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篇·乃服原文

天工开物 文言故事铺​​首页

话说咱们人啊,可真是天地间最灵巧的生灵。你看那富贵人家,穿着绣着山龙纹样的华服治理天下;穷苦百姓呢,粗布短衣,冬天御寒夏天遮体,好歹也和禽兽区别开来。这些衣裳料子啊,不是来自草木就是取自禽兽——麻葛是草木所生,丝绸毛皮是动物所赐,各占一半,这才让天下人都有衣裳穿。

那天上的织女把织布手艺传到人间,可真正懂得其中精妙的能有几人?读书人从小念着"治乱"、"经纶"这些词儿,却一辈子没见过织机长啥样,这不是白读了吗?咱们啊,得从养蚕说起,才能明白丝绸的来龙去脉。

先说蚕种。蚕蛾破茧而出后,雌蛾趴着不动,雄蛾扑棱着翅膀找对象。交配一天半天的才分开,完事儿雄蛾就蔫儿死了,雌蛾立马产卵。这些卵啊,能均匀粘在桑皮纸上,一张纸能粘二百多粒,整整齐齐的。养蚕人就把这些蚕纸收好,等着来年再用。

江南的嘉湖两地有个特别的习俗,叫"蚕浴"。腊月十二这天,把蚕纸浸在盐卤水里,泡足十二天再捞出来烘干。也有用露水浴的,把蚕纸摊在屋顶,任凭风吹雨打十二天。这么一折腾,劣质的蚕种就活不成了,剩下的都是好种,吐丝多还省桑叶。不过晚蚕可不用这么折腾。

存放蚕种讲究可多了。得用竹木架子悬在通风处,底下不能有桐油、烟火气。冬天最怕雪光反射,一见雪光蚕种就废了。下大雪得赶紧收起来,雪停了再挂出去,直到腊月浴种。

蚕分早晚两种。晚蚕比早蚕早五六天结茧,茧子也轻些。等早蚕结茧时,晚蚕都变成蛾子产卵了。茧子有黄白两色,四川那边只有黄的,江浙只有白的。要是把白蛾和黄蛾配一块儿,结出来的就是褐色茧子。黄丝能用猪胰子洗白,可怎么也染不出桃红色来。

茧子形状也千奇百怪,有葫芦腰的,有尖如榧子的,还有扁如核桃的。有种叫"贱蚕"的最皮实,沾了泥的桑叶都吃,吐丝反而最多。蚕宝宝们长得也不一样,有纯白的、虎斑的、纯黑的,可吐出来的丝都一样金贵。

到了清明前后,蚕种不用暖着自个儿就能出蚁。蚕室得朝东南,墙壁缝隙要用纸糊严实。刚孵出来的小蚕得喂切得细细的桑叶,切叶的刀得用稻麦秆裹着才不会伤刃。二眠前换蚕匾要用竹筷,二眠后就能用手了。换匾要勤快,要不蚕屎和烂叶会把蚕闷死。蚕眠时会先吐丝固定自己,换匾时得把旧叶清理干净,万一蚕宝宝醒来吃到粘着丝的叶子,非得胀死不可。

三眠过后要是天热,得赶紧把蚕搬到凉快地方,可也不能吹着风。大眠后喂十二次桑叶才换一次匾,换太勤丝就粗糙了。

养蚕最怕异味。什么烧骨头、掏茅厕的臭味,煎咸鱼、炼猪油的味道,甚至烧煤、熏香都能要了蚕的命。最邪门的是西南风,要是刮大了,整屋的蚕都能僵死。遇上怪味儿,得赶紧烧桑叶烟来挡一挡。

桑树也讲究。江浙人会把枝条压到土里生根,这样长出的桑叶又大又肥,还不开花结果。要是不压条,立夏时摘熟透的桑葚,和着黄泥水浇地,秋天就能长一尺多高。还有一种柘树,叶子也能喂蚕,四川最多。用柘叶养的蚕叫"棘茧",吐的丝特别结实,最适合做琴弦弓弦。

采桑叶要用剪子,桐乡产的铁剪最锋利。剪枝有讲究,剪过的枝条下个月叶子更茂盛。夏天的再生桑叶喂晚蚕,秋天的桑叶落了可以喂羊,羊毛能织好毯子。

大眠后的蚕能吃湿叶。雨天采的叶子直接喂,晴天采的要洒点水,这样丝才有光泽。没大眠时可不能喂湿叶,得把叶子挂起来风干。要是用手拍干,叶子就蔫了,将来丝也没光泽。喂蚕要赶在眠前让它们吃饱,就算眠醒晚喂半天也不打紧。雾天千万别采叶,得等雾散了再说。带露水的叶子也得等太阳晒干了才能采。

蚕病那些事儿

蚕宝宝要是病了,那可真是让人揪心。有些病是从卵里带来的,前头已经说过。可要是出壳后得了病,那多半是咱们养蚕人没伺候好,让它们受了湿热闷气。

头一遭儿眠的时候,要是用漆盒装蚕,可千万记得别盖太严实,得留条缝让水汽散出去。蚕要生病啊,脑门儿会发亮,浑身发黄,脑袋越来越大,尾巴却越来越小。还有那些该睡不睡、满处乱爬,叶子也吃不了几口的,准是病秧子。得赶紧挑出来扔掉,别让它们祸害了整群好蚕。您瞧那些壮实的蚕,睡觉都爱趴在叶面上。总往底下钻的,不是身子弱就是懒骨头,结的茧也薄。要是碰上乱吐丝、结个破窝的,那可不是懒,是实打实的傻蚕。

结茧的好时辰

蚕吃够了叶子,结茧就在那眨眼工夫。它们打小在辰时巳时出壳,老熟结茧也爱赶这时候。看蚕熟没熟,得瞅它喉咙底下那两块透明的地方。捉早一分,丝就少;捉晚一分,丝又吐过头,茧壳就薄了。这全凭捉蚕人的眼力,差一点儿都不行。黑蚕最麻烦,身子不透光,最难判断。

巧手结金茧

要说结茧的手艺,还得数嘉兴湖州最在行。别处不懂用火烘,由着蚕在竹竿堆、木箱子里乱结,不通风不见火的。所以像屯溪、漳州的绢,河南、四川的绸,都容易烂。可嘉湖的丝衣裳,洗上百来回还结实着呢!

他们法子巧:先用竹篾编成箔,底下架六尺高的横木,地上摆炭火盆——记住要用不爆火星的炭,每隔四五尺放一盆。刚上山的蚕,火要小些,引着它们吐丝。蚕贪暖和,立马乖乖结茧,再也不乱跑。等丝吐顺了,每盆再加半斤炭火。丝一出来就烤干,自然经久耐用。茧房不能盖楼板,底下要火,上头要通风。火正上方的茧不能留种,偏火处的才好。上山用的麦秆稻秆要斩齐,随手扭成小山插在箔上。这活儿可得手脚麻利的人才行。箔竹稀疏处要铺短秆,防着蚕掉进火里。

收茧的门道

结茧三天就能收了。茧壳外头那层乱丝叫"丝匡",湖州的老婆婆们专捡这个,花小钱买去——一斤才百来文钱。她们用铜钱坠着打成线,织成湖绸。剥完浮丝的茧得摊在大盘里晾着,等着缫丝、弹绵。要是闷在箱子里,受了潮气,丝可就断了。

蚕的天敌

祸害蚕的坏东西有三种:麻雀、老鼠、蚊子。麻雀害不了茧,蚊子害不了早蚕丝,唯独老鼠从始至终都是祸害。防它们各有各的法子,全看人怎么应对——可千万当心雀粪沾过的桑叶,蚕吃了立马烂死。

挑茧的讲究

缫丝定要挑圆滚滚的独茧,丝绪才不乱。要是双茧或者四五个蚕共结的茧,只能拿来做绵。这种茧要是硬缫丝,丝粗得很。

弹绵的手艺

双茧、缫丝锅底的碎丝、留种的茧壳,这些断丝乱绪都能做绵。先用稻灰水煮过——可不能用石灰,再倒进清水盆。大拇指指甲要剪干净,用指头顶开四个茧,四个四个数着来。再用拳头撑开,十六拳数完就上小竹弓。这就是《庄子》里说的"洴澼絖"啊!

湖绵又白又匀,全凭手上功夫。上弓时要快,趁着水劲儿撑开。要是慢了水流干,绵结块不说,颜色也不纯白了。缫丝剩下的叫"锅底绵",塞在被褥里御寒,古人叫"挟纩"。弹绵比缫丝费工八倍,忙活一天才得四两多。用这种绵线织的湖绸可金贵了,要是上花机织成"花绵",价钱更不得了。

缫丝的诀窍

缫丝先要打制丝车,尺寸样式后头有图。锅里水要滚开,丝的粗细看放多少茧。手脚麻利的一天能缫三十两,要是缫包头丝就只能得二十两——因为要留长丝。织绫罗的丝一次投二十个茧,包头丝只投十来个。水滚时用竹签一拨,丝头就出来了。引丝穿过竹针眼,先绕在星丁头——就是香筒似的竹棍上,再挂到送丝竿,最后上大关车。要是断了丝,找到丝头接上就行,不用重绕。丝能排得匀,全仗送丝竿和磨木的配合。四川的丝车不太一样,是横架在锅上,同时引四五根丝。可再怎么也比不上湖州的做法精巧。

煮丝的柴火要选干燥无烟的,这样丝色才漂亮。让丝好的秘诀有六个字:"出口干"是说结茧时用炭火烘;"出水干"是缫丝时在车关五寸外摆火盆。车子转起来带着风,丝转眼就烘干了——要是赶上晴天有风,连火都不用生。

调丝的巧劲

要织布先得调丝。在屋檐下支个木架,竖四根竹竿叫"络笃"。把丝匡搁竹竿上,旁边八尺高的柱子钉个月牙钩。丝挂在钩上,手摇{矍}子缠绕,等着经线纬线用。小竹坠下头吊着活石头,接断线时一扳就下来。

纬线的准备

调好的丝要分经纬。经线用得少,纬线用得多,十两丝通常经四纬六。准备纬线时得把丝打湿,摇车转锭纺到竹管上——竹管要用小箭竹做。

经线的排布

调好的丝要整经备织。先拿带三十多个眼的竹竿穿过篾圈,这叫"溜眼"。竹竿架在柱子上,丝从圈里穿过掌扇,再绕到经耙上。绕够数就用印架捆卷。捆好后再用两根竹片上下交叉固定,最后穿进筘里——这可不是织布的筘。穿好筘后,的杠和印架拉开五六丈远。要上浆的就在这儿上,不上浆的直接卷到的杠上,穿综就能织了。

上浆的讲究

浆糊用细面粉做,纱罗必须上浆,绫绸可上可不上。要是染纱不想留原色,就用牛胶水,这叫"清胶纱"。把浆糊抹在筘上慢慢推匀,晴天一会儿就干,阴天就得借风力吹干。

锁边的门道

不管是绫是罗,都得另外牵边,两边各二十多根丝。边丝一定要上浆,用筘推匀梳干。织绫罗每三十丈或五十丈才穿一回综,省得老穿麻烦。该裁的时候在边丝上画墨线,就知道够不够数。边丝不绕的杠,单独绕在机梁上。

纺织的学问

织布机上的门道可多着呢!您瞧那织罗纱的筘,八百个齿眼排得整整齐齐;织绫绢的筘更密实,足足一千二百个齿眼。每个齿眼里穿过的丝线,都得先上浆糊,四根并作两股。这么算下来,一匹罗纱要穿三千二百缕经线,绫绢更费工夫,得五千六百缕。古时候说八十缕算一升,如今最厚的绫绢,搁古代就是六十升的细布了。

要是织带花纹的料子,非得用嘉兴、湖州产的丝线不可。那边的丝又韧又滑,任凭怎么提拉都不容易断。别处产的丝线就算勉强能织出花样,也是毛毛糙糙的。

花机可是个大家伙,一丈六尺长的身子,中间隆起个花楼。花楼底下悬着衢盘,垂下一千八百根水磨竹棍做的衢脚。为安置这些衢脚,得在花楼对面挖个二尺深的坑。要是地方潮湿,还得搭个二尺高的木架子。提花的小工就坐在花楼的架木上,手脚并用忙活着。机子后头用杠子卷丝,中间装着两根叠助木,四尺来长,尖头插在筘的两端。

织纱罗的叠助木要比织绫绢的轻上十来斤才趁手。素罗不织花纹,那些织出波浪纹、梅花纹的软纱绫绢,比素罗多装两扇桄就行,一个人踏着织机就能成活儿,用不着提花工,花楼空着,衢盘衢脚也都省了。

这花机分两截,前头一截平放,从花楼往后那截要斜下去一尺多,这样叠助木的力道才足。要是织包头巾那样的细软料子,就得用平平整整不斜的机子,织工得岔开腿坐着,为的是防着叠助木力道太大伤着细丝。

腰机就灵巧多了,织杭西罗地绢、轻素绸、银条纱这些,用不着大花机。织匠在屁股底下垫块熟皮子,全靠腰腿使劲,所以叫腰机。天底下织葛布、苎麻布、棉布的都用这个法子,织出来的布又整齐又结实,可惜会的人不多了。

结花本可是个精细活,得心灵手巧才行。画师先在纸上描好花样,结花本的工匠就用丝线比着画样,一分一毫都不能差。这花本往花楼上一挂,织工根本不用知道织的是什么花样,只管按着尺寸提拉衢脚,梭子一来一往,花纹自然就出来了。绫绢靠浮线显花纹,纱罗靠纬线纠绞出花样。绫绢每梭都要提,纱罗是来梭提、回梭不提。这手艺啊,简直比天上的织女还巧!

穿经线得四个人并排坐着。过筘的人拿着筘耙先插好,等丝线过来就用手指夹住,穿完五七十筘就打结系牢。这里头的关窍全在交竹上,就算断了线,扯一扯就能接上,打完结还跟原来一样长,这就是丝线天生的妙处。

罗布中间留着细小的孔眼通风,奥妙全在软综里。衮头分两扇,一软一硬。织五梭三梭(最厚的七梭)之后,踩起软综,经线自然绞转,孔眼就出来了。要是织出来没有孔眼还稀疏的,那就是纱,关键也在衮头两扇上。织花绫绸就不用这两扇,改用八扇桄综。

左右手各用一梭交错织的,叫绉纱。单经是罗地,双经是绢地,五经是绫地。花纹分实地和绫地,绫地光亮,实地暗沉。先染丝再织的叫缎。(北方屯绢也是先染丝。)在绸机上织的时候,两梭轻一梭重,空出稀路的叫秋罗,这是近些年才有的织法。江浙的秋罗,闽广的怀素纱,都是达官贵人夏天穿的,屯绢就留给小官们充门面了。

刚织好的帛还是生丝,得煮过才熟。用稻草灰水煮,加猪胰子泡一宿,再烫洗一遍,色泽就鲜亮了。要是用乌梅煮,颜色会暗些。早丝做经、晚丝做纬的料子,煮练后会缩水三成;要是经纬都用上好的早丝,只缩两成。煮完晒干绷紧,用磨钝的大蚌壳使劲刮一遍,就能泛出宝光。

给皇上织龙袍的作坊设在苏州、杭州。花楼高一丈五尺,两个好手轮流提花本,织几寸就得换龙纹的样式。各道工序分开做,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。赭黄色的丝线要先染,工具倒没什么特别,就是人工和本钱要花几十倍,为的是表达忠心。这里头的细节讲究,外人就难知道了。

倭缎是东洋传来的,福建漳州、泉州有人学着织。丝线从四川运来,商人千里迢迢贩来换胡椒。织法也是外邦传来的,先把丝染好,夹着绵织,织几寸就刮出黑亮的光泽。北方鞑子做生意见了很喜欢。不过这料子特别容易脏,帽子一会儿就落灰,衣领没几天就磨坏。如今中外都看不上它,将来准得淘汰,这织法不传也罢。

棉布御寒,穷富都用。棉花古书叫枲麻,各地都种。分木棉、草棉两种,开白花、紫花。白棉占九成,紫棉一成。春天种下,秋天开花,先开的花要天天摘。棉桃里的籽得用赶车分开,去籽后的棉花要弹松。(要是做棉被棉袄,到这一步就行了。)弹好的棉花搓成长条上纺车,纺成纱线再织布。手艺好的纺工能一手攥三根纱锭同时纺。(不过纺太快了纱线就不结实。)

哪儿都产棉布,但织工数松江最好,浆染数芜湖最妙。布丝绷得紧就结实,松了就脆。碾布的石料要选江北产的那种冰凉细腻的(好的一块值十几两银子),石头不发热,布丝才紧实。芜湖的大店专挑这种石料。广东虽是产布大省,偏要买远处产的石头,肯定是有道理的。洗旧衣服还要在石砧上捶打,也是这个理儿。

朝鲜的织布法跟咱们一样,西洋的就搞不清门道了。云纹、斜纹、象眼纹这些花样,都是从花机织法变来的。不过既然是家常布衣,素净些就好。十户人家总有台织布机,这里就不画图了。

做棉衣棉被御寒,一百个人里顶多一个用丝绵,其他都用棉絮。古代的缊袍现在叫胖袄。弹好的棉花按衣裳被子的尺寸塞进去,新做的又轻又暖,过一年板结了,掏出来重新弹松,又能暖和如初。

苎麻哪儿都能长。有撒籽和分根两种种法。(池州那边每年用草粪压茬,麻根会跟着土往高里长。广东的青麻撒籽种,长得特别旺。)分青、黄两种。有一年收两茬的,也有收三茬的,纺成线做夏衣、蚊帐最合适。

纺织的学问可深着呢!就拿这苎麻来说,刚剥下来的麻皮啊,最怕沾水,得赶紧趁着日头晒干。要是沾了水,那可就烂成一团糟啦!等到要破麻的时候,反倒得用水泡着,可这水泡的时辰也有讲究——顶多二十刻钟,过了时辰不破开,照样烂给你看。

那苎麻原本是淡黄色的,可经漂工们一摆弄,能变得雪白雪白。这里头有门道:先用稻灰水、石灰水煮过,再放到活水里漂洗,晒干了再漂,反反复复,直到白得晃眼才罢休。

要说纺苎纱的能手,那脚踩纺车转得飞快,一个女工能顶三个!可破麻的时候啊,任你是再麻利的姑娘,从早忙到晚也就能处理三五铢的分量。织苎布的机子和织棉布的差不多,可这手艺啊,讲究着呢!您瞧那缝衣裳的线、纳鞋底的绳,非得用苎麻搓的不可,结实!

葛藤比苎麻还长几尺,破得越细,织出来的布越金贵。还有一种м麻,织出来的布粗拉拉的,最糙的都拿来做丧服了。就连苎布里头最次的,漆匠拿来装灰,宫里拿来当火把芯子。闽中那边还有人把芭蕉皮撕成丝织布,轻飘飘的像层纱,便宜是便宜,可薄得透风,压根没法当衣裳穿。

说到穿啊,兽皮做的衣裳统称裘衣。上等的有貂皮、狐皮,下等的有羊皮、麂皮,这价钱能差出百倍去!辽东建州那边产的貂啊,专爱吃松子。猎人们夜里猫在树下,大气都不敢出,就等着放冷箭。一只貂皮还不到一尺见方,得攒够六十多张才能做件裘衣。可这貂裘就是金贵——穿着站在风雪里,比躲在屋檐下还暖和;眯了眼睛用貂毛一擦,立马就出来了。貂还分三种:银白的叫银貂,纯黑的,还有暗黄的。如今这黑貂毛长的,光做个帽套就得五十两银子!

狐裘也不差,燕赵之地、辽东中原都产。纯白的狐腋裘跟貂裘一个价,黄褐色的就便宜多了,不过保暖还是略逊一筹。关外的狐狸啊,拨开毛能看见青黑的底绒,中原的狐狸毛底下是白的,行家一瞧就知道好坏。

羊皮裘有意思,母羊的贱,小羊的反倒贵。没出生的叫胞羔,刚落的叫乳羔——这乳羔皮上的毛卷得像耳环似的。三个月大的叫跑羔,七个月的叫走羔,毛就渐渐直了。最好的是胞羔和乳羔做的裘衣,一点儿膻味都没有。古时候大夫才穿羔裘,如今西北的官老爷们也稀罕这个。老羊皮熟制后做的裘衣又厚又重,那是穷人才穿的。不过这些都是绵羊皮,南方那种短毛羊皮啊,熟制后薄得像纸,也就糊灯笼用。

穿惯羊裘的人,早闻不到膻味了,可南方人受不了这味儿。不过现在天儿也没那么冷了,羊裘渐渐也用不着啦。

麂子皮去了毛,熟制后做袄裤最是轻便,做靴袜更妙。这麂子在两广多得是,中原就数楚地最多,华山脚下还有专门的皮市。麂皮不光御寒,还能防蝎子——北方人除了做衣裳,还裁成条镶在被褥边上,蝎子闻着味儿就躲远了。

虎豹皮花纹漂亮,将军们穿来显威风;猪狗皮低贱,苦力们拿来裹脚。西边的人偏爱獭皮,拿来做衣领的装饰。襄黄一带的猎户翻山越岭打了獭皮,贩到远处能卖大价钱。还有些稀罕物儿——像金丝猿的皮,皇上拿来做帽套;扯里狲的皮做龙袍,这些都不是中原产的。兽皮做衣裳的大致如此,要说各地的特产,那可说不完喽!就连飞禽的毛也逃不过——有人专拔鹰肚子、雁肋巴上的绒毛,杀生上万才凑够一件裘衣,叫什么天鹅绒的,造这孽图啥呢?

说到毛料,绵羊分两种。一种叫蓑衣羊,剪下的毛能做毡子、绒片,天底下人戴的帽子、穿的袜子,都是它身上来的。古时候西域的羊还没传进来,穷人穿的褐衣就是用这种毛做的。褐布向来只有粗的没有细的,如今偶尔见着的细褐布,倒也是这种羊的毛织的。从徐州、淮安往北,各州各县都养着这种羊。南方就湖州一带养绵羊,一年能剪三回毛——夏天那会儿毛长得稀。一只羊一年剪的毛,够做三双绒袜的。母羊下崽,一胎能有两只,所以北方人家要是养上百十只绵羊,一年进账能有百两银子呢!

还有一种{矛ぁ}{艹刁}羊——这是番邦话,唐朝末年才从西域传过来。外头的毛不长,里头的绒毛又细又软,专织高级绒褐。陕西人管它叫山羊,跟绵羊区别开。这种羊最早从西域传到临洮,如今兰州养得最兴旺,所以上好的褐布都出自兰州。有一种叫兰绒的,番话叫孤古绒,还留着原来的叫法。山羊绒也分两种:一种叫ㄐ绒,是用梳子梳下来的,纺成线织成褐布,有叫褐子的,也有叫把子的。另一种叫拔绒,专挑最细的绒毛,用指甲一根根掐下来纺线。这种绒布织成了,摸上去跟绸缎似的滑溜。可费工夫啊——一个人整天忙活,也就纺出一钱重的线,半年才能织出一匹布来。要是梳绒的话,一天能多出好几倍的量。纺绒线得有铅锤,挂在线头上,两手来回搓着才能成线。

织绒布的机子比普通布机大,要用八片综,穿经线的时候,底下装着四个踏轮。这么一踏,经线隔两根提起一次,纬线抛过去,织出来的花纹就是斜的。那梭子有一尺二寸长,连这织机带羊种,都是早年间番邦传来的,所以至今织工都是他们族里的人,中原人压根不会这门手艺。

剪下来的绵羊毛,粗的做毡子,细的做绒布。做毡子得用滚水烫,一边搓洗一边让毛粘在一起,再用木板压出形状,铺上绒毛拿擀面杖使劲擀。毡绒原本只有黑白两色,其他颜色都是染的。像什么氍俞、氆鲁这些名儿,都是各处番邦话的叫法。最糙的那种毯子啊,是拿劣马的杂毛混着织的,倒不全是羊毛。

原文言文

  宋子曰:人为万物之灵,五官百体,赅而存焉。贵者垂衣裳,煌煌山龙,以治天下。贱者短褐、枲裳,冬以御寒,夏以蔽体,以自别于禽兽。是故其质则造物之所具也。属草木者,为枲、麻、苘、葛,属禽兽与昆虫者为裘褐、丝绵。各载其半,而裳服充焉矣。

  天孙机杼,传巧人间。从本质而见花,因绣濯而得锦。乃杼柚遍天下,而得见花机之巧者,能几人哉?“治乱”、“经纶”字义,学者童而习之,而终身不见其形象,岂非缺憾也!先列饲蚕之法,以知丝源之所自。盖人物相丽,贵贱有章,天实为之矣。

  ○蚕种

  凡蛹变蚕蛾,旬日破茧而出,雌雄均等。雌者伏而不动,雄者两翅飞扑,遇雌即交,交一日、半日方解。解脱之后,雄者中枯而死,雌者即时生卵。承藉卵生者,或纸或布,随方所用。(嘉、湖用桑皮厚纸,来年尚可再用。)一蛾计生卵二百余粒,自然粘于纸上,粒粒匀铺,天然无一堆积。蚕主收贮,以待来年。

  ○蚕浴

  凡蚕用浴法,唯嘉、湖两郡。湖多用天露、石灰,嘉多用盐卤水。每蚕纸一张,用盐仓走出卤水二升,参水浸于盂内,纸浮其面(石灰仿此)。逢腊月十二即浸浴,至二十四,计十二日,周即漉起,用微火烘干。从此珍重箱匣中,半点风湿不受,直待清明抱产。其天露浴者,时日相同。以篾盘盛纸,摊开屋上,四隅小石镇压,任从霜雨、风雨、雷电,满十二日方收。珍重待时如前法。盖低种经浴,则自死不出,不费叶故,且得丝亦多也。晚种不用浴。

  ○种忌

  凡蚕纸用竹木四条为方架,高悬透风避日梁枋之上,其下忌桐油、烟煤火气。冬月忌雪映,一映即空。遇大雪下时,即忙收贮,明曰雪过,依然悬挂,直待腊月浴藏。

  ○种类

  凡蚕有早、晚二种。晚种每年先早种五六日出,(川中者不同。)结茧亦在先,其茧较轻三分之一。若早蚕结茧时,彼已出蛾生卵,以便再养矣。(晚蛹戒不宜食。)凡三种浴种,皆谨视原记。如一错误,或将天露者投盐浴,则尽空不出矣。凡茧色唯黄、白二种。川、陕、晋、豫有黄无白,嘉、湖有白无黄。若将白雄配黄雌,则其嗣变成褐茧。黄丝以猪胰漂洗,亦成白色,但终不可染漂白、桃红二色。

  凡茧形亦有数种。晚茧结成亚腰葫卢样,天露茧尖长如榧子形,又或圆扁如核桃形。又一种不忌泥涂叶者,名为贱蚕,得丝偏多。

  凡蚕形亦有纯白、虎斑、纯黑、花纹数种,吐丝则同。今寒家有将早雄配晚雌者,幻出嘉种,一异也。野蚕自为茧,出青州、沂水等地,树老即自生。其丝为衣,能御雨及垢污。其蛾出即能飞,不传种纸上。他处亦有,但稀少耳。

  ○抱养

  凡清明逝三日,蚕妙即不偎衣衾暖气,自然生出。蚕室宜向东南,周围用纸糊风隙,上无棚板者宜顶格,值寒冷则用炭火于室内助暖。凡初乳蚕,将桑叶切为细条。切叶不束稻麦镐为之,则不损刀。摘叶用瓮坛盛,不欲风吹枯悴。

  二眠以前,腾筐方法皆用尖圆小竹筷提过。二眠以后则不用箸,而手指可拈矣。凡腾筐勤苦,皆视人工。怠于腾者,厚叶与粪湿蒸,多致压死。凡眠齐时,皆吐丝而后眠。若腾过,须将旧叶些微拣净。若粘带丝缠叶在中,眠起之时,恐其即食一口,则其病为胀死。三眠已过,若天气炎热,急宜搬出宽凉所,亦忌风吹。凡大眠后,计上叶十二冫食方腾,太勤则丝糙。

  ○养忌

  凡蚕畏香,复畏臭。若焚骨灰、淘毛圊者,顺风吹来,多致触死。隔壁煎鲍鱼、宿脂,亦或触死。灶烧煤炭,炉沉、檀,亦触死。懒妇便器摇动气侵,亦有损伤。若风则偏忌西南,西南风太劲,则有合箔皆僵者。凡臭气触来,急烧残桑叶烟以抵之。

  ○叶料

  凡桑叶无土不生。嘉、湖用枝条垂压,今年视桑树傍生条,用竹钩挂卧,逐渐近地面,至冬月则抛土压之,来春每节生根,则剪开他栽。其树精华皆聚叶上,不复生葚与开花矣。欲叶便剪摘,则树至七八尺即斩截当顶,叶则婆娑可扳伐,不必乘梯缘木也。其他用子种者,立夏桑葚紫熟时取来,用黄泥水搓洗,并水浇于地面,本秋即长尺余。来春移栽,倘灌粪勤劳,亦易长茂。但间有生葚与开花者,则叶最薄少耳。又有花桑叶薄不堪用者,其树接过,亦生厚叶也。

  又有柘叶三种以济桑叶之穷。柘叶浙中不经见,川中最多。寒家用浙种桑叶穷时,仍啖柘叶,则物理一也。凡琴弦、弓弦丝,用柘养蚕,名曰棘茧,谓最坚韧。

  凡取叶必用剪,铁剪出嘉郡桐乡者最犀利,他乡未得其利。剪枝之法,再生条次月叶愈茂,取资既多,人工复便。凡再生条叶,仲夏以养晚蚕,则止摘叶而不剪条。二叶摘后,秋来三叶复茂,浙人听其经霜自落,片片扫拾以饲绵羊,大获绒毡之利。

  ○食忌

  凡蚕大眠以后,径食湿叶。雨天摘来者,任从铺地加冫食;晴日摘来者,以水洒湿而饲之,则丝有光泽。未大眠时,雨天摘叶用绳悬挂透风檐下,时振其绳,待风吹干。若用手掌拍干,则叶焦而不滋润,他时丝亦枯色。凡食叶,眠前必令饱足而眠,眠起即迟半日上叶无妨也。雾天湿叶甚坏蚕,其晨有雾,切勿摘叶。待雾收时,或晴或雨,方剪伐也。露珠水亦待于干而后剪摘。

  ○病症

  凡蚕卵中受病,已详前款。出后湿热积压,妨忌在人。初眠腾时,用漆合者不可盖掩逼出气水。凡蚕将病,则脑上放光,通身黄色,头渐大而尾渐小;并及眠之时,游走不眠,食叶又不多者,皆病作也。急择而去之,勿使败群。凡蚕强美者必眠叶面,压在下者或力弱或性懒,作茧亦薄。其作茧不知收法,妄吐丝成阔窝者,乃蠢蚕,非懒蚕也。

  ○老足

  凡蚕食叶足候,只争时刻。自卵出少多在辰巳二时,故老足结茧亦多辰巳二时。老足者,喉下两夹通明,捉时嫩一分则丝少。过老一分,又吐去丝,茧壳必薄。捉者眼法高,一只不差方妙。黑色蚕不见身中透光,最难捉。

  ○结茧 (山箔 具图)

  凡结茧必如嘉、湖,方尽其法。他国不知用火烘,听蚕结出,甚至丛杆之内,箱匣之中,火不经,风不透。故所为屯、漳等绢,豫、蜀等绸,皆易朽烂。若嘉、湖产丝成衣,即入水浣濯百余度,其质尚存。其法析竹编箔,其下横架料木约六尺高,地下摆列炭火(炭忌爆炸),方圆去四五尺即列火一盆。初上山时,火分两略轻少,引他成绪,蚕恋火意,即时造茧,不复缘走。

  茧绪既成,即每盆加火半斤,吐出丝来随即干燥,所以经久不坏也。其茧室不宜楼板遮盖,下欲火而上欲风凉也,凡火顶上者不以为种,取种宁用火偏者。其箔上山用麦稻稿斩齐,随手纠捩成山,顿插箔上。做山之人最宜手健。箔竹稀疏用短稿略铺洒,妨蚕跌坠地下与火中也。

  ○取茧

  凡茧造三日,则下箔而取之。其壳外浮丝一名丝匡者,湖郡老妇贱价买去,(每斤百文。)用铜钱坠打成线,织成湖绸。去浮之后,其茧必用大盘摊开架上,以听治丝、扩绵。若用厨箱掩盖,则郁而丝绪断绝矣。

  ○物害

  凡害蚕者,有雀、鼠、蚊三种。雀害不及茧,蚊害不及早蚕丝,鼠害则与之相终始。防驱之智是不一法,唯人所行也。(雀屎粘叶,蚕食之立刻死烂。)

  ○择茧

  凡取丝必用圆正独蚕茧,则绪不乱。若双茧并四五蚕共为茧,择去取绵用。或以为丝则粗甚。

  ○造绵

  凡双茧并缫丝锅底零余,并出种茧壳,皆绪断乱不可为丝,用以取绵。用稻灰水煮过,(不宜石灰。)倾入清水盆内。手大指去甲净尽,指头顶开四个,四四数足,用拳顶开又四四十六拳数,然后上小竹弓。此《庄子》所谓纟光也。

  湖绵独白净清化者,总缘手法之妙。上弓之时惟取快捷,带水扩开。若稍缓水流去,则结块不尽解,而色不纯白矣。其治丝余者名锅底绵,装绵衣衾内以御重寒,谓之挟纩。凡取绵人工,难于取丝八倍,竟日只得四两余。用此绵坠打线织湖绸者,价颇重。以绵线登花机者名曰花绵,价尤重。

  ○治丝  ( 缫车 具图)

  凡治丝先制丝车,其尺寸器具开载后图。锅煎极沸汤,丝粗细视投茧多寡,穷日之力一人可取三十两。若包头丝,则只取二十两,以其苗长也。凡绫罗丝,一起投茧二十枚,包头丝只投十余枚。凡茧滚沸时,以竹签拨动水面,丝绪自见。提绪入手,引入竹针眼,先绕星丁头,(以竹棍做成,如香筒样。)然后由送丝竿勾挂,以登大关车。断绝之时,寻绪丢上,不必绕接。其丝排匀不堆积者,全在送丝竿与磨木之上。川蜀丝车制稍异,其法架横锅上,引四五绪而上,两人对寻锅中绪,然终不若湖制之尽善也。

  凡供治丝薪,取极燥无烟湿者,则宝色不损。丝美之法有六字:一曰“出口干”,即结茧时用炭火烘。一曰“出水干”,则治丝登车时,用炭火四五两盆盛,去车关五寸许。运转如风转时,转转火意照干,是曰出水干也。(若晴光又风色,则不用火。)

  ○调丝

  凡丝议织时,最先用调。透光檐端宇下以木架铺地,植竹四根于上,名曰络笃。丝匡竹上,其傍倚柱高八尺处,钉具斜安小竹偃月挂钩,悬搭丝于钩内,手中执{矍}旋缠,以俟牵经织纬之用。小竹坠石为活头,接断之时,扳之即下。

  ○纬络 (纺车 具图)

  凡丝既{矍}之后,以就经纬。经质用少而纬质用多,每丝十两,经四纬六,此大略也。凡供纬{矍},以水沃湿丝,摇车转铤而纺于竹管之上。(竹用小箭竹。)

  ○经具 (溜眼 掌扇 经耙 印架 皆具图)

  凡丝既{矍}之后,牵经就织。以直竹竿穿眼三十余,透过篾圈,名曰溜眼。竿横架柱上,丝从圈透过掌扇,然后缠绕经耙之上。度数既足,将印架捆卷。既捆,中以交竹二度,一上一下间丝,然后扌及于筘内。(此筘非织筘。)扌及筘之后,然的杠与印架相望,登开五七丈。或过糊者,就此过糊。或不过糊,就此卷于的杠,穿综就织。

  ○过糊

  凡糊用面<角力>内小粉为质。纱罗所必用,绫绸或用或不用。其染纱不存素质者,用牛胶水为之,名曰清胶纱。糊浆承于筘上,推移染透,推移就干。天气晴明,顷刻而燥,阴天必藉风力之吹也。

  ○边维

  凡帛不论绫罗,皆别牵边,两傍各二十余缕。边缕必过糊,用筘推移梳干。凡绫罗必三十丈、五立十丈一穿,以省穿接繁苦。每匹应截画墨于边丝之上,即知其丈尺之足。边丝不登的杠,别绕机梁之上。

  ○经数

  凡织帛,罗纱筘以八百齿为率。绫绢筘以一千二百齿为率。每筘齿中度经过糊者,四缕合为二缕,罗纱经计三千二百缕,绫绸经计五千六千缕。古书八十缕为一升,今绫绢厚者,古所谓六十升布也。凡织花文必用嘉、湖出口、出水皆干丝为经,则任从提挈,不忧断接。他省者即勉强提花,潦草而已。

  ○花机式 (具全图)

  凡花机通身度长一丈六尺,隆起花楼,中托衢盘,下垂衢脚。(水磨竹棍为之,计一千八百根。)对花楼下掘坑二尺许,以藏衢脚。(地气湿者,架棚二尺代之。)提花小厮坐立花楼架木上。机末以的杠卷丝,中间叠助木两枝,直穿二木,约四尺长,其尖插于筘两头。

  叠助,织纱罗者,视织绫绢者减轻十余斤方妙。其素罗不起花纹,与软纱绫绢踏成浪梅小花者,视素罗只加桄二扇。一人踏织自成,不用提花之人,闲住花楼,亦不设衢盘与衢脚也。其机式两接,前一接平安,自花楼向身一接斜倚低下尺许,则叠助力雄。若织包头细软,则另为均平不斜之机。坐处斗二脚,以其丝微细,防遏叠助之力也。

  ○腰机式 (具图)

  凡织杭西、罗地等绢,轻素等绸,银条、巾帽等纱,不必用花机,只用小机。织匠以熟皮一方置坐下,其力全在腰尻之上,故名腰机。普天织葛、苎、棉布者,用此机法,布帛更整齐坚泽,惜今传之犹未广也。

  ○结花本

  凡工匠结花本者,心计最精巧。画师先画何等花色于纸上,结本者以丝线随画量度,算计分寸杪忽而结成之。张悬花楼之上,即织者不知成何花色,穿综带经,随甚尺寸度数提起衢脚,梭过之后居然花现。盖绫绢以浮轻而见花,纱罗以纠纬而见花。绫绢一梭一提,纱罗来梭提,往梭不提。天孙机杼,人巧备矣。

  ○穿经

  凡丝穿综度经,必用四人列坐。过筘之人,手执筘耙先插以待丝至。丝过筘则两指执定,足五七十筘,则绦结之。不乱之妙,消息全在交竹。即接断,就丝一扯即长数寸。打结之后,依还原度,此丝本质自具之妙也。

  ○分名

  凡罗,中空小路以透风凉,其消息全在软综之中。衮头两扇打综,一软一硬。凡五梭三梭(最厚者七梭)之后,踏起软综,自然纠转诸经,空路不粘。若平过不空路而仍稀者曰纱,消息亦在两扇衮头之上。直至织花绫绸,则去此两扇,而用桄综八扇。

  凡左右手各用一梭交互织者,曰绉纱。凡单经曰罗地,双经曰绢地,五经曰绫地。凡花分实地与绫地,绫地者光,实地者暗。先染丝而后织者曰缎。(北土土屯绢,亦先染丝。)就丝绸机上织时,两梭轻,一梭重,空出稀路者,名曰秋罗,此法亦起近代。凡吴越秋罗,闽广怀素,皆利绅当暑服,屯绢则为外官、卑官逊别锦绣用也。

  ○熟练

  凡帛织就犹是生丝,煮练方熟。练用稻稿灰入水煮。以猪胰脂陈宿一晚,入汤浣之,宝色烨然。或用乌梅者,宝色略减。凡早丝为轻、晚丝为纬者,练熟之时每十两轻去三两。经纬皆美好早丝,轻化只二两。练后日干张急,以大蚌壳磨使乖钝,通身极力刮过,以成宝色。

  ○龙袍

  凡上供龙袍,我朝局在苏、杭。其花楼高一丈五尺,能手两人扳提花本,织来数寸即换龙形。各房斗合,不出一手。赭黄亦先染丝,工器原无殊异,但人工慎重与资本皆数十倍,以效忠敬之谊。其中节目微细,不可得而详考云。

  ○倭缎

  凡倭缎制起东夷,漳、泉海滨效法为之。丝质来自川蜀,商人万里贩来,以易胡椒归里。其织法亦自夷国传来。盖质已先染,而斫绵夹藏经面,织过数寸即刮成黑光。北虏互市者见而悦之。但其帛最易朽污,冠弁之上顷刻集灰,衣领之间移日损坏。今华夷皆贱之,将来为弃物,织法可不传云。

  ○布衣 (赶 弹 纺 具图)

  凡棉布御寒,贵贱同之。棉花古书名麻,种遍天下。种有木棉、草棉两者,花有白、紫二色。种者白居十九,紫居十一。凡棉春种秋花,花先绽者逐日摘取,取不一时。其花粘子于腹,登赶车而分之。去子取花,悬弓弹化。(为挟纩温衾袄者,就此止功。)弹后以木板擦成长条以登纺车,引绪纠成纱缕。然后绕{矍}牵经就织。凡纺工能者一手握三管纺于铤上。(捷则不坚。)

  凡棉布寸土皆有,而织造尚松江,浆染尚芜湖。凡布缕紧则坚,缓则脆。碾石取江北性冷质腻者,(每块佳者值十余金。)石不发烧,则缕紧不松泛。芜湖巨店首尚佳石。广南为布薮而偏取远产,必有所试矣。为衣敝浣,犹尚寒砧捣声,其义亦犹是也。

  外国朝鲜造法相同,惟西洋则未核其质,并不得其机织之妙。凡织布有云花、斜文、象眼等,皆仿花机而生义。然既曰布衣,太素足矣。织机十室必有,不必具图。

  ○著

  凡衣衾挟纩御寒,百有之中止一人用茧绵,余皆著。古袍今俗名胖袄。棉花既弹化,相衣衾格式而入装之。新装者附体轻暖,经年板紧,暖气渐无,取出弹化而重装之,其暖如故。

  ○夏服

  凡苎麻无土不生。其种植有撒子、分头两法。(池郡每岁以草粪压头,其根随土而高。广南青麻撒子种田茂甚。)色有青、黄两样。每岁有两刈者,有三刈者,绩为当暑衣裳、帷帐。

  凡苎皮剥取后,喜日燥干,见水即烂。破析时则以水浸之,然只耐二十刻,久而不析则亦烂。苎质本淡黄,漂工化成至白色。(先用稻灰、石灰水煮过,入长流水再漂,再晒,以成至白。)纺苎纱能者用脚车,一女工并敌三工,惟破析时穷日之力只担三五铢重。织苎机具与织棉者同。凡布衣缝线,革履串绳,其质必用苎纠合。

  凡葛蔓生,质长于苎数尺。破析至细者,成布贵重。又有м麻一种,成布甚粗,最粗者以充丧服。即苎布有极粗者,漆家以盛布灰,大内以充火炬。又有蕉纱,乃闽中取芭蕉皮析缉为之,轻细之甚,值贱而质枵,不可为衣也。

  ○裘

  凡取兽皮制服统名曰裘。贵至貂、狐,贱至羊、麂,值分百等。貂产辽东外徼建州地及朝鲜国。其鼠好食松子,夷人夜伺树下,屏息悄声而射取之。一貂之皮方不盈尺,积六十余貂仅成一裘。服貂裘者立风雪中,更暖于宇下。眯入目中,拭之即出,所以贵也。色有三种,一白者曰银貂,一纯黑,一黯黄。(黑而毛长者,近值一帽套已五十金。)凡狐、貂亦产燕、齐、辽、汴诸道。纯白狐腋裘价与貂相仿,黄褐狐裘值貂五分之一,御寒温体功用次于貂。凡关外狐取毛见底青黑,中国者吹开见白色以此分优劣。

  羊皮裘母贱子贵。在腹者名曰胞羔,(毛文略具。)初生者名曰乳羔,(皮上毛似耳环脚。)三月者曰跑羔,七月者曰走羔,(毛文渐直。)胞羔、乳羔为裘不膻。古者羔裘为大夫之服,今西北绅亦贵重之。其老大羊皮硝熟为裘,裘质痴重,则贱者之服耳,然此皆绵羊所为。若南方短毛革,硝其享如纸薄,止供画灯之用而已。服羊裘者,腥膻之气习久而俱化,南方不习者不堪也。然寒凉渐杀,亦无所用之。

  麂皮去毛,硝熟为袄裤御风便体,袜靴更佳。此物广南繁生外,中土则积集聚楚中,望华山为市皮之所。麂皮且御蝎患,北人制衣而外,割条以缘衾边,则蝎自远去。虎豹至文,将军用以彰身;犬豕至贱,役夫用以适足。西戎尚獭皮,以为毳衣领饰。襄黄之人穷山越国射取而远货,得重价焉。殊方异物如金丝猿,上用为帽套;扯里狲御服以为袍,皆非中华物也。兽皮衣人此其大略,方物则不可殚述。飞禽之中有取鹰腹、雁胁毳毛,杀生盈万乃得一裘,名天鹅绒者,将焉用之?

  ○褐毡

  凡绵羊有二种,一曰蓑衣羊,剪其毳为毡、为绒片,帽袜遍天下,胥此出焉。古者西域羊未入中国,作褐为贱者服,亦以其毛为之。褐有粗而无精,今日粗褐亦间出此羊之身。此种自徐、淮以北州郡无不繁生。南方唯湖郡饲畜绵羊,一岁三剪毛。(夏季稀革不生。)每羊一只,岁得绒袜料三双。生羔牝牡合数得二羔,故北方家畜绵羊百只,则岁入计百金云。

  一种{矛ぁ}{艹刁}羊(番语,)唐末始自西域传来,外毛不甚蓑长,内毳细软,取织绒褐,秦人名曰山羊,以别于绵羊。此种先自西域传入临洮,今兰州独盛,故褐之细者皆出兰州。一曰兰绒,番语谓之孤古绒,从其初号也。山羊毳绒亦分两等,一曰ㄐ绒,用梳栉ㄐ下,打线织帛,曰褐子、把子诸名色。一曰拔绒,乃毳毛精细者,以两指甲逐茎ㄎ下,打线织绒褐。此褐织成,揩面如丝帛滑腻。每人穷日之力打线只得一钱重,费半载工夫方成匹帛之料。若ㄐ绒打线,日多拔绒数倍。凡打褐绒线,冶铅为锤,坠于绪端,两手宛转搓成。

  凡织绒褐机大于布机,用综八扇,穿经度缕,下施四踏轮,踏起经隔二抛纬,故织出文成斜现。其梭长一尺二寸,机织、羊种皆彼时归夷传来,(名姓再详。)故至今织工皆其族类,中国无典也。凡绵羊剪毳,粗者为毡,细者为绒。毡皆煎烧沸汤投于其中搓洗,俟其粘合,以木板定物式,铺绒其上,运轴赶成。凡毡绒白黑为本色,其余皆染色。其氍俞、氆鲁等名称,皆华夷各方语所命。若最粗而为毯者,则驽马诸料杂错而成,非专取料于羊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