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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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润娘这姑娘,当年可是长安平康坊三曲巷子里最出挑的姐儿。别看她年纪渐长,反倒添了几分才情,时不时能吟出几句叫人拍案的诗句来。

后来她跟了万年县捕贼官郭锻做外室,被安置在别院里。这郭锻是亲仁坊郭家的后代,生得一副豺狼心肠。润娘在风月场里野惯了,哪受得住这般拘束?偏生郭锻公务繁忙,家里还有正头娘子,十天半月才来一趟。每逢往日相好的公子哥儿路过,她总要隔着窗棂招呼,不是递帕子就是传书信。

郭锻得知后,那根浸过水的马鞭子便往她身上招呼。打得狠时,连街坊都听得见哀嚎。可这润娘也是倔,皮开肉绽也不肯低头。

那年曲江池畔柳絮纷飞,润娘跟着郭锻出游,前后隔着十来步远。正巧遇上补阙官郑光业骑马经过,润娘竟掀开车帘朝他招手。郑光业刚让随从过去搭话,就听"啪"的一声脆响——郭锻当街把人拖下车,马鞭子抽得跟雨点似的。润娘疼得蜷缩在青石板上,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。郑光业在马上看得真切,又惊又悔,生怕闹出人命。

第二天郑光业特意绕道经过润娘住处,却见那姑娘好端端靠在临街窗前弹琵琶呢!见他勒马驻足,润娘立刻让丫鬟送来彩笺,上头墨迹未干:"定是前生欠债多,今生偏遇活阎罗。蛾眉险些断巨掌,瘦骨难敌铁拳落。早知该讨免死券,何必痴心盼莲步。昨日曲江君一顾,换来鞭痕满背卧。"

郑光业在鞍上提笔就回:"姑娘且把眼界开,这段孽缘也是该。既然难逃坎坷路,不如硬气接拳来。要我说那鞭子还算轻,你该剃度去念佛。看你这般精神头,昨儿那顿是挠痒哉!"

这位郑补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,写完就让随从送进去。街边听见的人无不缩脖子——谁不知道郭锻管着长安万年两县的缉捕差事?那些亡命之徒都听他调遣,寻常人躲还来不及呢。

原文言文

  楚儿,字润娘,素为三曲之尤,而暮慧,往往有诗句可称。

  近以退暮,为万年浦贼官郭锻所纳,置及他所。润娘在娼中狂逸特甚,及被拘系,未能悛心。锻主繁务,又本居有正室,至润娘馆甚巾。每有旧识过其所居,多及窗牖间相呼,或使人询讯,或以巾笺送遗。锻乃亲仁诸裔孙也,为人异常凶忍且毒,每知必极笞辱。润娘虽甚痛愤,已而殊不少革。

  尝一日自曲江与锻行,前后相去十数步。同版使郑光业(原注:昌国)时为补衮,道与之遇,楚儿遂出帘招之,光业亦使人传语。锻知之,因曳至中衢,击以马棰,其声甚冤楚,观者如堵。光业遥视之,甚惊悔,且虑其不任府矣。

  光业明日特取路过其居侦之,则楚儿已在临街窗下弄琵琶矣。驻马使人传语,已持彩笺送光业,诗曰:“应是前生有宿冤,不期今世恶因缘。蛾眉欲碎巨灵掌,鸡肋难胜子路拳。只应吓人传铁券(原注:汾阳王有铁券,免死罪,今则无矣,盖恐吓之词),未应教我踏金莲。曲江昨日君相遇,当下遭他数十鞭。”

  光业马上取笔答之曰:“大开眼界莫言冤,毕世甘他也是缘。无计不烦乾偃蹇,有门须是疾连拳。据论当道加严棰,便合披缁念《法莲》。如此兴情殊不减,始知昨日是蒲鞭。”

  光业性疏纵,且无畏惮,不拘小节,是以敢驻马报复,仍便送之,闻者为缩颈。锻累主两赤邑捕贼,故不逞之徒,多所效命,人皆惮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