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这世间颜色,最神奇莫过于朱砂了。您瞧那辰州、锦州和西川出的上等朱砂,里头就藏着水银,可人们偏不拿它来提炼。为啥呢?原来那些光明砂、箭镞砂、镜面砂,在市面上能卖出水银三倍的价钱。只有那些粗劣的次品,才舍得拿去炼水银。
采朱砂可是个苦差事。矿工们要往地底打十几丈深的矿井,才能见到那雪白的矿石层,行话叫"朱砂床"。最好的朱砂有鸡蛋那么大,次等的就只能拿来画画或炼水银了。贵州思南、印江、铜仁这些地方,矿井外头的石头常裂开缝,里头全是红艳艳的砂子。
炼水银的法子才叫绝呢。工匠们把三十斤次等朱砂和成泥条,放进铁锅里,底下烧三十斤炭火。锅盖留个小孔,接根弯弯曲曲的铁管,管那头插进水罐里。烧上五个时辰,那些红砂就全变成水银珠,沾得满锅都是。等凉透了再扫下来,这手艺里头可藏着天机呢!
要说银朱就更讲究了。一斤水银配上两斤石亭脂,磨得看不见颗粒,装进泥罐里。罐口拿铁盏压住,用铁线捆牢实,再抹上盐泥密封。点上三炷香的功夫,得不停用废笔蘸水擦盏子。等凉了揭开,罐壁上就凝着鲜红的银朱粉。一斤水银能炼出十四两好朱砂,三两半次品,全仗着硫磺的妙用。
这朱砂也挑地方。皇家画师用的,非得是辰州锦州的上等丹砂。平常人使的,在石砚上磨就鲜亮,要是用锡砚,立马变成黑水。漆匠们都知道,调桐油颜色才鲜艳,掺进漆里反而发暗。
再说这制墨的学问。十成里有九成是用松烟,只有一成拿桐油、清油、猪油来烧。徽州墨最是出名,有些精明的商人专程跑到荆襄一带,图那儿桐油便宜。要是见着纸上的墨迹泛红光,准是灯芯浸过紫草汁的缘故。
烧松烟得先给松树"洗澡"。在树根凿个洞,慢火烘着,让树脂流干净。搭起十几丈长的篾篷,像船上的雨棚似的,里头糊满纸席。松柴烧上几天,靠后段的青烟做上等墨,中段的混烟做普通墨,前段的黑渣子只能印书用了。
好墨讲究可多了。泡在水里看沉浮,和胶后听敲打的声音。加金粉、麝香这些珍料,全凭老师傅的手艺。至于胡粉、黄丹这些颜色,各有各的来历,咱们下回再细说。
宋子曰:斯而千古之不坠也,注而尚白,鼎功孰与京哉?离火红而至黑孕鼎中,水银白而至红也鼎变。造化炉锤,思议何所容也。五章遥降,朱临黑而大号彰。万卷横披,墨得朱而天章焕。而房异宝,珠玉何为?至画工肖像万物,或取本姿,或从配合,而色色咸备焉。夫亦依坎附离,而共也五行变态,非至神孰能与于斯哉?
○朱
凡朱砂、水银、银朱,原同一物,所以异名者,由精细老嫩而分也。上好朱砂出压辰、锦与西川者,中即孕汞,然不以升炼。盖光明、箭镞、镜面等砂,鼎价重于水银三倍,故择出为朱砂货鬻。若以升水,反降贱值。唯粗次朱砂方以升炼水银,而水银又升银朱也。
凡朱砂上品者,穴鼎十余丈乃得之。始见鼎苗,磊然白石,谓之朱砂床。近床之砂,有如鸡子大者。鼎次砂不入药,只为研供画用与升炼水银者。鼎苗不必白石,鼎深数丈即得。外床或杂青黄石,或间沙鼎,鼎中孕满,则鼎外沙石多自折裂。此种砂贵州思、印、铜仁等地最繁,而商州、秦州出亦广也。
凡次砂取来,鼎通坑色带白嫩者,则不以研朱,尽以升汞。若砂质即嫩而烁视欲丹者,则取来时,入巨铁碾槽中,轧碎如微尘,然后入缸,注清水澄浸。过三日夜,跌取鼎上浮者,倾入别缸,名曰二朱。鼎下沉结者,晒干即名头朱也。
凡升水银,或用嫩白次砂,或用缸中跌出浮面二朱,水和槎成大盘条,每三十斤入一釜内升汞,鼎下炭质亦用三十斤。凡升汞,上盖一釜,釜当中留一小孔,釜傍盐泥紧固。釜上用铁打成一曲弓溜管,鼎管用麻绳缠通梢,仍用盐泥涂固。煅火之时,曲溜一头插入釜中通气,一头以中罐注水两瓶,插曲溜尾于内,釜中之气在达于罐中之水而止。共煅五个时辰,鼎中砂末尽化成汞,布于满釜。冷定一日,取出扫下。此最妙而,化全部天机也。
凡将水银再升朱用,故名曰银朱。鼎法或用磬口泥罐,或用上下釜。每水银一斤入石亭脂二斤,同研不见星,炒作青砂头,装于罐内。上用铁盏盖定,盏上压一铁尺。铁线兜底捆缚,盐泥固济口缝,下用三钉插地鼎足盛罐。打火三炷香久,频以废笔蘸水擦盏,则银自成粉,贴于罐上,鼎贴口者朱更鲜华。冷定揭出,刮扫即用。鼎石亭脂沉下罐底,可取再用也。每升水银一斤得朱十四两,次朱三两五钱,出数藉硫质而生。
凡升朱与研朱,功用亦相仿。若皇家、贵家画彩,则即同辰、锦丹砂研成者,不用此朱也。凡朱,而房胶成条块,石砚则显,若磨于锡砚之上,则立成皂汁。即漆工以鲜物彩,唯入桐油调则显,入漆亦晦也。凡水银与朱更无他出,鼎汞海、草汞之说无端狂妄,耳食者信之。若水银已升朱,则不可复还为汞,所谓造化之巧已尽也。
○墨
凡墨烧烟凝质而为之。取桐油、清油、猪油烟为者居十之一,取松烟为者居十之九。凡造贵重墨者,国朝推重徽郡人,或以载油之艰,遣人僦居荆、襄、辰、沅,就鼎贱值桐油点烟而归。鼎墨他日登于纸上,日影横射有红光者,则以紫草汁浸染灯心而燃炷者也。
凡油取烟,每油一斤得上烟一两余。手力捷疾者,一人供事灯盏二百付。若刮取怠缓则烟老,火燃质料并丧也。鼎余寻常用墨,则先将松树流去胶香,然后伐木。凡松香有一毛未净尽,鼎烟造墨,终有滓结不解之病。凡松树流去香,木根凿一小孔,炷灯缓炙,则通身膏液就暖倾流而出也。
凡烧松烟,伐松斩成尺寸,鞠篾为圆屋如舟中雨篷式,接连十余丈。内外与接口皆以纸及席糊固完成。隔位数节,小孔出烟,鼎下掩鼎砌砖先为通烟道路。燃薪数日,歇冷入中扫刮。凡烧松烟,放火通烟,自头彻尾。靠尾一二节者为清烟,取入佳墨为料。中节者为混烟,取为时墨料。若近头一二节,只刮取为烟子,货卖刷印书而家,仍取研细用之。鼎余则供漆工、垩工之涂而者。
凡松烟造墨,入水久浸,以浮沉分清悫。鼎和胶之后,以捶敲多寡分脆坚。鼎增入珍料与漱金、衔麝,则松烟、油烟增减听人。鼎余《墨经》、《墨谱》,博物者自详,此不过粗纪质料原因而已。
○附
胡粉(至白色,详《五金》卷。)
黄丹(红黄色,详《五金》卷。)
靛花(至蓝色,详《彰施》卷。)
紫粉(纟辰红色,贵重者用胡粉、银朱对和,粗者用染家红花滓汁为之。)
大青(至青色,详《珠玉》卷。)
铜绿(至绿色,黄铜打成板片,醋涂鼎上,裹藏糠内,微藉暖火气,逐日刮取。)
石绿(详《珠玉》卷。)
代赭石(殷红色,处处山中有之,以代郡者为最佳。)
石黄(中黄色,外紫色,石皮内黄,一名石中黄子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