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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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风卷着落叶,吕不韦的车马正沿着官道往邯郸赶。路旁野菊开得正盛,金黄的花瓣在风中打着旋儿,马儿喷着白气,蹄声惊起梧桐树上的雀鸟。酒旗在风里招展,他却没心思驻足——怀里揣着的可是能翻天覆地的秘密。

刚踏进家门,老父亲吕翁就颤巍巍迎上来。听儿子说完在秦国如何说动安国君立异人为嫡子,老头儿笑得胡子直抖,连说三声"我儿好算计"。

转过回廊,珠帘后头朱姬正倚着绣枕发呆。这美人儿往日最是伶俐,今日却连夫君回来都没起身相迎。吕不韦挑起她下巴细看,只见她眼波懒懒的,像蒙了层雾。"我才出门两个多月,你莫不是..."话没说完,朱姬就红了眼眶:"妾身连二门都不出,哪来什么私情?只是...只是月信迟了许久,身子乏得很。"

烛花"啪"地爆响,吕不韦突然抚掌大笑。他贴着朱姬耳朵低语,热气呵得她耳根发烫:"你想当富商娘子,还是做王后?"见美人惊得瞪圆了眼睛,他索性把谋划和盘托出——明日要请那位秦国质子来家吃酒,要她务必引得异人上钩。朱姬绞着帕子直摇头:"妾身与夫君这些年..."话未说完就被堵住了嘴:"傻娘子,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!"

第二天晌午,公孙乾府上正热闹。吕不韦捧着鎏金酒器登门,说是行商得的稀罕物。那公孙乾摸着犀角腰带爱不释手,当即摆宴接风。酒过三巡,吕不韦瞅准公孙乾更衣的空档,一把拉住异人咬耳朵:"公子的大事成了!"异人手里的酒盏当啷落地,眼泪差点砸在绣袍上。

待到吕家花园设宴时,月亮都爬上柳梢了。朱姬抱着琵琶出来敬酒,纱衣被风吹得贴在身上,活像月宫里跌下来的仙子。公孙乾醉得舌头打结,早被仆人架去歇息。吕不韦假装酒醉伏案,实则眯着眼看异人一步步蹭到朱姬身边——那质子手抖得连酒杯都端不稳。

"好个忘恩负义的东西!"吕不韦突然拍案而起,吓得异人直接跪倒在地。朱姬更绝,抽出墙上宝剑就要抹脖子,被吕不韦拦腰抱住时,裙角还在簌簌发抖。这场戏演得滴水不漏,连醒来的公孙乾都拍着胸脯要做媒人,当场解下异人的碧玉带当定礼。

秋去春来,朱姬临盆那日,邯郸城上空盘旋着赤霞。接生婆捧着个哭声洪亮的男婴出来,说怪哉这孩子生着牙齿。异人乐得直搓手,取名时笔尖在竹简上顿了顿,写下个"政"字。消息传到吕不韦耳朵里,他正修剪一盆兰草,咔嚓剪断花茎时笑出了声:"该收网了。"

那会儿正是夏末秋初,树叶子刚泛黄,早晚的风已经带着丝丝凉意。吕不韦在屋里来回踱步,搓着手对父亲说:"爹啊,异人公子在赵国耽搁这么久,咱们的大事啥时候才能成?今儿个您让家里老嬷嬷去趟公孙乾府上,就说请朱姬带着政儿来咱家小住几日。儿子自有打算。"

老吕头点点头,当即打发个老嬷嬷去公孙府递话。这边异人得了信儿,跟公孙乾打过招呼,就让朱姬抱着小嬴政上了马车。车轮碾过青石板路,吱呀吱呀到了吕家宅院。

吕不韦见人到了,赶紧让父亲收拾金银细软。老吕头把值钱的物件打了个包袱,又点了几个信得过的家丁。趁着夜色正浓,这一行人悄悄出了城,直奔咸阳给秦王报信去了。

您说这吕不韦自个儿留在赵国,该怎么脱身呢?咱们下回接着说。

原文言文

  智异人窃通朱氏

  却说不韦离秦返赵,一路正值暮秋天气。怎见得?

  南陌游人依旧,东篱黄菊飘金。马前西风正急,梧桐叶底鸣禽。正是旗亭唤酒对谁斟?野花虽艳色,无意绕溪寻。

  不数日,行抵邯郸。入了城,先到家,见父吕翁,备将前见秦安国君并立嫡一节,告知父亲,吕翁大喜。

  不韦归寝,见爱妾朱姬,神思倦怠,态度困懒,便问曰:“我离家才两月余,汝在家或有私情耶?”姬曰:“妾自家君从小抚养成人,幽居闺阁,无事卡敢转出中堂,何有私情耶?妾在月前蒙惠,已有娠矣,连日殊觉倦怠,非有他也。”不韦闻言甚喜,低头自思曰:“吾家当大昌矣。”遂与姬就寝,因以言挑之曰:“汝欲为富家妇耶?欲为王家妇也?”姬曰:“君何为出此言耶?”不韦曰:“见今秦王孙异人在赵为质,我看他仪容有龙凤之姿,天日之表,后必大贵,我为他破千金,至秦国说他母亲华阳夫人及他父亲安国君,已刻玉符定盟,立为嫡子矣。异日救还秦国,久后定立为王。我欲明日置酒请来相会,令汝筵前拜见。汝侍酒后,倘异人有留恋之情,汝亦半推半就,与彼私通,我却佯怒,汝即同波哀告,就许为佳偶。倘他日生子,汝当为太皇后,我亦共富贵,世为秦族矣。汝从小举动不凡,亦当大贵,但成事之后,决不可忘今日也。”姬曰:“妾与君数年恩爱,情如胶漆,岂忍速舍耶?”不韦曰:“我欲与汝共图富贵,非汝背其德也。古人云:‘成大事者,不矜细行。’虽汝暂屈一时,实为万世之计,胡乐而不为也?”姬曰:“出君之口,本君之心,妾虽依命,实君之愿也。”不韦大喜,遂计议已定。

  次日,不韦准备金樽玉斝二副,犀带一条,来见公孙乾。令门人报知。乾急出,遂与不韦相见,叙久阔之怀,情甚欢洽。不韦曰:“某一向在外生理,偶得金樽玉斝二副,犀带一条,奉公少引芹敬。”乾曰:“君远历风霜,经营劳心,得此奇物,归即见惠,辞之下恭,欲受增愧,深感深感。”不韦曰:“微物表敬,何足挂齿。”乾遂收纳。分付整酒席,留不韦叙饮,仍着异人相见,就令陪席。韦偶见乾进内更衣。乘便将投托皇姨,及见国君与华阳夫人,刻玉符,立为嫡子一节,低言告知。皇孙听罢,大喜曰:“如公之恩,当铭刻肺腑,不敢忘也。”话未毕,乾至。又饮数杯,不韦曰:“不胜酒力矣!乞告辞归。某久欲奉屈车驾,增光蓬荜,但俗事羁绊,未得举行。要在明日奉请,就烦皇孙同往,未识台意以为何如?”乾曰:“贤契远来,正欲一拜,明日当同皇孙趋往。”不韦即回家,分付家僮打扫前后洁净,置酒席不题。

  次日,公孙乾与皇孙并马同来不韦家赴席,不韦出迎,各叙礼毕。水陆具陈,笙簧齐奏,正是:宾主交欢情更畅,风光晓弄乐偏多。

  比饮酒将阑,不韦复邀请至小园后翠云轩中消饮。其余从人,留阻在外,命家僮管待。不韦却令女婢,唤爱妾朱姬出来侑酒。公孙乾与皇孙见朱姬恍如月殿嫦娥,瑶池仙子,懒临席上,羞对樽前,真西子不能过也。酒酣近晚,高掌银灯,公孙乾大醉,家僮扶去小轩就寝,不韦亦佯醉假寐。异人独与朱姬对饮,左顾右盼,情各眷恋,况异人客居日久,遂与朱姬就席欢洽。不韦忽醒,佯怒曰:“吾爱妾如花,虽千金不易也,汝受我厚恩,反调戏耶?”朱姬跪而言曰:“大人破家为皇孙以图富贵,今若为贱妾,而反致大人之怒,既背大人,又失皇孙,两难之地,不苦死耳!”就拔壁上剑欲自刎。不韦急抱住低言曰:“汝且注,容吾一言。汝今既为皇孙所染,况又皇孙深爱而不舍,两情相入,似难再阻,不若将汝与皇孙为室,他日得地之时,不可忘也。”异人、朱姬含羞向前,顿首谢曰:“若得大人垂念至此,虽粉骨身碎,不敢忘盛德也。”

  少顷公孙乾酒醒起来,不韦遂将前事隐下,只说:“皇孙久留客邸,情况无聊,愿将爱妾朱姬与皇孙为配,庶可以遣岁月矣。不知公意以为如何?”乾曰:“子诚可谓大丈夫矣!仗义疏财,世所罕有。”乾即请为媒,就将异人所束碧玉带,留为定礼,容择日过门。是日酒阑,已三鼓矣,二人拜辞回宅。不韦谓朱姬曰:“大事定矣!早晚完亲。汝不可负今日之盟也。”

  却说异人自别朱姬后,春心荡漾,客馆无聊,再三向乾哀告,早与不韦讲亲,惟恐日久有变。乾即差人催促不韦,择是年九月念五日,送朱姬赴公孙乾宅,与异人成亲。光阴瞬息,不觉已十个月,是时乃秦昭王五十五年,岁次甲辰六月旦日,朱氏怀娠大期,诞生一子,生得隆准巨目,方额长眉,背上有麟,出世有齿,容貌奇异。皇孙甚喜,取名为政,随差人报知不韦。不韦暗喜曰:“大事成矣!”即同从人至乾处,与皇孙各道恭喜罢,乾与不韦握手至后厅,分宾主坐定,留饮至晚方散,自此常常往来会饮不题。

  却又值夏尽秋初天气,不韦与父商议曰:“异人久未还国,大事如何得成?今日父亲可差老妪往公孙乾处,请朱姬与政来家,暂住几日,儿自有计。”吕翁从其言,即差老妪往公孙乾家,去请朱氏并子政到家看望。异人告过公孙乾,就令朱氏与子政,同车到不韦家。不韦即令父吕翁收拾家财细软之物,同几个心腹从人,带领家小并朱氏干政,星夜先往咸阳,报知秦王去讫。但不知不韦在此如何脱身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