秀师言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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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朝那会儿,有两位表兄弟,一个叫崔晤,一个叫李仁钧。崔晤比李仁钧年长几岁。建中末年,两人结伴到京城等候调任官职。那时候荐福寺里住着个叫神秀的和尚,精通阴阳术数,在皇宫里当供奉呢!

这天风和日丽,兄弟俩一起去拜访神秀法师。老和尚只是客套寒暄,说了些天气冷暖的话,再没多言语。临别时却悄悄把李仁钧拉到门后,压低声音说:"九郎啊,能不能赏脸单独来住一宿?老衲有些心里话,想跟您说道说道。"

李仁钧连连点头:"一定一定。"

过了几日,李仁钧如约独自前往。神秀备下丰盛素斋,恭敬相待。待到夜深人静,老和尚忽然正色道:"九郎此番定能选上江南县令,前程正好。再过六年,您会升任本府□曹。到那时......"他顿了顿,"就是老衲受刑之日。监刑官正是九郎您啊!"

烛火摇曳中,神秀抹了把脸继续说:"老衲是吴地人,最爱瓦棺寺后松林里那块高地。上元县的好风光,尽收眼底。求九郎在我死后,在那儿建座佛塔,让老衲这把骨头有个归宿。"

李仁钧缓缓点头:"法师放心,此话若违,有如此日。"说着指了指窗外皎洁的月亮。

神秀闻言泪流满面,半晌又道:"劳烦替我向崔家郎君带个话。他这辈子只能做到一任官,家道中落,最后会漂泊江南。他留下的孤女......"老和尚突然压低声音,"还得靠九郎照应。您终将成为崔家女婿。切记切记,天机不可泄露啊!"

第二天清晨,李仁钧回到客栈,见了崔晤只笑着说:"神秀法师说,我将来要给您当女婿呢!"

崔晤嗤之以鼻:"我闺女就算命再薄,死了也不能嫁给乡下老汉啊!"

李仁钧打趣道:"当年王昭君嫁匈奴单于,不也活得好好的?"

两人相视大笑,谁也没当真。

后来李仁钧果然当上南昌县令,政绩斐然。任期届满升任本府□曹时,正赶上朝廷要处决一个泄露宫闱机密的流放犯人。天蒙蒙亮宣读诏书时,那犯人突然死死盯着监刑官——正是李仁钧!原来这犯人就是神秀和尚。他高声喊道:"瓦棺寺松林的约定,九郎可别食言!"

神秀死后,李仁钧含泪告假,自掏腰包雇了条船,派得力小吏把灵柩送到上元县,买下瓦棺寺后松林那块地,建起佛塔安葬。

这时崔晤已经去世多年。他异母弟弟崔晔带着侄女流落到高安。崔晔是个浪荡子,整天在外游荡,家里就剩个小妾殷氏。这殷氏号称"大乘仙子",跟乐师常守坚学得一手好筝艺,待崔家孤女如同己出。

恰巧南昌有个军中乐师来高安讨生活,也是常守坚的徒弟。殷氏见了就说:"崔家小姐品貌双全,已到婚龄。劳烦您带着她的生辰八字,到南昌给寻门好亲事。"

乐师回到南昌,拿着姑娘的生辰八字四处说媒,却始终没着落。有天他去拜见盐铁使李侍御——正是李仁钧,从袖中取出那份生辰八字铺在案上。

李仁钧看着看着忽然红了眼眶:"我丧妻已满周年,平日冷暖饥饱全靠老仆照料,愈发觉得孤苦。何况崔家孤女本是我表侄女,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......"他想起神秀当年的预言,长叹一声:"这姻缘果然是命中注定啊!"

就这样,李仁钧续娶了崔家孤女,应验了当年神秀和尚的预言。

原文言文

  唐崔晤、李仁钧二人,中外弟兄,崔年长于李。在建中未,偕来京师调集,时荐福寺有僧神秀,晓阴阳术,得供奉禁中!”

  会一日,崔、李同诣秀师。师泛叙寒温而已,更不开一语。别揖李于门扇后曰:“九郎能惠然独赐一宿否?小僧有情曲,欲陈露左右。”

  李曰:“唯唯。”

  后李特赴宿约,馔且丰洁,礼甚谨敬。及夜半,师曰:“九郎今合选得江南县令,甚称意。从此后更六年,摄本府□曹,斯乃小僧就刑之日。监刑官人即九郎耳。小僧是吴儿,酷好瓦棺寺后松林中一段地,最高敞处。上元佳境,尽在其间。死后,乞九郎作窣堵坡(原注:梵语浮图)于此,为小师藏骸骨之所。”

  李徐曰:“斯言不谬,违之如皎日。”

  秀应然流涕者良久,又谓李曰:“为余寄谢崔家郎君,且崔只有此一政官,家事零落,飘寓江徼。崔之孤,终得九郎殊力,九郎终为崔家女婿。秘之,秘之!”

  李诘旦归旅舍,见崔,唯说秀师云某,说终为兄之女婿。崔曰:“我女纵薄命死,且何能嫁与田舍老翁作妇!”

  李曰:“比昭君出降单于,犹是生活。”

  二人相顾大笑。后李补南昌令,到官有能称。罢,摄本府□曹。有驿递流入至州,坐泄宫内密事者。迟明宣诏书,宜付府答死。流人解衣就刑次,熟视监刑官,果李□也。流人即神秀也,大呼曰:“瓦棺松林之请,子勿食言!”

  秀既死,乃掩泣请告,捐奉赁扁舟,择干事小吏,送尸枢于上元县,买瓦棺寺松林中地,垒浮图以葬之。

  时崔令即弃世已数年矣。崔之异母弟晔,携孤幼来于高安。晔落拓者,好远游,惟小妻殷氏独在。殷氏号大乘,又号九天仙也。殷学秦筝于常守坚,尽传其妙。护食孤女,甚有恩意。会南昌军伶,能筝者,求丐高安,亦守坚之弟子,故殷得见之,谓军伶曰:“崔家小娘子,容德无比,年已及笄ù,供奉与把取家状!”

  到府日,求秦晋之匹,可乎?”

  军伶依其请,至府,以家状历抵士人门,曾无影响。后因谒盐铁李侍御,即李仁钧也,出家状于怀袖中,铺张几案上。

  李悯然曰:“余有妻丧,已大朞矣。侍余饥饱寒燠者,顽童老媪而已,徒增余孤生半死之恨,蚤夜往来于心。矧崔之孤女,实余之表侄女也。余视之,等于女弟矣,彼亦视余犹兄焉。征曩秀师之言,信如符契,纳为继室,余固崔兄之夙眷也。”

  遂定婚崔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