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人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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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朝时候,有个叫王立的县尉,从余干县调任到京城,暂时住在大宁里。可这官当得实在不顺,文书出了差错,被上司驳回,家底都折腾光了,连仆人和马匹都没保住,穷得叮当响。每天只能去寺庙讨口饭吃,傍晚才拖着步子回家。

这天黄昏,他正往家走,忽然瞧见个美貌妇人,总在他前后晃悠。王立壮着胆子搭话,没想到两人越聊越投缘。他试探着请妇人到家里坐坐,那妇人竟爽快答应了。烛光下两人对坐,越说越亲近。

第二天天刚亮,妇人就叹气说:"您这日子过得也太苦了。我在崇仁里有处宅子,还算宽敞,要不您搬过去同住?"王立一听又惊又喜,这妇人不仅人美,还能解他燃眉之急。他搓着手说:"我这落魄样子,都快成沟渠里的老鼠了。您这般厚待,我哪敢奢望?只是不知您靠什么营生?"

妇人抿嘴一笑:"亡夫原是商人,走了十年了。我在西市还有个铺面,早出晚归,每天能挣三百文,够咱们花销。您授官的日子还没到,盘缠又紧,若不嫌弃,且住下等冬天吏部选官如何?"

王立当即搬了过去。进门一看,这宅子不大不小正合适,连钥匙都交到他手里。更奇的是,妇人每天出门前,必定先给他备好饭菜;傍晚回来,又总提着米面鱼肉,荷包里还叮当作响。王立过意不去,想买个仆人分担家务,妇人却总找借口推脱。

转眼过了一年,妇人竟生下个男孩。从此她晌午总要回来喂趟奶,其他时候照旧忙生意。就这么过了两年安稳日子,谁知有天深夜,妇人突然慌慌张张跑回来,眼圈通红:"我有血海深仇,忍了这么多年,今日终于得报。现在必须离开长安,您多保重。这宅子值五百贯,房契藏在屏风后头,屋里东西都留给您。只是孩子......"她哽咽着摸了下摇篮,"也是您的骨肉,求您善待。"

王立还没回过神来,瞥见她拎的皮囊渗出血水,竟滚出颗人头!吓得他倒退三步。妇人却笑了:"别怕,与您无干。"说罢拎着皮囊翻墙而出,衣袂飘飘像只夜鸟。王立追到院门,早没了踪影。

正发愣呢,忽听身后脚步声——那妇人又折返回来,声音发颤:"让我再喂孩子一口吧。"她抱起婴儿轻抚,转眼又放下孩子匆匆离去,只在月光里摆了摆手。王立回屋掀开襁褓,顿时魂飞魄散——那孩子身首异处!

他整夜不敢合眼,天一亮就变卖家当,雇了车马逃到邻县。后来听说朝廷那年开始铨选,他赶紧回来卖了宅子赴任。至于那妇人,就像晨露蒸发似的,再没半点消息。

原文言文

  唐余千县尉王立调选佣居大宁里。文书有误,为主司驳放。资财荡尽,仆马丧失,穷悴颇甚,每丐食于佛祠,徒行晚归。们与美妇人同路,或前或后依随,因诚意与言,气甚相得。立因邀至其居,情款甚洽。翌日,谓立曰:“公之生涯,何其困哉?妾居崇仁里,资用稍备,傥能从居乎?”

  立既悦其人,又幸其给,即曰:“仆之厄塞,阽于沟渎。如此勤勤,所不敢望焉。子又何以营生?”

  对曰:“妾素贾人之妻也,夫亡十年。旗亭之内,尚有旧业,朝肆暮家,日赢钱三百,则可支矣。公授官之期尚未,出游之资且无,脱不见鄙,但同处以须冬集可矣。”

  立遂就焉。阅其家,丰俭得所,至于扃鏁之具,悉以付立。每出,则必先营办立之一日馔焉。及归,则又携米肉钱帛以付立,日未尝阙。立悯其勤劳,因令佣买仆隶,妇托以他事拒之,立不之强也。周岁,产一子,唯日中再归为乳耳。凡与立居二载。忽一日夜归,意态遑遑,谓立曰,“妾有冤仇,痛缠肌骨,为日深矣。伺便复仇,今乃得志,便须离京。公其努力。此居处,五百缗自置,契书在屏风中。室内资储,一以相奉。婴儿不能将去,亦公之子也,公其念之。”

  言讫,收泪而别。立不可留止,则视其所携皮囊,乃人首耳。立甚惊愕。其人笑曰:“无多疑虑,事不相萦。”

  遂挈囊逾垣而去,身如飞鸟。立开门出送,则已不及矣。方徘徊于庭,遽闻却至。立迎门接俟,则曰:“更乳婴儿,以豁离恨。”

  就抚子,俄而复去,挥手而已。立回灯褰帐,小儿身首已离矣。立惶骇,达旦不寐,则以财帛买仆乘,游抵近邑,以伺其事。久之,竟无所闻。其年立得官,即货鬻所居归任。尔后终莫知其音问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