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四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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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豨一听说韩信死了,整个人瘫软在地,哭得死去活来。左右将领赶紧把他扶起来,他抹着眼泪说:"这些年多亏韩将军教导,虽不是亲兄弟,却比骨肉还亲。谁想到他今日因我遭此毒手!"说着又捶胸顿足,"如今大事难成,这可如何是好?"

众将纷纷劝道:"韩侯虽死,大王岂能泄气?咱们杀上邯郸,跟刘邦拼个你死我活!"陈豨却摆摆手:"别急,我料汉军这两日必来。咱们就在曲阳以逸待劳。"正说着,探子慌慌张张跑来报告:"刘邦带着大军杀过来了,离这儿不到百里!"

陈豨立刻打起精神,叮嘱众将:"这回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一败就逃。"有个将领提议:"不如咱们合兵一处,免得被各个击破。"陈豨却胸有成竹:"你们分列左右两翼,等我与汉军交战时,你们从两侧突袭,必能取胜。"

那边刘邦大军压境,在曲阳城外三十里扎营。夜里刘邦召集众将,指着地图布置:"樊哙、王陵各带一万精兵,连夜去北边埋伏。等陈豨败退时,你们杀出来断他后路。"又吩咐周勃、周昌:"你们防备敌军援兵。"最后对灌婴说:"明日你先出战,等打得难解难分时,全军压上。"

第二天两军对阵,灌婴拍马出列。陈豨挺枪大骂:"败军之将还敢来送死?"灌婴也不废话,抡刀就砍。两人战了二十回合,陈豨的左右翼果然杀出。谁知汉军早有准备,周勃、周昌带兵截住。陈豨见势不妙,掉头就往北跑。他手下的将领见主帅逃跑,顿时乱作一团。

刘邦亲自擂鼓助威,汉军乘胜追击。陈豨正逃得狼狈,忽然一声炮响,樊哙、王陵的伏兵杀出。陈豨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樊哙一戟刺落马下。刘邦大喜,命人把陈豨首级传示各地,赵代一带的叛军纷纷投降。

得胜回朝的路上,吕后迎出洛阳城外。刘邦忽然想起什么,问道:"韩信临死前可说了什么?"吕后撇嘴道:"他说后悔没听蒯彻的计策,被妇人小儿所骗,真是天意。"刘邦眉头一皱:"蒯彻是什么人?"

陈平上前解释:"此人是齐地谋士,足智多谋。当年韩信行军打仗都带着他。听说他曾劝韩信造反,韩信没听,后来他就装疯卖傻混迹市井。"刘邦正琢磨怎么抓人,陆贾主动请缨:"臣愿往齐国走一遭。"

陆贾到了齐国,郡守李显接待他时直摇头:"那蒯彻整天在街上又唱又笑,下官请过几次都不来。这等疯癫之人,大夫何必白跑一趟?"陆贾笑道:"他这疯病是装的。你找两个能说会道的,先请他喝酒..."

第二天,两个说客在街上找到披头散发的蒯彻。只见他边走边唱:"六国被秦吞并啊,只因没有豪杰;秦朝自取灭亡啊,楚汉相争定乾坤..."唱完就要走。说客赶紧拉住他:"咱们都是疯人,不如喝两杯?"

酒过三巡,说客突然叹气:"我们原是韩信帐下,亲眼见他被吕后所害。临死前他不停地说,后悔没听蒯先生的话..."蒯彻手里的酒杯突然一颤,眼中闪过一丝痛色。说客继续道:"韩将军那般英雄,竟落得满门抄斩..."

蒯彻再也装不下去了,眼泪扑簌簌往下掉。这时陆贾从门外走进来,拱手道:"先生何必再演这出戏?皇上请您去洛阳走一趟。"蒯彻知道瞒不过,长叹一声放下酒杯。

两人说到伤心处,眼泪哗哗往下掉,把心里头那点憋屈全哭出来了。他们捶着胸口跺着脚,嚎啕大哭:"韩侯啊韩侯,你咋不早点醒悟呢?要是早听劝,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?如今你走了,叫我们这些跟了你半辈子的人可怎么活啊?"

正哭得昏天黑地呢,突然外头冲进来个彪形大汉,一把揪住蒯彻的衣领子:"装疯卖傻这么些日子,今儿个可算露出狐狸尾巴了吧?"蒯彻吓得脸都绿了,哆哆嗦嗦问:"好汉...好汉是哪位?"

那人把官牌一亮:"中大夫陆贾奉旨拿人!"话音还没落,外头呼啦啦涌进来一队衙役,领头的郡守李显三下五除二就把蒯彻捆成了粽子。等押到衙门里,陆贾却亲自给他松了绑,还整了整他的衣襟:"蒯先生别演了,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去见皇上。如今天下太平,连张良这样世代效忠韩国的都能在汉朝封侯,您这样的聪明人还分不清好歹吗?"

蒯彻抹了把脸苦笑道:"装了大半年疯子,到底让您给戳穿了。"当下换了身干净衣裳,跟着陆贾就往洛阳赶。

到了金銮殿上,刘邦正和大臣们议事呢,抬眼看见陆贾领着个生面孔进来。那人扑通就跪下了,刘邦眯着眼睛问:"这谁啊?"

陆贾赶紧回话:"齐地来的蒯彻。"

刘邦突然一拍龙案:"当年就是你撺掇韩信造反的吧?"

蒯彻脖子一梗:"没错!那时候天下大乱,有本事的都能争一争。就像盗跖家的狗见了尧帝也要叫,不是尧帝不好,是狗只认自家主子。当时我眼里只有韩信,哪知道您是真命天子呢?韩信要是听我的,您今天也坐不上这龙椅。现在他死了,我也不想独活,要杀要剐随您便!"

刘邦听完哈哈大笑,转头对群臣说:"这倒是个忠心的!"又对蒯彻道:"朕赦你无罪,还想给你个官做,你觉得如何?"

蒯彻摇摇头:"当官我不稀罕。只求陛下念在韩信平定天下的功劳,让我把他脑袋带回淮阴安葬,再追封个楚王。我情愿给他守坟到老,这样天下人都会夸您仁德。"

刘邦听得直点头:"好个忠义之士!"当场就让人把韩信的首级交给蒯彻,还吩咐工部修墓立碑,追封楚王。至于蒯彻,就由着他自在过日子去了。

这边刘邦刚回到长安,萧何就带着文武百官来迎驾。宫里正大摆宴席犒赏三军呢,突然侍卫来报:"宫门外有人要告密!"

刘邦撂下酒杯直皱眉:"陈豨的叛乱才平定,怎么又有人来告密?带进来!"等那人进了大殿,刚要开口——究竟来的是谁,咱们下回再说。

原文言文

  陆贾智调蒯文通

  陈豨因闻韩信死,哭倒于地:左右诸将救起,陈豨曰:“我数年来,多得韩信之教,虽力异姓,实同骨肉。岂意今日为我遭此诛戮,一闻其死,不觉十分伤恸,又且我事不能济矣!为之奈何?”诸将曰:“韩侯虽死,大王岂可自懈?我等愿同大王杀上邯郸,与汉王决个胜负!”陈豨曰:“且不必进兵,吾料一二日汉兵决来。不若只在此,预备交战。”言未罢,有细作来报:“汉王统各处调来人马,杀奔曲阳来,离此不上百里。我等径飞马来报,大王可作速准备。”陈豨分付诸将:“不可如前一败,便先逃走。”诸将曰:“我等随大王一同出阵,不必各分营寨,恐难救应。”豨曰:“汝等只分左右为羽翼,待我与彼交战,汝却两路冲击,彼兵自乱,可以取胜。”诸将得令,各分两路伺候不题。

  却说帝屯兵日久,又各路人马俱到,知陈豨见杀韩信,逆谋已露,决然无心固守,乘此机会,统兵径赴曲阳。一日大兵抵曲阳,高城三十里下寨,帝传令:“着樊哙、王陵二将,今夜各领精兵一万,各衔枚暗投曲阳北路左右埋伏,待豨败走,汝却出此奇兵,可以擒豨,又命周勃、周昌二将,在营后待豨左右有救兵,可出此兵以御之。随我诸将,光着灌婴与豨对敌,正在酣战之际,尔诸将拼力协攻,彼败走,尽力追赶,决获全胜。”诸将得令,各分付预备。

  次日,灌婴领兵出马,与陈豨答话。陈豨一马当先,大叫曰:“汉兵前日已大败,尚不纳降,乃敢复来送死?”灌婴大骂:“逆贼自不知死,尚敢逞强?”举刀迎面来劈:陈豨举枪交还。二将斗到二十回合,只见陈豨左右诸将急领兵冲杀来。这汉阵上周勃、周昌不待彼兵到来,亦各出精兵,奔前截杀,陈豨又斗婴不下,正躁急之际,汉兵又一齐拼力来协助杀来,陈豨如何抵敌得过?往北逃走。豨诸将见陈豨败走,无心恋战,亦各四散奔溃。帝率诸将合兵一处,尽力追杀。豨兵已知势弱,各倒旗投降。刘武等诸将,俱被周勃、周昌等追杀,遂死乱军之中。

  陈豨正逃走中间,忽听一声炮响,樊啥、王陵二枝生力人马突出,陈稀被汉兵追赶,正急元处躲避,一时措手不及,被樊哙一戟,刺于马下:大势汉兵俱到,见刺了陈豨,帝大喜,遂将首级传去,悬于赵代二处,彼处知豨死,皆望风归服。帝传命:“如有投降者,免诛戮。”乃招抚各郡县,赵代悉平。

  帝车驾赴洛阳,吕后远来迎接,帝相见甚喜,备间韩信临死有话说?后曰:“信言悔不用蒯彻之计,乃为儿女子所诈,岂非天哉!”帝问左右:“蒯彻乃何处人?”陈平曰:“蒯彻乃齐人,极有机变。韩信行兵时,寸步不相离。闻此人曾劝韩信以齐反,信不听此人,遂佯狂于市。其人当以智取,若陛下以怯拘之,恐难力致,则必假为疯狂而正矣。”帝即问左右:“谁人往齐国调蒯彻去?”言未毕,陆贾出班奏曰:“臣愿往。”帝即命贾引十数从人,往齐国调蒯彻。

  一日到齐,有郡守李显接贾于驿中安歇,贾问:“蒯彻今在何处?”显曰:“此人每自歌自笑,游荡于街市中,人皆以为疯魔,某尝以礼相请,彼终不就,此等人主上问须用他?在着大夫远来,恐徒劳神也!”贾曰:“君知其一,未知其二。蒯彻之疯狂,乃其诈也,汝可着一能言之土,与之饮酒,彼必歌笑狂饮;着其人如此如此诱引·待他痛哭之时,我却有言语调他,他自然不敢疯狂,管教他随我见帝。”

  李显即选两个能言之士,与了钱钞,分付他如此如此,诱引蒯彻,待他哭时,向十字街请陆大夫相见。其人领命,即到市上见蒯彻散发狂笑,游行于市,且为之歌曰:

  六国兼并兮,为秦所吞,内无豪杰兮,罔遗后昆,秦始自失兮。灭绝于楚,楚罔修政兮,属之汉君,乌江逼项兮,伊谁之力?十大谋奇兮,岂能独存?乃不自悟兮,尚思国爵,一朝遭烹兮,祸福无门。佯狂沉醉兮,且自昏昏。

  歌罢向南而去。李显的差人尾之于后,近前乃挽彻手,亦大笑不止曰:“我今与子亦病狂矣:愿请入酒店中市沽三杯。”彻喜,亦随二人入酒馆,二人曰:“我今数日后海外邀游,不居人间,与世相违,不欲恋功名,贪官贵也。”彻见二人语言不凡,乃曰:“我之病狂,其意有在;汝之病狂,果何意那?”二人曰:“我之病狂,非子所知也。且与子饮酒,不必多言,恐为人所闻,则非病也。”彻见二人言甚蹊跷,遂改容而正言曰:“二公决非等闲人,愿求大名。”二人曰:“我二人原系赵国人,闻韩侯之贤,前随楚地,日侍左右,言听计从,遂为心腹。不意韩侯无故为家仆所诬,被吕后斩于未央,夷其三族,临死之际,言不绝口,只说悔不听蒯彻之言:我等见韩候屈死,恨不同为之死,遂弃功名,逃走于此,闻子狂歌于市,知其为蒯先生也,因与三杯,以叙衷曲。吾思韩侯十大功勋,为当代元臣,一旦被家仆所诬,死于阴人之手,子孙诛灭,一脉无留。岂意韩侯遭如此之苦!我二人想其仪容,念其恩意,想往日威振三齐,何等英雄,今翻为画饼,岂不痛哉:岂不哀哉!”二人言罢,泪如雨下,感动砌彻心事,不觉捶胸跌脚,放声大哭曰:“韩侯问不早悟耶?何不旱悟耶?乃至见杀,使我一身无主,我何以为生耶?”

  正哭之间,忽见一人自外抢入,劈面揪住,便道:“你终日装狂,今日却漏出本相来也!,蒯彻吓得面如土色,便问:”你是何人?”那人曰:“我是中大夫陆贾也。奉汉帝命,特来拿你”言未毕,只见郡守李显,率领从人将彻缚住,就带到公厅:陆贾亲解其缚,以礼相接曰:“蒯先生不必如此佯狂,快整起衣冠,赴洛阳见帝去。方今四海一家,万姓皆子,与其依信而空死,孰若旧帝而报忠,智者必能识时.贤者则能择主,汉帝乃当代真命,以张良世世相韩,尚封侯为汉臣,况其他乎?先生当自思之!”蒯彻曰:“某佯狂许久,今被公倒说了我也。”遂整饬衣冠,预备行装,随陆贾赴洛阳见帝。

  一日到洛阳,帝方与群臣议事,忽见陆贾引蒯彻来见,拜伏在地,帝曰:“此是问人?”贾曰:“乃齐人蒯彻也!”帝曰:“昔日汝曾教韩信反耶?”彻曰:“然:是臣教情反也。秦夫其鹿,天下共逐之,高材捷足者完得焉,跖之犬吠尧,尧非不仁,犬故吠非其主:当是之时,臣惟知有韩信,而不知有陛下也。若信果听臣言,岂有今日?信今既死,臣亦不独生,陛上如欲烹臣,臣即就死,亦不敢避。”帝笑谓左右曰:“彻之言亦信之忠臣也,波各为其主耳。朕今即释汝之罪,授汝以官,汝以为例如?”彻曰:“官非臣所愿也,惟愿陛下念信平定天下之功,乞将信首,付臣葬于淮阴,仍乞封为楚王,放臣与信守坟墓,以终余年。此万代帝王之德,陛下可以衍亿世之洪基于无穷也。”帝曰:“贤哉蒯彻也!”即日将信首级付蒯彻,仍传命有司造信坟,仍封为楚王,蒯彻不授官,任其闲散快活。

  却说帝仍同长安,萧何奉文武群臣接见,帝大设筵宴犒赏军士。忽有左右来报:“朝门外有告机密事,伺候投见。”帝曰:“陈豨事方定,又有告变者投见。传命着进来!”其人入内见帝,道出这个人来,未知是谁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