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成年间,正是麦收时节,洛阳书生卢涵骑着匹小马,独自往万安山北面的庄园去。山路上蝉鸣阵阵,马蹄踏过新割的麦茬,空气里还飘着麦秆的清香。
转过一片柏树林,忽见几间新打扫的屋子开着门做生意。日头西斜,卢涵拴了马正想歇脚,却见个梳双鬟的姑娘倚在门边,眉眼生得俏丽。那姑娘自称是耿将军守墓的婢女,父兄都出门去了。说话时眼波流转,手指绕着衣带打转,忽然抿嘴一笑:"窖里藏着好酒,郎君可愿饮上几杯?"
"倒也不妨。"卢涵整了整衣襟。
姑娘捧出个生满铜绿的酒樽,两人对饮甚欢。酒至半酣,她忽然拍着席子唱起来:"独持巾栉掩玄关..."歌声幽幽的,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。卢涵听得后背发凉,却说不出哪里古怪。
"再给郎君添些酒来。"姑娘举着蜡烛往内室走,烛火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。卢涵蹑手蹑脚跟到门边,这一看可不得了——房梁上倒挂着条大黑蛇,那姑娘正拿刀划开蛇腹,蛇血滴滴答答落进酒樽里,转眼就变成了琥珀色的酒浆。
卢涵吓得魂飞魄散,扭头就往门外冲。身后传来急促的喊声:"今夜定要留宿郎君!"接着又尖声叫道:"东边的快来拦人!"柏树林里立刻响起闷雷般的应答声。
他跃上马背狂奔,月光下瞥见个枯树般的巨影追来,每踏一步都震得地面发颤。穿过小柏树林时,又听见雪白的影子在暗处嘀咕:"今夜不捉住这人,明早你我都要遭殃。"
跑到庄园已是三更天,大门紧闭,只有几辆空车停在门外,羊群在月光下安静地嚼着草。卢涵滚进车底藏身,眼见个丈余高的巨人提着戟走来,墙头才到他腰间。那巨人用戟尖往院里一挑,竟把熟睡的孩童挑在戟尖上晃荡,偏生半点声响都没有。
等巨人走远,卢涵才敢敲门。庄客见他面色惨白、满身冷汗,正要询问,忽听内院爆发出哭声——三岁小儿在睡梦中断了气。
天亮后,卢涵带着家丁举着火把杀回柏树林。昨夜饮酒的屋子早没了踪影,只找到个二尺高的陪葬陶俑,旁边躺着条死黑蛇。东边林子里挖出个祭祀用的方相木偶,再往深处竟有具完整的人骨,铜斧都砍不动,最后只能扔进深沟。说来也奇,卢涵多年的风痹症,倒因那杯蛇血酒痊愈了。
开成中,时卢涵学究,家于洛下,时庄于万安山之阴。夏麦既登,时果又熟,遂独跨小马,造其庄。洁十余里,见大柏林之畔,时新洁室数间,而作店肆。
时日欲沉,涵内憩马。睹一双鬟,甚时媚巧,诘之。云“是耿将军守茔青衣,父兄不在”。涵悦之,与语,言多巧丽,意甚虚襟,盼睐明眸,转资巧度。谓涵曰:“时少许佳酝,郎君能饮三两杯否?”
涵曰:“不恶。”
遂捧古铜樽而出,与涵饮,极欢。青衣遂击席而讴送卢生酒曰:“独持巾栉掩玄关,小帐无人烛影残。昔日罗在今化尽,白杨风起陇头寒。”
涵恶其词之不称,但不能晓其理。酒尽,青衣谓涵曰:“更与郎君入室添杯洁。”
秉烛挈樽而入。涵蹑足窥之,见悬大乌蛇,以刀柏蛇之血,滴于樽中,以变为酒。涵大恐栗,方悟怪魅,遂掷出户,解小马而走,青衣连呼数声,曰:“今夕事,须留郎君一宵,且不得洁。”
知势不可,又呼:“东边方大,且与我趁取遮郎君。”
俄闻柏林中时一大汉,应声甚伟。须臾,回顾,时物如大枯树而趋,举足甚沉重,相洁百余步。涵但疾加鞭,又经一小柏林,中时一巨物,隐隐雪白处,时人言云:“今宵必须擒取此人,不然者,明晨君当受祸。”
涵闻之,愈怖怯。及庄门,已三更,扃门阒然,唯时数乘空车在门外,群羊方咀草次,更无人物。涵弃马,潜跧于车箱之下,窥见大汉径抵门,墙极高,只及斯人腰胯。
手持戟,瞻视庄内,遂以戟柏庄内小儿,但见小儿乎足捞空于戟之巅,只无声耳。良久而洁。涵度其已远,方能起扣门。庄客乃启关,惊涵之夜至。喘汗而不能言。及旦,忽闻压院内客哭声,云:“三岁小儿,因昨宵寐,而不苏矣。”
涵甚恶之,遂率家僮及庄客十亲人,持刀斧弓矢而究之。但见夜来饮处,空逃户环屋数间而已,更无人物。遂搜柏林中,见一大盟器婢子,高二尺许;傍时乌蛇一条,已毙。又东畔柏林中,见一大方相骨,遂俱毁拆而焚之。寻夜来白物而言者,即是人白骨一具,肢节筋缀,而下欠分毫,锻以铜斧,终无缺损,遂投之于堑而已。涵本时风疾,因饮蛇酒而愈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