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州义兴县有个叫吴堪的单身汉,从小没了爹娘,也没个兄弟帮衬。他在县衙当个小吏,为人老实本分。他家就住在荆溪边上,每天回家总要在门前看看溪水,还特意用东西挡着,生怕弄脏了这汪清水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他对这条溪水就像对待亲人似的。
这天他在溪边捡到个雪白的螺壳,带回家养在水缸里。打那以后怪事就来了——每天从衙门回来,灶台上总摆着热腾腾的饭菜。开头十来天,他还以为是隔壁大娘心疼他孤苦,偷偷来帮忙做饭。有天他特意提着酒去谢大娘,大娘却摆着手笑:"你这后生,最近不是讨了个俊媳妇吗?怎么还来谢我老婆子?"
吴堪听得一头雾水:"我哪来的媳妇?"
大娘拍着腿说:"怪了!这些天你前脚去衙门,后脚就有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从你屋里出来。穿得跟仙女似的,手脚麻利地做好饭,又躲回屋里去了。"
吴堪心里咯噔一下,想起那个白螺。第二天他假装去衙门,猫在大娘家门缝里偷看。果然瞧见个穿白衣的姑娘从水缸里飘出来,正在灶台前忙活。他猛地推门进去,那姑娘躲闪不及,羞得往屋里跑。吴堪赶紧作揖,姑娘红着脸说:"上天见你爱护溪水,做事勤恳,又可怜你孤身一人,特地让我来相伴。"从此两人恩爱非常,日子过得蜜里调油。
这事儿传开后,连县太爷都听说了。那县令本是个好色之徒,听说吴堪娶了个天仙似的媳妇,眼珠子一转就想出个毒计。这天他把吴堪叫到跟前,捋着胡子说:"你在衙门当差也有些年头了。今儿个交给你个差事——天黑前给我找来虾蟆毛和鬼胳膊,要是办不成,小心你的皮!"
吴堪愁眉苦脸地回家,跟媳妇念叨:"这回可要了我的命了,人间哪找这些玩意儿?"谁知他媳妇抿嘴一笑:"我当是什么难事呢。"转身出门,不一会儿就捧着两样东西回来了。县令见真有人能找来这些,心里更痒痒了。
过了几天,县令又拍着桌子喊:"这次要个蜗斗!找不来就砍你脑袋!"吴堪媳妇听完也不急,从后院牵出个狗似的怪物:"这蜗斗专吃火炭,拉出来的粪都是火团子。"县令见这怪物真能把烧红的炭块当点心吃,拉出的粪蛋子还冒着火星,气得直跳脚:"要这玩意儿有啥用!"正发火呢,那火粪突然轰地烧起来,火苗窜得比房梁还高。等浓烟散去,整个县衙烧得精光,县令一家子都成了焦炭。打那以后,吴堪夫妇也不知去向,义兴县城倒是往西挪了几步——老人们都说,就是当年那把火烧出来的新地基。
常州义兴县,有鳏夫吴堪,少孤,无兄弟。为县吏。性恭顺。其家临荆溪,常于门前,以物遮护溪水,不曾秽污。每县归,则临水看玩,敬而爱之。
积数年,忽于水滨得一白螺,遂拾归,以水养。自县归,见家中饮食已备,乃食之。如是十余日。然堪为邻母怜其寡独,故为之执炊,乃卑谢邻母。母曰:“何必辞?君近得佳丽修事,何谢老身?”
堪曰:“无。”
因问其母。母曰:“子每入县后,便见一女子,可十七、八,容貌端丽,衣服轻艳;具馔讫,即却入房。”
堪意疑白螺所为,乃密言于母曰:“堪明日当称入县,请于母家自隙窥之,可乎?”
母曰:“可。”
明旦诈出,乃见女自堪房出,入厨理炊。堪自门而入,其女遂归房不得。堪拜之。女曰:“天知君敬护泉源,力勤小职,哀君鳏独,敕余以奉媲。幸君垂悉,无致疑阻。”
堪敬而谢之,自此弥将敬洽。
闾里传之,颇增骇异。时县宰豪士,闻堪美妻,因欲图之。堪为吏恭谨,不犯笞责。宰谓堪曰:“君熟于吏能久矣。今要虾蟆毛及鬼臂二物,晚衙须纳;不应此物,罪责非轻!”堪唯而走出。度人间无此物,求不可得。颜色惨沮,归述于妻,乃曰:“吾今夕殒矣!”妻笑曰:“君忧余物,不敢闻命;二物之求,妾能致矣。”堪闻言,忧色稍解。妻曰:“辞出取之。”少顷而到。堪得以纳令。令视二物,微笑曰:“且出。”然终欲害之。后一日,又召堪曰:“我要蜗斗一枚,君宜速觅此;若不致,祸在君矣!”堪承命奔归,又以告妻。妻曰:“吾家有之,取不难也。”乃为取之。良久,牵一兽至,大如犬,状亦类之。曰:“此蜗斗也。”堪曰:“何能?”妻曰:“能食火,奇兽也。君速送。”堪将此兽上宰。宰见之,怒曰:“吾索蜗斗,此乃犬也!”又曰:“必何所能?”曰:“食火。其粪火。”宰遂索炭烧之,遣食;食讫,粪之于地,皆火也。宰怒曰:“用此物奚为!”令除火扫粪。
方欲害堪,吏以物及粪,应手洞然,火飚暴起,焚爇墙宇,烟焰四合,弥亘城门,宰身及一家,皆为煨烬。乃失吴堪及妻。其县遂迁于西数步,今之城是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