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王的大军浩浩荡荡开到荥阳城下,先派了王陵去打探城里的动静。这荥阳城里头虽说有官吏守着,可连个像样的兵卒都没有。守城的县令吴丹一听汉军压境,赶紧把城里的父老乡亲都召集起来,拍着案几说:"汉王是个仁厚的主儿,咱们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。不如早早开城投降,省得刀兵相见,白白送命。"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们连连点头:"全听大人吩咐。"
吴丹当即带着父老们出城迎接,汉王领着大军进城,刚安抚完百姓,探子就慌慌张张跑来报告:"钟离昧带着一万楚军,在三十里外扎营了!"汉王摸着下巴笑道:"他们远道而来,人困马乏,正是咱们出击的好时机。"说着就点了王陵、周勃、灌婴、周昌四员大将,各带三千精兵分头包抄。
那钟离昧的营寨还没扎稳当,四面突然杀声震天。左边王陵的长矛寒光闪闪,右边周勃的骑兵卷起烟尘,前头灌婴的盾牌阵压过来,后边周昌的弓箭手万箭齐发。楚军顿时乱作一团,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逃窜。汉军趁势追杀,缴获的兵器马匹堆成了山,几个将军抢功劳抢得面红耳赤。钟离昧带着残兵败将,灰溜溜地逃走了。
再说项羽那边,刚带着大军赶到成皋,就听说守将曹咎自刎的消息。正恼火着,又传来钟离昧在荥阳吃了败仗的军报。这位西楚霸王气得直跺脚,只好把大军驻扎在广武,跟汉军隔着老远干瞪眼。
这时候韩信正在赵国地界操练兵马。他原本打算攻打齐国,可齐王田广听说风声,吓得寝食难安。城里百姓更是人心惶惶,一天能传出十几回警报。消息传到荥阳,有个叫郦食其的谋士眼珠一转,心想:"齐王既然这么害怕,我去说道说道,说不定能兵不血刃拿下齐国。"
他连夜求见汉王,拍着胸脯说:"燕赵都已平定,就剩齐国这块硬骨头。他们田氏家族势力庞大,又靠近楚国,就算派十万大军,没个一年半载也打不下来。不如让我去当说客,凭这三寸不烂之舌,保管叫他们乖乖归顺。"
汉王听得眉开眼笑:"先生要真能说动齐国,那可是造福苍生的大功德!趁着韩信还没出兵,您赶紧动身。"
郦食其带着随从快马加鞭赶到齐国,连驿馆都不住,直接闯到齐王府上。看门的侍卫刚要拦,他昂着头说:"快去通报,就说汉使郦食其来救你们齐国百姓的性命!"
齐王召他进殿,这郦食其大摇大摆从中门而入,连个礼都不行。齐王气得拍案而起:"你好大的胆子!来我国游说,还敢这般无礼?"郦食其不慌不忙捋着胡子:"汉王坐拥百万雄师,韩信的大军就在赵国虎视眈眈。你们齐国人现在就像锅里的鱼,眼看就要煮熟了。我今日来,既是为救百姓,也是为保大王性命,用得着行礼吗?"
见齐王脸色发青,他又添了把火:"大王觉得自己比项羽如何?项羽那么勇猛,现在不也节节败退?您守着这千里之地,还想跟汉王抗衡?"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竹简,"不如看看天下大势——汉王已得七八分疆土,楚军不过苟延残喘。我们据敖仓粮草,守成皋险要,白马津渡口更是固若金汤..."
齐王听得冷汗直流,突然起身作揖:"先生一席话,真是醍醐灌顶。方才多有得罪,还望海涵。"旁边田横急得直拽他袖子:"大王三思啊!韩信还在赵国屯兵呢..."郦食其哈哈大笑,当即挥毫写下一封信,派使者快马送给韩信。
那边韩信正在帐中研究地图,准备攻打齐国。忽然亲兵来报:"郦大夫派人送信来了!"展开绢帛一看,上面写着:"托将军虎威,齐国七十余城已归顺汉王。还请将军罢兵回师,共伐项羽..."
韩信盯着信笺,手指不自觉敲打着案几。帐外秋风卷着落叶,打着旋儿从门缝里钻进来。
韩信看完书信,高兴得直拍大腿,对着齐国使者眉开眼笑:"既然郦大夫已经说服齐国归顺,我这就调转兵马回成皋,跟汉王合兵攻打楚国。等汉军到了徐州,还请齐王派兵相助,咱们齐心协力灭了项羽!"他刷刷写好了回信,打发使者快马加鞭回去报信。
郦生接到回信,乐呵呵地跑去见齐王。齐王一看事情成了,高兴得不得了,拉着郦生天天喝酒唱歌,把朝政大事都抛到脑后去了。
这边韩信刚和张耳商量好,准备带着赵地兵马去成皋会师。正要下令开拔,突然台阶下窜出个人来,拍着案几大喊:"使不得!使不得!听郦生那书呆子的话,非坏了元帅的大事不可!"众人定睛一看,原来是燕地来的谋士蒯彻,字文通。
韩信皱着眉头问:"你凭什么说不能撤军?"蒯彻急得直跺脚:"将军您带着几万大军,打了一年多才拿下赵国五十多座城。现在郦生就靠那张嘴皮子,三言两语就收了齐国七十多城。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回去,您这脸往哪儿搁?不如听我的,趁齐国没防备,直接杀过去,保管手到擒来!"
韩信摸着下巴犹豫:"可郦生是奉王命去的,我要是突然发兵,岂不是违抗君命?再说郦生还在齐国呢..."蒯彻急得直拍胸脯:"汉王当初明明派您攻打齐国,现在又派郦生去游说,肯定是这书呆子在背后捣鬼!您要是就这么回去,将士们都会觉得您无能,往后汉王更看重那些耍嘴皮子的文人了!就算打了胜仗也不光彩啊!"
张耳在旁边听得直点头:"文通说得在理。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,将军何必拘泥这些?"韩信被说得心头火起,猛地一拍桌子:"传令!全军转向,直奔齐国!"这一去,可把正在喝酒作乐的郦生给害苦了。
郦食其说齐降汉
汉王大兵至荥阳,先差王陵探听城内消息,城中虽有官吏守城,而无兵马。闻汉兵临城,守令吴丹召父老曰:“汉王长者,不可失也,吾等当开门投降,不可使动干戈,徒遭锋镝。”众父老曰:“惟命是从。”于是守令吴丹即率诸父老出城迎接汉兵,汉王统大兵进城,安抚百姓毕,钟离昧兵方到。探听人报汉王曰:“钟离昧领兵一万,离荥阳三十里下寨。”王曰:“钟离昧远来,人马疲乏,正好统兵截杀,不可待彼安定营寨,恐一时难以攻击。”乃差王陵、周勃、灌婴、周昌四将各领三千人马,分头杀出,围住钟离昧。钟离昧扎营未定,见四面汉兵冲杀而来,急出迎敌,左有王陵,右有周勃,前有灌婴,后有周昌,四面夹攻,钟离昧如何抵当得住?弃营逃走,四将领人马追赶。楚兵见无主将,先自乱动,四溃奔走,汉兵尽力追杀,生擒活捉,不计其数,马匹器械,尽皆得之,诸将各相争取,以此钟离昧领败残人马得投大路而去。诸将乃回见汉王,王大喜,重赏四将讫。
霸王亲统大兵趋成皋,闻曹咎自杀,汉已得成皋,命英布、陈同把守。钟离昧攻荥阳,被汉杀败,两处俱失利。霸王遂屯兵广武,以此两家相拒,各未交敌。
韩信屯兵赵地,因见霸王一齐起兵救成皋、荥阳,尚未攻齐。齐王田广闻韩信大兵欲攻杀,甚患之,百姓一日常有十数惊。后传至荥阳,有郦生知此消息,暗思齐王如此惊惶,若往陈利害,彼定然归降,不动声色,而卒能下齐七十余城,吾之功不小也。”遂来见汉王密言曰:“今燕赵已定,惟齐未下,诸田未族最强大,近楚多诈,虽遣数万之师,未可以岁月破也。臣仰仗大王明诏,凭三寸之舌,陈其利害,说齐降汉,使为东藩,不劳张弓矢而能屈人之兵,所谓谋之上者也。”王曰:“先生果能说齐归汉,使此免动干戈,一国苍生之福,百世无穷之利也。乘韩信人马未动,先生正好急趋齐说之。”
于是郦生带领从人辞王赶齐国来。一日到齐,不入馆舍,径投府来,令人传说,有汉使郦食其特见齐王,陈说利害,救一国生灵。门吏奏知齐王,齐王请郦生入内,郦生由中门而行,徐徐进内,旁若无人。齐王怒曰:“汝来吾国,欲下说词,乃敢抗礼入见,欺吾国无尺寸之兵乎!”郦生曰:“汉王带甲百万,威震中外,韩信屯兵赵地,即欲席卷而来。齐民如鱼游釜中,危在旦夕,大王是位亦难保矣!吾之此来,一则救万民之命,一则保大王无虞,实齐国之盟主,上邦之使命,非有求于大王,何屈礼以见之耶?大王如不欲保齐国,即杀吾以正臣礼,如欲为百姓计,安得不从吾所好乎?”齐王曰:“吾齐国地方数千里,国富兵强,南阻楚淮之势,北镇燕境之雄,西有魏赵,东接海隅,内有文臣致治,外有武将安边,按甲屯兵,坐观胜负,如何危在旦夕?”郦生叹曰:“大王何欺人之甚耶?大王自度与项王勇武何如?项王得关中而不能守,走彭城而不能敌,五国皆叛,关中尽失。今齐以千里之区而欲抗全胜之汉,不亦误乎?”齐王沉吟不语。郦生又曰:“大王不必沉吟,先须观天下之所归,而后知兴亡所决。某不知大王果能识天下之所归乎?”王曰:“不知也。”生曰:“大王若不知天下之所归,宜乎以我为抗礼也,方今事势,楚若强而实弱,汉似弱而实强。以天下封疆汉得七八矣,楚仅二三分耳,不知修德,尚尔纵横妄为,不自退省。今汉王以缟素为资,为义帝发丧,布恩威于天下,而天下莫不信从,明并日月,德同尧舜,见今据敖仓之粟,塞成皋之险,拒飞狐之口,杜太行之道,守白马之津,抚安百姓,虎视天下,吾知天下之所归者,诚在汉不在楚也。大王急早归附,倒戈卸甲,开城纳款,全一城之生灵,为万世之长策。臣之此来,实为齐,非为汉也。大王宜熟思之!”齐王闻生语,起身谢曰:“先生此来,实为寡人,适语言冒渎,幸望恕罪。请问如何归降?”郦生曰:“大王先差人赍降表,臣在此候汉王到来,与大王一同请见。”有田横在侧便道:“韩信见屯兵于赵城,恐一时前来,大王不曾准备,何以御之?”郦生曰:“某此来非私行,乃奉汉王明诏而来,韩信岂敢抗违?”齐王曰:“先生可写书与韩信,约会退兵,庶可准信。”生曰:“臣就写书达知韩信。”郦生即修书一封,差从人同齐使赴赵,止韩信进兵。
却说韩信在赵屯兵日久,正欲计议伐齐,忽有人来报:“郦大夫差人来下书。”韩信令至帐下,其人曰:“郦大夫奉汉王诏,与齐陈说利害,齐王愿罢兵请降,今已具表赴成皋,齐七十余城尽归汉矣。有书在此,上见元帅。”韩信接书拆封,书曰:
汉大夫郦食其顿首,书奉韩元帅麾下:生奉王旨出使于齐,罢兵息争,委心帖附,顺天休命,悉归王化,皆仰仗汉王之圣明,实赖元帅之威德,不动声色,下齐七十余城,免三军汗马之劳,救一国生灵之命。兹遣小启上达,乞罢干戈,旋师成皋,休军养威,举众伐楚,六国景从,恢弘大业。元帅之功,铭之鼎彝,某不敢贪大功为己有也。食其再拜。
韩信看罢书,大喜,对来使曰:“既大夫已下齐矣,我即旋师归成皋,与汉王会兵伐楚。齐王打听汉兵到徐州,随遣兵来协助,共力破楚。”韩写了回书,打发来使回齐国报知郦生。郦生得书,来见齐王,齐王甚喜,乃与郦生终日高歌饮酒,遂不理国事。
韩信自得郦生书,与张耳计议赵兵自成皋会汉王,合兵一处以伐楚。方欲发落三军,只见阶下一人,高叫:“不可!不可!若听郦生之言,误了元帅大事。我有一计,使齐七十城,唾手可得,其功尽归元帅矣。”其人为谁?乃燕士蒯彻,字文通。信曰:“尔何所见而不可旋师?”彻曰:“公带甲数万,将一岁余矣,止下赵五十余城。今郦生乃一儒士耳,掉三寸之舌,凭一篇之言,下齐七十余城,以将军之威德,反一竖儒之不若,旋师何面目以见汉王耶?不若依臣之愚见,乘齐不作准备,整点三军,直抵齐境,干戈一指,齐必瓦解。”信曰:“郦生此来,非是私行,乃奉王命而行,我若复又举兵而东,恐拂王命,且又不利于郦生也。”彻曰:“汉王初命将军取齐,其意已定,今又遣哪生说齐,此必哪生夺将军之功,而以言语鼓动汉王,初非王之本意也,将军若旋师而回,诸将亦叹将军为无能,此后汉王轻将军而重儒士也。纵使破楚,亦无光矣!将军熟思之!“张耳曰:“文通之言,深为有理。将军专阃外之权,何王命之足拘乎?”信听蒯彻之言,即时整点人马,同张耳等不来成皋,迳向东齐而来,不知郦生性命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