒。"

项羽一听这话,铜铃般的眼睛瞪得通红,案几拍得震天响:"好个刘邦!竟敢不辞而别!你这厮还敢花言巧语!"

范增在帐外听得动静,拄着拐杖急急进来,白胡子气得直颤:"大王明鉴!刘邦表面恭顺,内藏奸诈。老臣先前献的三条计策您都不听,如今他连告辞都没有就溜走,分明是欺您仁厚!放虎归山全是张良的主意,您可别被他蒙骗了!"

项羽被这番话激得须发皆张,当即喝令左右:"把这巧舌如簧的张良推出去斩了!"刀斧手刚要上前,只见张良突然仰天大笑:"冤枉啊!大王且听我一言——我不过是沛公帐下借来的门客,本是韩国人,沛公本就不是我主公,我何必替他遮掩?"

他见项羽神色稍缓,赶紧趁热打铁:"以大王的神威,杀刘邦就像翻个手掌般容易,何必借酒宴之名?若在鸿门宴上杀人,反叫天下诸侯笑话,说大王不敢正面对敌,只会使诈。不如放我回去,让沛公乖乖献上传国玉玺和珍宝。到时候您名正言顺登基,岂不比现在落人话柄强百倍?"

项羽摸着下巴沉吟片刻,突然拍案道:"子房说得在理!"转头就喝退刀斧手,"要是听了范增这老糊涂的话,差点坏了大事!"又指着张良鼻子道,"你速回灞上,叫刘邦把玉玺珍宝统统献来。若敢耍花样,我百万大军即刻踏平灞上!"

张良回到灞上时,刘邦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见张良安然归来,刘邦一把抓住他的手直哆嗦:"先生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!"当即把告密的曹无伤拖出来斩首示众。

当夜烛影摇红,刘邦低声问张良:"项羽那边还有什么动静?"张良叹气道:"他要咱们明日献上玉玺珍宝。"刘邦急得直搓手:"传国玉玺怎能轻易给人?"张良凑近耳语:"得天下靠的是德行而非宝物。不如做个顺水人情,咱们暗中谋划大事。"

第二天清晨,张良捧着玉玺来到鸿门。项羽见到莹润生辉的玉玺,乐得合不拢嘴。忽然瞥见个照星玉斗,随手赏给范增:"先生拿去把玩。"谁知范增接过玉斗,"啪"地摔个粉碎!

项羽勃然大怒,范增却捶胸顿足:"当年齐威王以贤臣为宝,如今大王却贪图这些死物!放走刘邦就像纵虎归山,将来必成大患啊!"张良在一旁冷笑:"大王神威盖世,刘邦哪敢有二心?"

正争执间,项羽突然想起子婴还没处置,立即修书给刘邦:"速将秦王子婴送来!"刘邦接到书信,在营帐里来回踱步。众将劝道:"项羽势大,不如交出子婴。"刘邦只得唤来子婴,假意安慰:"你多备珍宝去见项羽,或可保命。"

子婴闻言泪如雨下:"当初投降沛公才捡回性命,如今去见项羽,必死无疑啊!"哭声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回响,檐角铁马叮咚,仿佛在为这个末代君王奏响丧钟。

咸阳城里,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和贵族公子们围在一起,满脸焦急。其中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颤巍巍地说:"沛公待人宽厚仁慈,咱们要是错过这个机会,可就再难遇到了!"

沛公刘邦却突然跪倒在地,额头贴着青石板:"鲁公项羽兵强马壮,咱们要是违抗他的命令,只怕立刻就要遭殃啊!"

众人听了急得直跺脚,七嘴八舌地喊道:"不能投降!不能投降!咱们不如放弃咸阳城逃走,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!"

这时,年轻的子婴缓缓站起身来。他穿着素白的衣裳,声音虽轻却格外坚定:"我要是逃了,咸阳的百姓必定遭殃。我当秦王才几天,还没来得及施恩于民,怎能忍心让他们为我受苦?"这番话说完,在场的人无不掩面落泪。

第二天清晨,子婴独自来到轵道旁等候。只见道路两旁站满了披甲执戟的楚军士兵,尘土飞扬中透着肃杀之气。项羽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,远远就看见子婴脖子上系着白绢,一身素服,背上绑着两根绳索,嘴里还衔着降表。

项羽接过降表展开细看,上面写着:"秦王子婴谨言:秦朝气数已尽,天下大乱。如今楚军西来,六国响应。臣不敢奢望保全宗庙,只求能守着祖坟度日..."

项羽看完冷笑一声:"你祖父当年把六国贵族都抓来咸阳当人质,害得天下百姓苦不堪言。这笔账,你打算怎么还?"

子婴抬起头来,面色平静:"那都是先祖做的事,并非臣的罪过。大王若要杀我,我绝无怨言。只是咸阳百姓刚经历二世皇帝的暴政,好不容易盼来太平日子。若能以我一死平息天下人的怨恨,只求大王善待百姓..."

话还没说完,项羽突然厉声喝道:"英布!"只见一员猛将应声而出,寒光一闪,子婴便倒在了血泊中。霎时间,天色骤暗,乌云密布,四下里响起一片悲泣之声。

咸阳城的百姓们见到这一幕,又见天昏地暗,顿时群情激愤。有人高声喊道:"沛公仁德,才是真命天子!项羽残暴,迟早要断子绝孙!"这喊声此起彼伏,震得地动山摇。

项羽在马上听得真切,气得脸色铁青,当即就要下令屠城。谋士范增慌忙跳下马来劝阻,接下来会发生什么?咱们下回接着说。

原文言文

  项羽杀婴屠咸阳

  却说张良见作歌之人,语言出众,堪荐举归附沛公,正欲请问姓名,只见人报鲁公酒醒,要寻沛公,张良急急转到帐前曰:“沛公力不胜酒,已告过大王,蒙分付着回灞上去,留张良在此谢酒,”羽大怒曰:“刘邦不辞而去,汝尚巧说!”范增听得羽发怒,急来见鲁公曰:“刘邦言虽柔和,实含奸诈,前献三计,明公统不见信,今观不辞而去,实是欺侮!放沛公回灞上,皆是张良之计,公不可听遮饰之词。”羽闻增言,愈加暴怒,分付左右将张良斩讫报来,只见张良大叫曰:“冤哉冤哉!大王勿怒,臣乃沛公帐下一借士,臣本韩国人,沛公原非主也,臣何故与他遮饰?大王威镇天下,谁人不惧?若杀沛公,反掌之易耳,何必以设筵为由?筵前杀人,甚非长策,使天下诸侯闻之,皆以大王不敢与沛公为敌,却赚来鸿门杀之,纵得天下,不能名正言顺,百世耻笑也。愿大王赦臣回灞上,将传国玉玺,并各样珍宝,取来献与大王,那时即位天下之主,名分自正,天下归服;若今日杀臣,使沛公闻之,决逃走他国,将王玺或献与他人,或弃毁不存,大王失此重宝,岂不所见之误耶?”鲁公闻张良之言,急着放了,便曰:“子房之言是也!不然,使天下之人笑我之怯,况我干戈已定,四海归心,量刘邦草芥耳,岂足与我为敌?若听范老之言,几坏我事!”遂令张良回灞上:“快将玉玺珍宝献来,若复抗违,决统百万雄兵,将灞上踏碎,汝难以保命矣!”张良曰:“谨遵大王之命。”便拜辞回灞上,来见沛公。沛公再三称谢:“若非先生,刘邦之命休矣!”即将曹无伤拿出,斩首示众。

  沛公因问张良:“鲁公有何话说?”良曰:“彼因明公回灞上,竟欲杀我,被我一篇言语说过,要我明日献玉玺珍宝,不可失信,须当与他。”沛公曰:“玉玺乃传国之主,恐不可与人。”良曰:“不然,得天下者在德不在宝:若明公吝而不与,必惹刀兵,终为他所得矣。不若做个人情,明早我持去献与他,他见了决喜,凡事皆不计较,我却得以从容图大事,此所谓舍小以取大也。”沛公曰:“善。”

  次日,张良持玉玺并珍宝赴鸿门来见,鲁公令人传入,遂拜见,将玉玺并珍宝献上曰:“沛公昨日蒙赐酒,今日尚病未起,恐失信,使小臣献上,乞赐收录。”鲁公见王玺并各样珍宝,陈列几上,光润无暇,真天下之奇宝也,心中甚喜。内有一宝,乃照星玉斗,遂命范增曰:“此宝甚佳,与先生珍玩。”增接玉斗在手,掷于地上,以剑击碎,曰:“天下事去矣!我辈皆为沛公虏也,此物奚用焉?”鲁公怒曰:“为臣之道,不敢齿君之辂焉,古人云:‘君赐食,必先尝;君赐生,必畜之。’况玉宝乎?我方赐尔,尔即击碎,是何道理?”增曰:“齐威王耻魏惠王宝照车之珠,言:‘不过照百乘;我有四贤臣,可以照千里。’是古人重贤不重宝也。臣今所重者,沛公之首,乃天下之宝,奈明公不听老臣之言,遂失此机会,今却受此无用之物。此有激于中,所以击碎,非虚君之赐也。”鲁公曰:“沛公怯弱,终不能成大事。”增曰;“昔者邓侯不杀楚文王,而楚卒灭邓;楚子不杀晋文公,而晋卒灭楚子。今明公不杀刘邦,此人必与公争天下矣!今若放之生,如放龙归海,纵虎入山,欲再拘挛,不亦难乎?”良曰:“不然!大王威武,天下莫敌,力能扛鼎,势能拔山,九战章邯,力降子弟,各国诸侯,肘膝而见,较之邓侯楚子,天壤悬绝。况沛公入关,凡事不敢自专,等候大王,可见无远大之志。今君比文公晋侯。抑又过矣!”鲁公曰:“料沛公无能为也!张良,尔且随我议事,沛公处用你不着。”增曰:“大王前日要杀张良,被他掩饬过;今又留在左右,恐非心腹。明公察之。”羽笑曰:“先生过虑!张良不过一儒士耳,在我侧有何欺诳?”增曰:“明害者可防,暗损者难测,明公更思之。”羽曰:“匣有宝剑,谁当我哉?”遂不听范增之谏。张良只是冷笑。

  却说鲁公召众将计议曰:“关内已破,玉玺已得,但降王子婴尚未来见,诸侯如何宾服,可差人写书与刘邦,讨子婴来诛之,则大事定矣。”遂修书一封,差人赴灞上讨子婴。

  沛公见书曰:

  我与尔共伐暴秦,扫黔黎,拯民涂炭。吾今入关已十余日矣,三世子婴,久不来见,此必尔占晞不发,意或他图。我统大兵,与尔比武,以为何如?

  沛公观罢书,召诸将议曰:“项羽今已违约,竟王关中,书取子婴,诈为降楚,塞诸侯之口,复怀王之命。意欲不与,又恐动兵;意欲与之,甚失初意。”诸将曰:“羽势不可敌,当以子婴与之。倘其诛戮,愈见明公宽德,天下自有公论。”沛公召子婴出,谕之曰:“尔前日归降,念一国王爵,顺天投首,不忍加诛,即时释放。不意鲁公违约,欲王关中,今日持书来取。尔当备宝货妇女投献,彼贪而好杀。若得金宝,彼必喜悦而全汝之命。尔宜一往,不可自误!”子婴大哭曰:“既降沛公,已得生矣,今复投见鲁公,性命决然难保。”诸耆老公子曰:“沛公长者,宽仁容众,决不可失也!”俯伏在地,沛公曰:“鲁公威武甲天下,不可抗违,若或迟延,定遭毒手。”众公子耆老曰:“不可降!不可降!不如弃咸阳而走,尚可以延残命耳!”子婴曰:“我若逃去,百姓决遭残虐。我为君不过数日,又无恩泽及民,使民被害,吾不忍也!”众人闻子婴之言,莫不下泣。

  子婴仍来轵道傍请见。只见层层甲士,灿灿于戈,万缕征尘,一天杀气。鲁公一马当先,看那子婴时,素练系颈,缟衣拖身,二绳系背,口衔款表,鲁公接过表来观看,表曰:

  始皇之孙扶苏之子三世子婴上言:伏以秦祚中绝,赢图失所,七庙亡祀享之礼,四海蹈涂炭之灾,大丧人心,遂至瓦解。玉符西指,六国从风,黄鉞下临,群儿束手。威令行不速之命,神武昭不杀之恩。臣婴等非敢望宗庙以承宗,惟求守坟墓而延日,百日荷再生之福,一门沾重见之光,早赐生全,愿投肝胆,周封不断,姬锡有根。汤王存夏后之宗,遂成六百之统;武王树殷胄之后,乃开八百之基。大王继殷周而王关中,存赢氏而宏楚胤,臣婴等下情,无任战栗恐迫之至。

  鲁公看罢表文曰:“尔祖虏六国之子孙,害天下之百姓,遗患于汝,汝有何说?”于婴曰:“废关东六国者,乃先祖始皇之所为,非臣之罪也。玉必欲杀臣,臣亦不敢怨。但咸阳遭二世残暴,百姓未得安生一日,今日大王入关,百姓已再见天日矣,愿杀臣以雪天下之恨,惟望存百姓以服天下之心。臣虽死犹生,大王德威兼虚矣。”婴言未尽,鲁公急喝英布下手,只见英布一剑,数败楚兵。

  将子婴杀了,霎时间愁云生大,黑雾漫漫,四下悲哀不绝。

  却说秦民见杀了子婴,又见天日昏暗,一齐呐喊,振动天地,尽道沛公有德,万代至君;鲁君不仁,灭门绝户。那鲁公听得这话,大怒,便传令着大小将校,尽将咸阳百姓杀死,范增急下马来谏,未知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