霸王项羽站在营帐前,望着满天星斗,对三军将士沉声说道:"今夜咱们慢慢往回撤,我亲自断后。"转头又对大将曹咎嘱咐:"等咱们一退兵,刘邦那小子怕我杀回马枪,肯定会往成皋跑。你带一万精兵埋伏在成皋西边,等他们前脚一走,后脚就给我占住成皋城。要是刘邦再杀回来抢城,你就紧闭城门别出战,等我大军到了再里应外合,保管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!"
曹咎领了军令,带着人马悄悄摸到成皋城外埋伏。楚军趁着夜色撤得干干净净。
天刚蒙蒙亮,探子就飞奔到汉王帐前:"报——楚军连夜撤光了!"刘邦揉着惺忪睡眼,赶紧召来张良、陈平商量:"项羽这厮突然撤兵,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"张良捻着胡须说:"八成是王陵在彭城闹事,英布从南溪口出兵,彭越又拿下了外黄,三路夹击逼得他不得不回援。大王不如趁这机会去成皋跟韩信会合,整顿兵马准备伐楚。"刘邦一拍大腿:"正合我意!"张良又提醒道:"不过去成皋的路上得防着楚军埋伏,最好先派支队伍探路。"
刘邦当即派周勃、柴武带着五千精兵打头阵。曹咎在暗处看得真切,刚要调兵追击,哨兵就来报说汉军在西路设了防线。这一犹豫的工夫,汉军大队人马已经浩浩荡荡开过去了。等周勃他们确认安全后,曹咎才敢带兵进驻成皋城。
再说刘邦带着大军日夜兼程赶到赵城,离城五十里扎下营寨。天还没亮透,他就带着十几个亲兵直奔韩信大营。营门口连个站岗的都没有,中军帐里韩信和张耳还醉醺醺地睡着。刘邦绕着营帐转了一圈,掀开帐门就看见床头小红桌上盖着锦缎的帅印。他二话不说把印信揣进怀里,这时韩信才惊醒过来,光着脚就跪倒在地:"臣罪该万死!"
刘邦气得直跺脚:"我带着几个人就能直闯中军,连帅印都拿走了还没人发现。要是来个刺客,取你首级不跟掏口袋似的?"韩信羞得满脸通红,张耳赶来时也被骂得抬不起头。刘邦越说越气:"按军法该撤你的职,砍他的头!念在你们有功的份上,这次就算了。"说完揣着帅印就走,韩信和张耳只能灰溜溜地跟在马后请罪。
回到大营,刘邦召集众将商议要撤换韩信。张良和陈平赶紧劝道:"韩信虽然大意,可满营将领没一个比他能打。从前卫国有个将军偷吃百姓两个鸡蛋,卫侯要治他的罪,子思就说'良匠选木材还知道取长补短'。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啊!"刘邦这才消了火气,把韩信叫来问话:"我在荥阳、成皋被围,你为何不救?"
韩信忙解释:"燕齐那边局势不稳,臣怕大军一动后院起火。再说赵地刚平定,将士们连续作战实在疲惫,正打算休整几日就去打齐国呢。"刘邦转怒为喜,当场封韩信当相国,又把赵地交给张耳管理。
这天郦食其陪刘邦吃饭时献计:"不如分封六国后代,这样天下人都会感恩戴德。"刘邦觉得主意不错,正要让人刻印玺,张良闯进来一听就急了,抓起筷子在案上比划:"汤武封夏商后代是因为能掌控他们,您现在能掐住项羽的脖子吗?将士们抛家舍业跟着您打天下,要是六国复立,谁还跟您干?"刘邦听得饭都喷出来了,拍着桌子骂:"酸书生差点坏了大事!"赶紧让人把刻好的印玺全熔了。郦食其臊得好几天不敢见人。
张良心里明白,这其实是郦食其的主意。他轻轻叹了口气,拍着郦食其的肩膀说:"老郦啊,我张良为国事从不计较个人恩怨。真没想到这主意是你出的,现在知道了,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。不过咱们论事得看形势强弱——眼下汉军虽占了楚地一半,可项王还是兵强马壮。这时候分封六国自立门户,不是自找麻烦吗?您这是把汉王比作商汤周武,可没看清咱们汉家的特殊处境啊。"
郦食其连忙拱手:"张公教训得是,我哪敢存什么芥蒂。"
过了些日子,两人又凑在一块儿议事。郦食其捋着胡子说:"楚军占了荥阳却不守敖仓,咱们要是能把荥阳夺回来..."张良眼睛一亮:"妙计!您得赶紧跟汉王说去。"
当天郦食其就拉着张良去见汉王。这老书生说得唾沫横飞:"大王啊,百姓是君王的根本,粮食又是百姓的命根。那敖仓囤积的军粮堆积如山,楚军占了荥阳却放着敖仓不管,这不是老天爷给咱们送粮草吗?只要夺回荥阳,占住敖仓的粮食,卡住成皋险要,堵住太行山路,守住飞狐口和白马渡,这天下大势就握在咱们手里啦!"
汉王转头看向张良。张良微微一笑:"句句在理。"汉王当即拍案而起,点齐兵马就要去夺荥阳。这一去究竟如何?咱们下回接着说。
汉王驰赵壁夺印
却说霸王分付三军:“今夜徐徐退回,朕自断后。”又分付大将曹咎曰:“我兵一退去,汉王恐我复来,决走成皋。尔可领兵一万乘虚即入成皋驻扎。倘汉王复来夺成皋,尔但坚守勿与战,待我大兵到来,尔那时却出接应,必获全胜矣。”曹咎依命,领兵潜在成皋之西。楚兵一夜退尽。
早有人报汉王曰:“楚兵一夜退尽矣。”汉王召张良、陈平计议曰:“楚兵忽然一夜退去者,何也?”良曰:“此必因王陵在彭城,英布出南溪口,彭越取外黄,数处紧急,楚兵因退去。大王即今当走成皋,会合韩信,仍来荥阳操练人马,整率伺候伐楚。”汉王曰:“先生之言,正合吾意。”良曰:“汉兵如出成皋,不可径行,恐楚兵有埋伏或在临近,倘汉兵正行而或半击之,我兵决败,此亦不可不防也。”汉王乃遣周勃、柴武领兵五千,先阻成皋西路,然后大兵陆续进发。
曹咎闻汉兵行动正欲调兵追赶,有人来报周勃、柴武领兵阻西路,以此人马不敢调动。一昼夜汉兵已走尽。周勃、柴武见楚兵不出,续后又催动三军随行。曹咎打听得汉兵已远去,遂进成皋,安抚百姓,坚守四门不题。
却说汉王统领大兵,星夜前往赵城,离城五十里,先安定营寨毕,遂同十数个轻骑,驰入韩信营。此时方黎明,韩信、张耳因饮夜酒睡熟未起,汉王绕中军驰走一周,回入帐中,床头边见设一小红桌,桌上锦袱盖着元帅印,汉王令人揭起锦袱,将印取过。韩信方起身,忽见是汉王,不胜惊惶,下地俯伏曰:“臣该万死,不知大王入营,有失远迎!”王叹曰:“轻骑数人绕营,驰骤直入中军,将军尚睡未起,印已取过,左右亦无人报知。倘刺客诈称汉使因而入营,取将军之首,如探囊取物耳!将军坐镇一国,敌人新降,疏漏如此,岂足以争衡天下乎?”说得韩信羞愧满面,站立不往。须臾张耳方到,叩头伏罪。汉王亦责之曰:“汝为副将,正当参赞军务,严加谨慎,昼夜关防,勿使敌人窥探虚实,方为节制之兵。若汝营阵欠严,关防不密,纵人驰骤往来,真同儿戏,汝亦不能无罪。若以军法论之,韩信即当废斥,汝当斩首,庶可警众。但念汝等累有勤劳,又兼天下正多事,适在用人之际,姑尔饶恕。若复疏虞,决正军法!”韩信、张耳再三叩头谢罪。汉王遂持印归大营,韩信、张耳随于马后步行,赴营谢罪。
汉王入营召诸将曰:“韩信、张耳兵无节制,我一时驰入夺印,尚尔不知。倘敌人乘间而入,何以御之?似不可复用为将,吾欲易置之而另立他人,诸君以为何如?”张良、陈平密告曰:“不可!汉营诸将,无如信之能者,今日特一事之失耳,岂可因小而弃大哉?昔卫侯有将苟燮,曾赋于民,而食人二鸡子,卫侯遂弃不用。子思曰:‘夫圣人官人犹用木,取其所长,弃其所短,故杞梓连抱,而有数尺之朽,良工不弃也。今君处战国之世,选爪牙之将,而以二卵弃千城之将,使不可闻于邻国也。’卫侯从子思之言,遂用苟燮。今韩信虽有此失,而岂可没其平日之善哉?”上遂召韩信、张耳进见,王曰:“我荥阳、成皋二处受困,尔不遣兵救援者,何也?”信曰:“燕齐之地,变诈不常,兵一转动,恐复作乱。近闻荥阳被围,未见真实,由此不敢起兵。”王曰:“赵既破矣,而齐久不下者何也?”信曰:“兵久用则疲,将久守则懈,国久围则敝,敌久拒则困。臣以数万之众,累战取胜,往来齐魏之间,行数千里,若不休息士马,遽尔驰骋行阵,倘敌人以逸待劳,我兵决败。臣一向暂屯兵于此,少假宽贷,所以三军怠缓。臣近日正议伐齐,不意大王车驾幸临。臣数日后即伐齐,以定六国,大王可屯兵于修武,复取成皋,臣伐齐后即与大王会兵伐楚,以定天下也。”汉王大喜,是日封韩信为大相国,仍掌元帅印。张耳为赵王,备守赵地。汉王从韩信之言,遂屯兵于修武。
一日,郦生从容为王言曰:“昔汤放桀,武王伐纣,皆封其后;秦伐诸侯,遂灭其社稷。今诚能立六国之后,而君臣百姓,必皆戴德慕义,愿为臣妾,大王南面称霸,楚必敛衽而朝矣。”王曰:“甚善。”即令工匠刻六国印,就令郦生行佩以封六国。议定尚未行,张良自外来谒王,王方食,即以郦生所议具告张良,良大惊曰:“谁为大王设此谋也?请借前箸为大王筹之!昔汤武封桀纣后者,必度能制其死生之命也,今大王能制项王之死命乎?武入王殷,发粟散钱,偃革为器,休马放牛,示不复用,今王能效之乎?且天下游士,离亲戚,弃坟墓,从大王游者,以为能成功名也;今复立六国之后,游士各归事其主,大王谁与取天下乎?且六国无强于楚,若立其后,仍复屈挠而从楚也,大王焉得而臣之?诚用此谋,大事去矣!”汉王啜食吐哺,大骂曰:“竖儒妄为筹策,几乎败我之事!”即令工匠销熔其印。郦生被王叱辱,负愧数日。
张良知其为郦生之谋,因以言抚之曰:“良实为国不避私隙,不意乃郦生之谋。今始知之,良心甚是不安。但论事当观时势之强弱,今汉虽得楚之半,而项王尚在强胜之时,岂可封六国以自立?此先生惟见汉与汤武同,而未见汉之所以异也。”郦食其曰:“谨受公之教矣,岂敢有隙耶?”生一日又与良复议:“楚得荥阳而弃敖仓不守,欲汉复取荥阳,此议如何?”良曰:“此议甚善,先生当急与汉王言之。”郦食其因与张良复又言于汉王曰:“王者以民为天,而民以食为天。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,闻其所藏军需甚多,楚拔荥阳,而不坚守敖仓,乃引兵而东,此天所以资汉也,愿急进兵复取荥阳,据敖仓之粟,塞成皋之险,杜太行之道,距飞狐之口,守白马之津,以制诸侯形胜之势,则天下知所归矣。”王因顾张良而问曰:“此议如何?”良曰:“此议乃确论也。”汉王遂起兵复取荥阳。不知如何?且待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