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一百四十·征应六(邦国咎征)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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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元二年的五月二十九日夜里,天上突然划过一颗大流星,大得跟水瓮似的,还有像盆那么大的,直直穿过北斗星,往西北方向坠落。小流星更是数不清,满天星星都跟着摇晃,直到天亮才消停。那年七月,襄王去世,谥号殇帝。十月,吐蕃入侵陇右,抢走无数牛羊马匹,杀人如麻。六月里还刮过一场怪风,长安街上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十之七八。那些槐树是隋朝大将高颖建城时亲手栽的,活了三百多年,这回全遭了殃。终南山的竹子更蹊跷,一夜之间开花结籽,漫山遍野像麦穗似的。结果那年闹饥荒,竹子全枯死了,岭南也这样。饿急的百姓把竹米摘来充饥,连醴泉下的雨都带着米粒般的颗粒,人们争相接来吃。后汉襄楷说过:国中竹柏枯死,不出三年君主必遭殃;百姓家竹子枯死,家主就要倒霉。果然开元四年,太上皇驾崩了。

开元五年,洪州潭州接连闹火灾。大白天的,人们看见一团赤红火精到处窜,窜到哪儿哪儿就起火。东晋时王弘当吴郡太守也遇过这事,他以为是手下人疏忽,把部属痛打一顿。后来坐在衙门里,亲眼瞧见个红旗幡似的红影子飞向民房屋顶,转眼火就烧起来,这才知道天灾怪不得人,从此免了手下鞭刑。

开元八年契丹造反,关中派兵去营州支援。大军夜宿渑池缺门的穀水边,半夜洪水暴涨,两万多人被冲走。只有押运粮草的行纲官因为熬夜赌钱没睡,爬高处才捡回条命。沿河村庄全淹了,上阳宫里淹死的宫女十有七八。那年京城兴道坊一夜塌陷成湖,五百户人家没了踪影。更怪的是邓州三鸦口,有人看见俩小孩互相泼水玩,突然钻出条十围粗的大蛇朝天张嘴。有人拿箭射它,顿时天昏地暗暴雨倾盆,冲毁两百户人家。等雨停了,小孩和大蛇全没了踪影。

开元十五年,一行禅师圆寂前留下遗表说:往后千万别让皇族当宰相、外族做大将。后来李林甫专权、安禄山造反,果然应验。天宝年间民间爱唱胡人《渭州》曲,把回纥唱成克星,后来安史叛军真被回纥打败。连两京小孩玩的游戏都成了预兆——他们把铜钱扔进土坑比输赢,叫"投胡",结果后来多少人被迫投靠叛军。长安童谣唱:"不怕上兰单,只怕答辩难。没钱求案典,生死都官判。"等官军收复两京,多少旧臣被关进大牢,家破人亡无处申冤,早在这童谣里就埋下伏笔。

苏州吴县有个农夫叫汪凤,家住渡口边,宅子老闹邪祟。不到十年,他老婆孩子仆人死得精光。汪凤吓得贱价卖给同乡盛忠,盛家住了五六年也死得没剩几人。后来恶霸张励发现宅子天天冒青气,以为地下埋着宝贝,强行买下。挖地六尺见个石柜,铁链缠得严严实实。撬开一看,里头铜锅上贴着三道红绸,一揭开蹦出只大猴子。锅底刻着字:"祯明元年茅山道士囚猴神于此,谁挖开谁家十二年后遭胡人兵祸灭门。"这祯明是陈后主年号,张励在天宝二年挖的柜子,果然十四年安禄山造反,转年张家就绝户了。

大历年间泽潞有个疯和尚普满,整天又唱又笑。他建中初年在潞州寺庙墙上题诗:"此水连泾水,双珠血满川。青牛将赤虎,还号太平年。"后来朱泚造反,人们才看懂——"此水"是泚字,"双珠"指朱泚朱滔兄弟,"青牛"是乙丑年,"赤虎"是丙寅年,预言了叛军覆灭时间。

天水这地方本来种不活芭蕉,守将特意从兴元移栽两株,冬天还得挖坑埋起来保暖。庚午年间突然气候反常,冬天暖得像春天,芭蕉居然开花了。秦地百姓没见过,围观的人堵满街道。没多久蜀军就来犯境,以后年年趁芭蕉开花时进攻。乙亥年陇西援军没来,整个西边都被蜀军占了,连气候都变得跟蜀地一样闷热。当初童谣唱"花开来裹,花谢束裹",原来早就预言了这场祸事。

睿陵边上住着个穷和尚,穿的是草编的衣裳,踩的是芒草打的鞋,从不跟人来往。他总爱烧木头取灰,把灰攒在屋里。偶尔有人施舍他几个铜钱,他就把钱埋在灰堆里,从来不用。出门必定拉着辆破车,逢人就说:"这可是四匹马拉的华盖车啊,你们晓得吗?往后啊,龙车凤辇都得往这儿聚。"街坊们都当他说疯话。

等到汉高祖在这儿修陵墓,烧制陶器正需要大量木灰。和尚攒的灰堆成了宝贝,修陵的工匠们用都用不完。后来清理灰堆时,还挖出不少铜钱——原来他埋的钱都在这儿呢。那破车子的预言,竟是一丝不差地应验了。陵墓修成那天,和尚也跟着圆寂了。这事儿后来成了睿陵官员们茶余饭后的奇谈。

成都老早有个兴圣观,荒废成军营都有几十年了。那些在军营里出生的孩子,打小就穿着铠甲玩耍,压根不知道脚下踩的是道观地基。那年蜀国小皇帝过寿辰,官员们正凑钱准备斋宴,突然接到命令:把办宴席的钱拿来重修兴圣观。工匠们日夜赶工,新刷的油漆还没干透呢,后唐的兴圣太子就带着大军打进了蜀地。唉,这王朝兴衰啊,冥冥中早有定数,哪是人力能强求的?

蜀地原本没有骆驼,当地人都不认识这种动物。可就在蜀国快亡国那阵子,王公大臣们突然流行起拿骆驼杖当礼物。那手杖三尺来长,一头弯弯的,裹着桦树皮。有明白人看见就摇头,说这是凶兆。果然第二年,北方的军队就来了,成队的骆驼驮着珍宝翻过剑门关,把成都街巷都塞满了。这时候人们才恍然大悟——原来骆驼杖早就在预示这场灾祸啊。

原文言文

  大星 火灾 水灾 僧一行 汪凤 僧普满 秦城芭蕉 睿陵僧 兴圣观 骆驼杖

  大星 

  唐开元二年五月二十九日夜,大流星如瓮。或如盆大者,贯北斗,并西北落。小者随之无数。天星尽摇,至晓乃止。(“止”原作“上”。据明抄本、黄本改。)七月,襄王崩,谥殇帝。十月,吐蕃入陇右,掠羊马,杀伤无数。其年六月,大风拔树发屋,长安街中树,连根出者十七八。长安城初建,隋将作大匠高颖所植槐树,殆三百余年,至是拔出。终南山竹,开花结子,绵亘山谷,大小如麦。其岁大饥,其竹并枯死。岭南亦然。人取而食之,醴泉雨面,如米颗,人可食之。后汉襄楷云:国中竹柏枯者,不出三年,主当之。人家竹结实枯死者,家长当之。终南竹花枯死者,开元四年而太上皇崩。(出《朝野佥载》)

  火灾  

  开元五年,洪潭二州,复有火灾。昼日,人见火精赤燩燩,所诣即火起。东晋时,王弘为吴郡太守,亦有此灾。弘挞部人,将为不慎。后坐厅事,见一物赤如信幡,飞向人家舍上,俄而火起。方知变不复由人,遭爇人家,遂免笞罚。(出《朝野佥载》)

  水灾  

  唐开元八年,契丹叛。关中兵救营府,至渑池缺门,营于穀水侧。夜半水涨,漂二万余人。唯行纲夜樗蒲不睡,接高获免。村店并没尽,上阳宫中水溢,宫人死者十七八。其年,京兴道坊一夜陷为池,没五百家。初邓州三鸦口见二小儿以水相泼;须臾,有大蛇十围已上,张口向天。人或有斫射者,俄而云雨晦冥,雨水漂二百家。小儿及蛇,不知所在。(出《朝野佥载》)

  僧一行  

  唐开元十五年,一行禅师临寂灭,遗表云:他时慎勿以宗子为相,蕃臣为将。后李林甫擅权于内,安禄山弄兵于外,东都为贼所陷。天宝中,乐人及闾巷好唱胡《渭州》,以回纥为破。后逆胡兵马,竟被回纥击破。国风兴废,潜见于乐音。时两京小儿,多将(“将”原作“小”。据明抄本改。)钱摊地,于穴中更争胜负,名曰投胡。后士庶果投身于胡庭。两京童谣曰:“不怕上兰单,唯愁答辩难。无钱求案典,生死任都官。”及克复,诸旧僚朝士,系于三司狱,鞠问罪状,家产罄尽,骨肉分散,申雪无路,即其兆也。(出《广德神异录》)

  汪凤  

  唐苏州吴县甿汪凤,宅在通津,往往怪异起焉。不十数年,凤之妻子洎仆使辈,死丧略尽。凤居不安,因货之同邑盛忠。忠居未五六岁,其亲戚凋陨,又复无几。忠大忧惧,则损其价而摽货焉。吴人皆知其故,久不能售。邑胥张励者,家富于财,群从强大,为邑中之蠹横,居与忠同里。每旦诣曹,路经其门,则遥见二青气,粗如箭竿,而紧锐彻天焉。励谓实玉之藏在下,而精气上腾也。不以告人,日日视之。因诣忠,请以百缗而交关焉。寻徙入,复晨望,其气不衰。于是大具畚锸,发其气之所萌也。掘地不六七尺,遇盘石焉。去其石,则有石柜,雕镌制造,工巧极精,仍以铁索周匝束缚,皆用铁汁固缝,重以石灰密封之。每面各有朱记七窠,文若谬篆,而又屈曲勾连,不可知识,励即加钳锤,极力开拆。石柜既启,有铜釜,可容一斛,釜口铜盘覆焉,用铅锡锢护。仍以紫印九窠,回旋印之,而印文不类前体,而全如古篆。人无解者。励拆去铜盘,而釜口以绯缯三重幂之。励才揭起,忽有大猴跳而出。众各惊骇,无敢近者。久之,超逾而莫如所诣。励因视釜中,乃有石铭云:祯明元年,七月十五日,茅山道士鲍知远,囚猴神于此。其有发者,发后十二年,胡兵大扰,六合烟尘,而发者俄亦族灭。祯明即陈后主叔宝年号也。励以天宝二年十月发,至十四年冬,禄山起戎,自是周年,励家灭矣。(出《集异记》)

  僧普满  

  唐大历中,泽潞有僧,号普满,随意所为,不拘僧相,或歌或笑,莫喻其旨。以言事往往有验,故时人待之为万回。建中初,于潞州佛舍中题诗数篇而亡。所记者云:“此水连泾水。”双珠血满川。青牛将赤虎,还号太平年。”题诗后,人莫能知。及贼泚称兵,众方解悟。此水者泚字,泾水者,自泾州兵乱也。双珠者,泚与滔也,青牛者,兴元二年乙丑岁,乙者木也,丑者牛也。明年改元贞元,岁在丙寅。丙者火也,寅者虎也。至是贼已平,故云青牛将赤虎,还号太平年。(出《广德神异录》)

  秦城芭蕉  

  天水之地,迩于边陲,土寒,不产芭蕉。戎师使人于兴元求之,植二本于亭台间。每至入冬,即连土掘取之,埋藏于地窟。候春暖,即再植之。庚午辛未之间,有童谣曰:“花开来裹,花谢束裹。”而又节气变而不寒,冬即和煦。夏即暑毒,甚于南中,芭蕉于是花开。秦人不识,远近士女来看者,填咽衢路。寻则蜀人犯我封疆,自尔年年一来,不失芭蕉开谢之候。乙亥岁,歧陇援师不至,自陇之西,竟为蜀人所有。暑湿之候,一如巴邛者。盖剑外节气,先布于秦城。童谣之言,不可不察。(出《玉堂闲话》)

  睿陵僧  

  睿陵之侧,有贫僧居之。草衣芒履,不接人事。尝燔木取灰贮之,亦有施其资镪者,得即藏于灰中,无所使用。出入必挽一拖车,谓人曰:“此是驷马车,汝知之乎?他日,必有龙舆凤辇,萃于此地。”居人罔测其由。及汉高祖皇帝,因山于此,陵寝陶器,所用须灰。僧贮灰甚多,至于毕功,资用不阙。又于灰积中颇获资镪。辇辂之应,不差毫厘。因山既毕,僧亦化灭。睿陵行礼官寮,靡不知者。(出《玉堂闲话》)

  兴圣观  

  蜀城旧有兴圣观,废为军营,庭宇堙毁,已数十年。军中生子者,奕世擐甲矣,殊不知此为观基。甲申岁,为蜀少主生日,僚属将率俸金营斋。忽下令,遣将营斋之费,及修兴圣观。左徒藏事,急如星火,不日而观成。丹雘未晞,兴圣统师而入蜀。嗟乎,国之兴替,运数前定,其可以苟延哉。(出《王氏见闻录》)

  骆驼杖  

  蜀地无骆驼,人不识之。蜀将亡,王公大人及近贵权幸出入宫省者,竟执骆驼杖以为礼,自是内外效之。其杖长三尺许,屈一头。傅以桦皮。识者以为不祥。明年,北军至,骆驼塞剑栈而来,般辇珍宝,填满城邑,至是方验。(《出王氏见闻录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