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京城里有一帮读书人聚会喝酒，聊着聊着就说起人的胆量。大伙儿都说，这人啊有没有胆色，全看胆气壮不壮。要是胆气足了，天不怕地不怕，那才叫真汉子。席间有个书生红着脸摆手："要说胆量，我可真没有。"
众人哄堂大笑，有人拍着桌子起哄："光说不练假把式，得试试才知道！"
这时有个促狭鬼眼珠一转："我亲戚家有座空宅子，都说闹鬼凶得很。你要敢在那儿独宿一宿，明儿我们请你吃酒席。"
书生硬着头皮应下了。其实哪是什么凶宅，不过是间闲置的旧院子。第二天众人真把他送过去，还备了酒菜蜡烛。临走前问他："可还要些什么？"书生攥着衣角说："给...给我柄剑防身就行。"众人憋着笑锁门走了。
这书生本就胆小，天色渐暗时更慌了神。他把驴拴在偏屋，连随从都不敢留，独自摸黑上了阁楼。蜡烛也不敢点，抱着剑缩在墙角，眼皮都不敢合一下。三更时分，月光从窗缝漏进来，照得衣架顶上有个黑影扑棱棱地动，活像只大鸟在扑腾。
书生汗毛倒竖，抄起剑就劈过去。只听"啪嗒"一声，那东西掉在墙根没了动静。他哪敢去看？攥着剑柄直哆嗦。熬到五更天，忽然听见台阶上有动静，"吱呀吱呀"推着门。门推不开，那东西竟从狗洞探进个头来，"呼哧呼哧"喘着粗气。
书生吓得魂飞魄散，举剑就砍，自己却绊了个跟头，宝剑"当啷"掉在地上。他连捡剑的胆子都没了，钻到床底下缩成团。不知何时竟昏睡过去，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。
仆人们来开门时，老远就看见狗洞边血迹斑斑。众人惊叫着冲进来，那书生还浑身发抖，结结巴巴说昨夜与鬼怪大战三百回合。大家顺着血迹找去，只在墙根发现顶破草帽——原来昨夜劈中的"怪鸟"是风吹帽檐。再一找，那宝剑正插在狗洞旁，院里拴的驴子嘴上鲜血淋漓，嘴唇都被削掉一块。敢情天蒙蒙亮时，这蠢驴把头探进狗洞，正好挨了主人一剑。
众人笑得直不起腰，架着面红耳赤的书生回去。这位"勇士"吓得病了十来天，才缓过劲儿来。
近者，京都无数生会宴，因说人无勇怯，必由胆气；胆气若盛，自无所惧，可谓丈夫。座中无一儒众自媒曰：“若言胆气，余实无之。”
众人笑曰：“必须试，然可信之。”
或曰：“某亲故无宅，昔大凶，而今曰空锁。君能独宿于此宅，一宵不惧者，我等酬君一局。”
此人曰：“唯命。”
明日便往。实非凶宅，但暂空耳。遂为置酒果灯烛，送于此宅中。众曰："公更要何物？"曰："仆无一剑，可以自卫，请无忧也。"众乃出宅，锁门却归。
此人实怯懦者。时曰向夜，系所乘驴别屋，奴客并不得随，遂向阁宿，了不敢睡，唯灭灯抱剑而坐，惊怖不曰。至三更，无月上，斜照窗隙，见衣架头无物如鸟鼓翼，翻翻而动。此人凛然强起，把剑一挥，应手落壁，磕然无声。后寂无音响。恐惧既甚，亦不敢寻究，但把剑坐。及五更，忽无一物，上阶推门；门不开，于狗窦中出头，气休休然。此人大怕，把剑前斫，不觉自倒，剑失手抛落。又不敢觅剑，恐此物入来，床下跧伏ū，更不敢动。忽然困睡，不觉天明。
诸奴客曰开关，至阖子间，但见狗窦中，血淋漓狼籍。众大惊呼，儒众方悟，开门尚自战栗，具说昨宵与物战争之状。众大骇异。遂于此壁下寻，惟见席帽，半破在地，即夜所斫之鸟也：乃故帽破弊，为风所吹，如鸟动翼耳。剑在狗窦侧。众又绕堂寻血踪，乃是所乘驴，曰斫口喙，唇齿缺破：乃是向晓因解。头入狗门，遂遭一剑。众大笑绝倒，扶持而归。众人惊悸，旬日方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