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卉怪下
光化寺的奇遇
兖州徂徕山上有座光化寺,有个读书人在这儿专心备考。夏日里凉风习习,他正在走廊上看壁画解闷,忽然遇见个穿白衣的姑娘,约莫十五六岁,生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。
读书人问她打哪儿来,姑娘抿嘴一笑:"我家就在山前。"他心里嘀咕山前哪有这号人物,可美色当前,也顾不上多想。两人越聊越热乎,最后竟进了屋,卿卿我我如胶似漆。
临别时白衣姑娘解下白玉指环:"拿着这个当信物,我明儿还来。"读书人送到寺门口,躲在门楼上目送。只见姑娘走出百来步,忽然像晨雾般消散了。他急忙跑去查看——怪事!寺前平坦开阔,连根头发丝都藏不住,哪还有人影?
日头西斜时,他忽然发现草丛里有株百合,花朵大得吓人。挖出来一看,根部竟拱着个东西,层层剥开,正是那枚白玉指环。读书人当场瘫坐在地,没出十天就一命呜呼了。
僧智聓的灯花奇缘
宝相寺的智聓和尚正在夜读,忽见五六只金苍蝇围着灯焰打转。小沙弥拍落一只,凑近看竟是朵蔫巴巴的董陆花。打那以后,再没出现过这般怪事。
邓珪的葡萄藤客人
童子寺里住着个胆大的书生邓珪。秋夜会友时,窗外突然伸进来只枯黄的手。别人吓得发抖,他反倒推开窗户。只听外头传来吟诗声:"山野之人慕名而来,旁听就好。"
第二天夜里,邓珪备好丝绳。等那只手再伸进来,他猛地捆住不放。窗外连声叫屈,扯着绳子就逃。众人顺着丝绳追到寺北,发现葡萄藤上缠着绳索,有片叶子俨然是昨夜那只手。
刘皂遇妖记
灵石县南边闹妖怪,夜里没人敢走。刘皂骑马经过时,突然冒出个怪人夺他衣袍。天亮后村民发现,野地里蓬草披着青袍——正是刘皂丢的那件。一把火烧了怪草,这地方才太平。
田布的鼠窝草
田布赶路时看见株怪草,叶子裹成鸟巢状。剥开一瞧,里头挤着几十只没睁眼的小老鼠,叫声跟皂荚落地似的。
梁生家的反季梨花
兴平梁家的梨树在十一月突然开花,还开得特别旺。邻居韦老头泼冷水:"冬天开花算什么吉兆?"没过多久,梁老爹果然去世了。
苏昌远的莲花精
苏州书生苏昌远总在荷塘边遇见个红衣美人。有天他送玉环定情,次日发现玉环竟嵌在莲花芯里。折了那支白莲,艳遇也就此断绝。
药怪篇
上党的人参精
隋朝时上党有户人家,夜夜听见屋后有人喊。后来挖出株人形人参,足足五尺深。说来也巧,那时晋王杨广正在结党营私,后来果然夺了太子位。
田登娘的佛堂情缘
陕州田家打井挖出根怪东西,放在佛像前供奉。女儿登娘日日烧香,渐渐变得神思恍惚。有天高僧来访,刚推开佛堂门,就有白鸽扑棱棱飞走——原来那树根已成精作怪。
那女子再也没见到那怪东西,低头一看,连那截树根也朽烂生虫了。她怀胎才七个月就早产,生下来竟是三节东西,模样活像先前那截怪根。田家媳妇赶紧连根带怪一把火烧了,从此再没出过怪事。老辈人说枸杞、茯苓、人参、白术这些药材要是长得古怪,吃了能延年益寿。要是再能戒荤腥、断色欲,遇上这等灵物说不定能成地仙哩!可田家媳妇本就没这念想,见了怪东西只晓得除掉,倒也是人之常情!
赵生
天宝年间有个赵生,祖上都是读书人。他几个兄弟不是进士就是明经,个个在朝为官。偏这赵生天生愚钝,书捧在手里,连断句释义都犯难。眼看到了壮年,连个乡贡资格都捞不着。每逢兄弟聚会,满屋子朱衣绿袍的官老爷,就他一身白衣缩在角落,憋得满脸通红。酒过三巡总有人拿他取笑,赵生气得指甲掐进掌心。后来某日,他竟卷了铺盖逃进晋阳山,搭个茅草棚住下。百来卷书用竹筐背上山,白日黑夜地苦读。三伏天汗流浃背,数九寒天冻得直哆嗦,粗布衣裹着粟米饭,他倒从不怕苦。可这榆木脑袋越是使劲,学问反倒越不进。急得他常把书简摔得噼啪响,却死活不肯回头。
过了十来天,有个穿褐衣的老头来敲门,捋着胡子问:"后生躲在这深山老林读圣贤书,莫非还想求个功名?可老夫瞧你读得越久,连文章句读都分不清,这也太糊涂了!"
赵生臊得耳根发烫:"小子愚笨,自知老了也没用,躲进山里读书图个心安。虽悟不透其中精妙,但求死在这书堆里,不辱没祖宗。哪还敢想当官的事?"
老头眼睛一亮:"好志气!老夫虽没什么本事帮你,倒想请你去我那儿坐坐。"赵生忙问住处,老头笑答:"老朽姓段,家就在山西头那棵大树底下。"话音未落人就不见了。赵生心里发毛,抄起铁锹就往山西跑,果然见棵枝繁叶茂的大树。
"莫非是段老说的家?"他抡起铁锹往下挖,竟掘出根一尺多长的人参,须眉眼鼻活脱脱是那老头模样。赵生想起古书上说成精的人参能治百病,赶紧煮了吃下。打那日起突然开了窍,读书过目不忘。一年后竟考中明经,后来还当了好几任官呢。
菌怪
郭元振在山里住着时,有天半夜油灯下突然冒出张脸盆大的怪脸,眼珠子滴溜溜转。郭将军眉毛都没动一下,慢悠悠蘸了墨,在那怪脸上题诗:"久戍人偏老,长征马不肥。"写完还朗声念了一遍,那东西"噗"地就没了。后来他随樵夫上山,见段枯木上长着斗大的白木耳,自己题的诗句赫然在上头!
宣平坊官人
长安宣平坊有个官员夜归,拐进巷子时撞见个卖油郎,戴着帽子驮着油桶不让道。随从一拳头抡过去,那人脑袋竟咕噜噜滚下来,身子却窜进一座大宅门。官员觉得蹊跷跟进去,追到棵老槐树下人影就没了。第二天那家人掘地数尺,挖出段枯树根,底下压着只叠罗汉似的大蛤蟆,钳着两支毛笔套。树洞里汪着黏液,还有个殿门铜钉似的白蘑菇,菌盖早掉了。后来才明白——蛤蟆是驴子变的,笔套是油桶,蘑菇就是那卖油郎!街坊都说这家的油又便宜又香,等出了这档子事,凡是买过油的都吐得昏天黑地。
豫章人
豫章人最爱吃蘑菇,有种黄姑蕈尤其鲜美。有户人家盖房子,煮了这蕈给工匠加菜。有个瓦匠在房顶上干活,低头瞧见厨房空无一人,只有口煮着东西的锅,用盆倒扣着。忽然冒出个光屁股小孩绕着锅跑,一眨眼钻进了锅里。开饭时瓦匠死活不动筷子,也不说破。等到天黑,那些吃了蘑菇的工匠全都七窍流血死了。
花卉怪下 光化寺客 僧智聓 邓珪 刘皂 田布 梁生 苏昌远
药怪 上党人 田登娘 赵生
菌怪 郭元振 宣平坊官人 豫章人
花卉怪下
光化寺客
兖州徂徕山寺曰光化,客有习儒业者,坚志栖焉。夏日凉天,因阅壁画于廊序。忽逢白衣美女,年十五六,姿貌绝异。客询其来,笑而应曰:“家在山前。”客心知山前无是子,亦未疑妖。但心以殊尤,贪其观视。且挑且悦,因诱致于室。交欢结义,情款甚密。白衣曰:“幸不以村野见鄙,誓当永奉恩顾。然今晚须去,复来则可以不别矣。”客因留连,百端遍尽,而终不可。素宝白玉指环,因以遗之曰:“幸视此,可以速还。”因送行。白衣曰:“恐家人接迎,愿且回去。”客即上寺门楼,隐身目送。白衣行计百步许,奄然不见。客乃识其灭处,径寻究。寺前舒平数里,纤木细草,毫发无隐,履历详熟,曾无踪迹。暮将回,草中见百合苗一枝,白花绝伟。客因斸之。根本如拱,瑰异不类常者。及归,乃启其重付,百叠既尽,白玉指环,宛在其内。乃惊叹悔恨,恍惚成病,一旬而毙。(出《集异记》)
僧智聓
上元中,蜀郡有僧智聓在宝相寺持经。夜久,忽有飞虫五六大如蝇,金色,迭飞赴灯焰,或蹲于灯花上鼓翅。与火一色,久乃灭于焰中。如此数夕。童子击堕其一,乃董陆花(明抄本“董”作“薰”、“花”作“香”)也。亦无形状。自是不复见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邓珪
晋阳西有童子寺在郊牧之外。贞元中,有邓珪者寓居于寺。是岁秋,与朋友数辈会宿。既阖扉后,忽见一手自牖间入。其手色黄而瘦甚。众视之,俱慄然。独珪无所惧。反开其牖。闻有吟啸之声,珪不之怪。讯之曰:“汝为谁?”对曰:“吾隐居山谷有年矣。今夕纵风月之游,闻先生在此,故来奉谒。诚不当列先生之席,愿得坐牖下,听先生与客谈足矣。珪许之。既坐,与诸客谈笑极欢。久之告去。将行,谓珪曰:“明夕当再来。愿先生未见摈。”既去,珪与诸客议曰。此必鬼也。不穷其迹,且将为患矣。”于是缉丝为缗数百寻,候其再来。必缚(“必缚”原作“丝”,据明抄本、陈校本改)之。明夕果来,又以手出于牖间。珪即以缗系其臂,牢不可解。闻牖外问:“何罪而见缚?其议安在?得无悔邪?”遂引缗而去。至明日,珪与诸客俱穷其迹。至寺北百余步,有蒲桃一株,甚蕃茂,而缗系其枝。有叶类人手,果牖间所见者。遂命掘其根而焚之。(出《宣室志》)
刘皂
灵石县南尝夜中妖怪,由是里中人无敢夜经其地者。元和(“元和”原作“大初”,据明抄本、陈校本改)年,董叔经为西河守。时有彭城刘皂,假孝义尉。皂顷尝以书忤董叔,怒甚,遂弃职。入汾水关,夜至灵石南,逢一人立于路旁。其状绝异,皂马惊而坠。久之乃起。其路旁立者,即解皂衣袍而自衣之。皂以为劫,不敢拒。既而西走近十余里,至逆旅,因言其事。逆旅人曰:“邑南夜中有妖怪,固非贼尔。”明日,有自县南来者,谓皂曰:“县南野中有蓬蔓,状类人,披一青袍,不亦异乎?”皂往视之,果己之袍也。里中人始悟,为妖者乃蓬蔓耳。由是尽焚,其妖遂绝。(出《宣室志》)
田布
唐田布,田悦之子也。元和中,尝过蔡比,路侧有草如蒿。茎大如指,其端聚叶,若鹪鹩巢在苇。折视之,叶中有小鼠数十,才若皂荚子,目犹未开,啾啾有声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梁生
唐兴平之西,有梁生别墅,其后园有梨树十余株。太和四年冬十一月,初雪霁,其梨忽有花发,芳而且茂。梁生甚奇之,以为吉兆。有韦氏谓梁生曰:“夫木以春而荣,冬而瘁,固其常矣。焉可谓之吉兆乎?”生闻之不悦。后月余,梁生父卒。(出《宣室志》)
苏昌远
中和中,有士人苏昌远居苏州属邑。有小庄去官道十里。吴中水乡率多荷芰。忽一日,见一女郎,素衣红脸,容质艳丽。阅其色,恍若神仙中人。自是与之相狎,以庄为幽会之所。苏生惑之既甚,尝以玉环赠之,结系殷勤。或一日,见槛前白莲花开敷殊异,俯而玩之。见花房中有物。细视,乃所赠玉环也。因折之,其妖遂绝。(出《北梦琐言》)
药怪
上党人
隋文帝时,上党有人宅后每夜有人呼声。求之不见。去宅一里,但见一人参枝。掘之,入地五尺,如人体状。掘去之后,呼声遂绝。时晋王广阴有夺宗之计,谄事权要,上君也,党与也,言朋党比而谮。太子竟见废。隋室因此而乱。(原缺出处。陈校本作出《宣室志》。今见《隋书·五行志》)
田登娘
陕州西北白径岭上逻村,村之田氏尝穿井,得一根大如臂。节中粗皮若茯苓,香气似术。其家奉释,有像设数十,遂置于像前。田氏女名登娘,十六七,有容质。其父常令供香火焉。经岁余,女尝日见一少年出入佛堂中,白衣蹑屐。女遂私之。精神举止,有异于常矣。其物根每岁至春萌芽。其女有妊,乃具白于母。母疑其怪。尝有衲僧过门,其家因留之供养。僧将入佛宇,辄为物拒之。一日,女随母他出,僧入佛堂。门才启,有一鸽拂僧飞去。其夕,女不复见其怪,视其根,亦成朽蠹。女娠才七月,产物三节,其形如象前根也。田氏并火焚之,其怪亦绝。旧说枸杞茯苓人参术形有异,服之获上寿。或不荤血,不色欲,遇之必能降真为地仙矣。田氏非冀,故见怪而去之。宜乎!(出《酉阳杂俎》)
赵生
天宝中,有赵生者,其先以文学显。生兄弟数人,俱以进士明经入仕。独生性鲁钝,虽读书,然不能分句详义。由是年壮尚不得为郡贡。常与兄弟友生会宴,盈座朱绿相接,独生白衣,甚为不乐。及酒酣,或靳之,生益惭且怒。后一日,弃其家遁去,隐晋阳山,葺茅为舍。生有书百余编,笈而至山中,昼习夜息,虽寒热切肌(“肌”原作“饥”。据明抄本、陈校本改),食粟袭紵,不惮劳苦。而生蒙懵,力愈勤而功愈少。生愈恚怒。终不易其志。后旬余,有翁衣褐来造之,因谓生曰:“吾子居深山中,读古人书,岂有志于禄仕乎?虽然,学愈久而卒不能分句详议,何蔽滞之甚邪!”生谢曰:“仆不敏,自度老且无用,故入深山,读书自悦。虽不能达其精微,然必欲死于志业,不辱先人。又何及于禄仕也?”翁曰:“吾子之志甚坚。老夫虽无术能有补于郎君,但幸一谒我耳。”因徵其所止。翁曰:“吾段氏子,家于山西大木之下。”言讫,忽亡所见。生怪之,以为妖。遂径往山西寻其迹,果有段树蕃茂。生曰:“岂非段氏子乎?”因持锸发其下,得人参长尺余,甚肖所遇翁之貌。生曰:“吾闻人参能为怪者,可愈疾。”遂瀹而食之。自是醒然明悟,目所览书,尽能穷奥。后岁余,以明经及第。历官数任而卒。(出《宣室志》)
菌怪
郭元振
郭元振尝山居。中夜,有人面如盘,瞬目出于灯下。元振了无惧色。徐染翰题其颊曰:“久戍人偏老,长征马不肥。”元振之警句也。题毕吟之,其物遂灭。久之,元振随樵闲步,见巨木上有白耳,大如数斗,所题句在焉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宣平坊官人
京宣平坊,有官人夜归。入曲,有卖油者张帽驮桶,不避道。导者搏之,头随而落,遂遽入一大宅门。官人异之,随入至一大槐树下,遂灭。因告其家。其家即掘之。深数尺,并树枯根,下有大蛤蟆如叠。挟二笔錔。树溜津满其中也。及有巨白菌如殿门浮沤钉。其盖已落。蛤蟆乃驴也,笔錔乃油桶也,菌则其人矣。里人有买其油者月余,怪其油好而贱。及怪发,食者悉病呕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豫章人
豫章人好食蕈。有黄姑蕈者尤为美味。有民家治舍,烹此蕈以食工人。工人有登屋施瓦者,下视无人,唯釜煮物,以盆覆之。俄有小儿裸身绕釜而走,倏忽没于釜中。顷之,主人设(“设”原作“说”,据明抄本、陈校本改)蕈,工独不食,亦不言。既暮,食蕈者皆卒。(出《稽神录》)