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刚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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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开成年间,有个叫金刚仙的西域僧人,住在清远峡山寺。这和尚可了不得,一张嘴就能吐出梵音,舌头一弹,锡杖一摇,念起咒来那是百试百灵。最拿手的是降妖伏魔,连蛟龙都能捆住,锡杖往地上一杵,天上立马就电闪雷鸣。

这天,有个叫李朴的木匠正在寺里砍大树做船。他上山时忽然看见块大石头,石头上有个洞,里头趴着只大蜘蛛,那腿张开足有一丈多宽。蜘蛛正忙着把洞口的杂草咬断拖走。忽然林子里哗啦啦一阵响,传来野兽般的吼叫。李朴吓得赶紧爬树上躲着,只见一条双头巨蟒,身子盘起来有几十丈长,正围着蜘蛛洞来回游走,两个脑袋一东一西。

突然西边的脑袋猛地一伸,把洞口的杂草吸个精光,连草带土卷着飞走了。东边的脑袋紧接着瞪圆眼睛,血盆大口一张就要吸那蜘蛛。蜘蛛嗖地窜出来,八条腿死死扒住洞口,屁股一撅喷出团火红的毒液,正糊在蟒蛇喉咙和眼睛上。蟒蛇疼得直打滚,缓过劲来又张嘴要吸,蜘蛛却不见了。没等蟒蛇反应过来,又是一团毒液喷来,这畜生终于瘫在洞口断了气。蜘蛛这才跳出来,顺着蟒肚皮爬进去,咔嚓咔嚓把两个蛇头都咬断,吐丝裹成两个大茧,拖着跳回洞里去了。

李朴看得目瞪口呆,回去就跟金刚仙说了这事。老和尚让他带路到蜘蛛洞前,摇着锡杖念起咒来。那蜘蛛果然爬出来,规规矩矩趴在和尚跟前。锡杖轻轻一点,蜘蛛立刻僵死在洞口。当夜金刚仙梦见个白胡子老头,捧着匹绸缎说:"我就是那蜘蛛,还会织布呢。"老头恭恭敬敬行礼:"这布送给大师做件袈裟吧。"说完就不见了。

和尚醒来,床边真放着那匹布,织得比人间任何丝绸都要精巧。他用这布做了袈裟,穿多少年都不沾灰。后来老和尚要去番禺,打算坐船回天竺。临行前在峡山金锁潭边摇着锡杖念咒,潭水哗啦啦分开,露出潭底。他拿个净瓶往下一接,有条三寸长的泥鳅蹦进瓶里。和尚对徒弟们说:"这可是条龙啊!等我到海边拿药把它熬成膏,涂在脚上就能踏浪如履平地。"

当天夜里,寺里管杂事的傅经遇到个白衣老头。老头提着个转心壶说:"知道金刚仙爱喝酒吧?这壶一边是美酒,一边是毒酒,当年晋帝就是用这种壶毒死牛将军的。这儿有百两黄金,劳驾您用这酒毒死那和尚——他抓了我儿子要熬膏,此恨刻骨铭心啊!"傅经见钱眼开,收了金子和毒酒,学会转壶的机关就去找和尚。

金刚仙刚端起酒杯,突然跳出个六七岁的小孩,一把打翻酒杯喊:"酒里有毒!是龙王派来害师父的!"和尚大惊,揪住傅经逼问,傅经只好老实交代。和尚问小孩:"小施主是谁?为何救我?"小孩说:"我就是当年那只蜘蛛,如今转世为人七年了。我魂魄比常人灵敏,知道师父有难,特地魂灵出窍来救。"说完就不见了。众僧都求情,老和尚只好把小龙放了。后来他果然平安乘船回到了天竺。

原文言文

  唐开成中,有僧金刚仙者,西域人也。居于清远峡山寺,能梵音,弹舌摇锡而咒物,物无不应。善囚拘鬼魅,束缚蛟螭;动锡杖一声,召雷立震。

  是日,峡山寺有李朴者,持斧剪巨木,割而为舟。忽登山,见一磐石上有穴,睹一大蜘蛛,足广丈余;四驰啮卉窒其穴而去。俄闻林木有声,暴猛吼骤。工人惧而缘木伺之,果睹枳首之虺,长可数十丈,屈曲蹙怒,环其蛛穴,东西其首。俄而跃西之首,吸穴之卉,团而飞去,颖脱俱荆复回东之首,大划其目,大呀其口,吸其蜘蛛。蜘蛛驰出,以足擒穴之口,翘屈毒丹,然若火,焌虺之咽喉,去虺之目。虺懵然而复苏,举首又吸之。蛛不见,更毒虺,虺遂倒于穴而殒。蛛跃出,缘虺之腹咀内,齿折二头,俱出丝而囊之,跃入穴去。朴讶之,返峡山寺,语金刚仙。仙乃祈朴验穴,振环杖而咒之,蛛即出于僧前,严若神听;及引锡触之,蛛的姐于穴侧。及夜,金刚仙梦见老人捧匹帛而前曰:“我即蛛也,复能织耳。”

  礼金刚仙曰:“愿为福田之衣。”

  语毕,遂亡。

  僧及觉,布已在侧,其精妙奇巧,非世茧丝之所能制也。僧乃制而为衣,尘垢不触,后数年,僧往番禹,泛舶归天竺,乃于峡山金锁潭畔,摇锡大呼而咒水。俄而水辟见底矣,以澡瓶张之,有一泥鳅鱼,可长三寸许,跃入瓶中。语众僧曰:“此龙矣。吾将至海门,以药煮为膏。涂足,则渡海若履坦途。”

  是夜,有白衣叟,持转关榼诣寺家人傅经曰:“知金刚仙好酒,此榼一边美酝,一边毒醪,其榼即晋帝曾用鸩牛将军者也。今有黄金百两奉公,为持此酒毒其僧也。是僧无何取吾子,欲为膏,恨伊之深,痛贯骨髓,但无计而奈何。”

  傅经喜,受金与酒,得转关之法,诣金刚仙,仙持杯向口次,忽有数岁小儿跃出,就手覆之,曰:“酒是龙所将来而毒师耳!”

  僧大骇,桔傅经,傅经遂不敢隐。僧乃问小儿曰:“尔何人,而相救耶?”

  小儿曰:“吾昔日之蛛也,今已离其恶业,而托生为人七稔矣。吾之魂,稍灵于常人,知师有难,故飞魂奉救。”

  言讫而没。众僧怜之,共礼金刚仙,求舍其龙子。僧不得已而纵之。后仙果泛舶归天竺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